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眼神還不錯, 剛剛戴公公量尺寸的時候她也發現了, 匣子外部的高度和內部的空間不太相符, 這匣子怕是另有空間。
戴公公沉思片刻之後, 將匣子翻過來, 用手摳匣子的左側,緩緩的用力,果然, 一層薄薄的板被揭了開來, 露出一個高約一厘米的空間, 而此刻,這個空間中是放著東西的, 一條湛藍色的織錦繡帕, 且這繡帕的邊角還有焚燒的痕跡, 顯然是繡帕即將被焚燒時被人搶救了下來。
繡帕,又是繡帕, 而且,這個繡帕的顏色和材質,迎春覺得她應該是見過的。
這個匣子內部空間的出現, 也讓之前的拿起郭美人被謀害流產案有了新的進展,當初, 周才人應該就是通過這個普通至極的酸枝木匣子, 將那害人的東西帶到宮中來的。
戴公公將錦帕打開呈到了貴妃和迎春跟前。
天藍色的繡帕,青色的絲線裹邊,繡帕的一角伸出幾枝桃花來, 桃花下面,反常的點綴著絲絲的飄絮,但是,最惹人注目的是,繡帕上面寫著一行小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是一首詩,但是,這是一首情詩,更是一首與情人分別後的思念詩句。
宮中出現這麼一首詩,且明顯不可能是寫給皇上的,那會是寫給誰的呢?太明顯了,明顯是寫給別的男人的啊!
這繡帕的布料很是珍貴,迎春不記得周才人入宮後能得到這種等級的布料。
所以,這是別人的嗎?
難不成這就是那位鄧嬤嬤所說的周才人無意間得知的重大秘密?
這的確是個重大的秘密!
突然間,迎春靈光一閃,她想起來在那里見過這塊繡帕的錦緞了。
是賢妃!
她記得她們剛入宮不久時,賢妃穿過一件藍色織錦的宮裝,那宮裝和這塊繡帕明顯是同一匹布。
和迎春一樣,貴妃看見繡帕上的小詩也是變了臉色。宮中的女人對別的男人心有所慕,這太嚴重了!
“宮中的布料都是有記載的,可要奴命人去內辦處查問?”戴公公問道。
“自然是要的。”貴妃答道。
有戴公公在,不想查也得查!
片刻之後,內辦處的人拿著冊子趕了過來,隨同的還有一塊樣品。
先呈上樣品讓眾人檢查,看是否和發現的哪一塊繡帕是同一塊。
“是同一塊布料無疑。”所人有都得出這個結果。
然後,內辦出處的人打開冊子,念道。“某年某月某日,帝悅之,賜賢妃娘娘上等藍色織錦一匹。
當“賢妃”二字被念出來,迎春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還記得那一年,先皇降下旨意大選,她入宮待選,也是那時候認識了賢妃。那個時候,有一件事讓迎春記憶深刻,在最後的閱選時,賢妃突然花粉過敏,身上起了很多疹子,也因此,賢妃沒有參加最後額閱選直接回家了。
賢妃出意外時,她的行為有異常,特意將迎春和貴妃支開,好像是怕連累到她們似的。
事發之後,她感激賢妃的好意,也意識到賢妃那時候怕是不願意入宮的,至于她為何不願意入宮,是不願意被鎖在深宮中、還是心有所屬,迎春就不知道了!
而今,竟然被翻了出來。
貴妃好像還沒有意識到,听太監說出名字後,不敢置信的說道,“不可能!”
見眾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貴妃強自笑著對迎春說,“這織錦雖然記載是賜給了賢妃,但賢妃素來心善,與其她後妃宮女們常有禮物來往,也許賢妃將這屁織錦送給了別人。”
但迎春不覺得如此,她是見過賢妃穿這匹織錦制成的衣服的,既然賢妃用了,豈會將剩下的送給別人。
“可去長寧宮查閱賬冊。”戴公公說道。
“快,快去,查清楚這匹織錦去了何處,若是賢妃送人,送給了何人?”貴妃說道。
一旁等候的宮人答應一聲,低頭去了長寧宮。
片刻之後,回來復命,說是某年某月賜給賢妃的那匹藍色織錦被賢妃制成了衣裳,剩下的邊角料被賢妃賞給了身邊的丫頭。
貴妃松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是賢妃身邊的宮女起了心思。”
迎春點了點頭,但願如此吧!若是賢妃身邊的宮女,賢妃不過是一個管理不力的罪名罷了,比起涉及到賢妃自己,要好太多太多了!
“可問清楚了賢妃將剩余的布料賜給了何人?”貴妃又問道。
“貴妃身邊的宮女蘭芷。”太監答道。
“你去長寧宮,向賢妃稟告一聲,再將賢妃身邊的宮女蘭芷拘了。”貴妃說道,“等稟告完皇上,皇上若無處理時間,本宮三人再共議如何處理蘭芷。”
“是。”
“淑妃妹妹,看來是賢妃管理不逮,讓身邊的宮女起了思慕之情,周才人正好撿到了宮女蘭芷的手帕,還以為是賢妃妹妹所有,產生了誤會。”貴妃說道。
“大約是如此吧!”迎春並不反駁。
也許真的如此呢!再也許,蘭芷是位忠僕,她又何苦壞人好事?
“淑妃妹妹可否與我一起去乾清宮復命?”貴妃問道。
“理當如此!”迎春點頭。
二人才到乾清宮,還未求見皇上,便看到了同在殿外等候的賢妃,賢妃身後還跟著蘭芷。
此刻的蘭芷,換了一身簡樸的衣衫,頭上不戴任何的絹花首飾,地垂著頭,被兩個嬤嬤隱約圍困在中間。
這蘭芷,是賢妃從家中帶入宮的女婢,在賢妃將皇後拉下馬的過程中,也不知道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
但是,這蘭芷,卻湊巧管著的是賢妃針線上的事。
這時,被貴妃派去長寧宮拘押蘭芷的太監無功而返,貴妃見此,揮手打發了。
貴妃看向賢妃,責怪道,“看來賢妃妹妹要對身邊的宮女嚴加管教了,免得她們像今日這樣,做出連累主子的事情。”
貴妃這看著是問責,但卻是間接的透話。
“貴妃姐姐說的是,妹妹以後絕不敢如此疏忽,讓身邊的宮人犯下如此大錯。”賢妃應答道。
“皇上宣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入內說話。”有太監出來喚道。
迎春和貴妃與賢妃打過招呼後,進了養心殿。
行禮完畢後,皇上的臉色有些沉,也許是因為宮中出了宮女有私情一事吧!
貴妃上前將此行的所有收獲一一稟報,皇上看著桌案上的手帕,念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好一個‘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迎春和貴妃站在下面不敢搭話,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宮中所有的女人、不管是後妃還是女婢,都是皇上的人。
沉吟半響後,皇上說道,“宣賢妃。”
太監低頭退了出去,很快,賢妃帶著身邊的宮人走了進來。
“臣妾對身邊的宮人疏于管教,特來向皇上請罪!”賢妃二話不說便跪下請罪。
“說來听听!”皇上冷靜的說道,只是沒有了往日里的隨和。
“臣妾入宮之前,正逢科舉盛事,家中父親兄長便帶臣妾在街道旁的茶樓中領略我朝文風盛事,那時,臣妾帶在身邊的宮女便是蘭芷。
蘭芷好奇街外的風景,從窗口往下眺望,一眼便相中了街上一個布衣學子,後蘭芷自感身份卑微,不敢相配,便將此事默默地壓在了心間,臣妾大意,並未察覺,直到今日,蘭芷自感惹出了禍事,才向臣妾坦白往事。”
“賢妃。”皇上叫道。
“臣妾在。”賢妃答道。
“朕怎麼覺得這繡帕上的字好生熟悉。”皇上點到為止的說道。
“皇上來永寧宮時好幾次見到臣妾練字,見慣了臣妾的字,不免便覺得這繡帕上的字與臣妾的字相似了。
臣妾身邊的宮女蘭芷,幼時便隨著臣妾一同認字讀書,因此,蘭芷寫出來的字與臣妾的字很是相似,若是不注意,都能將蘭芷的字認成臣妾的。”賢妃說道。
“筆墨!”皇上說道。
有太監掌著筆墨紙硯走到了蘭芷身邊。
“你來寫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皇上說道。
蘭芷底垂著頭上前,拿起筆,小心翼翼的在紙上寫下了這二十八個字。
太監將寫小詩的紙呈到了御前,皇上看過之後,太監又將紙和之前的繡帕一塊呈到了迎春和貴妃面前。
同一首詩,呈現在不同材質上,但字體幾乎說是一模一樣,用“幾乎”這個詞,是因為一個手繡的,一個是用手寫的,差別還是有些的。
“奴婢罪該萬死,求皇上治罪!”蘭芷面目間全是懺悔。
“皇上,蘭芷有罪,求皇上看在蘭芷已經知罪,有悔改之心,求皇上從輕發落!”賢妃連忙求情道。
“皇上,奴婢知罪,奴婢自知有罪,這方手帕剛剛繡成時,奴婢就心生悔意,便取來炭盆想要將此物焚毀,眼看著繡帕燃燒,娘娘突然喚奴婢,奴婢便出去了一趟,等奴婢回來時,見到炭盆中被焚燒干淨的灰,以為這等不該存在的手帕已經被焚毀。這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奴婢實不知道為何三年前就已經被焚毀的手帕為何還會出現。”
蘭芷閉上眼楮,心中全是痛悔,為什麼要大意如此,明明知道此物干系重大,就是焚毀的時候也應當小心翼翼,親眼見其化為飛灰才可安心。
可是,那時娘娘喚她,她又想著屋中沒什麼人,手帕也已經點燃了,便放心的離開,想著只是片刻,屋中又沒有她人,于是沒有守到繡帕被完全燒毀便出去了。
片刻之後她回來,見到炭盆中理當被焚燒後產生的灰燼,以及一點沒有被燒掉的邊角,便放心的以為罪證已經被完全焚毀。
她太天真了!也太大意了!
炭盆中有灰燼就是繡帕被焚燒干淨了嗎?
如今想來,不過是有人拿了那方手帕,為了避免她的懷疑,便燒了點其他的布料打消他的懷疑,那一絲未被燒毀的邊角,當時她以為是繡帕的邊角,但是,已經被火燒到發焦變形,都看不出來原來的面目了,誰又能肯定那邊角就是應當被焚燒的繡帕呢!
當時,是她先入為主了!
自己犯的錯,便由自己承擔吧,哪怕是賠上一條命,也在所不惜,只願娘娘平安無事。
只是,究竟是誰,處心積慮三年、就為了置娘娘于死地?
她死了不要緊,若是不能找出這個處心積慮要謀害娘娘的人,她死都不能安心啊!
“皇上,是奴婢的罪責奴婢認,只是為何有人偷走了奴婢的手帕,當時不舉報奴婢,等三年之後,才將此事嫁禍給娘娘,這是想要置娘娘與死地啊!”蘭芷苦求道。
“蘭芷!”賢妃阻止道。
“倒是主僕情深!”皇上語氣平常的說道。
賢妃連忙跪在了蘭芷的身側,“蘭芷自小陪臣妾長大,臣妾待蘭芷的情分,便深了些。”
“杖責二十,逐出皇宮。”皇上說道。
不管是賢妃還是蘭芷,都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蘭芷能保住一條命,便是一件幸事了。
他好像是相信了蘭芷和賢妃的話,但是迎春知道,皇上並不相信賢妃主僕的話。這也是迎春疑惑的地方,皇上不是無能的人,但為何在後宮所有的事情上,好像是反手不管,又好像是听之任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最少兩更,多則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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