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光很快就適應了飼養員的生活,干起來得心應手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他覺得這個地方安靜,自由,煩心事少,雖然累一點,但這點活對于他來說,不算什麼。連里本打算再派一個人來協助他,他拒絕了,說自己一個人,能行。
他和胡小梅、方敏的關系,也漸漸地熟悉、融洽了。
這天上午八點多鐘,他清掃完豬圈,跳出來,脫去工作服,只穿著褲衩,站在一塊石頭上,提起水桶兜頭澆在身上,被冷水激得呵呵地大叫著。他感覺痛快極了,心中郁積的不快似乎一掃而光。恰在這時,方敏挑著豬食桶,胡小梅快步跟在後面,二人在拐角處出現了,她們一眼看到馬春光的樣子,“啊”地一聲尖叫,急忙背過身去。胡小梅閉眼高聲叫道︰“馬春光,干什麼你?”馬春光急忙跑回小屋,再出來時已套上衣褲︰“行了!”方敏和胡小梅這才紅著臉走過來。馬春光感到奇怪,因為早上她們已經喂過一遍了,這才幾點鐘,就給豬吃午飯了?積極得沒邊了吧?胡小梅興奮地解釋︰“馬春光,找你幫忙呢!我們要去打靶,方敏怕中午回來的晚,讓豬餓著了,那,我們把豬食先放在這兒,中午你替我們喂一下。”方敏已放下豬食桶,不好意思地︰“謝謝了。”馬春光說︰“嗨,打個靶至于這麼激動嗎?”她們兩個嘻嘻哈哈跑走了。馬春光高聲在後面囑咐︰“哎,別剃光頭啊!”他望著她們走遠,眼里是羨慕的神色。他已經有好久沒摸槍了!
靶場在軍營西南面的山腳下,離營院有三里多遠。通信連組織打靶,偵察連派張社會帶著幾名老兵前來協助、指導。趙海民雖然不是老兵,張社會還是把他帶來了,可見他的水平不比老兵差。隊列中的劉越望著趙海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了。
張社會等人趴在地上驗槍完畢,張桂芳連長上前講話,先說了幾句對偵察連感激之類的話,然後說︰“從現在開始到打靶結束,由偵察連的同志來指揮,希望大家服從命令,听從指揮,嚴格紀律。下面請張班長給我們講話。”張社會走到隊列前,一聲口令︰“立正!”女兵隊伍為之一振。張社會說︰“請稍息。有人說,女兵打靶是圖個高興,過一回槍癮,我不這麼看。靶場就是戰場,戰場上沒有男女之分,只有戰士。在我們偵察連有一句話,一個戰士可以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有多重,但必須知道手中的槍有多少分量。因此,希望大家珍惜這次機會,珍惜每一粒子彈,打出最好的成績!下面開始,一班出列! ”隨著一陣陣槍聲,靶標被一顆顆子彈洞穿,七環、八環、九環,很少有十環。打完了的女兵站起來,另一個小組的女兵走上去,臥倒、驗槍、裝子彈,每一個女兵的身旁都有一名偵察連的戰士在負責指導。張社會站在一旁指揮著。打靶進行得井井有條……又一個小組上去了,站在趙海民身後的是劉越。張社會一聲令下,六個女兵進入射擊位置。劉越趴在地上,與身旁的趙海民只隔著槍托。瞬間的對視,兩人的目光都迅速轉移到了槍上。劉越暗自笑了一下。趙海民毫無表情地說︰“請驗槍!”劉越有些生硬地︰“是!”她嘩地拉開槍栓。趙海民又說︰“裝子彈!”劉越一邊熟練地朝彈倉里壓著子彈,一邊不屑地小聲嘟囔︰“你才打過幾發子彈呀。”趙海民低聲嚴厲地︰“注意靶場紀律,不許講話!”劉越仿佛較勁般,扣動扳機,一槍、兩槍……五槍。她最先一個打完,老練地一拉槍栓,關上保險,率先站了起來。趙海民不易覺察地皺皺眉頭,站起來,看著遠處的靶牌。一聲哨音,報靶員驗靶,打著旗語。隨著旗語,一聲聲嘆息,一陣陣譏笑,一聲聲夸張的驚喜,緊接著是轟然而起的一陣驚嘆。旗語打出了42環,是劉越的。張社會說︰“有上40環的了,不錯!”王惠搖晃著劉越的肩膀說︰“劉越,你太棒了,能當偵察兵了!”劉越用眼角的余光有些得意地看一下趙海民。趙海民認真地看著打旗語的戰士,仿佛什麼都沒看到听到一般。劉越輕輕地不屑地轉過頭去。
女兵們都打過了,隨著值班員的口令,她們重新排好隊。張連長提著子彈箱走過來,剩余的子彈在箱子里嘩嘩地響著。她笑著走到張社會面前說︰“張班長,你們幾位辛苦了,這還剩下點子彈,你們一人打幾發,算是我們的戰士向你們表示感謝。”張社會笑道︰“張連長,還是你們打吧,我們打靶是家常便飯,就像你們的兵打電話。”
隊列中的女兵們嚷嚷起來——“就是,連長,人家經常打,耳朵都震壞了。”“還是讓我們打吧,一人一發也行,不夠就抓鬮。”
…………女兵們吵吵起來沒個完。胡小梅突然舉起手︰“報告連長,我和方敏喂豬,怪辛苦的,就獎勵我們兩個吧!”男兵、女兵們一陣哄笑。張連長一揮手,部隊安靜下來。她說︰“別這麼沒出息,這樣吧,我們也不說感謝人家了,這點子彈,請偵察連的同志給咱們表演表演,讓咱們開開眼界,好不好?”眾女兵這回都同意了,一陣歡呼鼓掌。張社會回頭看看幾個兵。幾個人動手將子彈壓進兩支槍里。張社會看著靶標處,吹一聲哨子,揮手。正在收拾靶標的兩名戰士重新插好幾個靶標,躲進了掩體。張社會這才看著女兵們,道︰“表演談不上,算是向大家匯報匯報我們的訓練成果吧。老兵就算了,我看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們的新戰士趙海民同志……趙海民!”趙海民大聲地︰“到!”“單發、點射、臥姿、立姿,你自己掌握,開始!”“是!”話音未落,趙海民已接過槍,朝前奔去。離打靶的位置還有好幾米時,一個魚躍倒地前沖,馳向射擊位置。沒等瞄準,槍已響了……女兵們慢了半拍的驚嘆被槍聲淹沒了。隊伍動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張連長的身後慢慢朝前移動著……只有劉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幾個單發之後,是一陣點射。清脆的槍聲戛然而止,嗡嗡的槍聲還在回蕩著,趙海民一個翻滾站起來,將空槍推向一個老兵的同時,接住了另一個老兵扔過來的槍。轉身,就那麼站著,一拉槍栓,槍里的子彈已傾瀉而出……在久久回蕩的槍聲中,是女兵們如夢初醒般的叫好聲。 一陣哨響,人們重新安靜了。旗語打出了十環、十環、九環、九環……驚叫聲、叫好聲再次爆發出來。劉越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沉默著。她終于相信了,這個叫趙海民的兵,不簡單。
隊伍唱著歌回營房了,胡小梅和方敏從靶場直接到了飼養場。她們看到,兩個豬圈的豬都喂飽了,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打呼嚕。方敏感激地對馬春光︰“謝謝了。”
馬春光說︰“能不能別再謝了?……怎麼樣,你們兩個沒剃光頭吧?” 胡小梅有點沮喪︰“我打了26環。” 馬春光說︰“五發子彈,五五二十五,還說得過去。方敏,你呢?”方敏說︰“32環,有一發子彈還脫靶了。”馬春光說︰“行!比胡小梅強!” 胡小梅生氣地︰“方敏比我強,你高興什麼?”馬春光笑道︰“我當然高興,誰讓你老欺負人家方敏?”胡小梅突然想起什麼,興奮地說︰“馬春光,你們連的趙海民,真叫棒!臥著,跪著,站著,槍槍八九不離十,把我們連的人震的一塌糊涂!”馬春光蹲下︰“他呀?……不光是他,我們偵察連隨便拉出去一個,震你們還不是小意思!”胡小梅說︰“你和他比,怎麼樣?”
馬春光神往地︰“現在喂豬手生了,不然和他有一拼……”
說完,他感到了失落……正說著話,通信連的豬圈被豬拱開一道豁口,一頭豬跑了出來。方敏和胡小梅一人一根棍子到處攆豬,眼看著豬要進豁口時,一個回頭又跑了。馬春光靠在豬圈小屋的門邊笑著看熱鬧。胡小梅生氣地說︰“馬春光,你幫一下忙好不好?”
馬春光還是不動。胡小梅撿起一塊石頭朝豬扔過去,豬跑的更遠了。方敏冷冷地看一眼馬春光,急得不行。胡小梅說︰“方敏,別趕了,他不幫忙拉倒,我回連里叫人去!”
馬春光這才說︰“著什麼急呀?讓它多活動活動唄。”他說著,抓幾把青草放進一只竹筐里,不緊不慢地朝那頭豬走過去,喚幾聲丟一把豬草,慢慢將豬引到豁口處,待豬的半個身子探進豁口時,一腳把豬蹬進圈里。成了,就這麼簡單。緊接著,他又指導胡小梅和方敏和泥,自己到一旁搬來磚,很快就把那個豁口堵上了。方敏洗干淨手,提半桶水過來,讓馬春光洗手。 胡小梅說︰“馬春光,你真行啊,什麼都會干。” 馬春光說︰“就這點活,只要是不嫌髒不嫌累,你也會干!” 胡小梅說︰“我是說剛才趕豬,你真聰明。”馬春光自嘲地道︰“那是,沒豬那麼笨吧!”胡小梅愣一下反應過來,踢一下水桶,水濺到馬春光臉上。她嗔怒道︰“方敏,他罵咱倆比豬還笨!”馬春光抹著臉上的水,愉快地笑著︰“不是,不是!我那是罵自己呢!” 方敏輕輕地笑著,真誠地對馬春光道︰“你給我們幫忙把衣服都弄髒了,我們把衣服給你洗洗吧?”馬春光急忙道︰“不用,不用……”
仿佛是被方敏的溫柔和真誠觸動了,馬春光一瞬間竟有些拘束和慌亂了。
二星期天上午,風和日麗。仿佛約好了,幾個班的門前都有人在理發。新老戰士們互相剃著頭有說有笑。何濤剛理完,他從別人手中接過推子站在那兒,要給誰理誰趕緊躲開。最後他一把拉住李勝利強行按到凳子上,李勝利又掙扎著跑掉了。馬春光也從菜地趕來湊熱鬧,他笑道︰“何濤,看你小子這人緣,做好事都沒有人接受。”李勝利又折過來︰“你們不知道,上次我好心好意讓他練回手藝,狗啃的一樣不說,剃了半邊他丟下推子就跑了。” 眾人一陣哄笑。這時,張社會陰沉著臉過來,不聲不響地坐到了凳子上。張社會的頭發有些亂,有些長,胡子也像是好幾天沒刮了。何濤一看急忙把理發推子塞到了趙海民手里。趙海民說︰“剛才還到處追人呢,怎麼了?”何濤嘿嘿地笑著︰“班長的頭咱不敢動!”趙海民抖開圍布系在班長的脖子上,幾推子下去,竟然發現張社會淚流滿面!人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趙海民停下來,不解地︰“班長……你怎麼了?” 四班長走過來,默默接過理發推子,輕輕推著︰“你們班長的父親,去世了……”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黃昏,趙海民、馬春光、黃小川、何濤、李勝利陪著張社會來到營區外面的沙丘上,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班長。張社會嘆口氣︰“……按我們老家的規矩,父親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不動頭發……”
趙海民紅著眼楮說︰“班長,你怎麼不請假回去?”張社會搖搖頭︰“我爹臨死前交待我娘和我哥,不讓我回去,怕影響我進步,下葬後七七四十九天我哥才給我來的信,其實早一點知道,我真應該回去看看。”黃小川抹起了眼淚︰“班長,那你快跟連里請假回去一趟吧,回去看看你媽媽……安慰安慰她老人家……”張社會再次堅決地搖搖頭︰“我爹不讓回,回去反倒違背了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幾個兵都沉默了,好一陣都不說話。何濤突然拖著哭腔︰“昨天我還跟你頂嘴呢,班長……”說著,“啪唧”一聲在自己嘴上摑了一巴掌。
馬春光用胳膊撞一下何濤︰“干嗎你!” 何濤哭著︰“我又不對了?我這不是安慰班長嗎?”張社會點點頭︰“何濤,入伍都快一年了,新兵一來你就是老兵,別人該喊你班長了,該有個老兵的樣子了。”何濤听話地點點頭。張社會又說︰“還有馬春光,雖然現在我不是你班長了,可我還得說你,你把豬喂的都像啥了?瘦得像一群野狗……破罐子破摔不行,連長本來想磨磨你的性子,你倒好,趴下去就不想著朝起站了。”
馬春光覺得臉發燙,低下頭︰“班長……你別說了。”
趙海民敬佩地望著張社會︰“班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光想著別人……”
他說不下去,鼻子里酸澀得很,那一定是眼淚流到了鼻腔里。人們又都不說話了,風聲隱隱傳來,仿佛大海的濤聲。那晚,他們在沙丘上呆到很晚才回去,張社會說,弟兄們跟他的心相通,他心里好受多了。
不久,偵察連組織了一次夜間緊急集合,所有人員都參加了,馬春光這個喂豬的也不例外。結果,張社會和趙海民速度最快,只用了三分零五秒,而馬春光差不多是最慢了,和幾個炊事員一樣,四秒多。梁連長表揚了趙海民,批評了馬春光。馬春光沉默不語。
回到菜地,方敏和胡小梅知道這個情況後,胡小梅打抱不平︰“四分多鐘就不錯了,你們連長可真是吹毛求疵!”馬春光窩囊地︰“丟人啊!我馬春光也有今天。四分多鐘,天大的笑話!”胡小梅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呀!這回四分鐘,下回三分鐘攆上去不就得了?你馬春光肯定還是偵察連最棒的兵,對吧方敏?”
方敏連忙說︰“對!”
馬春光神情沉重︰“這樣子,連長更不會讓我回去參加訓練了!”
胡小梅笑了︰“不讓訓練更好呀,你傻!那就這樣玩幾年,復員回去!”
馬春光用力搖頭︰“我做夢都想當個好偵察兵!連長不讓我參加軍事訓練,這比不讓我吃飯還難受……我不像你們,能穿上軍裝的女孩,有幾個不是當官的孩子,一個個嬌生慣養,所以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吃苦、什麼叫當兵。”“你說女兵家里都有背景,那可不一定,像方敏……”方敏輕輕踫踫胡小梅,不讓她說下去。胡小梅說︰“都怪我爸我媽,我都報名了要去延安插隊,他們死活不讓。”馬春光哼一聲︰“你這樣的人插隊還不是走過場,轉上一圈,要麼回城,要麼上大學,想來當兵還不是一句話?有幾個人老老實實在廣闊天地呆著的?”胡小梅繼續追著問他︰“哎,你是怎麼當兵的?”“知青點排隊,貧下中牧推薦,嘎查審查,甦木復審,縣里篩選,然後就是體檢了。”“這麼復雜呀?”“哼,復雜的還沒告訴你呢!”
胡小梅不停地說,方敏卻很少吭聲,只是饒有興味地听著。胡小梅又問︰“你有女朋友嗎?听說知青都偷偷摸摸談戀愛,你談過沒有?”沒想到馬春光突然火了︰“你這人還有完沒完?呱唧呱唧不停地說不停地問,什麼都想知道,你學學方敏好不好,你看人家說過一句話沒有?”胡小梅尷尬地一時愣在那兒。方敏知道,馬春光是心里不痛快,火氣才這樣大。 她拉拉胡小梅的衣服,輕聲道︰“小梅,咱走吧。”
她們回到了自己的豬圈前。過了一會,馬春光卻又轉悠過來,對胡小梅和方敏說︰“剛才對不起啊……我的老班長,他父親去世了,我心情不好。”方敏關切地望著馬春光,仿佛是馬春光家里遭了災。 胡小梅卻不依不饒︰“我又不知道這事,你沖我發什麼火!”“我這不是給你們道歉嗎!”胡小梅噘起秀氣的小嘴︰“沒這麼便宜!”馬春光撓撓頭︰“那怎麼辦?今天,你們連的豬圈沒壞,豬又沒跑。”“那我不管,你想法子讓我和方敏高興一下。”馬春光突然想起什麼,笑了︰“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吧,我們連的兵給你們女兵差不多每個人都取了外號。”胡小梅更興奮了︰“真的?快說!”馬春光猶豫著︰“先說你們張連長吧,外號叫大馬哈魚!”胡小梅和方敏互相看一眼,會意地笑了。胡小梅說︰“還有呢?”“指導員叫戈壁灘。” “戈壁灘什麼意思呀?”胡小梅不解。“整天皺著臉,苦巴巴的沒表情唄。”胡小梅噗嗤一聲樂了︰“太準確了,還有呢?”“多了,有阿慶嫂、蝴蝶迷、向日葵、保溫桶。是誰就不跟你們說了,免得你們瞎叫,破壞團結……胡小梅,數你的外號好听,又洋氣又雅致,想不想知道?”“想!你快說!” 馬春光故意賣關子,不說。胡小梅再三催促,他才說︰“你嘛,胡廣林子……怎麼樣?”胡小梅輕聲重復著,望一眼始終微笑著的方敏,然後看著馬春光︰“胡廣林子是什麼意思呀?”馬春光笑而不答。方敏也是弄不懂的樣子。胡小梅焦急地催問︰“快說嘛,到底什麼意思?”馬春光忍住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自己慢慢想。”“那,方敏呢?”馬春光看著方敏,半晌道︰“方敏人緣好,沒外號。”
方敏眼楮眨巴著,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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