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再起

第一百零七章 崩塌(十八)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張維卿 本章︰第一百零七章 崩塌(十八)

    當天,余佑漢與那晉王府侍衛便踏上了返程——陳凱給他的任務是在遞交了奏疏後始終留在李定國軍中,這一點同樣告知了李定國,並且得到了李定國的認可。二人策馬奔馳,趙州城漸漸消失在官道的盡頭,余佑漢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這位皇帝了。

    “我一介草民,能得窺天顏一遭已是多少人畢生都求不來的幸事,怎可貪得無厭?”

    他們就這麼走了,到了第二天,行在也踏上了前往永昌的路途。只是皇帝突然改變主意,尤其是永昌及永昌以西,總共就那麼幾個有限的府縣和土司,嚴重缺乏戰略縱深,而且土地貧瘠百姓困苦。一時間,行在上下人心惶惶,不少官員感到前途渺茫,便先後脫離了朝廷。如吏部尚書張佐宸與少詹事汪蛟逃入大理府山中;兵部尚書孫順、禮部尚書程源、戶部侍郎萬年策、大理寺少卿劉泌、左僉都御史錢邦芑等行至永昌府與大理府交界的永平縣時也改名換號躲入了山中。

    永歷十三年正月初四,行在便抵達了永昌府城。平均算下來,每天也走了五十多里地,可見長跑健將功力之深厚,此前那六百里絕非一時爆發而已。

    三天後的正月初七,借著大批官員脫離行在,以及這兩日外間傳言永歷有意直接逃亡緬甸的由頭,翰林院講官劉和吏科給事中胡顯趁著永歷召對隨駕官員和永昌地方鄉紳耆老之際,再度面奏,直言朝令夕改已使中外失望,倉皇退往緬甸更會進退失據,力諫其此時當立刻轉道北向,恢復舊策猶未遲矣。

    言罷,二人便當著隨駕官員和地方鄉紳的面兒嚎啕大哭,引得其他官員也紛紛落淚。于是,永歷命劉代為起草《罪己詔》及《告上帝懺文》,後者不好說皇帝的不是,便直接將責任全然推到了首輔馬吉翔的身上,指斥其人蒙蔽聖聰。

    但是,發完了詔書,行在卻仍舊留在永昌府,並沒有半點兒北上的意思,所涉官員也只是受到了降職署事的“口頭警告”,仿佛就是寫了兩篇“檢查”敷衍一下“班主任”似的……

    從昆明出發了大半個月了,流寇出身的大明晉王李定國仍未追上永歷的車駕。但是在四天前,也就是行在抵達永昌的前一天,清軍總算是蹭進了昆明城。

    這時候,行在已經甩開了清軍近千里之遙,以著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完全可以說是後者已經根本不曉得前者往哪去了。可是甫一進了城,無論是多尼、吳三桂、趙布泰、羅托這些大軍統帥,還是下面的將校士卒,卻無不是對徹底鏟除明廷在雲南的勢力充滿了信心。至于原因,倒不是此前遮炎河之戰的大捷使明軍損失了多少兵馬,而是在于城內的倉儲仍舊堆積如山!

    “奴才打听過了,老本賊原打算離開前把倉儲全燒了,但是偽帝怕官軍無糧便會掠奪本地百姓,便下了旨,不許老本賊燒毀倉儲。”

    “竟有此事?”

    “確實如此,奴才原也不敢信,先是問了那幾個降官,後來又抓了十來個人,其中更有負責倉儲的小吏,他們全都是這般說法。”

    “有道是食敵一鐘,當我二十鐘。偽帝連這個道理都不懂,老本賊竟然還照章全收,真是天助大清啊!”

    聞言,多尼和吳三桂盡皆哈哈大笑起來,就連羅托也不禁莞爾。不似吳三桂是從陝西經四川南下的,也不似多尼是後來才到的,他和趙布泰一開始就是從湖廣進入貴州的,一路行來,當時確實輕而易舉的拿下了整個貴州,可接下來的糧草輸送卻花了他們大半年的功夫才積攢夠了足夠進攻雲南的數量級,而且還是在長沙幕府那等高效的行政機構全力以赴的情況下才將將達成的。

    究其原因,一則是路途遙遠,一則是道路崎嶇,一是貴州地瘠民貧,實在籌不到糧。而軍糧運輸的過程中,隨著路程的延長,路上的消耗用不了多久便會超過計劃運輸的數量,甚至隨著路途的不斷延長,很快就會發展為一個天文數字。

    想要達成運輸目的,就要攜帶更多的糧食、組建更大規模的運糧隊、消耗更多的人力物力資源、更重要的是還需要更加高效的組織能力才有望實現。但凡有一點做不到,哪怕只是差一些,就必須要用更多的時間來彌補,而隨著時間的延長,各項消耗也會隨之呈幾何倍增長。說白了,損耗急劇提升而運力有限,這便是古人說千里饋糧,士不可一日再食的原因所在。

    長沙幕府確實做到了,但仍舊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如今糧草已經不甚充裕了,原地駐扎倒是足夠,但大軍繼續追擊卻是千難萬難。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先行以守住昆明並確保糧道安全,短期內僅以小規模部隊出擊掃蕩周邊,設法確定明廷及各路明軍具體位置,設法招降納叛,並針對明軍可能的反擊進行一些防御性質的作戰。等洪承疇再運幾個月糧食,足夠大軍遠征所需,再行出擊與明軍決戰。

    而今嘛,托永歷的福,清軍再度擁有了繼續追擊的底氣,怎會不信心備至?

    歷史上,洪承疇在當年九月上疏清廷,繼續為千里饋糧之難哭訴時就提及過,因永歷的旨意,墊後的明軍未能銷毀的倉儲中僅糧食一項,僅昆明城和宜良縣兩地,滿清那支數萬人的滅國大軍便吃了足足半年的光景。而這期間,明軍則在遠離雲南腹地的邊遠山區,一邊承受著清軍的重兵圍剿,一邊還要忍饑挨餓,這愚蠢至極的行徑真真是養肥了敵軍,拖垮了自己!

    有道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稍作休整,清軍便開始了對明廷的搜尋工作。但是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第一時間派出去向東搜尋的騎兵很快就匯報,明廷壓根兒就沒有往東面走,也沒有半點兒“聲西走東”的痕跡可循。

    “本王爺記著,好像洪承疇那奴才之前提出讓你們兩個一起走湖廣入黔時,曾說偽朝輕易不會逃往兩廣,那話具體怎麼說的來著?”

    “奴才記著,好像是說偽朝和海寇有矛盾,具體的奴才也記不清楚了。”

    趙布泰和他爹衛齊、他兄弟鰲拜、穆里瑪差不多,都是直線條的肌肉型武將,打仗是把好手,忠心上也都是沒挑兒的,但其他的也就那麼回事兒。多尼本也沒指望能從趙布泰口中得到答案,此間便更是干脆的將視線投諸于羅托的身上。

    “回王爺的話,洪承疇那奴才好像提的是陳逆與郭逆爭權奪利的事情,說是雙方矛盾甚深。他還說,若是陳逆強攻梧州的話,偽朝還有可能逃往廣西。但若是陳逆放著梧州不打,那偽朝十有八九是不會去兩廣的。”

    “哼,還真讓那奴才說著了。”

    “是,記得剛到湖廣時,他還提過一句,說哪怕偽朝真的去了廣西,對朝廷來說沒準兒反倒是一件好事兒。”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善戰者,立于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

    南明內斗而使得滿清獲利的事情在這十多年時間里可謂是不勝枚舉,所以洪承疇擔任西南經略起便只是設法鞏固清廷在湖廣的統治,戰略上以防御為核心思想,甚至為此不惜趕走了主戰的固山額真阿爾津,最後等來了三王內訌。如此看來,洪承疇在湖廣的作為哪怕是有踫運氣的成分在,但絕大多數仍舊是源于南明這些年來的“經驗之談”。

    “大概那奴才心底里還盼著偽朝逃往廣西,與海寇搞內訌呢。”

    如今,這支滅國大軍兵力充足,糧草堆積如山,還佔據著雲南腹心精華之地,只要沒有被打到連昆明都守不下去的地步,哪怕是遭逢了幾場小挫,也不足以撼動其勝勢,說出來的話自然是輕松得緊。

    很快的,他們便確定了明廷移蹕的方向。于是,閏正月初二,吳三桂與貝勒尚善出羅次,趙布泰出昆明,大舉向西追擊,很快便不戰而下楚雄府。並且,在他們抵達楚雄府西部的平南州之際,探查到了白文選正駐軍于大理府的玉龍關。

    玉龍關又稱下關、龍尾關,後世屬大理市永平縣,如今永平縣乃是永昌府東北部,毗鄰大理府。而這玉龍關位于永平縣西南二十五里花橋,白文選據險而守,乃是充當行在門戶之用。吳三桂與趙布泰一旦發現其蹤跡,一邊通知多尼和羅托率大軍跟進,一邊派遣噶布什賢噶喇依昂邦白爾赫圖奔襲玉龍關。

    噶布什賢超哈源自努爾哈赤時的巴牙剌哨探兵,皇太極將分屬于各牛錄的巴牙剌兵合並,以旗為單位,戰時統一指揮的同時,也將巴牙剌哨探兵集中成營。巴牙剌,就是所謂的白甲兵,亦是後來的護軍營,每個牛錄只有十個名額;而噶布什賢超哈就是後世的前鋒營,每個牛錄更是只有兩人可以入選,二者皆是滿清的王牌部隊,八旗中的翹楚。

    此番,為了確保東守西攻的戰略得以實現。清廷以瓖黃旗巴牙喇 章京,即瓖黃旗護軍營統領覺羅雅布蘭率領瓖黃旗和兩藍旗的巴牙剌營隨濟度鎮守衢州。而前鋒營分左右兩翼,白爾赫圖便是左翼統領,他亦是率領屬于左翼的瓖黃、正白、瓖白、正藍四旗的前鋒營兵隨信郡王多尼南下。

    白爾赫圖直撲玉龍關,白文選聞敵至便拔營遠遁,結果還是被追上了。倉促應戰之下又是一敗,被清軍繳獲了戰象三只、戰馬一百四十匹,不光部將總兵官呂三貴被俘,就連白文選的鞏昌王金印都成了清軍的戰利品。

    隨後的時日,明軍逃、清軍追,前者連瀾滄江的鐵索橋都給燒了,後者仍舊是緊追不舍。到閏正月十五,得知白文選敗績,永歷再度腳底抹油,渡過怒江,穿越高黎貢山南段的山間小路,逃亡騰越州,也就是後世的騰沖。

    再往西,過了南甸宣撫司和盞達付宣撫司就是與緬甸的國境線了。于是,大學士扶綱、戶部尚書龔彝、禮部侍郎鄭逢元、兵科給事中胡顯、御史陳起相、吏部文選司主事姜之璉等又一批官員脫離了永歷朝廷,自行逃亡。

    更有王應龍,那個曾經的陝西弓箭匠人、張獻忠大西政權的工部尚書、同樣也是永歷朝廷的工部尚書,此時已年邁不便行動,遂對他的兒子說︰“我本草莽微賤,蒙恩授職,官至司空。先不能匡扶社稷,今不能患難從君,尚可顏求活人世乎?”言畢,自縊殉國。他的兒子哭著說︰“父殉國難,子成父忠”,也跟著上吊自殺了……

    面對朝廷的又一次分崩離析,永歷依舊沒有在騰越州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向西逃竄。十天後,閏正月二十五,行在抵達盞達付宣撫司。

    這一次從永昌到盞達,平均每天只走了四五十里,長跑健將大失水準,大概是體能極限快到了,也可能是渡過怒江和穿越高黎貢山時拖慢了腳步。但是無論如何,這里已經不是距離國境線不遠了,而是已經在國境線的邊兒上了,再往西就真的離開大明的疆土了!

    是夜,首輔馬吉翔、中軍都督馬雄飛、禮部侍郎楊在唯恐永歷會未能入川產生悔意,決定好好嚇唬嚇唬這個膽小的天子,造成既定事實,徹底斷了永歷的後路。于是,他們勾結了靳統武的部將孫崇雅發動兵變。後者亦是因行在抵近緬甸而感到前途暗淡,兩方一拍即合,即對行在車隊縱兵大掠。永歷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便逃出了營地。

    嘈雜紛亂的一夜過去,直到其他各部兵馬陸續趕到,行在車隊才得以重新收斂人馬。這期間,仍舊隨行的文武官員和他們的家眷們被亂兵大肆搶掠,就連那些沒有參加兵變的將士在混亂中也多有作鳥獸者。

    天亮後,行在距離國境線已經不足十里。作為明朝世鎮雲南的勛貴黔國公沐天波長期與緬甸方面打交道,于是便由他派人前往關卡通知緬甸方面。緬甸方面得知行在仍有文武及護衛兵士近兩千人馬,便提出了“必盡釋甲仗,始許入關”的要求。

    這個要求對緬方而言確實合情合理,但是,對明廷來說,放棄武器便等于是將自身安危交于他人之手。對方但凡生出些惡意來,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奈何,已經慌不擇路的永歷立刻選擇了全盤接受。于是乎,這些全副武裝的禁軍、中官將盔鎧甲冑、弓箭刀槍在國境線前堆得如同一座小山似的,赤手空拳的跟著他們的皇帝逃入了緬甸境內,將奉命護衛的平陽侯靳統武所部,將始終為行在殿後的晉王李定國本部兵馬,將分散于雲南、貴州、四川各地尚且等待皇命對清軍發動反擊的各部勛鎮,將在更加廣闊的區域仍在浴血奮戰的夔東眾將和東南明軍,將大明帝國仍在異族鐵蹄踐踏下掙扎求活的億兆百姓統統丟棄在了國境線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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