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巴利爾的年輕人突然哼了一聲。-------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姬絲小姐！難道你真的相信那些鬼話？”
“小孩子不會說謊！”她反駁道，“你可以不信，但我相信！”
“就算那是真的，”巴利爾指向卡梅斯，“可是請你看看，這明明是個人！”
姬絲立刻轉回頭來看著卡梅斯，研究著他的臉。“你真的——”她遲疑地問道︰“你真的是人嗎？”
經過一番雜亂的敘述與交流，卡梅斯總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姬絲告訴他，她出身于貴族家庭（在她這麼說的時候，巴利爾板起臉，似乎對她隨意泄露身份非常不滿），由于喜愛繪畫，因此離家出外游歷。不久前，她來到安瑪爾城，在城里听到一個傳說︰這座荒山中有一匹飛馬，具有變形為人的能力。于是姬絲就到荒山里來尋找飛馬。
“有個孩子堅持說他見過飛馬，還跟它交談過。”她解釋道，“他說飛馬喜歡清晨到山頂散步，順便尋找野漿果作為早餐。”她向卡梅斯展示手中的食物，“這就是那個孩子幫我弄的。”
“所以你認為我是飛馬變成的。”
“真的很抱歉。”姬絲的臉頰有些發紅，“我確實很想親眼見見飛馬，所以我才跑到這兒來。”
“那根本就是小孩子胡編的故事。”巴利爾不悅地說。
“就算它不存在，至少我可以畫一張日出的景色。”姬絲反駁道。
“山里不安全，這里離邊界不遠，而且荒野中經常會有一些游蕩者，他們多數不懷好意。”巴利爾向卡梅斯掃了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
“我並沒有要你負責。”姬絲毫不客氣地回答。
巴利爾由于激動而漲紅了臉，他大聲道︰“我發過誓要保護你的！我一定會遵守承諾，姬絲小姐。誰要想傷害你，必須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必須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先前對維妮的諾言。
卡梅斯劇烈地一震，無限的悲涼籠罩了全身——騎士生活、維妮、廢塔、母親、插進身體的一刀……卡梅斯心里冷到冰點，一時感到心灰意懶，不再想有任何爭斗，轉身便欲離開。
“請等一下。” 姬絲叫住他，走到他面前，指著燦爛的朝霞，說︰“你看，這景色多麼好！我想送你一幅畫。”
卡梅斯感覺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自由的活力，還有發自內心的善意。她似乎有一種天生的氣質，令人願意和她接近，並甘于听從她的話。自從離開法提克王國，卡梅斯很少和人接觸，最近兩個月更是一直獨處在坎撒王國的荒山。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希望和善良的人交談，但是心中的隱痛還是使他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我實在不懂欣賞繪畫。”他用右手搭上左肩，微微鞠了一躬。“認識你們很高興，現在請容我告退，願幸運伴隨著你們！”
姬絲和巴利爾滿臉驚訝——卡梅斯無意間使用了大陸通用的騎士禮節。
巴利爾最先反應過來。褐發年輕人的語調變得客氣了些，“你一定不是普通獵人。”他謹慎地問道，“我可以請教您的名字嗎？”
“以及您的家族，如果不冒犯的話。”姬絲補充道。
卡梅斯看著他們，明白他們並沒有猜到他來自法提克。“我叫卡曼。我曾學過一些騎士禮儀，不過國內的勇士太多，所以我至今不曾得到任何封號。至于我的家族——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卡梅斯臉上浮現了真正的傷痛。
“對不起，”姬絲柔聲道，“那麼你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只有一個妹妹，在北弗蘭德王國。”
“離這里有幾千里呢。”姬絲自語，然後低頭思考著，一邊還嘟噥著什麼。忽然間，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興致勃勃地問︰“你懂得戰斗嗎？”
“我是個獵人。”卡梅斯小心地回答。
“那麼，”姬絲歪過頭看著他，“我是否可以雇用你——我是說，你願意做我的護衛嗎？”
貓頭鷹飛快地穿過樹枝間的空隙，土撥鼠們驚慌地在它的陰影下奔逃，但是還沒等它們縮回洞里，貓頭鷹就迅速在頭頂消失了。看起來，它對肥嫩的鼠肉毫無興趣，或者是有更為急迫的目標。在它身後的遠處，搜索者們正快步朝這邊趕來。貓頭鷹在疏落的樹梢上盤旋了一圈，確認搜索者看到它之後，就再次振翼而上，飛向峰頂。
貓頭鷹知道，單純地偷到匕首是沒有用的。詛咒之石已經接受了卡梅斯，或者說通過血的浸潤與他建立了聯系。如此強大的魔法物品在卡梅斯手中真是浪費，他根本不懂如何發揮詛咒之石的威力。然而魔石卻已經承認他是主人，並且在貓頭鷹企圖偷走匕首時燙痛了它的腳爪。
它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它只知道，卡梅斯必須要死掉，而在他死的時候，它一定要在他身邊。它要搶到那柄匕首，藏有魔石的匕首。
然後它就有機會變回人形，並且再度統領法提克黑魔公會，甚至成為黑暗神殿的大祭司。這是黑袍法師澤塔爾尼生前——鑽進貓頭鷹體內之前最大的願望。
“護衛？”卡梅斯猶豫地搖搖頭。他心中某個部分幾乎是立即同意了這個提議，然而另一個部分卻在堅持地抗拒。被祖國出賣，被維妮欺騙，家園被毀，又遭到法提克王通緝而不得不只身逃亡……他心中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了，不想再跟任何人接觸，寧願在荒山中與野獸為伍。
而且這是個貴族女子。卡梅斯提醒自己，貴族都是自私而虛榮的，他們的奸詐毫不遜于平民的狡猾，甚至更有傷害力。然而卡梅斯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女孩和自私、虛榮這類詞語聯系起來。
“不，謝謝，我現在過得很好。”他一字一句，似乎要讓話語變成有形的屏障，攔在自己面前。
姬絲哪里知道卡梅斯心里竟已轉了這麼多道兒，意外的挫折讓她漲紅了臉。二十年生活中，誰拒絕過她？巴利爾立刻就接了口︰“這真遺憾——我們尊重您的決定。”
卡梅斯內心隱隱掠過一絲失望。他行禮，轉身，離去。
忽然間，一道黑影直躥上來，在他頭頂轉了兩圈，發出一聲怪叫。
卡梅斯認出了與他爭食的伙伴。“你又餓了嗎？我現在可沒有吃的給你。”
貓頭鷹又叫了一聲，忽然收起雙翼，穩穩地停在卡梅斯肩膀上。它用藏在深棕色環紋里的大眼楮凝視卡梅斯，又轉頭去看姬絲。
姬絲興奮地嚷了起來，追到卡梅斯身邊，好奇地問道︰“是你養的？”她已經從被拒絕的羞愧中恢復過來，饒有興味地觀察著貓頭鷹。
“不是。但它經常到我的住所去偷吃的。”
姬絲遲疑地伸出手。“它看起來很可愛……我可以摸一摸嗎？它會不會咬人？”在兩個男人出聲阻止之前，她已經撫上了貓頭鷹的身體。
這只貓頭鷹，或者說藏在貓頭鷹體內的靈魂，實在很不喜歡被人接觸，但它忍耐著，任憑姬絲的手指在它背上滑動。它必須竭盡全力留在卡梅斯身邊，直到他死，它也要在他身邊。
“我想為它畫一張畫，我是說，它蹲在你肩膀上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但它並不是……”
貓頭鷹忽然點了點頭。“你看！”姬絲勝利地叫起來，“它同意了！”
卡梅斯驚訝地扭頭去看貓頭鷹。他第一次發現它復雜的眼神，他從不曾想過這只貓頭鷹竟然如此有靈性。它甚至叼起他微卷的黑色短發，向姬絲的方向拉扯。
幾分鐘之後，卡梅斯站在峰頂的一塊岩石邊，任憑姬絲擺布。年輕女孩像擺弄玩偶一樣把他推來推去，直到找好合適的位置為止。貓頭鷹安穩地蹲在他肩膀上，巴利爾則是緊握戰錘，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當姬絲鋪好畫布，準備開始工作時，她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我的畫筆……”她慌亂地在一堆小顏料罐中翻找。“我的畫筆在哪兒？”
貓頭鷹低叫了一聲，像是在發笑。姬絲向貓頭鷹瞪了一眼，繼續翻弄著自己的包。她忽然停下動作，與此同時，巴利爾和卡梅斯也轉過頭，望向山坡下面。
“一定是安瑪爾城主派人來了。”姬絲厭煩地說。
很快，二十多名衛兵奔上峰頂。領頭的人大約四十歲，身穿精良的輕甲，步伐又大又穩，神情高傲。但當他看到姬絲，高傲馬上就變成了謙恭，垂首道︰“您半夜出城，城主大人很擔心。現在請允許我們送您回去。” 說話間，又有另外二十多名衛兵隨後趕到，把峰頂的小平台擠得滿滿的。
姬絲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請您跟我們回去。”衛兵隊長再次請求道。姬絲冷冷地說︰“你沒看到我正在跟朋友聊天嗎？”
衛兵隊長懷疑地望著姬絲身邊的兩個男人。卡梅斯破舊的獵人裝束很容易讓人心生警惕，然而衛兵隊長對巴利爾也投去警戒的目光。“為您的安全著想，您必須離開這里。”隊長堅持道，向前走了一步。
健壯的褐發年輕人立刻攔在他面前。“我在安瑪爾城主身邊沒見過您。”巴利爾緊盯著隊長說道。
“我負責其他的事務。”衛兵隊長冷靜地回答。
巴利爾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另外兩群衛兵正走出樹林。
“城主大人真是太小心了，”巴利爾的聲音像山岩一樣冷硬，“居然派出這麼多人。”
“我們必須保證小姐絕對安全。”
和巴利爾一樣，卡梅斯敏感地發覺有些異樣，衛兵們的神情也太嚴肅和高傲了，而且，他們的裝束、身手、舉止——他們絕不是普通衛兵！卡梅斯向巴利爾眨了眨眼楮。巴利爾會意，抓緊手中的戰錘。
衛兵隊長發現了這些小動作，立即後退一步，臉上的恭謹瞬間消失無蹤。他大聲命令道︰“把這兩個人抓起來！”
衛兵們迅速行動，向前包圍上來。隊長冷笑著後退，憑著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他完全有把握在幾秒之內看到兩個年輕人被擒獲，但是他的表情立刻變成了驚訝。
兩聲怒吼倏然響起，戰錘和短斧同時出手，貓頭鷹怪叫著飛上一塊大石。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已經有四名衛兵受傷倒地。
“你是蒙格的人！”姬絲忽然看出這些人的身份。
“哈，您真聰明，姬絲小姐。”衛兵隊長不再隱瞞，向姬絲彎腰行禮。“公爵大人派我來把您接回去。婚禮上少了新娘，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休想！”姬絲憤然道，“你……你就不怕被處刑？”
“王上也很擔心您，我們已經得到了王上的允可。”隊長說話之間，雙眉漸漸擰成結。雖然衛兵人多勢眾，但不到十來個回合，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個人，而兩個年輕人卻只受了點輕傷。
卡梅斯向巴利爾瞟了一眼，驚訝于褐發年輕人的勇武。兩個人的戰技幾乎不相上下，而且都采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卡梅斯只用斧背敲上衛兵的手腕，就輕松卸掉對方的武器，而巴利爾要擊斷衛兵的臂骨也從不用第二錘。如果說卡梅斯是勇猛的雄獅，巴利爾就是威武的猛虎。
然而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當又一批衛兵沖近時，兩個年輕人已經無法控制局勢了。為了攔住從兩側包抄的衛兵，他們不得不分開作戰。姬絲驚慌地後退，而衛兵也不敢對她失禮，只是緊緊地跟著她。
幾分鐘之後，卡梅斯被矛柄敲在膝蓋後部，隨即被按倒在地。另一邊，幾名衛兵也緊緊扭住了巴利爾的雙臂。
“您還是跟我們回去吧，姬絲小姐。”衛兵隊長走近姬絲，陰笑。
姬絲冰冷的目光幾乎要把他刺穿。片刻之後，她嘆了口氣，雙肩無力地垂下來。她俯身收拾地上的物品，一言不發。裝有顏料的小陶瓶被狠狠扔進包里，有兩個被打翻了，灰色和暗黃色的粉末灑了出來。姬絲模糊不清地咕噥著什麼。
“我必須請您原諒我們的失禮。”衛兵隊長繼續道，“但我們絕不敢冒犯您。只是想請您——”
他的背後突然傳出一片驚呼。隊長急忙轉頭去看，立即驚駭地僵住——幾十條斑駁的長條形體在地上迅速滑動，可怖的嘶嘶聲不斷鑽進人的耳朵。
“蛇！”
“毒蛇！”
衛兵們紛紛拋下武器，四處亂跳，像一群踩到荊棘的猴子，連負責按住卡梅斯和巴利爾的衛兵也逃開了。
卡梅斯跳起來，跑到姬絲身邊，急切地說︰“快離開！我帶的蛇藥不夠！”
出乎他的意料，巴利爾臉上露出微笑。姬絲得意洋洋，笑容迅速從她嬌艷的唇邊擴展到眉梢，有如一朵剛從睡眠中甦醒的百合。
“是假的，”她低語道，“別害怕它們。”
卡梅斯愣住了。當姬絲握住小陶瓶，再次灑出藥粉時，他突然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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