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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醫院,潛意識告訴我我出大事了,我恐懼的丟開被子,發現我完好無損,沒有斷胳膊少腿,有沒有血跡,我閉上眼,長長地吁一口氣。-------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鄰床一個頭裹紗布的人堆我說︰“你沒事,只是一氧化碳中毒昏過去了。”
我說︰“哦”想起方力,我說︰“方力上來沒有?”
他說︰“不認識,我是1班的,他可能是2班的,2班在深井,不知道他們逃出來沒有。”
我跳下床喊︰“方力,方力,你在哪里?”一個醫生一把拉住我︰“叫嚷什麼?這是醫院。”
每個病房都躺滿了人,叫喊聲呻吟聲,哭鬧聲,鬧成一片。
我找不到方力,內心的恐懼上升到一個頂峰。
一個血肉模糊的軀體被推過來,醫生喊著︰“讓開讓開。”擔架車從我身穿梭過去,我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看見全是血,我一陣暈眩,癱坐在長椅上。
搶救室門開了,一個人安靜的躺在車上,上面蓋了寬大的白布,長廊上有人唏噓地說︰“又是一個!”醫生把那人推向太平間。
我游魂似的游走在醫院長廊了,看見病房里慘叫的人們我掉下了眼淚。
迎面踫上老胡,我喊︰“老胡,你看見方力了嗎?”
老胡急匆匆的跑過來︰“沒看見呀,救援工作還在進行,方力現在還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我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知道方力完了,徹底完了,一個一同走了十多年的生命,在一瞬間……我說︰“老胡,你救他,救他!”
老胡把我拉起來︰“現在還不用太著急,也許還有希望。”
“有希望?”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點點頭︰“有希望,至少還沒看到尸體。”
我不寒而栗,听到“尸體”二字膽戰心驚,我說︰“去找找他吧?”我的聲音顫抖得如同鬼叫。
老胡說︰“等等吧,我們誰都沒有辦法,救援工作正在進行。”
我突然想起我昏過去之前小三也跳下去了,我說︰“老胡,小三在哪里?”
“小三,小三不是那麼運輸班的嗎?那沒事的,那里再怎麼也不會出事的。”
“不是,小三事發時跳下井救方力去了!”
“啊?這樣啊?那就難說了,好像也沒听說小三是下落。”
又一重不安涌上來︰小三也下落不明了。
在極度焦慮中等到凌晨,外面救護車響成一片,我們知道又一批傷員被救回來了。我和老胡飛快地跑向救護車。
一共有五台救護車,救護車急促地鳴著警報,燈關炫目的閃爍,醫生緊急的從救護車上抬下血肉模糊的工人,三輛車都沒看到方力和小三。我絕望了,我說︰“老胡,完了。”
第四輛車傷員開始往下抬。
老胡驚叫︰“方力,方力在這!”
我一听整顆心如放下萬斤的擔子,我跑到救護車前,看見醫生把方力從車上抬下來。方力全身是煤和血模糊成一塊,雙眼緊閉,奄奄一息。
我鬼哭狼嚎地叫︰“方力,方力你醒醒!”方力無聲無息沒有回答,被擔架車送進了搶救室。
方力被推出搶救室時已經是凌晨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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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未合眼老胡等不及回工棚睡去了。
方力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右手,從關節往手臂手掌,沒了,慘白的空缺。
我抑制不住內心的難受,挪開腳往病房外面走。
醫院長廊里哭聲震天,擠滿了老老少少,他們是從全國各地連夜趕來的家屬,婦女,們拉著懵懵懂懂的孩子,懷里抱著吃奶的嬰兒,哭天喊地的號啕,懂事的孩子跟著母親號啕︰“爸爸,爸爸——”不懂事的孩子圍著母親娃娃的亂嚷亂叫,有的還玩起捉迷藏,嬰兒哇哇的哭著,不是哭他爸爸,而是哭自己餓了要吃奶,他媽撩開上衣,把碩大的**塞進嬰兒嘴里,繼續號啕。
過道完全擠不通,搶救室里還是不可遏制推出永遠安息的人,過道里塞滿了悲淒。我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噩夢,一場人間噩夢!
我退回病房,病房里是嗷嗷大叫的工友,在床上慘叫︰“痛啊——啊——”震得病床搖晃。
方力醒來了,呆呆的望著天花板滑下兩顆淚珠。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又說︰“小三死了。”
“死了?”我僵硬地說,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麼這麼語氣平淡。
“死了,他找到了我,他來拉我,井塌了,他被埋進去了,幾百噸的泥石壓下去封死了……”
我的眼又模糊了,想起昨天他還歡呼雀躍的搶飯搶菜,拿針頭戳別人的屁股,還跟我商量怎麼免去挨揍還說跟我學湖南口音,一瞬間,一個鮮活的生命便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
小三曾跟我說他沒有親人,從小就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也不知道自己將在這礦地上干多久。
方力說︰“你盡快離開這兒,這里不是人間。”
我說︰“那你呢?”
“我的命還在就謝天謝地,企業會賠給我一大筆錢,至少有五萬,這下好了,我媽的手術費有著落了,等我出院我就離開這里。”
我覺得世界凝固著一股蒼涼,寒氣逼人。
方力說︰“我沒什麼危險了,你回工棚睡覺吧,把東西清好準備離開,記住,囑咐老胡千萬不要給我媽打電話,只有老胡知道我家電話,叫他給我的衣服洗了……”
我真的想安靜一下我的神經,不想面對這人間的噩夢,我說︰“那我走了,下午和老胡過來。”
醫院門口攤了一排人,白森森的布蓋掉他們痛苦而安靜的臉,女人孩子們撲地而哭,哭聲直上干雲霄。
企業領導和政府官員駕著轎車前來安撫慰問了。
“……我們很難過,我代表……代表……向你們表示……”
我听著這刺耳的聲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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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胡一起來到醫院。
我說︰“方力要不我和你一起離開這吧,我送你回去再去長沙。”
“不要了,我暫時不會回家,況且等我出院還要二十多天,你別呆這里了。我出院後會把錢打給我媽叫我大伯子帶我媽去看病,我會去另一個地方,老胡會幫我料理的,你快回長沙學習去吧,這里有兩千塊錢,你拿去做生活費。”說完他左手往我手里塞錢。
我說︰“這錢你就拿刀砍我我也不要。”
“拿著,我現在有錢。”
“這錢是真正的血汗錢。”
“拿著,我放高利貸行嗎?我現在有錢,不放高利貸以後坐吃山空啊?”
他這麼一說,我徹底沒話說,接過錢我說︰“將來加倍還給你,你自己好好療養。”
老胡送我出醫院門口,他說︰“有事跟俺聯系。”
我說︰“麻煩幫忙照顧方力。”轉過身兩行淚又落下來。
我背囊里只裝了這一個多月來畫下的速寫,這些速寫深刻的記載著刻骨銘心的生活,我明白它們將來會教給我很多。
我到郵局把方力借給我的錢寄給了方力的母親,我身上只有一千多塊錢,但是這方力的錢我拿就是餓死也不能動用。
我回頭望望這片蒼涼的天空,登上了往南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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