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路巴赫太太，你剛才所的一點也不蠢，至少我贊同你的一些看法。只是我的判斷要更嚴肅一些。這對我的控告是強加于人，簡直莫名其妙，而且純粹是無中生有。這太出乎意料了，僅此而已。假如我一覺醒來，不論安娜來沒來，也不管有沒有人攔阻，而是立刻起床，就到你這兒來的話，我就可以改在廚房里吃早飯，並且可以讓你到我房間里取來我的衣服。總之，假如我明智一點，就不至于發生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所有一切就可以被消滅在萌芽狀態。可是，事情來得讓我措手不及。在銀行里，我總是能夠防患于未然，胸有成竹有所戒備，類似的事情在那里是不可能發生的；我有自己的跟從，直線電話和內部電話就擺在我面前的辦公桌上，客戶、職員紛至沓來；更主要的是，我的心思全神貫注地撲在工作上，保持高度警覺。假如這種情形忽然出現在銀行里，我倒是求之不得。話回來，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也不想舊事重提，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見，听听一個明智的太太的看法。我很高興，你我的想法不謀而合。現在請你伸出手來，我們握握手，這證明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
她會與我握手嗎？督察官就不跟我這樣。”他心里想，同時用察言觀色的異樣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女人。k已經站起來，她也站了起來，她沒有完全听明白他的意思，顯得有些困窘。她困惑地了一些違心的話，這些話得不合時宜。“別把這事老掛在心上，k先生，”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自然也忘了握他的手。“我並沒有太為此事多慮。”k。他驀然意興闌珊，疲倦起來，他覺得她同意與否都無足輕重。
他走到門口問︰“博爾絲特娜姐在嗎？”
不在。”戈路巴赫太太回答，她在作出這個很掃興的回答時，笑了一下，似乎很關切，即便有點遲疑，卻是真誠的。“她去看戲了。你要問她什麼事嗎？需要我給她捎個話嗎？”
哦，不用了，我只想和她一兩句。”
可惜，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回來；她去看戲時，總是回來得很晚。”
沒關系，”k，他耷拉著腦袋，轉身朝門口走去。“我只想向她解釋一下，今借用了她的房間。”
這倒沒有必要，k先生，你太較真了，姐對此一無所知，她今一大早出門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過，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原處，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她打開了博爾絲特娜姐的房門。
謝謝，我相信你，”k，不過還是穿過敞開的門進了房間。柔和的月光灑進這個黯然的房間。目力所及的每樣東西都回到了老樣子，而那件女上衣已經不在窗閂上了。
床上的枕頭高得出奇，一部分被月光籠罩著。
姐常常回來很晚。”k，他看著戈路巴赫太太，似乎她應該為此負責。
年輕人總是這樣。”戈路巴赫太太用替姐辯護的口氣。
當然，當然，”k，“不過，這有些過分，也許會出事。”
這有可能，”戈路巴赫太太，“你得很對，k先生！尤其目前的狀況更是如此。我不想博爾絲特娜姐的壞話，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人又和氣、正派、勤奮、我很欣賞她的這些品質；不過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她應該更自重一點，少一些交際。單單是這個月里，我就已經在街上踫見過她兩回，每回她都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我很擔心，不過，k先生，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和任何人過，這絕對是真的，就像我站在這兒一樣真切。但是我不敢想象，我一定得找姐本人談談。何況，我對她的懷疑還不僅僅是這件事。”
你這麼有些不對勁，”k，他驀然有些按捺不住，很難掩飾一臉怒氣，“你顯然曲解了我對姐的看法，我指的不是那種意思。其實，我得坦率地提醒你，什麼也別跟姐；你完全誤會了，我十分了解姐，你的話里沒有一句是真的。不過，我也有些過分，可能管得太寬了。我不想干涉人家的事，你願意對她什麼就吧。晚安。”
晚安，k先生。”戈路巴赫太太懇求似的，並急忙跟著他走到他的房間門口。k打開了房門。“我現在肯定不會對姐什麼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還是要看看情況再，我僅僅是和你私下一下。到底，我要為我這棟房子的聲譽著想，這是為了我所有的房客，這就是我為此操心的根本原因。”
聲譽？”k開了一條門縫大聲，“如果你想維持你這棟房子的聲譽，你就先把我攆出去算了。”接著他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不再理會隨之而來的輕微的叩門聲。
然而，他睡意全無，他干脆不睡了，趁這個機會看看博爾絲特娜姐幾點鐘能回來。不管有多晚，等到她回來時，他還可以和她幾句。他在窗前踱來踱去，閉上困乏不堪的雙眼，他一時間居然生出勸博爾絲特娜姐和他一起搬走的念頭，想以這種方式來教訓教訓戈路巴赫太太。不過，他隨之又覺得這種做法未免太過分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今早上發生的這些事情而想到搬家的。這太無聊太卑鄙了吧，沒有比這更不明智的了。
他凝望著空蕩蕩的街道，開始有些厭倦起來，他就把那扇通向大廳的房門開了一條縫，便躺在了沙發上。這樣，不管誰一進門，他馬上就能看到。他心平氣和地躺在沙發上吸著雪茄，一直到十一點左右。但後來他再也躺不下去了，三步兩步走向門廳，仿佛這樣博爾絲特娜姐就會早點回來一樣。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有興致要見她，他甚至連姐的樣子也有些記憶模糊；但他現在只想和她幾句，他想到她的姍姍歸來可能會加重這一最後一段時光的煩躁，不禁有些惱火起來。她還應該受到譴責，她害得他連晚飯都沒吃。本來今晚他想去看愛爾莎的，卻都因為等她的緣故而推遲了。其實，這兩件事他還來得及彌補，只需直接跑到愛爾莎所在的那家酒吧間里去就行了。他心下決定，和博爾絲特娜過話以後就去。
過了十一點半，他听到有人走上樓梯的腳步聲。因為他沉浸在思索中，他把前廳誤以為是自己的房間，在里面大踏步地踱來踱去；這時他急忙溜回自己臥室的門後。博爾絲特娜姐進來了。她關上大門之後打了一個哆嗦，便用絲圍巾緊緊裹了裹自己瘦削的肩頭。一分鐘的時間，她就要走進她的房間去了；這麼晚了，k當然不能進她的房間；因此他只有現在和她話，可糟糕的是，他忘了打開房間里的電燈。假如他從黑暗中突然冒出去，那不是被姐誤以為要襲擊她，至少也要嚇一大跳。機不可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一陣慌亂，無奈地透過門縫悄聲︰“博爾絲特娜姐。”聲音听上去像是在哀求，而不是在召喚。
誰在那兒？”博爾絲特娜姐問，她瞪大了眼楮掃視了一遍四周。
是我。”k走上前來。
哦，k先生！”博爾絲特娜姐微笑著。“晚上好。”她向k伸出手。
我想和你講一兩句話，現在可以嗎？”
現在？”博爾絲特娜姐問，“非得現在嗎？有點反常，對不對？”
我從九點鐘開始就一直在這等你。”
哦，我在劇院看戲；你知道，我沒想到你在等我。”
我只想和你今發生的事情，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好吧，我並不介意，只是我很累，站都有些站不穩了。這樣吧，你到我房間里來待幾分鐘。我們不能在這個地方談話，會吵醒人家的，我不能這樣做，這不只是為了他們，更重要的是為了我們自己。你在這兒稍等一下，我先進去把燈打開，然後你把這兒的燈關掉。”
k把燈關掉，等在原地，直到博爾絲特娜姐在房間里低聲請他進去。“請坐。”博爾絲特娜姐指著沙發，自己則靠著床腳，雖然她剛才很累了。她甚至連頭頂的花冠式的高檔帽也沒有摘掉。“是什麼事，我真有點好奇了。”她交叉起兩腳。
你大概會，”k打開話題，“沒必要這麼急著現在，可是……”
我一向不听開場白。”博爾絲特娜姐。
這對我來就更容易了，”k，“今早上，你的房間被人弄得有些凌亂，從某種意義上，這是我的過失，我也無可奈何，這是其他人干的；不過，正如我剛才的，歸根到底還是我的錯；請你原諒。”
我的房間？”博爾絲特娜姐問，接著她仔細看了一遍房間。
是的，”k，此時兩個人的第一次目光交織，面面相覷。“真實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就不必了。”
但是，真正令人感興趣的還是應該一下。”博爾絲特娜姐。
不。”k。
好吧，”博爾絲特娜姐，“我不想打探什麼秘密；假如你堅持認為，談這些很無聊，我也不想和你爭辯。你請我原諒，我現在就痛痛快快地原諒你，何況我又沒有看出我的房間曾經被人弄亂過的跡象。”她張開雙手，放在自己的髖骨上，繞著房間里走了一圈。她走到瓖嵌著照片的壁框前停住了。“你看，”她叫了起來，“我的照片全亂了！真討厭。看來，的確有人進我的房間了，他沒有這個權利。”k點點頭，暗自詛咒那個名叫卡明那爾的家伙︰那個人一向管不住自己去做無聊的傻事。
真奇怪，”博爾絲特娜姐，“我現在只好禁止你去做一些應該是你自己禁止做的事情了，也就是，今後不許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到我的房間來。”
但我對你解釋過的，姐，”k著，走到照片前，“搞亂這些照片的不是我；既然你不相信，我不得不告訴你，審訊委員會帶來了三個銀行職員，其中有一個人動了你的照片。只要有機會，我就辭退他。”他看到姐向他投來質疑的眼光，他又補充回答︰“不錯，今審訊委員會來過這兒。”
是為你而來的？”姐問。
是的。”k回答道。
不對！”姑娘大聲，並放聲大笑。
是的，是為我而來，”k，“怎麼，你認為我不會犯罪麼？”
哦，不會犯罪，”姐，“我只是剛听你這麼一，不想隨便發表意見，很可能會有很多隱患。再，我實在不大了解你。不過，不論如何，假如專門為某人成立了一個審訊委員會，那就明他的罪行一定不。可是，你現在仍然很自由，至少從你的樣子上看來，你並不是剛從監獄里跑出來的，那你就不可能是犯了什麼大罪。”
你得沒錯，”k，“審訊委員會很可能發現，我並不一定清白，只不過我犯的罪不像他們想象中那麼嚴重而已。”
當然，這倒是很有可能。”博爾絲特娜姐十分機警地。
你看，”k，“你在法律方面沒有什麼經驗。”
對，我缺少經驗，”博爾絲特娜姐，“我常常為此感到懊惱，因為我想知道一切應該知道的事情，法院的事情我尤其有興趣。法院很吸引人，讓人很好奇，是不是？不過，我在這方面的弱智很快就可以彌補了，因為下周我將到一個律師事務所供職。”
這好極了，”k，“這麼一來你就可以幫助我來處理我的案子。”
也許吧，”博爾絲特娜姐，“為什麼不呢？我很願意充分發揮我的學識。”
但是，我是認真的，”k，“至少是一半認真的，像你一樣。這個案子很，沒必要去請律師；不過，假如有個給我出出主意的顧問，事情就好辦得多。”
我清楚了；但是，要讓我給你拿主意，我得先了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博爾絲特娜姐。
事情困難就困難在這兒，”k，“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這麼來，你不過是拿我開玩笑，”博爾絲特娜姐大失所望地，“可也根本沒有必要選擇這麼晚的時候來開這個玩笑。”她從掛著照片的地方走開，兩人一起在這里站了很久了。
不過，姐，”k，“我並沒有和你開什麼玩笑。你怎麼不相信我呢？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一切全盤告訴給你了。實際上，我對你所的，比我所知道的還要多，因為那並不一定是審訊委員會。因為我不清楚應該如何稱呼它，所以才這樣稱呼它，而壓根沒有進行審訊，我僅僅是被捕了；不過，來的的確是個委員會。”
博爾絲特娜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又笑了起來。“這是什麼事，這個委員什麼樣，可以告訴我嗎？”她問。
很可怕的，”k，但他不再考慮自己在些什麼了，他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博爾絲特娜姐︰她單手支著腦袋，胳膊肘撐在沙發墊上，另一只手慢慢悠悠地摸著自己的屁股。
這太一般了。”她。
怎麼是一般了？”k問。他轉過神來，問︰“我把事情經過演繹給你，好嗎？”他想在房間里走動走動，卻還不想離開。
我累了。”博爾絲特娜姐。
你回來得太晚啦。”k。
你倒埋怨起我來了，其實這全是我自找沒趣，因為我壓根就不該讓你進來。何況，這明擺著沒什麼必要讓你進來。”
很有必要讓我進來，我馬上就給你解釋清楚，”k，“我可以把你床邊的櫃子移開嗎？”
咦，你在想什麼怪念頭！”博爾絲特娜姐嚷了一句，“這自然不行！”
那我就沒法演繹給你看這件事情的過程了。”k著，他很激動，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哦，假如你為了清楚問題有這個必要的話，那你就盡管搬吧。”博爾絲特娜姐。隔了一陣兒，她又低聲地補充了一句︰“我很累，隨你的便吧。”
k把床頭櫃移到了房間的中央，自己坐到櫃子後面。“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铜郯t慫 詰淖既肺恢茫 饈嗆苡腥さ摹Ｎ沂嵌講旃 礁隹詞刈 諛竅岬南渥由希 拷 掌 咀湃 瞿昵崛恕４般派稀 也還 撬潮閭嵋瘓洹 易乓患 壯納饋Ｏ衷諼頤強梢鑰 劑恕Ｅ叮 野炎約焊 耍 沂親鈧匾 慕巧 豢矗 揖駝駒謖飧齙胤健 餐飯袂懊妗６講旃俸蓯娣 栽詰仵巫哦 賞齲 恢桓轂鄞乖謐 蔚謀成稀Ｄ歉魴蝸缶拖褚桓魷綈屠小Ｏ衷諼頤塹娜房梢鑰 劑恕Ｄ歉齠講旃俳腥倫牛 拖褚 鹽掖鈾 沃芯 岩謊 蛑筆竊諗叵 晃液艿Ｐ模 粢 媚懍私猓 倚枰 ё潘 哪Ｑ 蠼脅判小２還 皇嗆白盼業拿 幀！ br />
博爾絲特娜姐听得有味，她伸出一個手指放在嘴唇上，希望k不要大聲嚷嚷。但是已經來不及了，k完全融進了角色，他豁開嗓子高叫︰“約瑟夫•k。”其實他的喊叫並不像他形容的那麼響，然而卻充滿爆發力，余音在空中回蕩，才逐漸在整個房間消散彌漫開來。
驀然，隔壁房間傳過來一陣叩門聲，聲音響亮、急促、而有節奏。博爾絲特娜姐面色發白，把手捂在胸口上。k很為驚詫，一時間，他的思緒從早晨的那些事情中解脫出來，忘了他在姑娘面前演繹的角色；一回過神來，他馬上跑到博爾絲特娜姐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別怕，”他悄聲，“我來應對這一切。但是那是誰呢？隔壁不過是一間起居室，根本沒有人睡在那個地方。”
不，”博爾絲特娜姐湊過來對他輕輕耳語，“打昨起，戈路巴赫太太的佷子，就睡在那地方，他是個上尉。他沒找到別的空房間。我剛才把這忘得一干二淨了。你為什麼要那麼大聲地嚷嚷呢？我的心全亂了。”
的確沒有那個必要大聲叫嚷的。”k。
博爾絲特娜姐倒到沙發墊子上，k去吻了吻她的前額。“滾開，滾開。”她，同時很快坐了起來，“請你快走，馬上就走，你在想些什麼呢？他在門背後傾听著呢，他什麼都可以听到。你害得我好苦！”
我不能走，”k，“等你平靜下來一點以後，我再走。我們到那個角落里去吧，在那兒什麼他都听不到了。”她听憑他拉著她到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