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到來之後, 北宮比任何一個宮室都更早地陷入了黑暗。
還不到宮門落鎖的時間,這里大多數宮室都封門閉戶了。
包括林賢妃居住的清安殿。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突然角落的宮門被人推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身影披著斗篷,悄悄沿著門縫擠了出來。
她緊張地左右查看, 確定附近無人, 立刻拎起裙角, 朝著幽深的後花園跑去。
乾元殿里,秦諾正在批閱奏折。半響,李丸一臉喜色地進來, 低聲稟報道︰“皇上, 前賢妃果然出門了,正在往前庭六藝樓的方向去。”
秦諾擱下筆, 冷哼一聲。
竟然真的是這個女人, 他對林賢妃的了解不多, 只記得這是個出身小吏人家的女兒, 有幸生下皇子, 才母憑子貴,從一個末等妃嬪一路扶搖直上變成了四妃之一。原本秦聰駕崩之後,她作為前賢妃, 理應在北宮安分度日, 卻沒想到會生出這種心思來。
“繼續盯著人。朕一會兒也要過去看看。”秦諾是真的恨極了這個女人。
無論她是出于什麼目的偷盜了符紙。太醫院的解方研究,關系到整個大周的朝政安穩, 更關系到千千萬萬的百姓性命, 卻因為她一人之故, 被耽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簡直抄家滅族都不能贖罪!
也沒有了心情批閱奏折。秦諾索性起身,帶著李丸和幾個侍從,徑直往六藝樓方向去了。
他要看看,跟林賢妃暗中勾結的人是誰!
以林賢妃的能耐,就算有這個賊心賊膽,也沒有這個賊本事。能在短時間內盜走符紙。她身邊的宮女太監,之前刑部都已經徹查過,並無通曉武功之人。能順利偷走符紙,說明太醫院內部肯定有人與她勾結。
監守自盜,對這個人,秦諾更加厭惡。
秦諾帶著李丸和幾個太監和侍衛去了六藝樓。
六藝樓距離飛鳳閣不遠,也在夕月湖邊上。這里原本是內宮的藏書閣,後來因為失火,藏書焚燒了大半,景耀帝雖然下旨重建了,但內中藏書卻一直沒有恢復,所以算是空閑的閣樓。附近很是冷寂,只有兩三個宮人負責定期掃灑。
這里緊挨著太醫院。難怪林賢妃選擇在這里見面。
秦諾帶著人趕到,門是虛掩著的。讓幾個侍衛留著門口看守著,防止逃竄,秦諾帶著李丸幾個人進了內中。
然而進了門,林賢妃和勾結的對象卻並不在正廳內。
站在大廳中央,秦諾皺起眉頭。去了哪里?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細微的呻、吟。
這個聲音……
秦諾打了個激靈。
這個聲音好詭異啊,要是任驚雷或者裴拓在這里,必定會大叫,場景好熟悉啊!
黑暗的閣樓,空曠的房間,旁邊傳來詭異的呻、吟聲,像是帶著歡、愉,又夾雜著痛苦。
秦諾因為修習武功,耳聰目明,但身邊的李丸等人都並不通曉武功,所以全無察覺。
李丸細心,仔細查看地上的腳印,立刻低呼一聲,“應該是往這邊過來了。”一邊快步向左邊房間走去。
也許是被他的低呼聲驚到了,房間里的呻、吟聲驟然停止了。
然後突然一個刺耳的碎裂聲音響起,像是什麼東西被硬生生打破了!緊接著里面傳來一個女子淒厲的尖叫聲。緊接著是“撲通”一聲巨響,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落水了?
這一連串的詭異聲響將大廳里的眾人嚇了一跳。
幾個太監立刻沖到了皇帝身邊做保護狀。
李丸還算膽大,沖著出聲音的房間大喊一聲,“什麼人!”然後一腳踹開了房間。
然後,秦諾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房間里有一張躺椅,上面躺著一個女子,她粉、肩半、露,青絲散亂,清麗的面容帶著一種楚楚動人的韻味,半遮半掩的長tui浮動著誘人的光澤,正是林賢妃。
她睜大了眼楮,滿是驚慌和羞憤,望向眾人,看清楚秦諾的面容之後,晶亮的眼神迅變成了一種絕望。
秦諾風中凌亂了……
他本來以為今天會堪破一場貪污腐敗案件,萬萬沒想到上了一輛開往春、天的地鐵!
按照常理推測,林賢妃收買的多半應該是太醫院的人,也許是個學徒,或者是個醫官,架不住金錢攻勢的誘惑,勾結林賢妃盜取東西。
約定見面的地方在太醫院旁邊的六藝樓,更加驗證了這個猜測。
可眼前這架勢是怎麼回事兒?別告訴他為了幾張符紙,林賢妃不僅動用了金錢,竟然連自己都搭了進去啊!
這可不是後世,出軌頂多家庭破裂,林賢妃的這個狀況是要丟命的啊!
盜取符紙無論什麼理由,不外乎為了保命!為了保命,卻要用讓自己丟命的手段?
或者兩人原本就有奸情,那人架不住林賢妃的哀求,監守自盜?
窗戶是打開的,隨著風搖晃不止。剛才在這個房間里的另一個人,在听到秦諾他們進來的聲音之後,跳窗逃跑了。
這個奸夫反應倒是挺快,把林賢妃一個人扔在這里。
李丸和另外幾個內監都一起傻眼了。
一時間房間里寂靜無聲,秦諾轉過頭去。不想多看這刺眼的一幕,簡單吩咐道,“下去看看。”
李丸等人立刻如夢初醒,抓賊抓住,抓奸抓雙,奸夫還在樓下呢!
眨眼間你爭我搶,幾個小太監一窩蜂爭前恐後跑了出去。
這是害怕被滅口嗎?秦諾表情一言難盡。
一股清淡的香氣從房間里飄出來。是涼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
被風力吹動,突然一摞輕飄飄的紙片從桌子上飄了起來。
李丸眼尖,立刻嚷嚷起來︰“這可不就是太醫院丟的符紙嗎?”
符紙果然在這個女人手里!
秦諾瞟了一眼飛在半空中的紙片,冷淡地吩咐了一句,“將東西收拾一下。然後去太醫院叫梅競過來乾元殿。”
李丸應了一聲,不敢看房間里的人,低著頭緊挨著牆角兒溜了進去,彎腰麻利地把落了一地的紙片拾了起來。
秦諾轉過身。他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呆。
這時候,房間里的林賢妃仿佛突然清醒了。她猛地從軟榻上跳下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攔住了秦諾。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滿臉驚慌,“皇上,不是這樣的!我……奴婢……”
林賢妃之前是宮女出身,機緣巧合成了東宮的妃嬪,又一路青雲直上,此時情急之下,連昔日的自稱都說了出來。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賢妃淚流滿面。
“奴婢是豬油蒙了心了,因為家人遭了疫病,病得快要死了,才想起來去偷符紙。奴婢也不知道符紙只有這一些啊。奴婢今天是打算將符紙還回去的。”她語無倫次地說著。
這個秦諾相信,他之前故意讓人放出了太醫院已經研究出藥方的消息,符紙自然沒有用處了。
“我之前去過太醫院,想要討要幾張來著,被拒絕的時候,我偷偷仿造了鑰匙。那天晚上我讓玉琴支開他們,就將東西拿走了。”
林賢妃抽泣著說著。另一邊李丸已經將東西都拾了起來,迅數了兩遍,小聲稟報道︰“皇上,數目不對啊,少了兩張。”
林賢妃身體一顫,低聲道︰“被我服用了。”
秦諾額頭上青筋直冒,要不是因為牽扯到符紙,他才懶得管這個女人。
他抬腳要離開,反正這種事情自然有宮規來處置,用不著他在這里浪費時間。
然而看到他要走,林賢妃似乎絕望了一般,她急急沖上來,一把抱住秦諾的腿。
沁人心脾的香氣繚繞在鼻端,林賢妃原本就衣衫凌亂,此時掙扎之後,後背大片光潔的肌、膚露出來,細膩溫潤的觸感貼在腿、上。秦諾感覺一陣煩躁,他抬腳想要抽出來,沒想到林賢妃抱得極緊。
他火氣上來,索性加大力氣,直接將人踢了開。
然後不再多說,快步離開了殿內。
剛步下台階,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轉頭望去,竟然是林賢妃絕望之下,索性一頭撞向了柱子。
瞬間鮮血橫流,癱軟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秦諾心情復雜,林賢妃在他眼里,死不足惜。當然不是因為她偷人這種事兒。
秦聰已經病逝,他身為一個穿越者,並沒有那麼封建的貞潔觀念。
但是外面多少百姓正在被疫病折磨地生不如死啊!她為了一人之利益,偷竊符紙,拖慢了太醫院的研究。想想一天之內會有多少百姓因此身亡?簡直罪該萬死!
縱然心中對她厭惡到極點,但看到一個柔弱女子在自己面前這樣慘烈的方式自盡,也依然讓人難以接受。
後面李丸瞠目結舌地看著。
秦諾嘆了一口氣,吩咐道︰“去太醫院將符紙送去,順便叫太醫來。”
***
一路快步回了乾元殿,秦諾任由侍從幫他脫下外袍。
霍幼娟在前殿等消息,見了他,表情復雜之極。
“你已經知道了?”
霍幼娟點點頭,“剛才陳 回來,稟報了許公公,請求調派人手,我正在旁邊。”陳 是剛才跟著去六藝樓的小太監之一。
頓了頓,霍幼絹又補充道,“除了我們幾個,並無再多人知曉了。”
這種事情涉及宮闈丑聞,皇帝沒有確定怎麼論罪,確實不好外傳。
不多時,許敏才進來了,欲言又止。
秦諾冷笑一聲,問道︰“可找到跳窗的人了?”
許敏才低頭道︰“暫時還沒找到。”
此事太過隱秘,不好大肆搜查。剛才徒弟陳 進來,請求人手支援,他也只能以皇帝在六藝樓附近看見了黑影子,被嚇了一跳,責令徹查,這個名義派了些人手去搜索。
六藝樓四周地形復雜,花木林立,還挨著湖,奸、夫跑進去就如同游魚入海,根本無跡可尋。事之後,其實跟隨秦諾過去的侍衛和太監也沖過去搜查了,連人影子也沒看見。
秦諾沒有說話,黑沉著臉色。
不多時,李丸回來了,稟報消息,符紙已經送回了太醫院。而太醫也去緊急查看了林賢妃的狀況,重傷但是未死。太醫施針之後,林賢妃已經轉醒過來,但是好像痴痴傻傻,不太記得事情一般。因為涉及宮禁內帷之事,李丸專門請了兩個年邁的醫女暫且在六藝樓照看人。自己匆匆回來稟報了。
“皇上,您看這該怎麼處置?是請沈前皇後,還是該稟報慈寧宮那邊……”
李丸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秦諾沒有後宮,內帷事務,尤其涉及先帝妃嬪,便只能請這兩人出面了。
若是林賢妃直接死了,也就罷了,現在人沒死,當然這罪行也免不了一死。偏偏她又是這個身份。
秦諾不耐煩地揮揮手︰“這個時辰慈寧宮早歇息了,不必理會,明日再說吧。”
李丸等人躬身後退,站到了牆角。
秦諾隨手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看了兩眼卻覺心浮氣躁。
拿起茶盅,略抿了一口,皺眉道︰“太熱了!”
奉茶的宮女嚇了一跳,皇帝極少為這些小事兒生氣,如今竟然面露不悅之色。
霍幼娟也詫異,干脆親自上前,將茶盞端下去替換。
偏殿的茶爐房里,幾個宮女正在調制茶水,
“霍尚宮,還是龍井嗎?皇上不會是喝膩了?換成鐵觀音吧,這個是江西道新進貢的。”女官小心詢問道。
霍幼娟試了試撤下的茶水,茶水常溫,並不算熱啊?
她想了想,吩咐道︰“換成六安茶吧。”
這些天服侍秦諾的茶水,霍幼娟已經察覺到,秦諾是幾乎分辯不出茶葉的不同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清淡點兒。
是這些日子事情不順利,所以心情煩躁吧?
“皇上心煩此事該如何處置嗎?”霍幼娟將換好的茶盞放在桌案上,問道。
秦諾皺眉,“你說此事該如何?”他最近習慣了征詢霍幼娟的意見。
“皇上是想要將事情追究到底?還是到此為止?”
秦諾扯動嘴角,“若只是私事,朕也懶得去管,但如此惡行,朕少不得要追根究底了。”
林賢妃將符紙帶著去約會,而且之前供述了說想要將符紙歸還,說明這奸夫不僅是同謀,而且是能夠接觸到太醫院典籍資料的。
自從疫病流行,太醫院上下殫精竭力,就算不參與研究的人,也應該明白這些符紙關系重大,竟然有這種吃里扒外居心叵測之人,秦諾是絕對不肯輕饒的。對這種人的憤怒,還在林賢妃之上。
“不如以林賢妃為餌,將人釣出來。”霍幼娟建議道。
“只怕沒有用,那奸夫現有人接近,第一時間跳窗逃跑了,直接將林賢妃扔在那里。”秦諾聳聳肩。
說到這個話題,不免又回想起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香氣涌出來。
清淡冷冽,沁人心脾,讓人念念不忘……
從那個時侯起,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了,竟然還記憶猶新,鼻端仿佛縈繞著一種異香。像是白梅花一般純淨,就好像眼前的人。
“你今天晚上用了什麼香?”秦諾突然開口問道。
“啊?”霍幼娟正在冥思苦想,不經意秦諾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她詫異地抬起頭。
從秦諾的角度望過去,少女仰著頭,明媚的大眼楮正望著自己,嫣紅的唇微微開啟。
鬼使神差,他低下頭去。
在霍幼娟震驚萬分的視線中,秦諾俊美的臉孔不斷放大,終于到近無可近了。
秦諾吻在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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