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家就又趕了回來,是我媽帶她去看了故鄉的海……她說……她很喜歡那里的沙灘,喜歡那里的貝殼,喜歡那里的遠山……海汐,如果你也去,就更好了。”
海汐明白他話里的含義,她沉默了,視線緩緩移開,飄向星空。
十二年來,每當我想哭又不敢哭的時候,我就會抬頭看星星,星星看多了,我就沒有眼淚了。韶顏,別用故鄉引誘我落淚……你知道,我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最起碼現在,我回不去……
老天爺似乎又在跟她作對,她的抬頭,沒有看到繁星,卻接到了滴落的雨點兒。一滴一滴,砸在臉上,很涼,也很痛。
“下雨了……”韶顏攤開掌心,接住雨滴,輕聲說︰“一中圖書館後面的樹林,被砍掉了……現在的同學再也沒有辦法像我們當年一樣,躲在樹下避雨了。”
“是你當年。”海汐緩緩垂下眼眸,輕聲提醒。
韶顏頓了一下,沒有說話,輕輕抬起另一只手,遞過一個小袋子。
“什麼?”
“故鄉的特產,魷魚球。我讓你妹妹嘗了,她說好吃,非要我帶給你。”
海汐的眼眶,剎那間紅了。
那一年的秋,他和她常常結伴去圖書館看書,听到下雨,故意跑出來,鑽進小樹林,躲在樹下,一邊吃著魷魚球,一邊互損。
“我下周要回去。”
海汐心顫抖了一下,不經意狀問︰“怎麼了?那邊公司很忙?還是接我妹妹?”
“我當年的女神生孩子了,我回去祝賀。”
海汐猛地抬頭,驚訝的看著他。
韶顏輕輕一笑,似在講與己無關的故事︰“她現在好胖!被他老公催的很肥,楊柳腰沒有了,長發剪短了,還整天毛毛躁躁的。”
“她……你……你們沒在一起?”
“沒有。”
“你們沒上同一所大學?”
“沒有。”韶顏淡淡一笑,輕聲說︰“我從上高中第一天就打定了注意,要和她報考同一所大學,但是後來我食言了。
分別那天,她先告白,我拒絕了。因為,大海帶走了我在乎的人,而她選擇的學校所在的城市,卻沒有海。我害怕,在那里,遇不到我想等的人……”
海汐猛地轉身,大步往樓道走去,快的讓人猝不及防,但他的手,仍舊一把抓住了她。
“我等你,沒有時間和理由,也無論你會經過誰。”
海汐不敢回頭,心口像是被什麼撕裂了,痛到骨子里。
“我錯過了你十八歲的樣子,但我一定不會錯過,八十歲的你……”
韶顏說完,緩緩松開她的手,海汐想走,卻邁不動腳步,眼淚,背對著他,大顆大顆的滾落。
她那麼冷硬的人,卻總是輕易的被他戳中淚點。
這輩子,她不颶風不懼雨,不懼苦不懼痛,唯一害怕的,就是還不起的感情,無論是恩情還是親情與愛情。
韶顏,別讓我背負著仇恨,還背負著欠你的情債,我真的好累……
韶顏放了手,卻沒有走。他只想再看一眼,多看一眼,得到得不到,都沒有關系,只要她好好的。
可當海汐忍痛邁出腳步,真的要離開的那一瞬間,他還是無法控制心頭的痛,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韶顏,請你放手……”她低聲請求,哽咽失聲。
“好好待韓諾,別傷他……他是真的愛你。如果半世無緣,我在白發里等你;如果今生無緣,我在來生等你……請你,好好待他,好好愛自己。”
海汐不說話,眼淚無聲滾落。
韶顏,我是多麼心狠的女人啊!我不值得你等待,因為,我會辜負你,也同樣會辜負他……我不會有來生,因為像我這麼壞的女人,會下地獄的……
海汐猛地用力,掙脫他的懷抱,緊緊抱著魷魚球,跌跌撞撞的往樓道口跑去。那個趔趄的身影,那麼瘦小,仿佛虛弱的,隨時都會跌倒。
韶顏一直定定的站立在原地,看著頭頂那扇熟悉的窗口亮起燈光,才緩緩轉身,慢慢離去。
小區的綠化帶下,一雙布滿陰霾的眼楮,緊緊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看了良久,忽然猛地轉身,大步走向門口,定定望著他緩慢步行的身影,伸手叫了出租車,箭一般離去。
韶顏新買的房子,就在距離海汐的小區不足一公里的位置,他一直步行走過去的。本以為凜冽的秋風,會吹醒酒後脹痛的腦袋,卻越吹,越覺得難受。
掏出鑰匙,打開門鎖,肩頭被重重拍了一下,他猛地轉身,驚了一下,低聲喚︰“諾?你怎麼來了?”
韓諾咧嘴,粲然一笑,反問︰“你出門比我和海汐還早,怎麼才回來?去泡妞了吧?”
“滾!我不是你。”
“你是不是應該說,不是現在的我?我倒挺期待,你變成過去的我。”韓諾倚靠在門口的廊柱上,輕輕轉動著手機。
韶顏挑挑眉問︰“要進去嗎?”
“不去了,就是送完海汐,擔心你喝多了,過來看看。既然你沒事,那我回去了。哎,你怎麼比我到的還晚呢?”
“我走著回來的,散步呢!”
“你不會是真去哪兒嗨了一番,才回來的吧?貞潔不保了吧?”韓諾笑得欠扁。
“滾!別讓司機開車了,我直接一腳送你回去得了。”
“司機早走了。來,基友,你趕緊給我一腳,把我踢我女人那兒去。我真有些迫不及待的!”
昏暗的壁燈下,韶顏的眸光輕輕顫動了一下,低聲問︰“這麼晚了,你還去找寧海汐?”
“當然了!一秒不見,如隔三秋。”
“那還不快些滾?”韶顏猛地轉身,拉開門,問了一聲︰“你到底進不進?”
韓諾搖搖頭,韶顏抬腳進門,將門帶上了。
韓諾的笑容還掛在唇角,嬉笑聲從門縫中飄了進去︰“小爺要去happy,你丫的嫉妒了吧?”
房中開了燈,卻沒有回應,韓諾緩緩轉身,慢慢走下台階,不羈的笑容,從這里,到寧海汐的家門口,就一直不曾落下過。
燈火映入眼底,卻不見歡愉,只見落寞。
海汐沒料到他會去而復返,她從貓眼看了一眼,便毫無防備的開了門,一邊走回餐桌繼續喝牛奶,一邊念叨︰“剛才發什麼神經……”
背後忽然一陣冷風,她隨即被他按倒在餐桌上,睡裙被撩起,堆積到腰間,內衣被飛快的扯了下來。他進入的速度又快又猛,沖擊的她毫無反抗之力。
“你瘋了嗎?”她想要掙扎,但意識到沉默的他周身散發戾氣,她的反抗不會有用,只好咬牙忍耐。
她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能從他碎亂的呼吸聲中,听出他隱藏的怒氣。腦中想起分別的時候,他莫名其妙生氣的臉,她忽然有幾分心疼。
經過那場風波的風雨同舟,在歡愛的問題上,他們之間已經磨合的比較和諧,可是今晚他的強勢,把什麼都毀了。
她一點點也不快樂,甚至還很惱怒。
他總也不結束,海汐的怒氣越燃越烈,忍不住掙扎起來,卻被他按住後背,用速度與力度,狠狠提醒了幾次。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你先放開我!”海汐努力掙扎,卻不過是變相的撩撥,讓他的呼吸更加粗重碎亂。
他入到最深,忽然停了,雙手環過前胸,緊緊抱住了她,許久許久,都沒有動。
她看不到他的眼楮,卻能猜到,此刻他的眼底,全是怒火。可到底是為什麼?
她不再掙扎,任由他緊緊擁抱;他也不再亂動,可是她能感覺到,他依然保持著年輕的活力。
但海汐猜到了他的憤怒,卻猜不到他的傷。
他伏在她背後,是緊緊閉著雙眼,抿著唇的。
客廳里投來隱約的光線,他如雕塑般深刻的輪廓,隱沒在陰影中,確實透著讓人心悸的冷,卻也透著無盡的落寞。
“為什麼不留我?”背後傳來低啞的質問,海汐愣了一下,旋即釋然。
“這又不是你家……”
她一句話,又惹怒了他,狂風暴雨般的沖撞,迫使她不停向上滑去,想要抓住餐桌邊沿的手,不慎踫到了牛奶杯,牛奶杯滑動了幾步,從餐桌上掉落,“啪嗒”摔在了地板上,乳白色的牛奶,沿著光滑的桌面,蜿蜒而下,滴答滴答,濺落下來。
杯子碎裂的聲音,沒能讓他停下,反而愈發瘋狂,當他顫動著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像是被搖散的木偶娃娃,差一點就軟倒下去。
她掙扎著,喘息著,想要轉過身責問他,可是腰間一暖,他的大手為她扯下了睡裙,忽然又一陣冷風掠過,她驀然張口,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字,便傳來了門被摔上的巨響。
海汐緩緩的爬起來,扶著餐桌,軟軟的站定。
像是來了大姨媽的感覺,潮汐涌來,那種異樣提醒著她,他來過的痕跡。
海汐呆呆的站了許久,還覺得恍惚著。
她已經接受並且適應了他在這件事情上的狂放和主動,卻沒有試過,他如風忽來忽去不留影蹤的絕情。
海汐扶著桌椅,慢慢走到客廳,翻找到上次沒吃完的避孕藥,往嘴里扔了兩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又扶著沙發和牆壁,慢慢走到浴室,扔了睡裙,打開花灑,呆呆的沖洗。
溫熱的水,可以帶走他留在肌膚上的痕跡,卻沖不走,他烙刻在鼻間的越來越清晰的氣息。海汐忽然覺得恐慌,她害怕的抹了一把臉,抱住了自己的雙肩。
這些日子,韓諾帶給她的這種慌亂感,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強烈。
她還沒有理順,這種恐慌,來自于哪里,為什麼會這麼讓她心悸。
但她確定,他已經開始在她身邊的每一個角落,慢慢滲透,滲透到了想起他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的地步。
她知道,在決定以自己為餌,接受他的靠近的時候,他輸了一半,可她也輸了一半。
孤獨感,再次漫上心頭。她抱緊雙肩,緩緩蹲下身,沒在傾瀉的熱水中,哽咽失聲。
海瀾,快回來……我不想一個人住,我不想一個人面對孤單,妹妹,有你在,我至少會覺得還有親人,有個家在。沒有你,我一個人,真的很難受……
她沖洗了很久,一直呆呆的,直到腿抽了筋,才不得不站起身,用力勾起腳尖,活動了一陣子,關了花灑,擦了身體,回了臥室。
躺在寬大的床上,抱緊了被子,她蜷成了蝦米的形狀,自己將自己抱的緊緊的。
她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每個寂冷又恐懼的夜里,她都是用這樣的方式,自己為自己取暖。
可是,有時這樣的姿勢,也不能讓她的夢里,沒有鋪天蓋地的海水和死亡的氣息。
韓諾,你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就因為我沒有出聲請你留下嗎?可是我們雖然在交往,卻並沒有同居,未來可能也不會走進婚姻,我為什麼要把你留下?
即使是真心相愛的男女,就一定會同居嗎?保證自己的自由,不是不婚的你最喜歡的嗎?為什麼要怪我?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
海汐閉著眼楮,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但無人疼惜的夜,她一聲也不吭。把哭聲,給誰听呢?除了自己,沒有誰會給她一個擁抱和安慰。
海汐就那麼自己抱著自己,迷迷糊糊的睡去。
可是這一夜很奇怪的,鋪天蓋地的海水沒有來,迅猛的大火也沒有來……父親沒有再露出絕望的眼神,面目模糊的母親,也沒有被醫生拉走……
居然是一個平靜的夜,夜里,好像還有人摟住了她的腰,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像對孩子一樣,溫柔的輕輕拍動,安撫。
媽媽,是天堂的您,來了嗎?是爸爸讓您來看我的嗎?媽媽,那您能告訴我,小貝在哪兒嗎?
海汐伸出雙臂,緊緊抱住母親的腰,伏在她胸口,不停的輕聲喚︰“媽媽……抱抱我,請你抱抱我……”
媽媽的手臂,漸漸用力,像是要將她嵌進胸口,一起帶到天堂。
媽媽好貼心,還低頭吻了她的臉和額頭,捋順了她貼到臉頰上的長發。她早就覺得那頭發絲很不舒服了,可是她不敢松手,怕一松手,母親就飛走了,夢就醒了……她想什麼,母親都知道,便替她做了,讓她的姿勢,變得更加舒服,困意,也就愈發深了。
這一夜,媽媽從沒有離開,一直緊緊抱著她,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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