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捧著他臉頰的手忘記了放下,腦子有點空,試圖張口說話,可是張了口,卻沒吐出字音來。
從她張了嘴,嘴唇就開始抖,原本是小弧度的抖,卻越來越抖得厲害。
趙王滿臉含笑,眼眸里更是溫暖如春,等著她回答他的問題。
清若抖抖索索問他,“為、為什麼?”
趙王抬起一只手蓋住了她的手掌,她手掌很涼,不知道是因為是妖還是因為別的。
他握住她的手,很溫柔的力度輕輕捏著,整個人都是縱容的柔和,“我想殺了你。”
清若眼楮里瑩潤潤的液體開始積累,她傻乎乎的看著他,“可、可是,你不是希望我化形嗎?你,你不是請了好幾個道士專門為了讓我化形作法嗎。”
趙王溫柔又無賴,似乎有些對她沒有辦法的無可奈何,“可是我改變主意了啊,誰知道你真的是妖。”
他好笑的看著她,“化形便能正常表述說話,還知道給自己找掩護身份。”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馬,“會騎馬?”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兩人身子中間輕輕握著,珍惜又寶貝的態度,另一只手抬起來摸了摸她的頭發,目光含笑溫柔,“是妖也不是妖,你有目的而來。”
清若吧嗒啦一直積攢在眼眶里的眼淚滑落下來,晶瑩透亮。
直接撲進他懷里抱著他,腦袋抵著他的胸膛小聲的嗚咽,“你別殺我。”
趙王拍著她的背溫柔的安撫,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低頭看著死死抱住自己的小狐狸,手掌慢慢貼上了她的後脖頸。
他溫柔無奈的開口,“可是朕、征戰這天下,不是為了讓妖來亡國的。”話音落,他抬頭看著遠方已經落完夕陽的山脈,目光,看到了比那更遠的地方,那個方向,是鄰國,出了宋,腳下的土地,還有很多很多等著他去標記的領土。
清若發現他捏住自己後脖頸的手在不斷收緊,她疼,想動,動不了。
掙扎了一下發現動不了,還是抱著他的腰,眼淚落在他的衣袍上。
趙王手里在不斷加力,她已經沉重有些艱難的呼吸在他胸膛前,他低頭,滿臉溫柔,輕聲嘆息在她耳邊的聲音似乎形成兩個極端。
衣袍上的眼淚透過衣袍貼在他的胸膛上。
是熱的,燙的。
原來妖的眼淚也是熱的。
也會炙熱到灼人。
趙王一瞬間松了手。
他伸手靜靜環住手里抱著的人,“你贏了。給你機會,如果有本事,可以禍亂我的國家。”
清若緩了緩呼吸,抬頭看她,滿臉淚痕,眼里還含著淚,聲音沙啞傻乎乎的問他,“我沒想禍亂你的國家,怎麼就容不下我了?”
趙王低頭看著她笑,心情很爽朗,笑得眉梢眼角盡是飛揚的絢爛,“君心偏者,便是禍亂。”
“皇帝不能有喜好。”
清若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撇了撇嘴,低頭腦袋抵著他的胸膛懶得接他這話。心里小聲嘀咕,這還沒當上皇帝呢,就在這擺皇帝的譜,切~
趙王帶著她回營地,她坐在他身前,之前她自己騎過去的馬跟在一邊回去。
李子一看這架勢,咳了咳,等著趙王和清若到了近前,領頭單膝跪地,“見過王爺、見過公主。”
趙王挑眉低頭看身前黑黝黝的小腦袋。
小腦袋仰頭看著他燦爛一笑,一點心虛的成分都沒有,“是你說的要讓我當公主。”
一副她勉為其難就答應的模樣。
趙王勾唇笑了笑,點頭,“行,是我說的。”
听完兩人對話的李子,“……”居然還能這樣當上公主?這是什麼操作。快,想一想家里有沒有什麼膽子比較大的堂妹表妹也帶來王爺這來一波試試看。
趙王正準備自己先翻身下馬再接她,前面的小家伙已經毫不猶豫身手矯捷一撐馬背就下去了,站得平平穩穩的看著他。
趙王舌頭頂了一下牙齒,嘖,倒是忘記這是只狐狸精了,雖然蠢一點,但好歹也是只妖。
趙王想著事情晃了一下,就在馬背上坐著沒下馬,清若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不打算下來,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趙王一看她那種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模樣,直接氣笑,看著她走出一段,氣定神閑的喊她,“清若。”
清若回頭,一臉單純無防備,“嗯?”
趙王指尖在馬鞍上輕點,慢悠悠的開口,“叫父王。”
清若,“……”
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趙王笑,“不當公主了?”
她直接氣呼呼的轉頭走了,腳步邁得很大,把她半舊的裙子帶出一股英姿颯爽的氣勢。
趙王這才慢悠悠滿臉滿意笑容從馬背上下來,把韁繩交給旁邊等著的將士。
清若的身份就這麼定了下來,成了公主,至于之前她說的自己的家在的城池,趙王沒提,她自己沒提,李子自然也不會再多嘴,李子能跟著趙王這麼多年,除了能力,更有敏銳如野獸般的直覺。
趙王危險,清若危險,明明是給人脅迫感差不多的兩個人,但是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狀態就像是正負消融,剛剛好。
這兩個人之間有他們外人看不懂的奇妙平衡,不需要問,不需要好奇。
回到京洛,回了攝政王府休息,第二天趙王要進宮,小皇帝現在基本上被軟禁在寢宮內,趙王早已布置好一切,如果不是為了等那個道士施法的化形日,他半年前就該回來了。
所以這半年奏折已經直接從朝臣到趙王、再到朝臣,已經省略了之前小皇帝這個擺設這一步。
清若換了個院子住,沒在趙王的院子里,隔著府里的湖泊,她現在佔的院子算是府里視野風景布局第二好的院子。
趙王這次進宮,具體要做些什麼清若沒問,也不清楚,不過知道肯定不是去做什麼好事,所以她沒想跟著去。
結果早晨便有侍女來敲門叫她,“公主,王爺吩咐來伺候您起身。”
清若躺在床上挺尸,拉著被子半蓋著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這麼早,起來干嘛啊。”
外面的侍女不敢得罪她,但是更不敢不听趙王的命令,清若就听見噗通一聲在門外像是跪下的聲音,“奴婢不知,只是王爺吩咐來伺候您起身。”
清若看著床幔頂嘆了口氣,認命的坐起來,“進來吧。”
梳洗整理好,清若一出院子就被侍女帶著往趙王的院子去,說是早膳備在王爺院里,王爺讓她過去。
清若到了屋子里,早膳已經都上桌擺好了,周圍圍著侍女等著,只是都還蓋著蓋子沒揭開,趙王手里拿著本有點厚的奏折再看。
她問他,“我也要去?”
趙王沒抬頭看她,嗯了一聲把奏折合起來遞給身邊伺候的侍者,侍者雙手捧著退後,旁邊的侍女上前把早膳的蓋子打開。
清若在椅子上坐下,她這邊,都是肉,哪有半點像早膳的樣子,趙王那邊就清淡均衡了很多。
她看了眼他面前的蔬菜瘦肉粥,又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空碗,拿起筷子敲了敲碗邊,“我也要喝粥。”
趙王抬頭看她,眉目韻了笑意,筷子直接給她夾了個雞腿放進碗里,“想喝粥?”
清若低頭看了眼雞腿,果斷低頭開始吃,忽略他的問題。
趙王看著她黑黝黝的腦袋勾了勾唇,轉頭開始用膳。
到了皇宮里小皇帝的寢宮,外面守著的侍衛整齊劃一的面向趙王給他行禮,因為沒見過清若,但是她跟在趙王身邊,開口問安喊的是貴人。
跟隨趙王而來的所有人等在外面,小皇帝之前身邊的內侍推開了寢宮的門。
趙王站在門口,陽光從他身後涌進屋子,照在墨色的地磚上。
他穿著寬大袖袍的白色衣衫,手背在伸手,寬大的袖子垂著,看不見手掌。
突然叫她,“清若。”
清若一直跟在他身後一點點的位置,原本隨著開門的動作再往里面看,這會听見他喊她啊了一聲,邁向前一步,“干嘛?”
趙王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後跨步進了屋子。
小皇帝只是被軟禁在寢宮,不過皇帝的寢宮足夠大,里面包含了各種用途的屋子,後面還有一個小花園,養了幾只小皇帝剛登基時候養的烏龜。
自然也沒人虐待他,吃穿用度依舊按照帝王的標準,里面的書籍也都還在。
不過相比兩年前見到的小皇帝,這會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看過來的,只能稱之為皮包骨頭的骨架子了。
他瘦得眼楮要掉出來一樣,臉色寡淡又透著灰敗。躺在床上蓋著明黃色的被子,猶如枯木老人。
清若站定還往後退了一步,不願意往前走了。
趙王放開她的手,獨自都在小皇帝面前,從旁邊拉了個椅子去坐在他前面,擋住了光,在光線較暗里,清若已經看不出小皇帝眼眸有光澤亮度,他現在凸顯得極大的眼眸似乎和他灰敗的臉色一樣。
趙王目光淡而帶笑,表情亦是很平和,寬大手袖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甩到身前,劃出弧度帶起風。
小皇帝看著他問,“朕要死了,爾等亂臣賊子開心了?”
趙王笑,笑得真誠十足,搖了搖頭,“還不是很開心,得等你徹底死了才特別開心。”
可是他明明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
小皇帝翻了個身子,背對著他。
趙王依舊看著他笑,“這天下,終于是我的了。”
他眼眸極亮,像是雪地里獨行很久終于獵殺食物的孤狼。
凶狠到帶著詭異的欲望。
小皇帝肩膀抖了抖,一句話沒說。
趙王彎腰稍微湊近,十分認真的問他,“你自己死,還是朕賜你毒酒一杯?”
他已經自稱朕,且這肯定不是第一次。
小皇帝一時間氣急攻心,想要說話變成了劇烈的咳嗽,他年輕,這幾天宮里好生養著,這半年心如死灰身子衰敗下來,但到底年輕的底子還在,一邊咳一邊撐著坐起來反手就要打趙王。
趙王身子往後仰輕松躲過,稍微眯著眼看他,笑容陰森,“看來你不想留全尸。”
他站起身,甩了衣袖朝清若走過來。
見她睜著圓乎乎的大眼楮看著他,走過來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力道很輕,他的笑已經燦爛蔓延至整個臉頰。
“走啦小公主。”
清若嘟了嘟嘴,還沒說話,趙王已經握上了她手,腳步輕快帶著她往外走。
走出好遠之後,清若才沒好氣的問他,“你帶著我來干嘛?看你氣死他?”
趙王側頭挑開眼角,“謀反這種卑劣的事,總不好明晃晃讓所有人看,但是我需要有個人幫我做見證,我高興啊。”
清若,“不好意思,我是狐狸,不是人。”
趙王就笑,“總之是個活的就行,人還是畜生我不在意。”
清若磨磨牙,也露出了笑意,“嗯,你開心就好,趙鐵柱。”
他笑得更加燦爛真切,點點頭,“挺開心的,趙毛毛,父親要當皇帝了,你開心嗎?”
“……”我開心你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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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毛毛,你爹我要當皇帝了啊。
嗯……
等,等一下。
我是她爹的話,就是我的崽是只狐狸。
那到底是我對一只狐狸做了什麼生了她,還是她娘背著我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嗯……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
總之,崽啊,你爹永遠是你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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