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礦大廈頂層會議廳, 沈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帶領項目組和市政相關單位開會, 對學區住宅的設計方案進行討論。
新南市的土地轉讓有多種形式的競拍招標掛牌，西城區改造項目, 最矚目的地塊就是學區周邊, 目前已有幾十家房地產企業提供設計方案參與競標申報。
“13號標書的方案我最認可，房子是用來住的，不要盲目迷信重點學校, 哄抬學區房價, 政府有效調控, 要讓老百姓買得起、住的起！”趙主任義正言辭。
他家在西城區也有老房子，恰好就在學區, 將來孫子讀小學全指望這套房子, 所以格外關注。
匿名標書不顯示投標集團的公司名稱，只拿來進行內部討論，不管是哪家公司, 13號標書的設計方案他最滿意。經濟高層，一梯四戶，最小戶型45平，他家拆遷面積30平, 算上優惠政策，幾乎不用貼補太多錢就能繼續享受學區資源，再合適不過。
周少爺懶洋洋開口︰“趙主任, 13號標書的設計方案明顯就不實用吧？其他配套設施不說, 就說面積, 普通家庭兩口子都上班，孩子不是爺爺奶奶帶就是姥姥姥爺接送，老少三代擠在一起，45平的一室一廳怎麼住？”
趙主任怔了下，這個問題他還真沒考慮過，他們夫妻在東城區有大房子，兒子也有三居室婚房，將來西城區的學區房下來就是掛戶口，他沒打算自己住啊？
韓師兄發言︰“我贊同趙主任的提議，為了更多家庭享受優質教育，戶型面積應該有所控制。”
他家北城區的舊小區沒有配套托兒所和幼兒園，自從女兒降生，母親過來幫忙帶小孩，家里婆媳總是爭吵不斷。眼看女兒又到上幼兒園的年紀，公立的排不上號，私立的不敢去，妻子幾次提出換房，一步到位，奈何現在房子都越蓋越大房價越漲越高，他這點死工資是怎麼也追不上，想想就讓人窩火。
周少爺听了他的話更窩火︰“你干脆把學區房改成大通鋪算了！七大姑八大姨有一個算一個，想上學的都住一起，擠一擠，大家全都享受優質教育！”
韓師兄漲紅了臉，使勁憋著沒敢說話，趙主任對他有栽培之恩，可是想在項目組進一步發展的話，就不能得罪周處。
謝世寧笑著道︰“近年二胎政策全面放開，公辦小學有限，學位緊張，新南市各方面正在逐步加強師資建設增加學位，同時均衡優質教育資源，平衡各學校之間差距，避免擇校，縮減住房面積並不是好主意，韓專員恐怕是本末倒置了。”
經常和中礦一起開會，他認識這位韓專員，每每听他發言都想笑，沈沫那樣的科長，周少爺那樣的處長，再加上項目組里這位韓專員，中礦的崗位配置還真有趣。
沈沫見韓師兄還想反駁的樣子，生怕他再在外單位面前丟人，趕緊攔住，搶先一步發言。
“房子是用來住的，新聞爆炒的天價學區房都是老破小，所以給人固有印象，以為孩子上學家長就要犧牲居住環境，這才是最大的本末倒置！如果先考慮生活，學校只不過是配套設施，我個人比較贊同27號標書的設計方案，最小面積90平，主流150平復式，高端280平躍層，適用四口之家三代同堂以及住家保姆，再合適不過。”
趙主任痛心疾首反對︰“西城區現在的學區房價就六萬每平！按照這個價位，你說的最小戶型至少也要補足60平的差價，足足三百六十萬！普通市民有幾個能拿出這麼多錢？”
“資源重置，沒人規定優質學區只能屬于原住民。”沈沫懶得多說。
西城區大多數老街坊都和沈沫家原來的房子一樣，只有30平，學區房雖然單價高，但是面積小，即便賣掉也不夠在東城區買套大戶型，所以多年以來都在將就。
既想改善居住環境又想保留學區，還不想多花錢，是包括厲秀英在內多數拆遷戶的夢想，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管是中礦還是市政或是開發商，都無法滿足這個願望。
會議上各方各持己見，最後也沒能達成統一意見。散會後，沈沫剛從衛生間補妝回來，手機鈴響，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肖逸。
“沈科長，家父感激您和同事在滇西時問候祖母，寬慰她老人家思子之心，所以想當面致謝，明晚你有沒有時間？”
沈沫略想下，很快便點頭答應︰“肖董事長客氣了，不過是人之常情，明晚我們一定準時出席。”
“多謝！”肖逸真誠道謝，隨後把宴請地點發過來。
沈沫看一眼，見是西山郊區的私家別院，隨手將短信發給鄭姐和高少爺。
日常和項目合作方應酬交流，參加酒席是常事，只不過肖逸這個時候邀請他們，用意不明而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然而對恆盛不利的事未必對肖逸無益，他們和恆盛沒交情，但要賣肖逸人情，給他在親爹面前撐腰爭家產並非難事，沈沫欣然答應赴約。
轉天下班後，沈沫開車，載著鄭姐和周少爺去赴宴。
“肖老總還差點意思，難怪恆盛這麼些年錢沒少賺，格局始終不大。”周少爺在車上吐槽。
鄭姐笑道︰“下面兩個兒子，老頭兒把著公司不讓權，員工一水兒的親戚關系戶，別看大樓修得氣派，跟家庭小作坊沒差別。”
沈沫握著方向盤夸張道︰“他們家兩宮娘娘爭寵，東宮母以子貴，西宮子憑母貴，金枝欲孽，豪門深似海！”
“哎，沈沫，我說你這都哪看來的亂七八糟的啊？小姑娘家家的，說的跟你見過似的。”周少爺吐槽。
“電視演的啊！”
一路輕松談笑，三人很快到達宴請地點，西山的私家別院。
本市富豪雲集，他們已經不滿足在公眾餐廳享受vip會員待遇，于是另行打造私家別院，在西山郊區建造各色風格的別墅四合院，聘請名師大廚，專門招待自家貴客。
沈沫吃過各府私房菜，肖家的以前也來過，讓她心心心念念的是許府別院，就在這附近，她至今為止還沒去過。
“周處，鄭處，沈科長，里面請！”美女招待穿旗袍站在大門外恭敬邀請，旁邊保安林立。
沈沫跟在鄭姐和周少爺後面進來，肖家別院是棟仿舊風格的別墅，五顏六色的鐳射燈像是旅游景點，類似青島的花石樓和天津的少帥府。
別墅內部同樣金碧輝煌，宴會廳更是隆重，紅木餐邊桌，瓷器古董花瓶陳列，中間一張碩大圓桌，穿制服的管家和家佣列隊迎候。
“歡迎歡迎！難得有機會請到幾位貴客，大家快請落座！”肖董事長熱情迎上來。
“肖總客氣！”周少爺寒暄。
“多謝鄭處和沈科長賞光。”肖逸溫和笑意。
“哪里，之前在滇西多虧你收留。”鄭姐客套。
沈沫微笑打過招呼，隨後落座。
精致菜肴流水般端上來，國宴茅台和金標五糧液端在美貌迎賓小姐的手里，放在紅絲絨托盤上仿佛瓊漿玉液，儀式感十足。
沈沫微笑品菜，客套寒暄，土豪們的酒席吃多了，難免能體會其中門道。
以前她是沈專員時候，酒席多是設在高檔餐廳，鮑參魚翅天價紅酒，要多奢侈就有多奢侈，生怕她不知道錢是好東西。
自從當了沈科長，畫風突變，酒席多是設在私人會所和私人別苑，精致特色私房菜，要多私人就有多私人，生怕她沒感覺到自己至尊無上的特權。
果然，酒過三巡後，肖董事長終于透露訴求。
“恆盛的經營理念就是給老百姓蓋房子，蓋好房子！西城的學區地塊我志在必得！最小戶型45平，雖然密度和容積有點點高，綠化率也欠妥，但是人人有房住！”
沈沫笑，原來13號標書是恆盛的啊？
“安得廣廈千萬間，肖總有魄力！以後中礦有經濟適用房的項目，一定不會忘記恆盛。”周少爺捧場。
“多謝周處提點，不足之處還請擔待。”肖逸心里立刻清明，舉杯道謝。
沈沫端起酒杯，靜靜打量肖逸。
畢業那晚教學樓露台上，滇西老宅八角涼亭上，那時端著酒杯的肖逸看起來要多俊逸就有多俊逸，天外謫仙般人物。
上次酒會上見面時候還略顯青澀，短短不過數日，今天酒局上的肖逸卻是換了個人般，推杯換盞間急功近利都擺在臉上，看起來和凡夫俗子一般無二。
一切努力原本是想接近心中的白月光，哪知道是背道而馳，距離反而越來越遠，沈沫想到自己，冷不丁就是一陣寒意。
她在招待會和記者周旋，在酒會上帶著面具假意寒暄時候，恐怕早已不是當初在學校讓許劭一見鐘情的那個她了，許劭會不會同樣心生厭惡？
沈沫滿腹心事一肚子郁悶，眼前美酒佳肴如何也吃不下去，找借口從別墅出來醒酒。
“沈科長，需要我陪您嗎？”美女招待體貼詢問。
“不需要，我想自己走走。”沈沫拒絕。
“那好，附近有不少古跡，不遠處還有片桃花林，晚上很漂亮，您放心，周圍絕對安全。”
“謝謝。”
沈沫走出別墅，趁著酒興在四周溜達，剛走不遠果然看到一片桃花林，郊區新鮮空氣，月朗星稀，粉白紅蕊的桃花林像是世外仙境。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沈科長還會念詩？”
听到熟悉聲音，沈沫並沒太多意外，她知道許家別院就在附近，循聲望去，不遠處的桃樹下，果然是許劭夾著煙站在那里。
“你在這里不會是等我吧？”
“我在招待賓客，喝多了出來醒醒酒。”許劭還是一本正經。
“真巧啊！我也喝多了。”
沈沫邊說邊搖搖晃晃走過來，腳下一個踉蹌，順勢就撲到許劭懷里。溫暖堅硬的懷抱，她無比熟悉，多少次在夢里重溫這樣的感覺，沈沫陶醉。
“果然沒創意……”許劭輕笑，深吸氣享受懷中的酒香軟玉，仿佛在夢里般。
“我是不是變很多？和以前不一樣了？”沈沫囈語。
“嗯……大了一點點，更軟些。”許劭趁機探索。
“你會不會不喜歡？”
“不會，手感很好……”許劭用力揉搓，呼吸漸漸粗重。
“許劭，我後悔了，我不想和你分手，這三年我一點都不快樂，我找不到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想念在學校時候我們看電影吃牛雜面，我在啦啦隊，你是籃球隊長，我是沈沫，你是許劭，我是你女朋友……我想你，想和你一起吃飯，想抱著你睡……”沈沫自言自語。
“我知道……”許劭輕聲，手上仍舊探索。
“你這個時候回來，是要結婚了嗎？”沈沫問。
“有這個打算。”許劭手下不停，沿著光滑長腿探進裙底……
沈沫怔了下，猛地握住他手腕︰“你女朋友在哪兒？她是誰！”
許劭反手鉗制住細白手腕，低頭啃咬細嫩脖頸，繼續探入裙底︰“還沒來得及找……”
“你看我行不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沈沫急切問。
“從哪個步驟開始？”許劭看她。
沈沫氣息紊亂，掙脫開鉗制，抱住許劭脖子踮起腳尖就吻上去。
許劭控制不住，一手攬住腰肢把人拎起來，一手托住她後腦勺，低頭覆上軟糯紅唇熱切研磨啃噬。
沈沫像顆曬化了的冰淇淋，軟趴趴黏在許劭身上，抑制不住的激動，放下一只手探進他衣服里拉扯腰帶……
“停！沫沫，有監控！”許劭及時剎車，攥著沈沫肩頭推開她半尺距離，紅著眼楮大口喘氣。
“我們回公寓！”沈沫嘶吼。
“忍忍，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不行？是不是你覺得我現在功利市儈面目可憎？可是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可能和你一起站在大禮堂？我還見到你媽媽，她沖我微笑，我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撲過去抱住她大腿叫婆婆！就因為我不是以前的沈沫你就不喜歡我了嗎？我不可能永遠18歲！25歲的沈沫還馬尾短裙純真無辜你不覺得很弱智嗎？”
許劭靜靜看著沈沫，逐漸一點點恢復理智︰“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沈沫敲了敲腦袋，她喝醉了嗎？
明明很清醒！明明她剛才還听見他說他在美國整日想她，每天靠回憶度日，說想起他們在學校時候，他是籃球隊長她在啦啦隊，美國的牛排大餐不如學校後門的牛雜面好吃……難道她听錯啦？
沈沫看著許劭冷冰冰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神，再看看四周桃花林，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的喝醉了，剛才一切都是她臆想，想著想著突然就心灰意冷，耷拉下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醒酒沒？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改天再說。”許劭整理好褲扣腰帶，無奈道。
沈沫忍著淚站直身弄好裙子頭發，惱羞道︰“不用了，我現在是沈科長，喝醉有專車送我回去，加長林肯，能曬月光听貝多芬那種……找你的白富美結婚去吧！渣男！”說完頭也不回走開。
許劭哭笑不得，無奈搖頭，目送沈沫搖搖晃晃走出桃花林，這才轉身回去。
許府別苑是座仿京式建築的四合院，青磚灰瓦，綠色柱子，大紅門角包著赤銅，古樸大氣。
前廊窄窄一排房子，供司機和工作人員休息，穿過院門到中庭，正中是個假山，院子里各色花卉綠植，正房雕梁畫棟面積寬闊，是款待賓客的宴會廳。
此時宴席已經尾聲，管家和家政正安排司機送醉酒的賓客回家，加長林肯、勞斯萊斯……一輛輛黑色豪車在夜幕中離開西山郊區。
送走所有賓客，最後廖若彤才把自己車子開過來，許劭上車，在後座閉目養神，順便回味剛才桃花林中的艷遇。
“肖逸跟我求婚。”廖若彤開著車，突然就宣布喜訊，只是語氣無波無瀾，像是在說有人請她吃飯一樣。
許劭突然睜開眼楮，稍頓後又放松笑道︰“恆盛正值多事之秋，公司兩派人馬各自站隊，長子和二太太斗的烏煙瘴氣……西城區改造項目肖董也志在必得，到時資金鏈斷裂，破產分家在所難免，如果你母親的銀行能給肖逸資金支持，危難見真情，倒也是樁好姻緣。”
他不想干涉員工的私人感情，但廖若彤若此時投靠恆盛，對公司並非是好事，他從不期望女人能分得清楚理性選擇和意氣用事，更不說公私分明，他不得不堤防。
廖若彤苦笑︰“當年他母親拿出全部嫁妝給他父親做生意，然後留在家鄉帶著他和奶奶辛苦度日，結果生意剛有起色，他父親就在新南市另娶，理由是他母親不會講普通話，不能陪他應酬。”
“你留學美國又精通法語，想必不用有這個顧慮，趁你母親還沒退休，搏一把，恆盛未來的董事長夫人，也算好歸宿。”許劭笑著挑唆，心想果然是公私不分，銀行和企業之間正常借貸業務，她居然就想到嫁妝上去。
廖若彤以為許劭是在委婉勸告，警告她小心遇人不淑，耽誤終身。心下感概後無奈嘆氣，想起當初畢業拿不到簽證，在美國惶恐度日，整日擔心被遣返時候她也反思過，那時候的她還質疑自己是否不體諒，錯失愛人。
如今再次重逢，對方依舊一往情深，只是恰好這個關鍵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無怨付出，究竟是為愛努力，還是被利用。
“你呢？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為什麼還不跟她求婚？”廖若彤問。
“x&m和華霖都要參與西城區項目，我不想她受到影響。”
許劭仍然記得三年前分手那晚，沈沫哭著訴說他們之間的種種差別給她帶來痛苦，他不確定如今的她是不是已經足夠勇氣能承受，更不清楚她現在是不是足夠分得清楚利益和感情。
他不想去試探，更不需要考驗，他只要掃清所有障礙，讓她不必痛苦糾結選擇。
听到許劭解釋，廖若彤糾結百回的心思突然就豁然開朗，如果肖逸真的對她有心，為何不等到功成名就之時再來向她表白？不論如何她都喜歡騎士，他想要的卻是田螺姑娘，兩人終究不是一路人。
“女人敏感，凡事都愛多想，萬一她誤會你無心，隨時可能會另擇佳婿，今晚城建局的那位謝專員，畢業名校，學識涵養風度不遜于你，在酒席上可是三番五次提起到沈科長哦！”廖若彤笑著提醒。
許劭輕笑︰“謝專員？清華施工隊的那個？你若喜歡這種類型，在公司多招聘幾個便是，我允許你謀私。”
“老板，是清華建築系！”
兩人正在談笑，突然一陣刺耳鈴聲急促響起，打破夜晚車內輕松氣氛，廖若彤接起電話，隨即臉色凝重，忙把手機遞給許劭。
許劭拿過來接听，片刻後，同樣臉色大變。
“馬上去醫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