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得陶𥯨本人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錦榕跟她提點過隱藏在這次作畫背後的真正用意之後,她覺得這位孝惠章太後必是誤以為她想要早點回到太子身邊去才會急著想要把這副畫快點畫完。但她其實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她只是希望自己能竭盡所能為對方畫一幅完美的肖像畫,也算是不辜負對方肯成全自己的這番好意。
此後一連幾日,陶𥯨都會準時于午後未時到太後所在的明間報道,而且為了不使這位孝惠章太後太過勞累,她每次都會將時間盡量控制在半個時辰左右。
這一日,她才剛開始作畫沒多久,五阿哥來了。
許是因為听說了陶𥯨正在殿內為孝惠章太後作畫一事,他今次沒有遣宮人通報,而是直接輕步走了進來,在隔開明間和次間的那片珠簾外停步,陶𥯨因為這會兒正站在次間內專心作畫,且又是背對著珠簾的方向站著,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倒是坐在位于次間主位的那張紫玉羅漢榻上的孝惠章太後先一步現了他的身影,先是一愣,跟著便朝她無聲地笑了笑,以眼神無聲示意他找位置坐下,而原本站在明間內的錦榕已立刻吩咐守在殿外的宮人為他準備茶點。
陶𥯨始終專心沉浸在畫畫里,並沒有注意到周遭的這些變化。直到五阿哥坐在明間喝完了一盞茶,她也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見狀,五阿哥那廂忍不住重新站起身,掀起珠簾走進次間,慢步踱到她身後,想看看她畫得如何,沒想到這一看不要緊,他臉上的神色先是一懵,而後直接將視線從畫布上移到陶𥯨的臉上,目光也變得格外凝重起來。
坐在堂上的那位孝惠章太後顯然是瞧出了五阿哥的這番神情變化,眼光頓時微微一變,跟著便立刻出聲叫停——
“哀家有些乏了,今日就先到這里吧……”
可惜陶𥯨這次還是沒有听到,手上的炭筆一直未停,直到原本站在孝惠章太後身邊的那位季嬤嬤極用力地連咳幾聲,陶𥯨這才從畫布中探出頭來,一臉迷惘地看向她和座上的太後,兩人被她這副懵懂的表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當下無奈地對視一眼,再度由季嬤嬤出聲話︰“太後累了,明兒個再畫吧……”
听到這話,陶𥯨立刻看了一眼角落的漏刻,差不多剛好半個時辰,她心里雖有些想繼續畫下去,但考慮到這位皇太後的身體,想了想,終究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開始收拾畫具。
沒想到這一收拾就現了站在她身後的那位五阿哥,尤其是在對上後者看向她的那滿是深意的目光時,她心里突然沒來由地一緊,直覺是要大事不好了。
“奴婢,奴婢給五……五貝勒請安,奴婢該死,剛才未現五貝勒就在身後,未能及時向您行禮……”
“好了——”眼見她這會兒似是受了驚嚇,五阿哥那廂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收起適才探究的目光,轉而恢復平素的溫和笑容,不在意地朝她擺了擺手,語出淡淡︰“你這也是醉心于畫畫,又何錯之有?”頓一下,“再說,皇祖母都沒有怪你的意思,爺又怎能越俎代庖?”
見他這樣說,陶𥯨忍不住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就現,這口氣似乎松得太早了——
“你這種畫畫的方式看起來好像很特別,是從何處學來的?”盡管五阿哥問的這個問題別人也問過,而且語氣听起來也很是漫不經心,眼楮亦是一直鎖定在畫布上,並沒有特別看向陶𥯨,但在陶𥯨看來,他這個問題顯然問得別有深意。所以她想了想,也同樣沖對方答得小心翼翼——
“回五貝勒,這種畫像方式叫作炭筆畫,是奴婢先前在廣州那邊討生活的時候,從外來的傳教士那里習得的!”
“是嗎?”五阿哥聞言挑了挑眉,然後將原本停留在畫布上的視線慢慢轉向她,語氣也跟著然上了一抹不容忽視的凌厲︰“你當真是跟那些傳教士學的?”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孝惠章太後等人也跟著一愣,許是同樣听出他此刻問話的語氣有變,而陶𥯨也被他這種近似探照燈般的灼灼目光看得心中狂跳不止,但表面還是努力維持著一臉平靜——
“難道五貝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嗎?”她佯裝一臉天真無辜狀地反問,直接無視對方暗含在話里的那份猜疑。雖然她回宮的時日並不算很長,但裝瘋賣傻,外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卻是各種突飛猛進。
見狀,五阿哥明顯怔了怔,旋即又迅恢復成之前的溫和笑臉,“噢——沒什麼,爺差點忘了,你之前的確和那些傳教士相處得不錯,上回那位雷孝思神父還一個勁兒地在皇阿瑪跟前夸你做的東西好吃……”
他此語一出,孝惠章太後許是立刻回想起以前陶𥯨待在寧壽宮膳房時做的那些點心,忍不住笑了笑,接著五阿哥的話茬往下道︰“這孩子倒真是個愛吃的!”
陶𥯨臉頰一紅,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接話,就听五阿哥那廂已先她一步開了口,話仍是朝著她說的︰
“其實你這種作畫方式,爺以前……也曾見一個人這樣畫過的……”
“是嗎?”這話听得陶𥯨心頭不自覺一跳,沉默兩秒,卻還是繼續一臉天真狀地沖對方反問,“不知是宮廷里的哪位畫師呢?”
聞言,五阿哥這次又是明顯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慢慢答道,“她是……你不認識的人!”
陶𥯨“哦”了一聲,隨即便擺出一臉欽羨狀︰“既是能令五貝勒記憶尤深的人,那她必定畫技了得,如果有機會的話,奴婢很想向她討教一下畫技……”
“……”听到這話,五阿哥的臉色莫名僵了僵,知趣地沒再接話。
陶𥯨等了一會兒,見他仍舊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立刻瞅準時機朝座上的孝惠章太後行禮告退︰“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然而還未等孝惠章太後來得及點頭,五阿哥卻緊隨其後搶先接過話茬︰“絳桃姑姑這是要去佛堂吧?”
陶𥯨一愣,下意識地朝他點點頭。
見狀,五阿哥也立刻轉向堂上的孝惠章太後拱手行禮︰
“皇祖母,孫兒今日前來,正好也想向您借閱幾本經書,既然這位絳桃姑姑眼下也要去佛堂,那孫兒干脆就順路和她過去一趟吧……”
哎?!
五阿哥提出的這個要求顯然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而陶𥯨也有些驚訝他竟會當眾做出這般大膽、且容易讓人誤會的舉動,潛意識里就想拒絕︰“怎敢勞煩五貝勒來回受累,您想要什麼經書,只要把名兒告訴奴婢,奴婢這就回佛堂去找,待會兒再替您送過來也就是了……”
然而五阿哥這廂也同樣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的“自請代勞”︰“不,爺想找的那幾本經書較為生僻,原本就放在角落里,姑姑才剛在佛堂打理沒多久,怕是以你一人之力,不一定找得到!”
陶𥯨听出他這句話的意思擺明了是有事要找她單獨聊,當下不由地一愣,跟著便立刻轉頭,眼帶猶疑地看向座上的孝惠章太後,像是在詢問後者的意思。而後者見此情景先是愣了愣,繼而便不動聲色地在陶𥯨和五阿哥兩人的臉上來回轉了一圈,微微沉吟了一會兒,這才朝兩人輕輕頜,話是朝著陶𥯨說的︰“既如此,那你就幫著五貝勒去佛堂好好找吧!”
眼見這位女性大boss已經了話,陶𥯨自然也沒了再繼續拒絕的勇氣,只能選擇走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希望這位以敦厚著稱的五阿哥待會兒不會太為難她。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明間大門,還沒走出幾步,就見那位素秋側福晉正抱著一位小格格迎面走了過來,這應該是去年才剛剛出生的小格格,看上去就只有三五個月大,模樣倒是可愛得緊,完美繼承了五阿哥和素秋側福晉兩人的所有優點。
見此情景,五阿哥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暖笑,然後大步迎上前去,想要逗弄素秋側福晉懷里的那名小格格,誰想他才剛把小格格抱到手里,對方就很不給面子地立刻咧嘴開哭,且越哭越大聲,弄得五阿哥臉上尷尬不已。素秋側福晉和跟在她身邊的那名丫鬟雙雙哄了好久都不見有所好轉。
陶𥯨見狀也趕緊湊上前去瞟了兩眼,然後指導五阿哥換了一個跟素秋側福晉方才抱孩子時用的同樣姿勢,又問站在邊上的素秋側福晉借了一塊貼身的帕子貼放在五阿哥胸前,然後將小格格的臉枕在其上,這次小格格果然不哭了,且異常乖巧地躺在五阿哥胸前,沖他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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