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秦諾將五十名領回來的兵丁交給管事, 郡王府的總管伍德海是內務府安排來的, 對這些事情自然輕車熟路,很快將眾人按照慣例安排妥當。
幾名經驗豐富的老兵暫時充作府內家丁的教頭, 另外的都編入儀仗衛隊或者護院隊伍里。
其中那個據說是神箭手的獨眼中年漢子魯冬,不願意整日蹲守內宅當教頭,吵嚷著一定要去護衛隊。
伍德海有點兒抱怨, 出行的儀仗護衛隊, 關鍵是要體面, 弄進去一個獨眼龍太不齊整了。
秦諾倒是無所謂,自家一個閑散郡王,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何必那麼光鮮亮麗。
安排好了人事, 晚上又將自己那點兒家底搬出來計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諾美滋滋地上床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 秦勛上門了。
昨天分手的時候雖然說過今天要來找自己, 但沒想到這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秦諾迎出大門去, 就看見秦勛一身珠光白的交領長袍,圓滾滾的進來了。
平心而論, 秦勛其實長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長相, 再加上後宮風情萬種的各色美人, 就知道, 皇子中沒有難看的。但秦勛有一點, 太胖了!整個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著他抬腳跨過大門,秦諾險些以為是一只白嫩圓滑的雞蛋滾進了大門。
忍住笑意,秦諾上前招呼道︰“七哥,這麼早就過來了。”
迎著秦勛進了正廳,分主賓落座。秦勛目光掃視周圍,肥嘟嘟的雙層下巴抬了抬︰“九弟啊,你這府邸收拾地挺干淨。”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內務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內府送來的兩名特殊用途宮女之一。
實際上,內務府調派來的丫環僕婦中,確實以這兩人容色最盛,所以東泊安排兩人的正廳奉茶,活計兒輕省,又能撐撐門面。
秦諾隨口道︰“七哥客氣了,這是頂綠荷的缺兒的人。”
綠荷?秦勛一愣,那不是侍寢的宮女嗎,目光掃過,頗為遺憾地嘖嘖了兩聲。
這是什麼表情,難道還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離開,秦勛隨口問道︰“也是處理過的吧?”
秦諾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麼時候,不處理過的宮女,誰敢放心使用,就算處理過的,也別輕信,內務府的這幫子狗賊,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駕鶴西去,世子向他們索要了幾個侍女,說得好好的,都服了絕育的湯藥,嗨,進府沒幾個月,接二連三竟然有了身子。結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彈劾了一頓,險些丟了爵位。”
自己這個七哥,以前沒注意到竟然這麼八卦來著,還有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秦諾本以為妹妹秦芷就已經夠能八卦了,如今看來,秦勛更勝一籌啊。這兩人應該是雙胞胎才對,不會是自己出生的時候抱錯了吧。
秦勛說完了一小段八卦,話鋒一轉︰“所以照我說,不如親自去挑選兩個合適的買下來,用著也放心。九弟你若有意,我倒是有好路子。”
秦諾對此全無興趣,隨口應付著︰“日後再說吧,此時也不著急。”
“唉,還是九弟你把持得住,省錢啊。要知道,一旦買了人,不僅賣身契要花銀子,之後衣食住行,起宅院,打飾,一樣一樣都得費錢。以前在宮里的時候不用愁,如今離開了宮里,一針一線都要自己拿銀子,不容易啊。”
秦諾心里一動,秦勛怎麼突然哭起窮來了,難不成這才是他今天上門的主要目的。
“七哥可是有什麼窘迫之處?弟弟手中尚有些銀錢,反正也無可用之處。”開府之後,內務府將第一年的俸祿送來了。所以秦諾如今的小金庫還是挺豐滿的。
秦勛眼前一亮︰“小九你果然是個厚道的,跟那些人不一樣。不過哥哥我不是來找你借銀子的,你有多少家財,我還不清楚嗎?哥哥今天,是來找你商議一個財大計的?”
秦諾頗為意外,問道︰“七哥有何妙策?”
“這個嘛,九弟今天反正也閑來無事,跟我走一趟好了。”
于是秦諾就跟著秦勛出了郡王府。
上了秦勛的馬車,秦諾大概明白為什麼秦勛會哭喊說銀子不夠了。
秦勛果然比自己更看重享受,連馬車都布置的如此華麗。腳下踩著一塵不染的白狐皮,背後是一整只白虎皮的墊子。檀香木的桌案上,杯盞碗碟都是剔透生光的上好玉料打造,嵌著細膩的銀飾花紋。連車壁上那一盞青鸞餃珠燈,都瓖滿了寶石。
桌上的水果也不是當季的時令水果,都是櫻桃西瓜等這個季節等閑看不到的東西。
看到秦諾目光在馬車里掃過,秦勛嘆了口氣︰“不是哥哥我奢侈,如今京城的圈子里就是這個風氣,你要是沒有這樣一輛馬車,都不好意思出門去。你還沒見過三哥他的馬車呢,十幾輛都是金絲楠木和紫銅打造的,西域進貢的寶馬拉車,一出門絕對威風氣派。”
兩人一邊說著話,馬車一路向西,抵達一處營地才停了下來。
秦諾下了馬車,目光掃過,不禁驚訝,眼前建築巨石壘成,氣勢宏大,迎面一座三層樓高的大門,上面寫著“星陣演武場”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個個都有半人高。
這里好像是一處隸屬軍營的演武場吧?來這里有什麼可財的?
轉頭想要詢問秦勛,卻不經意看到馬車後面跟車的魯冬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想起他也是軍營出身,秦諾問道︰“你可知曉這里是何處?”
“回王爺的話,這里是屬于神策營的一處演武場。”魯冬沒好氣地回答道。
神策營的地盤?信息含量太少,但從魯冬的態度,秦諾還是听出了一絲異樣。
前面秦勛已經迫不及待拉住他。“走,哥哥帶你見識見識。保證你不虛此行。”
進了演武場,前面是辦事的衙署,看起來跟普通衙門沒什麼兩樣,外面栽種的花花草草都欣欣向榮。
上來奉迎的管事是個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兩撇小胡子頗為滑稽。點頭哈腰地湊上來︰“舒王爺您今日怎麼又空暇過來我們這小地方。”
“你們也算小地方,上個月剛剛吃掉了我四千兩銀子。”
“王爺您客氣了,上個月是您仁慈,打賞小的們罷了,今日王爺紅光滿面,一看就是運勢旺盛,必能馬到功成。”
“行了,廢話就不用多說了,先給我說說,今天有什麼可看的場子嗎?”
管事賠笑著道︰“今天有三場戲,不知道王爺您想看哪一款了。”
“我這弟弟是頭一次過來,三場都看一趟,先兌兩千兩的玉牌來吧。”
管事目光往秦諾身上一掃,趕緊行禮道︰“淳王爺也大駕光臨了,蓬蓽生輝啊。”
秦諾跟著秦勛從後門走進了廊道,從之前的對話,他大概猜出了這里是什麼地方。秦勛竟然賭博?而且動輒就是幾千兩的大手筆,難怪來錢快,花錢也快,對這種非法娛樂,他是絕對沒興趣,也沒好感的。
只是這賭場設地也太迂回了吧。繞過曲曲折折的廊道,一直走到一處石室門前,才停下了腳步。
立刻有眉清目秀的小廝上前替兩人打開房門。
房間雖然不大,但布設得頗為豪華,寶石藍的地毯鋪陳在腳下,香梨木的桌椅都一塵不染,角落的青銅仙鶴爐上焚著清雅的百合香。
侍從自覺地站在門外守著,只秦諾秦勛進了房內。不多時,又有俏麗的婢女入房,為兩人奉上茶果酒水。
秦諾起身來到房間唯一的大窗戶前,向外看去,忍不住吃了一驚。
房間居高臨下,下方就是佔地寬闊的演武場。燦爛的光陽從頭頂上映照下來,氣勢宏偉。原來他們竟然身處一個巨大的地坑中,難怪剛才一直沿著地道向下走呢。
從這個角度望去,演武場一覽無余,同時可以看到周圍四面環繞,都是林立的房間。整個建築模式,頗有古羅馬大劇院的風格。
這麼龐大的天坑,就算是天然的,想要將它改建成如今斗場的規模,只怕也不是個簡單的工程吧。
在這里能賭什麼?秦諾隱約有了不好預感。
不多時,又有小廝進門,奉上一本小冊子。
秦勛迫不及待地接過打開,目光掃過,頓時爆出亮光,“哈哈,第一場就是刺激的。九弟,待會兒你我可有眼福了。”
很快,秦諾就明白秦勛所說的“眼福”是什麼了。
演武場上很快開始了第一場比斗,幾個管事模樣的人將兩名即將對峙的人領進了中央的場地上。
讓秦諾大為驚訝,第一場比斗的竟然是兩個琦年玉貌的年輕女子。身上穿著薄如蟬翼的絹紗衣服,卻只是勉強遮住了重點部位,似露非露,更讓人遐思無限。看來這個賭局,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單純。
喧囂聲傳來,是東側看台上,那里沒有房間,都是一排排的座位,幾乎坐滿了人,以秦諾的目力,能看到大多數都是青壯年男子,沖著演武場中間對峙的兩人大聲喝彩。
房間里侍立的小廝恭敬地問道︰“兩位貴人可要下籌碼?”
秦勛嘖嘖兩聲︰“這種娘們戲有什麼好下的,唉,算了,我還是下點兒吧,左邊那個胸大,就押左邊的五百兩吧。”
小廝立刻領命,下去登記。
秦諾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台下的比斗開始了。
兩個女子一個使用長劍,一個使用峨眉刺,這是秦諾穿越過來之後,第一次看到有會武功的人正式的比斗,他看得很仔細。但看了片刻,就察覺出味道不對了,兩個女子招式也算凌厲,不多時身上就滿是血痕,尤其使用長劍的女子。只是因為比斗,原本就單薄的衣服很快七零八落,妙處盡顯。四周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口哨聲和歡呼聲,听得秦諾不停地皺眉。
當今世道,雖然武者眾多,但女子習武還是較少的,這兩個女子身手看起來都還不錯,為什麼會淪落到來這里廝殺賣藝呢。而且堂堂京城,天子腳下,竟然有如此野蠻的事情。他原本以為,秦勛帶自己來賭博,是骰子麻將之類的東西,他打定主意只隨便陪著玩幾把,然後就借故離開,並不沉迷,看到了廣闊的場地,又懷疑賽馬斗犬之類的賭博,卻萬萬沒想到,不是斗犬,竟然是斗人。
眾望所歸的太子秦聰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冊封為新的皇後。
因為還在孝期,新帝的登基儀式並未大肆操辦。循規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廟等一系列環節,曾經的四皇子秦聰,就成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統治者,年號改為永光,不過要等到明年才會正式啟用,今年的剩下時間,還是景耀的時代。
新帝登基,皇宮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幾位皇弟不可能繼續居住在宮里了。而秦諾幾個人,也到了即將與這個宮廷說再見的時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諾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號。
淳郡王。
景耀帝遺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親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勛為舒郡王,九皇子秦諾為淳郡王,十皇子秦澤為燕親王,剩下的幾位年齡尚幼,不便開府封王,新帝憐惜幼弟,便專門下旨在冊封之前,都如以往繼續住在宮中。
反正秦聰膝下空虛,太子妃並未生育子嗣,只有側室誕下了一個兒子還夭折了。連霍太後也笑稱,宮里多些孩子,更熱鬧些。
對自己封為郡王,秦諾在預料之中,而秦澤竟然被封為更高一級的親王,讓他大為驚訝。三皇子秦健也就罷了,他在諸皇子中年齡最長,母系尊貴,極得景耀帝寵愛,而且在葬禮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風頭,扶棺哭嚎不止,數度暈厥過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後來,霍皇後都看不下去了,幾次趁著他昏迷,派人將他送下去,結果他醒來之後立刻拼死沖出,要繼續為皇帝守靈,宮人攔都攔不住。這樣持續整個葬禮,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稱贊三皇子至純至孝。
這樣的氣氛下,秦健封為德親王是順理成章,而秦澤為何會被冊封親王呢?因為葛家對霍家的忠心耿耿嗎?很快,秦諾的疑惑有了答案。
冊封之後第二日,又傳來了新帝對眾人官職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來,就厭惡宗室游手好閑,所以成年之後都會安排職位,但傳承至今,也不過是個虛號罷了,成年的皇子王爺們去悠閑的衙門里掛個職,白領一份俸祿。
秦諾被任命為神策營禁軍督察,這是個可有可無的職位。得到同樣職位的還有秦勛,也許是考慮到他們兩人都不學無術,偏好拳腳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領了戶部司庫管領的職位,是個肥差。而秦健被任命為敬華館文史編撰總領,只是掛個名,將來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勞,可以說是極為清閑又體面的差事了。
而秦澤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預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憐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屬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聰緊緊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禮法,父喪之後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飲宴等作樂的行為都被禁止,當然,天子不可能守孝這樣長時間,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數天子都會選擇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個守孝環節。
如今,承接這個榮耀的就是秦澤。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後連續三年看不見這個朝夕相處的小子了,秦諾還真有點兒留戀……才怪!終于從那個陰沉的視線里解脫出來了。而且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坑爹的皇宮。秦諾簡直感覺前所未有的高興,天也藍了,水也清了。
這些日子趁著守孝的空檔,他悄悄找機會見了繁絹一面。詢問後續事情。
繁絹告知,她對秦澤的解釋是,葛賢妃去找皇後娘娘稟報事情,結果離開沒多久,九殿下就醒了過來,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攔不住人,只能放他離開了。
秦澤似乎並未生疑,至少沒有遷怒繁絹。
“不過十殿下這些日子臉色陰沉莫測,奴婢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而且奴婢听說他這幾日跟管事陳戶密談了好幾次。”繁絹也滿心忐忑。
“隨便他吧,這件事以後你我不要再提。”秦諾叮囑道。
對這件事,他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後已經將事情定性為自盡殉葬了,還禮部專門下旨褒獎葛賢妃的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舊案。將來秦澤能查到什麼,隨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爺,誰怕誰啊!
終于熬到了出宮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諾更衣梳洗。
這些天他指揮著宮里的下人將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裝箱,忙得腳不沾地。
雖說王府里什麼東西都是齊備的,但日常起居習慣的小物件也不少。看著對滿了整個院子的二十四個大箱子,秦諾有些愣,“我有這麼多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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