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他晚來瘋急

61.61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顧了之 本章︰61.61

    薛瓔把氣喘勻了,  起身不動聲色地將魏嘗鎖在余光里,  一面仔細收攏匕與袖箭。

    魏嘗卻是光明正大地在看她,  見她動作間擰了擰手腕,  稍一慌神,跟著爬起來問︰“弄疼你了?”

    薛瓔搖頭︰“先離開這里。”

    並非她不欲問清他姓甚名誰,  緣何出現在荒無人煙的雪山,又為何跟蹤她,  而是眼下時機不對。雪狼在冬季大多成群結隊地覓食,  這附近絕不止剛死了的那三頭。有什麼話,也得留好命再說。

    魏嘗點點頭,  撕了截衣袖裹纏淌血的小臂,  “鏗”一聲將劍回鞘,  正想抬腳卻驀地一滯。再看薛瓔,她的神情也凝重起來,  顯然一樣察覺到了腳下震動。

    嚓嚓,嚓嚓。是余下的雪狼被同胞的血肉味引來了,  這回怕有二三十頭不止。

    如此陣勢,正面相遇,只有被生吞活撕的份。

    薛瓔听聲辨位,  迅判斷狼群來處,轉身要撤,卻被魏嘗拽住了衣袖,  朝另一個方向帶去。

    “兒子還在那邊。”他飛快道。

    這話講的,  倒真像她兒子似的。薛瓔一噎,  卻因方才受恩于人,且眼下情勢緊迫,並未推托,只將衣袖從他手中抽出,一面跟著他向前疾奔。

    其實這種關頭,往哪兒跑都一樣是絕路了。

    烈風如刀,凌遲般往臉上割,身後狼群追趕的動靜卻愈響亮。魏嘗沖蘑菇似的蹲在前邊的魏遲高喊一句︰“阿郎!”

    魏遲回過頭,一眼望見大片通身雪色的狼跟在阿爹身後瘋躥而來,驚出“哇”一聲,猛地跳起。

    魏嘗一把撈起他,夾物件似的將他夾摟在腋下,停也不停繼續前奔,見一旁薛瓔步子漸緩,似體力不濟,粗喘著道︰“到我背上來。”

    停頓下來浪費時辰不說,他背一個抱一個又能跑多快?

    薛瓔搖頭,咬咬牙勉力跟上他的步伐,一邊抬手摸向自己的衣襟。

    在她的小衣內側,貼身掛著一枚竹哨。

    竹哨一響,可能引來援兵,也可能引來殺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一直沒打算使。但眼下已是必死境地,落到人手里興許還有轉圜余地。狼卻沒有。

    她一把拽出竹哨,吹響了它。

    幾乎是下一瞬,三人左手邊一面斜坡的坡頂便現出一道赤甲身影。對方現身如此快,應是在听聞哨響之前便已察覺狼群動靜,先就在往這邊趕了。

    薛瓔見狀重重吁出一口氣,腳下步子放慢了些。

    魏嘗尚未弄清究竟,就見頂上那人回頭喊了句什麼,十幾名甲冑披身的男子便齊齊涌來,拔劍扎地穩住身形,從坡頂一滑到底。

    當先一人見一頭雪狼將將就要追上倆人,身在半道便張弓拉箭,射穿了那牲畜的咽喉,然後揚個手勢。

    十幾人落地後一個字沒有,立時在薛瓔與群狼間站成銅牆鐵壁般的一線,前後不過幾息,便已與狼殺開。

    薛瓔喘息著停了下來。

    魏嘗跟著止了步,大約猜到這些人是她下屬,不由心頭一震。

    這批人身手了得,整肅相當,尤其打頭那個射箭的,燃眉關頭也身似磐石,有條不紊號施令。

    如此陣容,絕非尋常打手,倒像訓練有素的精兵。可究竟是何等身份,才差使得了這般雷厲風行的鐵軍?

    他抱著兒子,驚疑不定地瞧了薛瓔一眼。

    薛瓔正盯著羽林衛與群狼的戰況,提聲道︰“傅……”她將臨到嘴邊的“中郎將”三字吞回,改稱“護衛”,然後道,“邊殺邊退!”

    傅洗塵听她不願暴露身份,便也不以“臣”自居,回道︰“小人明白!”說罷一腳踢開一頭死狼,劈了幾刀殺出重圍,點了個人一道奔向她。

    他身上盔甲血跡斑斑,想來已在山中廝殺半日,到了她跟前極快地道︰“小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緊盯住他︰“阿羽還在山中。”

    傅羽雖為女官,卻另有一層身份,即是長安傅家養女,說來也算傅洗塵的妹妹,所以這事理該第一時刻知會他。

    然而傅洗塵目光一閃過後,依舊風雨不動地重復︰“小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便沒再與他費口舌,扭頭看向另一名羽林衛,交代他立刻捎上兩個人,一道去山中找傅羽。

    侍衛當即領命離開。她轉而又看魏嘗,見他出神地瞅著傅洗塵,不知怎麼入了迷似的,疑問︰“公子作何打算?”

    薛瓔的意思是帶魏嘗一起走。若他確為良善,便是她的救命恩人,理當重謝。若他另有所圖,如今她既已與下屬會合,便也不懼事,反可借機將這號很可能來頭不小的人物打探清楚。

    因為就在方才見到傅洗塵的一剎,她已經記起自己在哪見過那柄劍。

    但魏嘗卻回過眼,擱下兒子道︰“狼太多了,他們未必撐得住,我留下一起斷後,勞煩姑娘先帶犬子走,待我出山便來接他。”

    魏遲一駭,一把圈緊他大腿︰“阿爹要死一起死!”

    “誰要死了?”魏嘗剜他一眼,說了句“听話”,悄悄在他掌心輕撓暗示一下,繼而提劍殺進了狼群。

    薛瓔並未注意到魏嘗的小動作,見他主意已定,便也沒瞻前顧後,指著他,挑了名近前的羽林衛吩咐︰“務必保護好此人,將他活著帶給我。”說罷轉身離開。

    一旁魏遲撒了腿似乎還想去扒拉著爹,被身形健碩的傅洗塵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強行帶走了。

    *

    日頭偏西時分,三人終于順利出山,到了附近一座簡陋的驛館落腳。傅洗塵將半道累得一睡不起的魏遲扛進廂房安頓,而後吩咐館中下人給薛瓔送食送水。

    薛瓔將一應吃食驗過毒,匆匆用上幾口便入了淨房洗漱,準備處理左肩傷口。

    她此行只捎了傅羽一名女侍從,眼下沒人伺候,也不放心外人,便一切自理,褪下衣衫後踩入浴桶。

    熱水一剎從足尖漫上,激得她僵冷硬的雙腿一刺一刺地疼。她極力忍耐適應,半晌才緩過勁來,軟靠在了浴桶邊緣。

    這一趟北上倒真可謂狼狽不堪。

    以她身份,本不該輕易離都。此次新歲元月來到北地,全出于阿爹,也就是先帝的遺命。

    先帝是在去年初春病逝的,臨終當夜,曾將她喚到榻前,說龍床暗格內藏有半捆簡牘,上邊記載了關乎大陳社稷的策論,可對當今大陳大有助益的另一半卻遺失了,得由她親身去到衛國拋頭露面,才能引出線索。

    屆時,微服或公行都無妨,只切記不可過早,必須在來年開歲後。

    衛國是大陳境內的諸侯國。薛瓔遭人追殺,正是在密訪了衛王宮,離開衛國邊境之後。傅羽昨日也是因此才對衛王生疑。

    浴桶里的水很快涼了下去,她抓緊清洗,處理好傷口,束整衣裝,叫來候在房外走廊的傅洗塵,問他雪山那邊來消息了沒。

    傅洗塵說“尚未”。

    薛瓔點點頭,跽坐在一方鋪了厚毯的獨榻上,捧起跟前長條案上一盞熱茶,抿了一口,垂眼道︰“倒是差點就喝不著這樣的熱茶了。”

    傅洗塵知她心緒不佳,卻不曉得如何寬慰,憋出一句︰“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也不過是弟兄們拿命換來的天相。”

    傅洗塵就又憋不出話了,頷垂目在旁,恭敬默立著。

    幸而她也轉了話頭︰“中郎將也以為,這次的殺手是衛王指派?”

    “不是。”

    “那是誰?”

    “微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便說明他已猜到究竟。

    薛瓔一牽嘴角︰“這次機會難得,她既已出手,便不會輕易罷休,恐怕還有後招。”

    “微臣今早已向鄰城秘密求援,”傅洗塵眉頭緊蹙,“但直到眼下都未有回音。”

    “消息被截了。”薛瓔面上毫無意外,也不見憂色,似已有應對之法,轉而問,“今日山中那對父子,你可認得?”

    “微臣不認得,但……”

    “見過那柄劍?”

    傅洗塵點頭︰“是前幾日隨您密訪衛王宮時,在王殿內所見。”

    這話恰好印證了薛瓔的記憶,她問︰“那劍什麼來頭,為何被供奉在王殿上?”

    “此劍名‘澄盧’,是衛王室世代相傳、象征正統的寶物。”

    也就是說,這劍屬歷代衛王佩劍,絕不該落在旁人手中。

    她面露稀奇︰“這兩天,衛王宮可曾傳出寶劍失竊的消息?”

    “並未听聞。”

    這倒也不奇怪。那傳國璽一般的寶劍,即便失竊,想必衛王一時也不敢聲張。她若有所思片刻︰“隔壁那孩子醒了嗎?”

    傅洗塵說“沒有”,正欲去將魏遲拎來,忽听叩門聲,三長兩短,再三長。

    薛瓔給個眼色示意他開門,見來人正是前頭在山上得了她囑咐的那名羽林衛,入里便卸了劍,屈膝跪下︰“屬下無能,有負殿下所托,叫那公子墜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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