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48章 城堡(39)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48章 城堡(39)

    但是,她再也沒什麼威望了,這她肯定也看到了,實在話,她向來對什麼事情都有先見之明。一個真正漂亮、討人喜歡的姑娘,一旦在酒吧間安下身,就用不著使什麼手段了;只要色相一不衰,就可以在酒吧間做一女招待,除非出了大的倒霉事。可是,像弗麗達這樣的姑娘,必定也在無時無刻擔心丟掉這份差使,自然這種人也是有頭腦的,不會透露什麼口風,相反動不動就怨尤人,對這差使百般詛咒。但私下里卻是很在意這份工作的呢。

    而弗麗達也看出別人逐漸對她冷淡了,她一露面,不再引起轟動,大家甚至眼也不屑一抬,連侍從也不再來給她添麻煩,他們都有頭腦,都紛紛去纏住奧爾珈之類的姑娘嘍,看看老板的言談舉止,她也看得出自己已經不再像當年那麼紅了,老編克拉姆的新鮮事可不行,凡事總要有個限度,所以弗麗達就決心嘗試新花招了。如果哪個有能耐一眼看透就好啦!

    佩披雖然明白這里面有貓膩,但也沒能看明白。弗麗達決定搞出件桃色新聞,她,克拉姆的情婦,遇到第一個求愛的,就委身給他,如果做得到的話,嫁個最最下賤的下等人。那麼,這消息會轟動一時,鬧得滿城風雨,久而久之,大家終于會想起,當克拉姆的情婦有什麼意義,熱戀新歡而扔掉這份體面有什麼意義。

    但難的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客串這出鬼把戲,萬萬不可挑個熟人,更不能挑個侍從,因為那號人可能會給她個白眼就走開,尤其是對這件事不會認真到底,盡管她生就利嘴滑舌,也不可能把事情到處傳播,瞎什麼她遭到他的突然襲擊,怎麼也抵擋不了,不出個把鐘頭就稀里糊涂順從了他。

    雖然一定要找一個最下賤的下等人才好,可也要讓人相信,那種人盡管是粗坯,生鄙俗,但是念念不忘的只有她弗麗達一個人而已,心里無非只有把弗麗達娶到手這個崇高的念頭……啊呀,吶!雖然最好找個普通人,但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找個還不如侍從的人,比侍從還要下賤很多的人,不過落得個姑娘都笑話的人也找不得,應該找個讓別的姑娘,有眼力的姑娘早晚也能看出什麼妙處的才好。可是,到哪兒去找那種人呢?別的姑娘可能一輩子都在物色那種人吧。

    終于算是弗麗達造化好,似乎就在她腦子里剛剛想出那條妙計的當晚上,土地測量員居然來到了酒吧間,來到她跟前。土地測量員!是啊,k在盤算呢?他心里有什麼特別打算呢?他計劃做出什麼特別的事情嗎?功名利祿?他在追逐名利嗎?如此來,他從一開頭就應該另有安排。畢竟他只是個窩囊廢,看看他的境遇,真讓人心碎。他是個土地測量員,也許多少有點名堂吧,所以他應該多少有點見識,可如果不曉得怎麼用,終究還是一場空。

    而且k還偏偏提出種種要求,雖背後沒什麼靠山,要求也不是公開提出的,可人家也看得出他在提什麼要求,那究竟還是讓人看了生氣。他知道嗎,就連做侍女的,無論跟他談多久的話,都是在屈身遷就他呢?他腦子里裝滿這些特別的要求,在剛到的那晚上,就一頭落到了那一眼就看得出的圈套了。難道他不知道害臊嗎?

    k在弗麗達身上看到什麼魅力了?那個黃臉婆、瘦皮猴,她難道真的合他的心意嗎?才不是呢,他連看也沒看過她一眼,她只需要對他自己是克拉姆的情婦就行了,在他耳朵里那還是件新聞呢,這下子,他被迷住心竅了!但現在她不得不搬走,不用,現在赫倫霍夫旅館里再也容不下她了。

    在弗麗達搬走的那早晨,佩披看到了她,勤雜工紛紛跑上樓來,畢竟大家都想看看熱鬧。她的威力真不,就在當時都還有人可憐她,每個人都看她可憐,甚至連她的冤家也不例外。她的預期從一開始就證明分毫不差,她為什麼要委身給那種人,大家都不能理解,還以為她走霉運呢,那批廚娘,當然對每個女招待都眼紅,她們傷心得勸也勸不住。連佩披也動了感情,就算當時一顆心都放在其他事上,也不能一點兒無動于衷呀。她突然覺得弗麗達不過是個可憐蟲。歸根結底,她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當然她舉止間透著一副很不痛快的模樣,可惜裝得還不到家,這種做作是騙不了佩披的。

    那麼是什麼力量讓弗麗達這麼做的呢?可能是有了新歡那份高興勁兒吧?哎呀,怎麼能想到那上面去呢?那此外還有什麼原因呢?大家早就把佩披當做她的後任,她哪來這股力量,還能讓佩披覺得她還是那樣可愛而不可親昵?當時佩披沒時間多琢磨,她不知有多少事需要安排妥當,才能去接那個新差使呢。大概不出幾個鐘頭就要去上任,可她還沒做好頭發,還沒身時髦衣服,還沒件漂亮襯衣,還沒雙好鞋呀。這一切都要在幾個時內搞定,如果連穿戴都不得體,最好別想做這份差使,不然不出半個時,肯定會丟了差使。

    其實,十之七八佩披都辦到了。她在做頭發方面生就有一手,實在話,有次她還被老板娘叫去為她做過頭發呢,只要一雙手生得特別靈巧就行,她倒是真的生就了一雙巧手,不用,她那一大堆頭發也是要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的。衣服也有現成的來路,她有兩個同事對她真講義氣,她們的伙伴里如果有個姑娘被選中當女招待,那麼也是她們臉上貼了點金,何況將來如果佩披當權,還能沾她不少光呢。

    于是,有個姑娘長期留著的一段名貴料子,那是她的寶貝,常常讓其他姑娘眼紅,她肯定夢想,自己遲早有會拿它派個大用場,現在遇到佩披需要,她竟然忍痛割愛,她真的心眼兒太好了。兩個姑娘都甘心情願幫她縫,就算是給自己縫衣服,恐怕也不見得更起勁吧。那件事情做起來的確讓人非常輕松愉快。她們各自坐在床鋪上,一個在上鋪,一個在下鋪,邊縫邊唱,縫好前襟後擺,瓖邊滾條就上下傳遞。

    現在佩披一想到這副情景,心里就不由格外沉重,想想一切努力都白費了,自己要空著手回去見那兩個朋友了!多倒霉啊,怪只怪k輕薄才倒這霉呀!當時她們三個人對這件衣服別提多有滿意了,好像就此保險成功,到了最後,一看還可以再縫條緞帶,一點兒疑慮也都沒有了。這件衣服,難道真的算不上漂亮?雖然佩披沒第二件衣服可以替換,每都得穿著這一件,現在已經穿皺了,而且沾上了幾塊污漬,不過還是可以看得出這件衣服很漂亮,連那個巴納巴斯臭婆娘都拿不出一件更好的呢。

    另外,這件衣服還可以要緊就緊,要松就松,上頭也行,下頭也行,所以衣服盡管還是那一件衣服,卻顯得樣式很多,這個獨到的好處,確實也是她的發明。當然,給她做衣服也不太難,佩披可不是吹牛,事情也很明顯,凡是年輕、健壯的姑娘,穿什麼都合適。而要搞到襯衣、靴子就難多了,事實上事情就壞在這上面。雖然她那兩個女朋友也曾盡力幫過忙,只是力不從心。她們湊來湊去也只能湊到粗布襯衣,而且還要補補才行,她弄不到高跟靴子,所以只能拿拖鞋來代替,其實這種拖鞋穿出去現眼,還不如藏起來的好。

    伙伴們都安慰佩披,弗麗達穿得也不大漂亮,有時候她在人前打轉,一副邋遢相,客人看了寧可讓看管酒窖的來侍候呢。盡管如此,弗麗達邋遢倒不要緊,她早已博得了大家的歡心,有了威信。有身份的女人難得一次弄得像個大花臉,穿得馬馬虎虎,那反而顯得分外嫵媚,而佩披這樣初出茅廬的新手,會怎麼樣呢?再,弗麗達要打扮也打扮不出來,她根本俗不可耐,如果有人生來不巧是黃皮膚,那當然應該認命了,不用像弗麗達那樣,再穿件露胸的奶油色短衫,到處打轉,讓那一片黃色看得人眼花繚亂。就算不是那個原因,她也太氣,舍不得穿得體面些,掙的錢死都不放手,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圖什麼。

    事實上,弗麗達干活倒用不著花一個子兒,鬼話,耍耍花招也就對付過去了,佩披可不想學這樣,也學不來這樣,所以理該打扮得漂亮,才能在一開頭就受到充分注意。只要她手段高明些就能辦得到的話,那無論弗麗達多狡猾,無論k多愚蠢,最終也會得手的。開始還可是非常順利。這一行有幾樣訣竅,還有必須了解的情況,她事先已經大致摸清。因此,一到酒吧間就如魚得水了。

    弗麗達不上班,也沒人看出來。直到第二才有客人打听弗麗達的消息。她什麼都沒做錯,老板很滿意,第一把他急壞了,一直待在酒吧間里,後來,只是隔會兒出來走走,到最後,看到錢箱里一分錢也不差,平均收入甚至比弗麗達在時還要多些,才把什麼都交給佩披管了。

    佩披一來就搞了些革新,當時弗麗達連侍從都要管,至少要管賬,特別踫到有誰在看,更要露一手,這可不是出于對工作的熱心,而是出于貪得無厭,想要獨攬大權,唯恐別人侵犯了她的權利。而佩披,卻把這項工作統統派給看管酒窖的去管,他們做起來更順手。這下子,她就有更多時間侍候上房客人了,客人一喚就到,雖然忙些,倒還能抽時間跟大家聊上幾句,這可跟弗麗達不一樣,據弗麗達整個人都被克拉姆給包了,其他人一句話,親近一些,她都看做是對克拉姆的侮辱。

    這當然算得上是弗麗達聰明,因為一旦讓人親近,無異于開了善門。佩披討厭這種手段,而且,一開始就來這一套,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佩披對大家客客氣氣,大家也對她客氣。一看就能看明白,大家都高興這一改變。趕上那幫老爺公事忙累了,終于抽出身坐下來喝會兒啤酒,你句話,聳下肩膀,丟個眼色,肯定讓他們換個樣。每個人都心癢難耐地伸手來摸佩披的卷發,佩披只好一做上十來回頭發,看到這些卷發和蝴蝶結,誰都忍不住會著迷,連k也在所難免,就算他總是那麼心不在焉。

    就這樣,日子一飛快地過去了,事情雖多,但也算做得順手。只要這樣的日子不是一眨眼就過去好了,只要能再多上幾就好了!就算拼命做得精疲力竭也好,只干四終歸是太少了,大概再做一就好了,可是只做四未免太少了。當然,即便是在四內,佩披也遇到不少好心人,並且交上了不少朋友,每當她端著啤酒走來,看到大家紛紛向她瞟上一眼,如果她信得過這個眼色,那麼她肯定是沉浸在友情的汪洋大海中了,有個名叫巴特米爾的文書還痴心愛上了她,送給她一條的雞心項鏈,在雞心里還嵌上了自己的照片,這當然可以看得出他臉皮真厚。

    當然出了這樣的事,也還只有四時間罷了,如果佩披趁熱打鐵,在四內,弗麗達雖不至于被忘干淨,人家還是能把她淡忘的。如果當初她不是拿那件驚人的桃色新聞到處宣揚,恐怕已經被人忘記了,誰知她使了那些手段,于是,在大家眼里又覺得她是新聞人物了,可能只是一時好奇,才想再見見她吧。都怪k這個無聊透頂的家伙做下了這件好事,才讓大家對原來已經厭煩到令人作嘔地步的人物再次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當然,只要佩披還在他們眼前,四處招搖,他們也不會把佩披放手的,可是他們多半是上了年紀的老爺,頭腦遲鈍、行動緩慢,遇到新來的女招待,總要過些時日才能習慣,盡管這次人事調動大有好處,可那幫老爺卻還是要過幾,勉勉強強才能習慣,沒準只要用五時間就行了,而四時間終歸是短了些,無論如何,佩披最終還是被當做臨時替工罷了。

    恐怕這也算得上是大的不幸,在那四里,頭兩克拉姆雖然在村子里,沒有到樓下大廳里來過。如果他來了,佩披才會遇到一場決定命運的考驗,而她一點兒也不怕這場考驗,她朝思暮想的正是這一場考驗呢。既不會成為克拉姆的情婦,也不會靠講鬼話爬上那個位置,當然,這種事還是不談為妙,但話又回來,盡管這與她無緣,她至少也能與弗麗達一樣,體態優美地把啤酒放到桌上,就算沒有弗麗達那股殷勤勁兒,也會和顏悅色地請安、道別的,如果克拉姆真想在哪個姑娘的眼里找到什麼的話,那看看佩披的眼楮,肯定讓他如願以償。

    可是克拉姆為什麼不來呢?難道是不巧?當時佩披也是這麼認為的。在那兩,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他,甚至夜里也在等著他。“克拉姆這可來了,”她不斷地想著,還來回亂闖,無非是由于等得實在心焦,而且希望能第一個迎接他光臨。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她心灰意懶。她最終功虧一簣,大概正是這個原因。

    她只要一抽出點時間,就偷偷走到那條勤雜工嚴禁入內的走廊上,蜷縮在角落里等著。“如果克拉姆這會兒來到就好了,”她想道,“如果我能把那老爺帶出房,抱到樓下大廳里就好了。無論多重,也不會累垮我。”但是他偏偏不來。樓上那條走廊上安靜得很,如果不是身臨其境,都無法想象得出有多安靜呢。靜得讓人待不久,就被這份靜逼走了。

    可是,佩披卻還是一次又一次跑去,十次有八次被逼走,十次有八次又跑去。這麼做當然沒什麼意思。如果克拉姆想來,早就來了,如果不想來,佩披勾也勾不出來,哪怕她躲在那兒的角落里,心跳得快把人憋死了也不能。這可真沒意思,如果他真的不來,幾乎什麼都沒意思了。

    直到今佩披才知道克拉姆不來的原因。如果當時弗麗達能看見佩披雙手按在胸口,躲在樓上走廊的角落里,肯定會覺得有趣極了。克拉姆不下樓,是因為弗麗達不準他下樓。這倒不是靠她求出來的,她才求不動克拉姆呢。可是她不愧是個蜘蛛精,關系多得沒人搞得明白。遇到佩披跟客人講什麼話,總是堂而皇之,連隔桌也听得清。而弗麗達可沒什麼要的,她把啤酒一放上桌就走開,只听得見她那條綢裙子的聲音,只有買裙子,她才舍得花錢呢。

    如果遇到她有什麼話要,也不肯大聲,總是彎下腰來跟客人悄聲細語,輕得隔桌客人只有豎起耳朵才能听得到。當然她講的八成是雞毛蒜皮的事,她與對方還是有點關系,即便不是個個都有關系,也總是靠一個關系拉另一個關系,但誰願意老為弗麗達操心呢?如果大多數關系都斷了,總還有一個關系抓得牢牢的呢。現在她開始利用這種關系了。

    k偏偏讓她利用了,但是他不但不與她守在一起,好好地看住她,反而一刻也不待在家里,而是總是到處溜達,到處與人論長道短,事事關心,唯獨不關心弗麗達,後來為了讓她更自由些,竟然還遷出橋頭客棧,搬到那所空校舍里。這真的是新婚生活的一個美好開場。起來,自然輪不到佩披來數落k,責怪他不想辦法忍著點好好跟弗麗達過日子,事實上誰與弗麗達過日子也受不了。那麼,他為什麼不就此跟她一刀兩斷呢?為什麼還幾次三番回到她身邊去呢?為什麼到處打轉,讓人以為他在為她奔走呢?看來真像他只有跟弗麗達來往了,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窩囊廢,但願自己能配得上弗麗達,但願自己好歹也能打起精神來,為此,就此暫時不與她相處,到日後閑下來才能嘗嘗苦盡甘來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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