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我身上穿著一件真絲睡衣,腳上踩的是材質很薄的拖鞋。
顧不上那麼多麼,我跟著那個黑影一直往後花園的方向追。
琉染家的別墅和其他別墅沒差別,都是建在城郊地區,安靜,環境好。有前後兩個花園,都很大,平常一個花園得五個菲佣來管理。
花園里的生態壞境保持當時的自然狀態,那些樹木沒有伐掉,特像山上的樹林,密密麻麻。
貓頭鷹在樹上發出淒厲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樹林里沒有燈光,只是剛才進來的路上有不太耀眼的路燈,影影綽綽。腳下是平日里菲佣打理的花草。
那個身影走的很快,我想他沒注意到我。
我看不出他是誰,但我敢肯定,身形這麼高大的人,必定是耐力和體力極好的。
小心翼翼跟了一個多小時,終于七拐八拐到了一個小草房里。
對是小草房,和現在觀景草房沒區別,應該是平日里那些佣人用來澆花澆草房器具的房間,加上復古的設計,會顯得別有一番滋味兒。
但現在黑燈瞎火看來,特像一個張大了的嘴,在黑暗中,把夜闖的人,生吞活剝進去。
那個人進了房間,將門關上。
我從草屋後面繞過去,後面有個窗戶,應該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最起碼要搞清楚,這個人在弄什麼彎彎繞,大晚上,不睡覺,跑來草屋。
莫不是,哪個對琉染心儀的對象,專門來對許朗和琉染訂婚儀式搞破壞的。
好奇心又一次驅使我,趴人家牆角。
草房子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臉盡量貼在草堆上,眼楮盡量能少露出來就少一點露出來。
里面的場景,讓我終生難忘。
我以為過的事情,就像是燒過的木頭,成為一截木炭,再也回不到花紋條理清晰的木頭。
可我還是見到了楊胖子。
那個欺行霸市,喪盡天良的狗東西!
他現在邋遢髒的像頭豬圈里渾身都是泥巴的豬一樣,隔著窗戶這麼遠,都能隱隱聞到一絲惡臭味兒。
臉上皺皺巴巴全是褶子,〞chi luo〞著上身的肉皮都耷拉著,眼楮通紅。
他快速爬過去,抱住來人的大腿,頭在那人腿上不停的磕。
“爺爺哎,我知道錯了,您就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真沒敢在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求求您了爺爺,我要是再干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我楊胖子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來人一腳把楊胖子踹的特遠,“沒犯什麼事兒,我能逮你?”
這聲音。聲音?
是許朗!!
雖然我沒看見他的上半身,只有他的腳出現在我視野中,但我敢打包票,這人就是許朗,分毫不差。
許朗拉了一凳子,懶散坐著。楊胖子不敢再踫許朗一下,我想許朗有潔癖這事兒,是個人都曉得。
“說說吧,自個兒犯了什麼錯,好讓你三尺高的神靈能听到!”
眼胖子呆滯一秒鐘,狠狠一個大嘴巴子呼自個兒臉上,立馬出現一道紅手印子。
“我特麼不是人,簡直就是畜生,我干的壞事兒實在太多,我死了之後得下地獄!”
“啪——”
一錄音筆扔到楊胖子面前,小紅燈閃著亮兒,看來是開著。
“說吧,你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是你在這個世界說的倒數幾句話,反正怎麼著死也是死,要是人之將死其言不善的話,恐怕,恐怕閻王爺是不會給你這懺悔的機會了!”
這話的語氣無比慵懶,不像勸誡,什麼都不像,不咸不淡,有無皆可。
楊胖子顯然是被許朗的這句話給震到了,要可能是知道自己作惡這麼多年,是時候遭報應了,整個人一下子垮下來。
攤在地上,跟一堆臭肉沒啥區別。
而且,他竟然還掉眼淚了。不管是不是鱷魚的眼淚,最起碼他不再掙扎,反倒是平靜到不能再平靜。
“我說,我說!”
看著楊胖子那個懺悔的模樣,我真的不想再看下去,因為我知道,當年他殺人的時候,不是這幅模樣,兩個樣子摻雜到一起,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我楊胖子打四十歲那年,就開始喪盡天良。當時跟著許老爺子做生意,故意誘惑許老爺子走私。後來真的賺了錢,我開始眼熱,也開始覺得自個兒哪哪都不如別人,心里有口氣,就像警方報案許老爺子走私,並且栽贓給當時他身邊兒的紅人,姓甦的一個家伙。當然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忘了那家伙叫什麼了。反正過了幾年,他也死了,被人打死了。”
我整個人都是僵的,冷,天氣冷,我身上更冷,風跟刀子一樣,刮著我的五髒六腑。
打死我也不敢相信,我父親竟然是被這個禽獸給栽贓的。
這特麼多狗血,說出來誰信啊。
我身體順著那草房子滑下去,坐在地上抱著腿。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楊胖子傳出尖利的喊叫,正好和貓頭鷹的叫聲混在一起。
他被打之後喘氣聲未平,繼續說自己的事情。
“那段時間之後,我得到警方很大一筆獎賞,拿著這些錢我去做生意,當然做的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主要和白貨有關,真的就發家了,一夜之間,我成了富豪。成了有錢人之後,想的就是怎麼樣能掙更多的錢,**開始大起來。于是我買下一個村莊的地皮,和當地一起搞商業。你說巧不巧,這村里住的有戶人家,正是當初我陷害那姓甦的,我一直覺得老天讓我再次遇到他,就是讓我斬草除根的。”
“我知道這人脾氣硬,所以我在原先賠償的基礎上,降了百分之三十給那些村民。基本上脾氣好一點兒,啥也不懂的土老帽們就同意拆遷,這個姓甦的果然如我所料,不肯拆遷,我就躥騰施工隊長,把他給打死了,當然這個隊長也聰明,找了那些施工員一起弄死的他,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法律這麼健全,是法不責眾的。這人死了也就死了,賠了點錢,就完事兒了。”
楊胖子拼命的咳嗦,求著許朗給他一直煙,他說他沒有煙。嗓子干,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一分鐘,楊胖子繼續說。
“這人要是倒霉,喝涼水也塞牙縫,這姓甦的估摸著是上輩子干了傷天害理的事兒了,所以他家才會繼續倒霉下去的。”
“ 當”一聲巨響,傳來楊胖子哼哼唧唧的聲音。
“別特麼的廢話,撈干的說!!”
“好好,我說,我說。嘶————”
“他家不知道怎麼著,就開始賣孩子,還要給孩子尋個好人家,他媳婦找的那個人販子正好是我親戚,我這麼一合計,反正這孩子不能流到別的地方,萬一哪天這孩子有本事了,知道當年的事兒,回來弄死我怎麼辦,我楊胖子混江湖這麼多年掙的錢,不就遭了殃了麼。我就讓那親戚把這孩子賣下來。準備把他扔到江里喂魚,不巧,讓多管閑事兒的給看見,還報了警。這孩子後來淹死沒有,我不知道。反正估計就算是活著,也得落下病了,那江可深著呢,當時扔孩子那人,就是當地有名的屠戶,但凡過他手的,沒幾個能活下來的,那孩子總不至于,命這麼大吧。”
我捂著嘴,用盡我全是最大的力氣,不讓自己叫出聲。
臉上涼了一片,所謂淚水,早就哭干。
我忘了我是怎麼從那件小草屋走回去的,回去的路上我倒了幾次,慢慢爬起來。
兩手泥土,腥臭的很。
楊胖子的話像倒鉤,在腦海里散不去,腦子疼到不能反映。
躺在那張香噴噴的床上,暖烘烘的空氣,很舒服,但是吹在身上,跟鋼筋鐵板砸到身上沒什麼區別。
我疼到沒有知覺。
睡不著覺,不敢想象當年我爸爸死的時候我媽媽差點兒哭瞎了眼楮的那一幕,她一個女人最怕的也莫過于這樣,但事情發生了,兩個孩子只能一個好好活著,她得多煎熬才做了那個錯誤的決定。
將近早上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在模糊間好像看到我弟弟在向我走來,我張開懷抱,我說︰“我想你,我想抱抱你。我對不起你。”
這種話有什麼用,沒嚼頭沒營養,狗屁不是。
我看到他轉身,甩給我一個冷笑,然後走掉了。
對,那個冷笑,無比絕情。冷得我像掉進冰窟窿。
一陣猛烈敲門,把我拉回到現實世界。
“以淺你沒事兒吧,再不回聲我要撞門了,以淺,以淺!!”
“以淺,你在沒在房間里!”、
郁城的聲音急促,看樣子是真著急了、
顧不得收拾什麼,我就這麼邋遢樣子去開了門。
郁城看我一眼,撲上來抱我抱在懷里,聲音無比溫柔,“以淺,你嚇死我了。”
郁城身後五米,在琉染的臥室門口,許朗吊兒郎當斜站在門口,一臉無聊的表情看我們。
我盯著他,昨天的全部涌上腦海,一陣冷顫!
我的世界充滿寒冷糟糕,而我的身體被溫暖包裹。
為何,冰火兩重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