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看著面前那雙通紅的眸子里,倒映出深刻清晰的痛心與深惡痛疾!
泛白的指尖觸上她緊握瓷杯的手“很快的,她身敗名裂的那一天,會來的”
手背上的觸感,帶著微微的涼意,兩人的手,相同的沒有溫度!
陳瀟被安撫了,因為好友眼里的堅韌!
微雨定定地看著昔日好友,認真地道“人前,我們還不能相認”
她眸光通紅,無聲地看著她,然後點頭。
她有計劃——她知道!
“練元湛,在這里吧”他刻意把她們引出來。
微雨搖頭“可能在對面的甜點室,又可能在服裝店”這里一覽無遺,無處藏身。
“他只要確認我是不是真的桑微雨”
陳瀟蹙緊了眉“你知道,為什麼要赴約”
“一開始,我就沒想過瞞他”她要瞞的,從始至終,都是那個女人而已。
“他跟廖北兒是戀人,那個女人總會知道的”
她安慰道“這些事情你別擔心”
可這句安慰,並沒有真的讓陳瀟放心“你不怕嗎,那個女人這麼惡毒,她做得出第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微雨神情沒有變化,只是有些內疚地抬起手,拭去了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而後靠在身後的倚背上,看向窗外…
對面不遠處的服裝店,一人影看她朝自己的方向看來,轉瞬就隱在了櫥窗角落。
目光落在店外太陽傘下的光影,也不知微雨是看見了那個消失的影子,亦或沒有看見。
她緩緩開口,聲音很輕,探听不出感情,也察覺不到痛苦“瀟瀟”
“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怕了”
語氣平靜的一句話,剎那間又牽引出了陳瀟的眼淚。
“微雨~”她喚,掩不住聲音里泛濫的心疼。
她轉過頭來,看到好友眼眶有淚,溫溫一笑“你別哭了”
“你一向不愛哭的”
微雨望著眼前的人
氣息沒變,可是別的地方,不同了“你黑了”她說。
一下忍不住,陳瀟破涕為笑,有些惱意“以前工作的時候跑來跑去”
一別經年,青澀不再!
“阿大和妹邇呢”
“四年前到處找不到你之後,我們就死心了”
微雨听著,兩人都沒有訴說過一句擔懼憂心,可彼此心里都清楚!
“我當時嘗試著在一些平台投稿,她們一起進入了一間外資公司,做得蠻不錯,她們公司很人性化,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國內外分機構的聯誼,大概兩年多前吧,兩個人在同一場聯誼上遇見了自己的另一半,後來結婚了,就跟隨男方常駐國外了”
男主人公不是曾經相識的伙伴,微雨詢問“阿大跟文康…”
陳瀟回答“分手了”
一陣惋惜從心中蔓延而起“什麼時候的事”
“畢業半年後吧”她思索了下。
“他們感情一向很好,為什麼分手了”
一聲無聲的輕嘆從陳瀟嘴里散出“可能理念不同吧,進入社會後,各種問題接踵而來,爭執越來越頻繁,他們避不開,便想著,互相放過吧”
微雨垂下了眼簾,有股子難言滋味漫上心頭。
學生時代那樣純粹的美好,終究還是在這變質的社會中被迫消盡!
人長大了,該看到的便不僅僅只是眼前!
“嫁人後,她們過得好嗎”
“挺好的,兩個人雖然身處異國,但好在四個人都在同一個公司,米央和妹邇也能互相做伴,我們時不時也在網絡上聊天,分享各自的生活事跡”
有人待她們好,那就好!
她抬起眼簾來,望了望這裝置也全然不同的室內“柯立呢,這咖啡廳,還是他在管理嗎”
陳瀟搖搖頭“柯立志不在此,听家里人的建議,去了巴基斯坦讀研”
她看了看此刻身處的咖啡廳“這間咖啡廳,好像是他家里的什麼親戚接管了吧,你們都不在後,我也不大來了”
想起從前都是5、6個人,後來只剩她一個,來了,也只是觸景傷情罷了!
微雨傾听著昔日那些好友數年的變化,有感嘆,有歡喜,有唏噓!
歡喜阿大和妹邇找到自己的歸宿,感嘆唏噓這世事,多變遷。
“那你呢”
“過得好嗎”
被關心的當事人笑了笑,不知不覺間,彌漫在周遭的氣息褪去了些初時的沉重。
“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眉心一擰,一絲擔憂染上微雨的清眸“發生什麼事了”
她娓娓道來“兩年前吧,我媽患了病,沒有一點的征兆,突然就倒下了,偌大一個家,就連我爸那樣自強的人,都失去了章法”
“那時候,區醫院不敢治,費盡周折才排到市醫院的一個床位,幾兄妹沒日沒夜輪流著照顧,到處籌錢,最怕的,是因為錢,耽擱了手術的日期”
她輕聲說著,聲音飄進微雨的心里,帶著有倒鉤的引線針,緩慢的扎在胸口處,讓她的心,不可抑制的生出伴著絲絲痛意的悔恨!
眼前是數年前多次在她面前慈祥叨念的面容,有些消瘦,卻精神飽滿!
陳瀟再度啟口“所幸,錢籌到了,手術很成功”
她抬眸,看著對面的摯友“如果說當年你的消失給我的世界帶來一片灰蒙,那兩年前我媽的生病,便是天塌”
微雨定定地回望著她,眼前這個時而文靜,時而歡潑的女孩,眸子不知在何時已然微紅。
她轉過了臉,窗外的暖陽不知不覺爬上了高空,落在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霞光。
她看著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暖陽照進她微紅的眼楮,折射出耀眼的忙光。
溫溫的聲音從窗邊傳過來“我最後悔的,便是那時不在你身旁”
陳瀟一笑,手上的飲料早已變冷,心中的暖意卻在身體里淡淡流淌。
“這玫瑰蜜,你還記得我愛喝”
微雨沒有回答,她還沒來得及從剛剛的消息中淡化。
陳瀟知道,她在內疚,可她的內疚,卻比她更甚“我最後悔的,是那一天或許我們在閑談笑鬧,你卻在瀕臨死亡”
微雨回過了頭,兩個人相視靜望了一會,都听到了彼此心里的勸說。
——釋懷吧!
兩個人無聲地笑了笑。
“飲料涼了,重新上一份吧”微雨說,招來了服務生,重新點了兩份,又點了些陳瀟愛吃的小吃。
後者听著,眼楮里染著淡淡的笑意。
服務生下了單走了,陳瀟問“你這記性真是好”
微雨笑而不語。
陳瀟“忘記告訴你,我還有一個男朋友,談了一年了”
“對你怎麼樣”
她聳聳肩“也就那樣,人有點懶,怎麼說,有點像現在網上說的,佛系男友”
微雨听得,微微蹙起了眉。
見狀,她笑了笑,安撫道“不過有時候對我蠻好的”
“我要求也不高,互相喜歡就可以了,隨遇而安吧”她有些看開。
“你呢,這麼些年,在哪里過的”相比自己,陳瀟最關心的,還是她所經歷的。
好的,壞的!
“那時候養了幾個月,在山里跟外界隔斷了聯系,一年後的意外,我們才遠離了那座山林”
她刻意淡化了那段恐怖的經歷。
兩人的神色,變成了摯友間的閑聊,不那麼壓抑了。
“我們?”陳瀟詢問。
“救下你的那個少年嗎”
微雨點頭。
“後來呢”
“三年前到了法國,一個多月前,才重新踏上這片土地”
“那個少年…”
“如今已經成為了獨當一面的男人”談及那人,從踏進這間咖啡廳到此刻,微雨的唇邊,方化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極淡!
那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入了陳瀟的眼“那他現在在哪,還在法國,還是跟你一起回來了”
“一起回來了”
“這幾年,都是他陪在你身邊嗎”
服務生上了飲料和小吃,兩人的對話被暫時打斷。
“是啊~”她感嘆。
兩人各自喝了一口玫瑰蜜,主人換場,可味道,還是曾經的那個!
陳瀟執起一片炸得酥脆的小吃,一邊問“你們正在一起嗎”
聞言,微雨不禁莞爾一笑“我跟他是親人,摯友,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為什麼就不能是戀人呢”
“我們沒曾想過在一起”
“你不喜歡他嗎”陳瀟直擊。
“喜歡啊”她沒有一絲猶豫。
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陳瀟看著她,口吻“那你愛他嗎”
微雨一窒!
陳瀟看著,從提起那個素未謀生的男人時,她的神情便不太一樣了!
就連當年提及熱戀中的練元湛時,身上的氣息也從沒有此刻這般溫暖!
沒有緊逼她,陳瀟執起一塊夾心甜點,放近了好友的嘴邊“不如你帶我去看看他長什麼樣子吧”
突如其來的食物拉回了微雨的閃神,她張口咬下,笑道“你這外表主義的性子還沒改”
沒有事隔多年的生分,她們的默契,仿佛渾然天成。
“我從一而終得很”
“那什麼時候,也帶我去見見你的佛系男友”
“隨時”
晌午逼近,咖啡廳斷斷續續有客來,多年未見的老友,再次重逢時談到不知時日,似乎要把缺失的這幾年彼此生活中發生過的點滴一一補回來。
午餐時分,兩具修長的身影終于從咖啡廳抽身離開,坐上了計程車去往畫廊。
兩人在畫廊前下了車,今天是最後一天的公益展,畫廊門前排起了簽名的隊伍。
陳瀟抬眸,看到這陣勢,不禁有些嘆服!
微雨帶著墨鏡,遮擋了一部分的面容。
阿俊自然認得來者是誰,打了聲招呼便讓對方暢通無阻地進了去。
穿過長廊,陳瀟眼楮直直的左右張望著周遭的各色作品,雖然剛才听微雨說過,可此時親眼看見,還是免不了一陣驚艷贊嘆。
瓦諾正從二樓疾步下來,看到迎面而來的人,當下心里一陣咯 ,回頭又看了看樓上,他暗暗搖頭哀嘆。
完了完了!
擠上了笑容,瓦諾面色無虞迎上去“diane,你怎麼來了”
“今天沒有通告,就過來看看”
話落,她為兩人介紹“這是我朋友,陳瀟”
“這是阿落的助手瓦諾,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處理”
瓦諾禮貌的笑了笑,紳士的朝對方伸手“你好”
陳瀟頷首微笑,回握住對方“你好”
今天看展的人並不比昨天少,來往的客人從三人身邊穿過,微雨不便耽擱瓦諾,道了聲“不妨礙你工作了,我上去看看他”
瓦諾擠著笑臉,目送著兩人上樓,等身影消失在拐角了,他無奈的搖起頭,暗自為自家老板祈禱了句,轉身便抓緊時間找阿雅!
待身後的人看不見了,陳瀟小聲地說了一句“那人還蠻帥的”
微雨只是笑了笑。
兩人到達作畫室的門口,玻璃門只是虛掩著,並沒關上,微雨沒有往里頭看,敲了敲門便推門而進…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嚇了室內的女人,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來…
作畫中的阿落以為是尋來針線的阿雅,便沒有抬起頭來,自顧自忙碌手中的事情。
霎那間,偌大的空間一片靜謐,三個女人驚詫互看!
詫異只是一瞬間,微雨上下打量著距離阿落身前不到一米衣衫不整的女人。
陳瀟張著驚奇的眸子,僵硬著脖子靠到好友耳邊,低聲問“這是個什麼情況”
誰能告訴她!
許久不見聲響,阿落沒有抬頭,淡漠的交代“找到就幫她縫上吧”
慍怒與郁悶漫上微雨的心頭,視線穿過那陌生的女人,她看了看說話的男人,眼神又回到女人身上。
那人穿著淺綠色的針織長裙,肩頭掛著一件男款的外套,胸前幾顆扣子不知是何原因崩開,里頭黑色的蕾絲內衣一覽無遺,飽滿的胸部更是難以藏身。
那人注意到微雨的視線,似乎才反應過來,忙扯過了肩上的西裝外套。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喚了聲“落先生~”
聲音一出,便引起了門口那麼倩影的一陣擰眉。
又是她的聲音。
阿落有些不耐煩的抬起頭來…
可一入眼,便看到門口那張溫冷的面容。
臉上的不耐煩轉瞬被緊張所取代,放下了筆,他幾步走到她跟前。
擦過優優身邊的時候,沒有絲毫的停留。
“你怎麼來了”他溫聲問。
與先前對待身後那女子的態度,判若兩人!
優優有些委屈,抿唇睜著圓圓的眼楮看著面前的男人,看著有些楚楚可憐。
他站在她身前,她沒穿高跟鞋,眼前的人高了他將近一個頭,她微仰著頭看他,又看了看身後可憐兮兮的美人。
胸口生出不舒服的感覺,不知為何不舒服,可就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