我這一生做的第一錯事就是讓棧倉遇見了我的姐姐魚禾,但是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我要詳細地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姐姐魚禾。我們一起從子宮里濕淋淋地鑽出來,但是由于她的腳丫使勁地踹我的頭部,比我先露出了尖尖的腦袋,母親便讓我喊她姐姐。你想啊,這是多麼滑稽沒有理由的事情。魚禾還沒有出生時就是那麼的霸道,並且無理取鬧。她在子宮里盲目地對我亂踢亂叫。羊水洶涌而出的時候,她用腳丫子頂著我的頭,不讓我先走,她努力地要掙脫出黑暗的世界,尋求前方微弱的光亮,尋求一種本能的解脫。而我沒生下來性格就是軟弱的,並且善意,有種與世無爭的隱士意識。我只好閃在子宮的角落里,使勁蜷縮四肢,給她讓出通往人生,也是通往疼痛的母親的陰道。她似乎還認為我這樣是應該的,她理所當然地要開闊一條別于黑暗的陌生的路途。她是那樣地興奮,四肢舞動著,身子不住地搖擺。
我的母親可受夠了罪,她說,生魚禾的時候,看見血洶涌地流出,沒有停止的跡象,感覺腹部無法忍受地疼痛,她嗷嗷地像臨死的母獸一樣叫喚,臉上的五官徹底地扭曲,嘴巴歪到了左耳上,眼楮睜大到了極點,眼神渙散,目光游離。當時在場的接生婆還有我的父親都傻了,以為我的母親即將走向死亡。魚禾終于累了,不再扭動腰肢,她尋找到了出生的路徑,開始放松身軀順從地滑了下來。
接生婆抱起魚禾,用燒紅的剪刀剪斷了臍帶,用溫熱的水擦拭她身上的血污。魚禾感覺到了無限空間的廣闊,大聲地喊叫起來,並夾雜著令人恐懼的新生兒的笑聲,聲音詭異,陰森,使在場的人又一次掉入面對死亡的深淵。接生婆把魚禾撂到母親的床頭上,她臉上的血污還沒有洗淨,有紅色的血絲緩緩地從腦門上流淌下來,掛在大大的烏黑的眼前。母親從痛苦中醒過來,伸出麻木的、僵硬的、蒼白的手掌來回撫摩自己的小肉球。她如此地欣喜,她輕輕地笑出聲來。
而我在這個時候,在母親毫無感覺的狀態下從陰道里滑出來。我在她呵呵的笑聲里,哇的一聲大哭。我的第一聲啼叫引開了所有人對魚禾的注意力。我的母親、我的父親還有那個嘮嘮叨叨的接生婆這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生命降臨。我是多麼乖的孩子,我像正常嬰兒那樣哇哇地大哭大叫,口里的污物不用接生婆動手就自己吐了出來。我的身上也沒有像魚禾那樣血淋淋的,魚禾給我開闢了順暢的路途,也用她的身體替我掃清了路上一大半的血污。
我是正常的孩子,而魚禾從她出生的那一聲笑開始,卻被那些世人看成了妖魔鬼怪。接生婆是那麼的討厭,她出了我的家門,見人就說,我的母親生了兩個女嬰,生下的第一個剛出來就哈哈地笑。你知道嗎?這可是個妖魔鬼怪啊!
後來我的姐姐越來越出名,謠言傳到最後,我的姐姐被描述成這個樣子了︰他們說魚禾有兩個腦袋,一個在脖子上,一個在腰上,她有十六個手臂,三十二條腿。她的皮膚比雪還要白,能看見藍色的血液在呼呼地流淌。她長著四顆尖銳的倒鉤毒牙。她渾身布滿妖氣。在她周身三米以內就會喘不上氣等等。
我還要說下我們孿生姊妹的名字,那就是魚禾和魚蔓。名字都是母親起的,在我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她就給起好了名字。她說,第一個孩子叫魚禾,第二個叫魚蔓,無論是男是女。我的那個父親是一個沒有任何主見的男子,對母親的話向來順從,他感覺到名字的生疏和繞口,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他便不問,于是到死他都不知道魚禾和魚蔓到底代表了母親什麼樣的情結。
我從能听懂別人的話開始就一直思考這四個字,什麼是魚禾?魚蔓又是什麼意思?母親為什麼不喊我魚禾,而叫我魚蔓?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長達一生的時間。母親臨終的時候,魚禾在遙遠的東北安圖,已經死去兩年,對此我一直愧疚,更沒有對母親提起她的死。我坐在她的床側,她的指甲摳進了我的手臂里。她的眼楮已經接近失明了,只能感到微弱的光。她看不見我的面容,卻猜測出是我,是她的小女兒魚蔓。我一進來,她就直接喊我的名字。
在母親臨終的一刻,在她的指甲摳進我肉里的時候,那個困擾了我已經大半生的問題再次涌出來。我問我的母親,魚禾是什麼意思?還有魚蔓呢?
我的母親听見我的話,微微抬起頭。她的牙齒早就掉光了,語音模糊。她重復地說一個字,似乎是“河”,又感覺像“火”。最終我還是沒有得到答案,在我手臂上的血滴到黃色土地上的時候,她永遠地閉上了眼楮。
一九九九年的冬天,大雪。
河北省易初縣一個叫大魚莊的小村子東頭的小草屋里,我的母親結束了她滄桑的一生。
這一年,豢喜70歲,她的一生中經歷的那些男人如今都已灰飛煙滅。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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