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54章 審判(4)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54章 審判(4)

    你忘了,”k,“即使這件事也許對你沒有什麼好處,甚至令你不快,但一點危險都沒有。戈路巴赫太太在這件事情上有著決定性作用,況且那個上尉還是她的佷子;你知道她一向對我尊重有加,對我的每一句話她都深信不疑。甚至可以,我是她的生活依靠,因為她在我這兒借了數目不的一筆錢。我們現在在一起,你可以做出各種解釋,倘若你不能自圓其,我都可以旁證,即使是最站不住腳的理由也無所謂,我還可以保證讓戈路巴赫太太從表面到內心都會接受你的這種解釋,並確信無疑。你一點都不必考慮我。假如你要我侵犯了你,那即使這麼跟戈路巴赫太太了並相信這種法,她也不會對我失去信任,她就是這麼信賴我。”

    博爾絲特娜姐無精打采地望著地板,一言不發。

    戈路巴赫太太憑什麼會相信,我來這冒犯你呢?”k又道。他凝望著她的頭發;她的淡紅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從中分開,並在腦後束成發髻盤于腦後。他盼著她能抬起頭來看上他一眼,然而她卻一動不動地︰“請原諒,剛才突然的敲門聲讓我很害怕,而不是上尉對我有什麼影響。你嚷了一聲之後,房間里馬上靜下來了,沒想到就猛地響起那陣敲門聲,所以才把我嚇成這樣,況且我坐的位置這麼靠近門,那敲門聲似乎就是來自切身的。謝謝你的建議,但是我還不想這樣。無論我的房間里出了什麼事情,我都可以負起責任,誰來詢問都一樣。你居然沒有察覺你的話里有些對我侮辱的成分,這讓我很吃驚;當然,你也是一番好意,我很感激。而現在還是請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著吧,我現在需要靜一靜,別來管我,你只是要和我談幾分鐘,而這已經過了半個多鐘頭了。”

    k緊緊握住她的手,隨後又捏住她的手腕。“但是,你不至于生我的氣吧?”他問。

    她甩開了他的手回答︰“不,不,我從不生別人的氣。”他又抓住她的手腕,這回她听之任之,就把他帶到了門口。他下定決心要走了。但是到了門口他卻又停了下來,似乎他並沒想到門就在這兒;博爾絲特娜姐趁機甩脫了他的手,打開門,走到前廳,在那兒悄聲︰“現在,請你出來吧!你看,”她指了指那個上尉的門,門下面透出了一道光亮,“他開著燈,正在看著我們偷著樂呢。”

    我這就來。”k。他跑出來,進了前廳,一把抱住她,先吻了吻她的嘴,又吻遍了她的臉,似乎一頭干渴的野獸,在貪婪地著渴望已久的清泉。最後他親她的脖子和喉頭,嘴唇貼在她的頸項上停留了很長時間才離開。那個上尉在房間里傳出的一聲細微的響動使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我現在得走了。”他。他本是想直呼博爾絲特娜姐的名字(博爾絲特娜是姐的姓),可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麼。

    博爾絲特娜姐軟綿綿地點了點頭,隨意地叫他吻了吻手;又半側著身子,似乎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之後就低著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久,k也倒在了床上。他幾乎快睡著了,在入睡之前,他粗略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為,他感到很滿足;不過讓他有些奇怪的是,他對自己不是特別滿意;都是那個上尉的緣故,他倒是深為博爾絲特娜姐擔心。

    初審

    下周日將對他的案子進行一次簡單的初審,k接到了這個電話通知。他知道,從此以後,這種審訊將一而再再而三地有序進行下去,或許不只是一周一次,隨著時間的推移,間隔的時間日益縮短,經常進行。一方面,早日審完此案對大家都有益處;但在另一方面,即便審訊很緊張,不能拖太長時間,但還是應該面面俱到、水落石出,因為很累人,所以,才采用這種頻頻審訊,並力求短暫的方式。選定星期作為審訊日,是為了不給k的日常工作帶來不便。院方認為k會同意這個安排。但是,假如他喜歡別的日期,法院也將盡力滿足他的要求。比如,可以在夜晚時分進行審訊,雖然到了夜里k也許精力不足頭腦不清。總之,假如k沒有疑義,他們還是在周日的時候等著他。當然,他是務必按時出席的,這沒什麼好講的,也不用對他再加以提醒。k收到了法院通知他應該去的那個地方的門牌號,那是一幢位于郊區的一條街上的房子,他還不曾去過。

    接到電話通知後,k不置可否地撂下了電話筒;他決定周日如約前往,目前這就是頭等大事。既然案子已經步入日程,他就必須為之一搏;必須將初審變為最後的終審。他滿懷心事地站在電話旁邊出神,這時候,驀然听到身後傳來副經理的聲音;副經理想要打個電話,看到k還站在那里。

    是什麼壞消息嗎?”副經理索性問了一句,他並不是想知道這到底怎麼了,只是想讓k快些離開電話機。

    不,不是。”k著,讓到了一邊,卻沒有打算離開。副經理抄起電話听筒,讓對面轉接,在還沒接通的這個空當,他轉臉對k︰“喂,跟你點事,k先生。這周日上午,我約了幾個朋友坐我的游艇出游,請你一起來吧?有很多人來,他們中間肯定有些你的朋友。比如,律師哈斯特勒先生。你來嗎?一定來吧!”

    k盡量專注地聆听副經理所的是什麼,絕不是無關痛癢,這非同一般,因為他和副經理的關系一向不是那麼融洽,現在得到副經理發出的邀請,這是一個友好的開端,由此可見k在銀行里的地位也舉足輕重了,以至于銀行的二把手也非常重視和他的交情了,也許至少希望他采取的是中立立場。這樣做,對于副經理而言,已經是屈尊俯就了,盡管這個邀請只是在電話未接通的時候的隨意之談。然而k還是以不得已地婉言謝絕詆毀了這次降格之請,他︰“多謝。但我很抱歉,這周日我沒有空,已經跟別人有約在先了。”

    真遺憾。”副經理。電話這時候恰好接通了,他轉過身去對著電話筒話了。他的時間很長,k一直心煩意亂地守在電話機旁。沒等副經理把電話徹底掛斷,k便大夢初醒般地為自己似乎無所事事地在這兒浪費時間開始辯解。他︰“剛才我接了個電話,他們要約我去一個地方一趟,但是忘了告訴我什麼時間去。”

    那你可以再打過去問一問啊。”副經理。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k,而他這樣一,之前那句看來沒什麼實際作用的借口便更不可信,顯得拙劣了。副經理轉身即將離開的時候,就別的事情發表了一下意見。k勉強敷衍搪塞一番,心里真正想到的則是︰周日上午最好九點鐘就到那個地方,因為這個時間正好是法院平時開庭的時間。

    周日這,色陰沉。k疲倦不堪,因為前一個晚上他參加了一個慶祝活動,在餐廳待了很晚,就睡得晚了一些,差點睡過了頭。k來不及細想或者調整一周來所設的計劃,就急匆匆穿戴好了,連早飯也沒顧著吃,便直奔到遠郊那個約定的地方。很奇怪,對于那些過路人,即便他沒有時間去打量他們,卻又偏偏看見了那三個已經卷入他這個案子的職員,這三人就是萊奔斯特納、庫里西和卡明那爾。前兩個坐著有軌電車從他面前一掠而過;而卡明那爾則坐在一家咖啡館的露坐台上,當k經過這里的時候,他好奇地從欄桿上探出身來,像是詢問他的樣子。這三個人或許都很關注他,想要弄明白他們的上司忙著要去什麼地方。一種逆反情緒令k決定先不坐車到目的地那兒去了;他不想讓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不相干的局外人介入這個案子,他不想任何人尤其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來幫他,甚至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哪怕粗略過問一下他的案子。他也不想準時到達,以致在審訊委員會面前降低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依然急忙加快了腳步,以便盡可能地在九點鐘到達那個地方,盡管法院並不曾給他明文規定確切的抵達時間。

    他本以為,那棟房子應該是一個地標式建築,從老遠就看得到,或者門庭若市,人群雜沓,熱鬧非凡,但是到底什麼樣,他也無從想象。這個叫做朱利烏斯的大街兩旁的房子看上去一模一樣,一律是灰色的高樓,里面住的全都是窮人;電話里曾告訴他,那棟房子就位于這個朱里烏斯大街。他在街頭停了片刻。現在是周日的早晨,大多數的窗口都看得到人影,穿著襯衫的男人們靠在那個窗前抽煙,或者心謹慎地扶著坐在窗台上的孩子。另一些窗口高高地曬滿了被褥,一個頭發蓬松的女人腦袋間或從被褥上方冒了出來。人們隔著街道彼此叫著;有那麼一聲正好掠過k的頭頂,引來一陣的哄笑。大街兩廂,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家雜貨鋪子;這些店都低于街面,從下面有一段石階一直通到街上。婦人們從這些雜貨鋪里進進出出,或者在鋪子外的石階上閑聊。一個賣水果的流動販正對樓上站在窗口的人們高聲叫賣,邊叫邊向前走著,像k一樣漫不經心;他的水果推車差點兒把k撞倒了。一台在城里哪個漂亮街區的富裕人家用舊了的留聲機傳出刺耳的聲音。

    k沿著大街緩慢地走著,愈走愈遠;似乎他的時間還很充裕,又似乎預審官即將在某個窗口探出頭來,隨時可以看見他走在這條街上。已經過了九點鐘,他走了好久才到那棟房子門前;那棟房子大得有點超常,正門忒高忒寬,顯而易見是供大貨車出出入入的。院子里面周遭是一間間庫房,那些掛在門上的商號的銘牌,有些是k曾經在銀行的賬簿上看到過早就知道的。k這一次一反常態,在通向內院的大廳口待了一陣兒,仔仔細細地端詳起這些外在的現象來。就在他旁邊,有一個打赤腳的人坐在一個板條箱上看報。兩個男孩子在借用一輛推車玩蹺蹺板。一位形容憔悴的年輕姑娘站在水泵前打水,她穿著睡衣,凝視著k,水則不停地流入桶里。一根繩子系在內院一角的兩扇窗子之間,洗過的衣服就晾在那上面。一個男人站在繩子下邊,不時地高聲上幾句。

    k轉身走向樓梯,想走上去到審訊室;然而,他馬上又止住了步伐,他看到除這個樓梯以外,院子里另外還有三個樓梯。就在樓梯的那一頭還有一條好像是通向第二號院子的徑,他們沒有告訴這里的具體情況,審訊室究竟是在哪間房子里,他為此很懊惱。這些人對他的疏忽和冷漠簡直讓人不可忍受,他想實實在在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看法告訴他們。最後,他總算踏上了第一個樓梯,心中不禁油然升起那個名叫威廉的看守講的話︰法律和罪犯之間存在著互相吸引的力量;既然如此,從中倒是可以推斷,k偶然選中的這個樓梯的上邊就是審訊室。

    他往樓上走去,驚擾了許多在樓梯上玩鬧的孩子;他徑直從他們的行列中間穿過去,孩子們氣呼呼地望著他。“下一回我要還來這的話,”他心里想,“有必要帶上一些糖果來哄哄他們,否則就帶根木棍打他們一頓。”當他就要走到二樓的時候,一顆石彈子球從上面滾了下來,他不得不暫時止住腳步等著彈子球落定。兩個干癟褶皺、面龐瘦削、老氣橫秋的孩子趁著這個時機揪住他的褲子;假如他使勁把他們甩開,就很有可能傷到他們,他擔心他們哭嚷起來。

    抵達二樓,他這才真正開始搜尋起來。因為他不好直接打听審訊委員會在哪個角落,他只好捏造了一個名叫郎孜的細木匠——他之所以想到了這個名字,是因為戈路巴赫太太的佷子就是那個上尉就叫朗孜。于是他逐門逐戶去打听,是否有一個名叫朗孜的人住在這里,以便乘這個機會瞥一眼房內。後來發現其實他根本無須這樣費勁,這里幾乎所有的門都敞開著,孩子們不時地跑進跑出,足以對所有房間看上一番。大多住戶都有一間帶一扇窗子的房間,那是一個簡陋的廚間,很多女人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則在爐灶上忙碌著做飯。那些即將成年的少女身上除了圍裙,似乎什麼也沒穿。每間房子里的床榻上都臥著人,不是在酣睡的人,便是病人,還有的和衣而臥,仍賴在床上養神。

    如看到哪家門關著,k就上去敲敲門,問里面是不是住著一個名叫朗孜的細木匠。一般情況都是女人來拉開門,听過他的詢問之後,就轉身對房間里的人話,那里面的人就打床上欠起身來。

    有位先生來問,這兒是不是住著一個名叫朗孜的細木匠。”

    一個名叫朗孜的細木匠?”那人在床上反問。

    是的。”k,盡管他馬上明白,審訊委員會不是這里,他的詢問多此一舉。許多人看上去相信他要找的人細木匠朗孜對k事關重大。他們撓頭苦思,想了又想,倒也想起了一個細木匠來,只是他的名字不叫朗孜;不過他們也會想到一個名字,那名字跟朗孜這個名字的發音很相近;或者又去向左鄰右舍打听;有的還陪同k走到離這兒較遠的另外一家去,他們覺得那里也許會住著像朗孜這樣的房客,或者在那家可以打听到更確切的消息。到了後來,k已經無需多問了,不知不覺他已在人們帶領下跑遍了整個二樓。他這才開始對自己的這個安排感到沮喪,而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安排似乎是切實可行的。直到他快走到六層樓的時候,他決定不再這樣找下去了,他對一個自願領他繼續挨家挨戶詢問的熱忱的青年工人了告別的話,就下樓去了。但是,他又不禁為自己這一通的白忙而感到很憤懣;于是回過頭來再一次登上來。他回到了六樓,敲敲在六層樓的第一家的門。這個房間里,他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就是一口大掛鐘,時針馬上就要指到十了。

    請問,朗孜木匠是不是住在這兒?”他問。

    請往前走吧。”一個年輕女人,她有一雙活潑黑亮的眼楮,她正在木桶里漂洗孩子的衣服;這時她就用那只濕漉漉的手指著隔壁的那間房子,那里門敞開著。

    k覺得似乎走進了一間中型的有兩扇窗的會議廳。里面擠滿了各色人等,誰也沒有在意這個剛進來的來客。屋頂下面是一圈走廊,那兒也擠得滿滿的了,即便是大家彎腰曲背地站著,腦袋和脊梁也會抵到花板。k覺得廳里面很憋悶,空氣太渾濁,就退了出來,看來那個年輕女人听錯了他的問話,k︰“我是想找一個細木匠住在哪里,他的名字叫朗孜。”

    我知道,”女人,“你盡管進去吧。”

    k本來不會听話地再進去的,誰成想,女人走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抓住門把手並對他︰“你進去吧,我得把門關好,不讓別人再進去。”

    好吧,听你的吧,”k,“不過屋子里已經擠得人滿為患了。”盡管如此,他還是走了進去。有兩個人在房門口談話,其中一個人伸直了雙手,好像是在付錢的手勢,另一個人則眼睜睜盯著他。有一只手從這兩個人的中間伸過來,一把揪住了k。這是一個臉頰泛紅的伙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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