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 )
清晨,棚里吵得很過分,刷牙的洗臉的搬柴油機的擠擠嚷嚷擠得罵罵咧咧。-------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我們在吵鬧聲中爬起來,開始新的一天。
洗臉刷牙,在晨光中看到眼刺。
方力給我舀來一碗稀飯,手拿兩個饅頭給我︰“呶,吃早餐。這里早餐就這麼吃,不知你合不合口。”
我說︰“不錯不錯,有粥喝有饅頭啃,豈不快哉?”
“少了點嗎,再去舀點?粥有的是,不用數錢。”
“不不不不不,夠了夠了。”其實我對粥喝饅頭很不習慣,生性對它們有厭惡之情,在我餓得發慌的時候,我絕不會想到一碗粥和幾個饅頭,我寧願想念一碗干巴巴的硬飯滴幾滴香油。
吃完早餐,我們走到煤井,乘升降機下到地下世界。
沿著鐵軌走四五百米,方力還要乘升降機往下,他的礦燈打開。
我送他到井口,說︰“小心點。”
他點點頭︰“你也一樣,注意安全。”說完升降機往下去了。
我可以想象底下是一片什麼世界,我覺得應該跟地獄差不了多少。
我到井口找了輛煤車往前推,煤車還真他媽媽的重,我推得有點困難。
後面一個人叫嚷︰“喂喂喂喂喂,你怎麼推車的啊?”
我轉過頭看見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瘦瘦的矮矮的,讓我想起一個專有名詞︰“小癟三。”
他叫嚷完畢丟下自己的車,跑上前來︰“喂,新來的吧,來,叫我師傅,我教你推。”
我心想,操,老子什麼人,叫你個小癟三叫師傅?
他不由分說,指點起來︰“雙手撐在這兩個邊沿,腳蹬在鐵軌橫桿上,手腳並力合作,往前傾。”說完他得意地笑︰“叫師傅,快叫師傅。”
我真想抽他兩個耳光,這麼簡單的動作是人就會,他為自己有這麼點本事還沾沾自喜,還稱師,真是,笑掉大門牙。韓愈說︰“師者,所以授業傳道解惑也。”這是授業傳道解惑?所以我堅決不叫,推著煤車不聲不響往前走。
他追上來︰“喂,你反了是吧,師傅教你東西,你孝敬根煙總應該吧。”
我厭惡地瞪了他一眼︰“小癟三。”
他狠狠地說︰“你有種!”
後面有人叫嚷︰“小三,你他媽車子擋路了,快走呀!”
他沖我說︰“你給我記著!”然後他跑後面推車去了。
井里空氣很壞,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比氧氣比重估計還多,我推了一個來回面紅耳赤,心髒像堵死了一般,悶得難受,手腳沒力,可是卻沒法停下來,因為煤車一輛緊接一輛,你一停下來,後面的被堵死,會有人上來揍人的。我沒辦法,拼著小命生死輪回。
死了十多個來回,總算有人叫停休息。
一堆堆人各自找一塊地坐下來,我一個人找了個安靜角落里坐下,氣喘吁吁,掂量支煙,抖索地點燃,猛吸一口,煙霧繚繞。
煤井里不見天日,放眼望去,上下左右前後全是黑,我想,青蛙坐井尚能觀天,我們坐井不知天在哪個方向。這些人長年累月不見天日,不知他們的內心世界時片什麼世界,也許同這煤堆一樣,早已混沌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那個小癟三帶了三四個人朝我走來,我意識到麻煩來了。
小癟三指著我︰“就是他!”
幾個人沖上來,手腳並用,密密麻麻的拳頭和腿腳重重的往我身上撞擊,我抱著頭試圖保護自己的司令,可是血還是從鼻孔流出來了。黏黏的的熱熱的,我沒有叫喊,我知道叫喊沒用,因為周圍很多人正麻木的看在眼里。
我全身上下像面鑼鼓,專供他們拳打腳踢。他們踢一腳,我痛得抖一下,他們密密麻麻的踢,我頻頻繁繁的抖,好像一只抽搐的瘋牛。
“叫你知道我的厲害,惹我你就死定了!”小癟三踢了一腳,接著說台詞。我想起了電影中的黑幫打斗,我想起《男兒本色》里的謝霆鋒遭黑幫打的樣子,過後我想起我真他媽的想象力豐富,豐富到能分散注意力忘記疼痛。
遠處人堆里有人喊叫︰“小三,你他媽又欺負生人了,你要知道他是老胡的人,看裝卸幫怎麼搞死你。”
他們放縱的手腳停了下來,小癟三問︰“你是老胡的人?”
我微微地說︰“認識。”
他立馬滿臉堆笑︰“怎麼不早說,你看這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多不好意思。”
我心想,我操,誰他媽跟你一家人,但我沒做聲。
他繼續說︰“你看這事怎麼解決?呶,這包煙給你,你不要去驚動老胡。要不大家都沒好處。”
我接過他的煙一把甩了︰“我告訴你,老子不是這樣的人,拿一包煙就可以收買的!”
“那你一定要告訴老胡,要老虎揍我一頓才成?”
“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這事就這麼過去,但是今下午我的車由你來推,工時算我的。”其實繞個彎也是要他賠錢,不過說得正義凜然。
“好,一言為定,不準在找我麻煩,待會我就去給你推。”
我說︰“你滾。”我是真的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打打斗斗也就一個小癟三,我隱隱了解老胡的勢力,我想老胡的裝卸幫一出動,每人一把鐵鍬就夠把小癟三拍成肉餅,但拍成肉餅又怎樣,我算了吧,大家都是下賤人。
說完小三就去推車了,我則靜坐在角落看一群群生物忙碌我想這生意也做得挨一頓免一天苦,要不是老胡的威力,我只怕已是免了一輩子的苦了,因為上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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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鈴聲一響,我撒腿就跑,我知道警報響了就是出事故了,安全第一,逃命為上,我第一個跨上升降機往上升。
小三載後面喊︰“你跑啥呀,吃飯也不要這麼拼命吧?”
吃飯?原來是午餐鈴,響得那麼急促我把它當成了警報,只怕笑死人。
為避免尷尬,我說︰“再不趕快飯都被搶光了。”說著我已經升到地上世界。
飯車前已經擠了一大堆人,他們是裝卸班的和機台組的,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們見飯車一來早丟下手里的活開始搶飯,看這形勢我是沒信心能夠擠到飯車前裝一瓢飯菜了,我愣著。
小三他們也陸續上來了。
小三說︰“去拿你的碗來,我給你去裝飯。”
我把碗拿給他,他揚著兩只碗,擠進人堆里見逢插針的往里鑽,叫罵聲一大片。
我想洗把臉,找到一口搖井,搖井深不可測,只看見繩子綁了一大捆。
我把桶子系在繩子上,然後丟下去,只听見很遠的地下“咚”的一聲悶響傳上來,那聲音像是從地心傳上來的。
我用力的把桶子搖上來,桶里裝了滿滿一桶水,水污濁,黃里帶黑,還有浮油。
我硬著頭皮把手伸進去捧了兩巴掌誰澆在臉上,嘩啦呼啦的搓洗。
小三已經把我的飯搶出來,在遠處喊叫。
我說︰“你要不要洗個臉?”
他說︰“洗個球,吃飯啦!”
我洗完臉,把桶撂在一邊,走過來吃飯,早餓得發瘋,抓過碗筷就扒飯。飯菜還不錯,酸菜炒肥肉,水煮大豆,硬飯夠噎死一頭老水牛。
坐在烈日下的煤堆上吃飯,風一起煤塵滾滾,不知是吃飯還是吃煤。
小三問︰“你是哪的?”
“湖南的。”
“以前是干什麼的?”
我不想解釋過多, 隨便說︰“碼頭搬運工。”
他格格的笑了,仿佛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他說︰“搬運工有這麼瘦?”他為他的發現了這一機密很是得意,以為自己掌握著高深的學識。
笑完他又自己介紹︰“我叫小三,十六歲開始我就在這里干,干了六年了。”
“你很厲害。”
“當然。”他得意地笑,好像自己做了六年聯合國秘書長。
方力打飯過來了,他說︰“你怎麼搞到飯的?”
我指指小三,方力沒說什麼,在左邊坐下,小三也不做聲了,看得出他們有矛盾。就像當時我也看小三不順眼,一個臭癟三,一幅欠揍的樣子,可想想人家也不容易,從十六歲就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你能叫他聰明理性到哪里去,更別說什麼修養氣度。
方力說︰“你臉上的傷怎麼搞的?”
我說︰“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三扶我起來的。”
他說︰“哦。”
我說我噎著了,小三跑去提過來一壺茶,我倒了一大碗茶,咕咚咕咚灌下去。】
我問︰“這里到處沒什麼水,這茶是怎麼燒的?”
小三說︰“就是搖井里的水燒的啊!”
我“哇”的一聲把胃里的飯菜茶水全嘔出來了,嘔得風起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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