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一邊說著,隨意地行了個禮, “參見娘娘。”
葛賢妃也顧不上計較禮節, 抬了抬手, 問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顏一笑。
秦澤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霍家竟然肯讓這個最心疼的小兒子來充當刺客。
葛賢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 不坐垂堂,霍家門下高手無數,何必由你來以身犯險?”
“高手雖多, 大都是我劍下敗將,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動氣度低落, 如何假扮得來皇子?裴翎不僅武功極高,而且眼神毒辣, 聞調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覺, 勢必功虧一簣。”
聞調而知音, 說的是裴翎的一段舊事, 裴翎為人頗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後他一直未曾再續弦。
這些年來他戰功卓著, 步步高升, 也有不少世家想要與其聯姻, 介紹自家女兒, 卻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門, 其小姐對裴翎一見傾心,誓非君不嫁,當爹的被女兒實在折騰的沒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個奇招。
為了愛女,特意設了個局,邀請裴翎前來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師獻藝。
那時候的裴翎還是北疆嶄露頭角的青年軍官,並非如今這般權傾天下。一曲終了,主人以長輩的身份,提出要將此琴師送給他。在貴族之間,互相贈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兒進了裴翎的府邸,之後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為人行事,反正兩家交好,自己還對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願,也只能娶了女兒了。
沒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還笑稱,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貴之音。話中隱意,便是已經識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後來隨著裴翎步步高升而廣為流傳,人人都稱贊裴大將軍不愧是世家子弟,縱然落魄軍中十余載,依然風雅清貴。
對霍彬的話,秦澤還想說什麼,卻被葛賢妃一句話堵了回去。
“何時行動?”
霍彬代表著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們自己都甘願讓兒子以身涉險了,自己這個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贊了一句,“召裴翎和幾位重臣進宮的旨意已經擬好,再過小半個時辰就要送出去。我們這就更換衣裝,準備行事吧。”
事到臨頭,葛賢妃神態有些游移,頓了頓,才開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澤兒略高三分,與其假扮澤兒,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適。”
這番話說的有些心虛,她本以為霍家必是安排門客高手來行刺,沒想到人家連兒子都派出來了,這樣一對比,自己便顯得懦弱了起來。
霍彬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諾。
他一進門就看到榻上躺著一個人,本以為是葛賢妃生怕礙事才收拾了的,沒想到是打的這個主意。霍彬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罷了。”
葛賢妃和秦澤雙雙松了一口氣。
事不宜遲,秦諾的外衣剛才秦澤已經幫忙脫了下來。如今遞給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將衣服換上。
皇子的服飾皆有蟠龍暗紋,銀線交織,光彩流離,霍彬穿上,更顯得風華燦爛,氣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將其貼身藏在腰間。
看到對面秦澤一直盯著自己的動作,霍彬燦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十殿下喜歡這個嗎?”
秦澤眼中一閃,“這麼長的軟劍很少見。”
“哈,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將軟劍藏好,霍彬很快推門離開。
室內又一次恢復了平靜,葛賢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響,呻,吟一般出聲道︰“這……能成功嗎?”
秦澤陰沉著臉,“誰知道呢,這幫亂臣賊子!”
“什麼?”葛賢妃險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還沒死呢,他們就公然作亂,哼,難道不是亂臣賊子?”
葛賢妃被他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呵斥道︰“你亂說什麼!不要命了!”
秦澤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葛賢妃繼續低聲訓斥兒子︰“都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遲早要交到他們手中,就算皇上知曉,也不會說什麼的。”
皇位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個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麼兩樣?如今宗室勢微,太子秦聰還好,其余皇子,像霍家、裴家這種手握重兵的權貴,誰還將他們放在眼中!
剛才那個霍彬對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許只是無心,但無心之中流露的態度,最是真實!
秦聰緊緊握住了拳頭。“將來總有一天,我不用受這種武夫鄙薄……”
你想什麼呢?葛賢妃沒想到兒子會突然提起這個,皺眉道,“剛才霍二公子馬上要行險舉,難免禮儀疏忽,想必無心之過。我兒,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計較這些。”
宗室皇子嗎?秦諾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比起秦澤突然的憤懣不滿,躺在床上的秦諾更加憋屈。
這樣一個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這里。而且還要時刻注意收斂呼吸,偽裝成沉睡的模樣,以免被人滅口。
也不知道事後會不會被牽連,如果行刺成功,極有可能會被殺掉滅口,行刺不成功,以裴大將軍的智慧,應該知道自己這個呆笨的皇子只是被人利用的幌子,不會遷怒到自己頭上吧?
秦諾心情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存,竟然都要寄托在某個人的喜怒之上,何其悲涼,這還是皇子嗎?
此時此刻,境遇不同,手段不同,心性更是天差地遠。
秦諾和秦澤,竟然詭異地產生了共鳴的想法。
一進門,卻見一個人影猛撲上來,其姿勢和氣勢,都讓秦諾忍不住想起前世養得那只哈士奇。
秦諾靈活地向旁邊一躲,定神一看,竟然是趙家老爺子。
只見趙老爺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顫一顫,如同他激動的聲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麼情況?秦諾有些納悶,該不會是因為煉制自己那點兒鐵管鐵圈,導致老爺子作坊爐子炸了吧,這激動的模樣……自己可是不會賠償的。
“小哥兒快跟我來。”趙鼎一向是個急性子,拉著秦諾就要往後院去。
“哎,哎,你這是干什麼!”李丸看不過去了,就算自家王爺一向好脾氣,今天又是微服出訪,那不能這麼拉拉扯扯吧。
然而趙鼎卻不管不顧,鐵鉗一般的大手緊緊拉住,“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兒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幾個失心瘋的,可等著您來救命了。”
什麼?救人?我又不是開醫官的,失心瘋怎麼能救?秦諾滿頭霧水,卻被巨力拖拉著不由自主跟著趙鼎的腳步進了後院。
“自從小哥您拋下一句話之後,就消失不見。唉,我這里可慘了,一個個瘋瘋癲癲,我這里可供不起這幾尊大佛。”一路上,趙鼎絮絮叨叨著。
我怎麼拋下一句話消失不見了,我還付了定金銀子呢。秦諾暗暗吐槽著,探頭看向花園涼亭。
就在涼亭中間,三個儒生正圍著桌子刻苦鑽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個賬房先生模樣的家伙,依然穿著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邊兩個都是生面孔,不過都胡子花白了。三個人正圍著圖紙念念叨叨,手下炭筆勾畫不停。不明詳情的,還以為是三個法師正在對著一張圖紙施展咒語呢。
“這是怎麼了?”
“這幾位都是工部頗有名望的算術大家。”說話的人一身白衣,風采清絕,神情帶著微微的無奈,正從階梯上緩步而下,“自從上次小哥你說數值錯誤,他們三個反復計算,就是無法推導出你的那個數值。如今變成了這個模樣。”
這個模樣……秦諾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長袍上,不會這一位七天都沒換過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樣,倒是真有可能!
秦諾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涼亭邊上,一聲低喝︰“你們等的人來了!”
三個人這才如夢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頭,看見了秦諾,如同餓了七天的狼見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來。
一股咸魚的味道撲鼻而來,秦諾躲避不及,險些被他撲了個正著。幸好李丸反應迅捷,一把攔住了這頭餓狼。
李丸,好樣的,回頭給你加工資!
秦諾趕緊又後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曹七清醒過來,趕緊急道︰“小哥兒別怕,我們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兩個白胡子老頭也跟著湊了上來,這兩人情況比曹七略強些,但也一個個蓬頭垢面的。
“你就是那個一眼看穿圖紙錯誤的小哥兒?”
“如此年輕,不應該啊!”
“你如何知曉那數值是錯誤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確的參數?”
“第一道弦的張力既然是三,與之對應的弦數應該翻倍,為何反而降低了?”
一個個問題撲面而來,听得秦諾頭暈目眩。
……
糟糕,他能怎麼解釋,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數學公式而已!現在這個時代,數學物理等基礎科學還沒有後世那麼達。在後世,很多高數方程都是有大能學霸總結了規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將公式寫出來,他們會不會再追問,這個公式是怎麼個法則,什麼樣原理?
此時此刻,秦諾深深地後悔,自己不該一時多嘴,這不平白給自己惹麻煩嗎?
白衣人開口打斷了三只鴨子的嘈雜︰“幾位先生心急之下,難免有些失禮,小哥兒請見諒。此番□□制定,關系重大,不知能否說明一下如何計算得出?”
他一開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滿臉迫切地盯著秦諾。
“這……”秦諾面色忐忑。
“小哥兒可有什麼難言之隱?”
“哈哈,在下心懸上次定制的貨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諾決定先用拖字決
誰還有心情管你那幾根破管子啊!幾個算學家急得抓耳撓腮,
白衣人卻並不著急,轉頭看了一眼趙鼎。
趙鼎立刻一拍腦門,“哎呀,我差點兒忘了,這就過去把東西拿過來。”
白衣人笑道︰“說了這麼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長輩在神策營任職,其實令牌是我偷摸出來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長輩必然不會責備,實不相瞞,此次新款□□,乃是工部耗費數年光陰,投入巨資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將士如虎添翼,尤其對付北朔鐵騎將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這麼重要!秦諾嚇了一跳。雖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觀了。從後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會對整個戰場格局產生何其巨大的影響。北朔鐵騎以一當百,大周遠遠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對抗,將是不世之功,自己身為皇子,鐘鳴鼎食,享受榮華富貴,也應該為朝野安定盡一份心力。
只是怎麼應付接下來的追問呢?秦諾腦筋一轉,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難之色,嘆道︰“實不相瞞,此事是我祖傳秘籍,但剛才先生所言,牽涉國家大義,小輩也不敢藏私了。”這個時代很多家族都有祖傳的秘方等物,乃是一個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礎。
白衣人眼中閃過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證,必然讓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這就不必了,你們只說並未見過我就可,我們家老爺子可是頑固地很,若是知曉我把家族秘傳透漏給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諾推辭道。
又吩咐道︰“拿紙筆來。”
白衣人親自上前,遞上筆墨紙硯。
秦諾毫不客氣地接過,揮毫潑墨。
三個算學家湊了上去。
喂,兄台,你離我遠點兒啊,一股咸魚的味道燻死人啊!秦諾強忍住不適,以最快的度將相關計算公式寫了出來,然後一把扔給了三個人。
三人如獲至寶,立刻湊上去鑽研起來。
秦諾趁機脫身,正好趙鼎返回,帶來了他定制的器皿。
鐵器光華閃爍,宛如精鋼,尺寸規格都極為工整,遠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數倍。秦諾大為滿意,問道後續銀兩,趙鼎大手一揮,“小兄弟見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筆銀子當然好。秦諾也不客氣,立刻吩咐李丸將東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開口。
“只是用來勾兌些料酒等物。”秦諾含糊回答道,一邊沖著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謝先生了。在下這就告辭了,不送。”
他看得出來,這幫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聯想到他上次陪著裴翎大將軍入宮的經歷,想必是心腹軍師之類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卻沒有停下了腳步,一直將秦諾送上了馬車,才笑道︰“小哥兒一路慢走。”
想不到這麼容易就脫身出來!幸好那三個算學家還圍攏在桌子旁邊刻苦鑽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們圍住問東問西。
秦諾松了一口氣,然而,他立刻現,這一口氣松的太早了。
隨著車夫一聲吆喝,馬車滾滾而去,然而走了沒兩步,車底下傳來刺耳的咯吱聲,車身一顫,停了下來。
秦諾推開車窗,“怎麼了?”
馬車夫匆匆跳下來,檢查過後,哭喪著臉道︰“稟報公子,好像是車 轆中軸斷裂了。”
秦諾眼中閃過一絲怒色︰“這馬車都沒有保養過嗎?”
“小人記得好像上個月才剛剛保養過啊!”車夫低聲喊冤。
白衣人還站在後面,含笑看著他們。見狀,走上前來,問道︰“怎麼了?”
秦諾憋屈地道,“馬車好像出了點兒問題。”
“哎呀,這樣豈不耽誤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馬車,不如換乘我們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刺眼,怎麼看都像是不懷好意的狐狸盯著一只大肥雞。
該不會是你動的手腳吧?秦諾深表懷疑。不過自己的馬車停在門外,一直都有侍從環繞,應該不可能有機會下手吧。
最終,秦諾擺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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