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39章 城堡(30)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39章 城堡(30)

    此外,我還獲得了一些其他成果,我恐怕對于這一點,甚至連你也會責怪我的。我從侍從那兒學到了許多謀取城堡工作的途徑,不需要經過艱難的、要好幾年的官方規定的準備階段;確實,現在你還不是官方的正式雇用員工,而只是一個私人的半官方的雇員,你既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最糟的是你沒有任何義務,但你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你在現場,你可以找到有利的機會,你可以利用這些機會,盡管你不是雇員,但是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一份工作,也許只是由于當時正式雇員不在身邊,而一聲‘來人哪’,使你應聲跑上前去,于是在那一刻你就變成了上一分鐘你還不是的那種人,變成了一個雇員。

    但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遇見這種機會?有時很快就能踫到,你才剛到那兒,還沒來得及看清形勢,機會就已經在那兒等著你了,只是很多人由于初來乍到,甚至還心不在焉,沒能抓住這樣的機會罷了。而在另一種情況下,你或許比正式雇員等的時間還要長,半官方雇員當久之後,就再也當不上合法的正式雇員了。這就足以讓你望而卻步,可當你考慮到官方任命需要經過非常嚴格的考試,而且任何一個背景可疑的人,未經考試就會被淘汰。那麼,等待就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了。

    我們暫且先談談最後參加考試的人,他一連好幾年都膽戰心驚地等待著考試的結果,而自從第一起,大家就開始驚訝地問他怎麼敢做出如此異想開的事,但他還是繼續期待著。若不是這樣,他怎麼能堅持下去呢?這樣過了許多年之後,也許作為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他才明白他早已被拒絕,才知道已經失去了一切,而他這一輩子也已經白白地虛度了。

    當然也有例外,人們就是被這點意外誘惑的。有時也確實會有些來歷不明的人反而得到了任命,有些官員是不知不覺地被那些家伙迷住了,在舉行招聘考試的時候,他們忍不住要到處觀望,張大眼楮拼命找那適合的人員,對于他們來,似乎那種人特別適合他們的胃口,他們必須要嚴格遵守規章制度,才能頂得住這些人的誘惑。然而有時參加考試的人並不能因此得到任命,只是無限期地被拖延準備階段,直到這個苦命的家伙死去才結束。因此,官方的任命充滿了種種或明或暗的困難。所以,在從事這類事情之前,應該慎重考慮清楚。

    這一次,我和巴納巴斯沒有忘記這樣做。每次我從赫倫霍夫旅館回到家,我們就一起坐下來,我把最近收集到的消息告訴他,我們一談就是幾,因此也耽誤了巴納巴斯的活兒,超過了平時需要的時間,這在你看來應該怪我。我很清楚侍從們的話是不能完全相信的,我也知道他們並不想給我講城堡里的事情,他們總是岔開話題,所以,關于城堡的每一點兒消息,你都得從他們的嘴里逼出來。

    即便他們開始講,也往往是信口雌黃、胡八道,自吹自擂,各自編造荒誕的謊話以此壓倒對方。所以在黑洞洞的馬房里的不斷叫嚷聲中,一個侍從還沒有完,另一個就七嘴八舌地插進來,顯然,從其中你最多也只能找到只言片語的實話。我把所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復述給巴納巴斯,盡管他還沒有辨別真偽的本領,但是為了改變全家的處境,他幾乎是如饑似渴地想听這些事情,並且渴望再听一些。實際上,巴納巴斯正是我這個計劃的支持者。

    我們再也無法從侍從們那兒獲得什麼了,索爾蒂尼的信使找不到,以後也絕不會找到了,索爾蒂尼和他的信使一起,好像退隱得越來越遠了,很多人已經忘記他們的模樣,叫什麼名字了,所以我還要經常詳細描述他們的長相,但盡管如此,也不過只是使侍從好不容易才記起了他們而已,此外,對于他們的情況就什麼也不知道了。而我結交侍從的行為,我無法決定別人會怎麼看,我只希望城堡能根據我結交他們的動機加以判斷,只希望能稍微減輕我家所犯的罪行,可是我沒有收到任何這種公開的表示。但我還是堅持這一點,因為就我來,我找不到其他機會可以使城堡為我們解決任何問題。

    然而對于巴納巴斯來,我卻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從那些侍從告訴我的故事中,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那就是如果誰能在城堡里效勞,他就能為他的家庭做許多事情。可是在那些故事中,又有哪一點是值得信任的呢?這些故事是無法證實的,很少是條理清楚的。因為比如,當一個我不會再見,或者即使見到了我也不會認識的侍從,一本正經地答應要給我弟弟在城堡里找一份差事,或者假如巴納巴斯有別的事情到城堡去的話,他至少會支持他或者協助他。由于根據侍從們講的故事,那些待職人員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都變得沒有知覺或者精神失常了,若不是朋友照應他們,他們就完了。

    這些事情以及其他更多與此相似的事情都是他們告訴我的,這些可能就是對我們的警告,可他們在警告的同時許下的諾言,卻大都是信口雌黃。可是巴納巴斯卻不這樣想,確實我也提醒了他千萬別信這些,可是僅憑我對他的話,就足以使他支持我的計劃了。我自己提出的種種理由,反而沒有給他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主要是那些侍從講的故事。所以其實這是我自作自受。

    阿瑪麗亞是唯一能讓爸爸媽媽明白的人,我越想用自己的辦法繼續我爸爸原來的計劃,阿瑪麗亞就越不理睬我,在別人面前,她還跟我幾句話,可是只剩下我們倆的時候,她就根本不理我了。而在赫倫霍夫旅館,我只是侍從們恣意蹂躪的玩物,在那兩年多的時間里,我沒有余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過一句知心話,我從他們嘴里听到的只有狡猾的、騙人的或者愚蠢的話,因此只有在與巴納巴斯在一起時才能感受到一點兒真誠,盡管那時候巴納巴斯還太年輕,我把那些事情告訴他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楮里閃著光芒,從那時候到現在,他的眼楮里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光芒。

    我害怕起來,可我沒有停止,因為事關重大,不可視。我承認,我沒有像爸爸那樣偉大然而不切實際的計劃,也沒有男人那樣的決心,我只把自己局限在彌補我們對那個信使的侮辱上,並把我現在的這麼一點兒卑微的努力看做是我的一份功績。可是,有我自己過去沒有做到的,現在我決定用另外一種不同的方法,通過巴納巴斯來完成。

    我們侮辱了這個信使,並且把他趕到了一個更為偏遠的機關。那麼,我們就把巴納巴斯送去當信使,原來那個信使的工作可以由他去做,讓那個信使安靜地想退隱多久就退隱多久,他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忘掉他所受的侮辱,就給他多長的時間,難道還有什麼比這更合乎常理的嗎?

    可以肯定的是,我深深地感覺到,雖然我的計劃是多麼卑微,可是其中也隱含有傲慢的意味,或許會留給人一種印象,我們想對當局指手畫腳,告訴他們應該如何處理私人問題,或者以為我們懷疑當局是否有妥善處理這個問題的能力,在我們想到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理之前,他們早該作出處理了。

    但是,我又想當局不可能對我產生這些誤會,如果他們真是這樣想的話,那就是他們故意要這樣,換句話,他們不作進一步調查,就把我所做的一切都推翻了。因此,我絕不會屈服,巴納巴斯野心勃勃,也不願屈服。巴納巴斯在這段時間變得那麼高傲,甚至覺得補鞋的工作,對于他這樣一個未來的機關雇員來,實在是太下賤了。確實如此,他甚至敢跟阿瑪麗亞頂嘴了,有一兩次阿瑪麗亞就直截了當地跟他談起這一點。

    我並不羨慕和妒忌他的短暫的歡樂,因為一到城堡他的歡樂和高傲就會消失,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一到城堡他就開始了那種滑稽模的重復的工作。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巴納巴斯第一次並沒有經過多大的困難就進了城堡,更準確地,進了機關,也可以,這個機關就成了他的工作室。

    那晚上巴納巴斯回家後把消息悄悄地告訴了我,當時得知他獲得這樣的成功,我幾乎樂瘋了。我跑到阿瑪麗亞面前,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拉到一個角落里,拼命地吻她,吻得她又疼又怕,禁不住叫了出來。有種不出的激動,我們好久沒有交談過了,這件事我也是直到第二或第三才告訴她。但是在之後的幾里,就實在沒什麼可以再告訴她的了。

    因為第一次成功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了。在這漫長的兩年里,巴納巴斯就過著這種難熬的日子。那些侍從完全讓我們失望了,我給巴納巴斯寫了一張字條讓他帶在身邊,把他介紹給那些侍從,提醒那些侍從過去親口許下的諾言,並請他們照應巴納巴斯。因此,巴納巴斯看到一個侍從就拿出這張字條,給他看,盡管看到字條的人,有的不認識我,有的認識我,可是都被巴納巴斯遞過去的字條惹惱了,因為他在城堡里不敢話,所以沒有一個人幫助巴納巴斯。這畢竟是一件丟人的事,好在後來有一個侍從,被不止一次地展現在眼前的這張字條纏得厭煩透了,于是就把它撕碎扔進了字紙簍……

    我必須得承認,這是一種解脫,我們早該這麼做。我想,這個侍從似乎還在︰‘你們自己對待信件也是這樣的。’盡管這在其他方面毫無收獲,但在巴納巴斯身上卻起了良好的作用,因為這件事促使他過早地成熟了,成了一個少年老成的人。是的,在好多方面,他甚至比許多大人還要穩重,明白事理。我看著他,現在的樣子與他兩年前還是一個孩子的模樣相比,心里常常覺得難過。

    按常理來,作為一個成人,他無疑能夠給我支持和安慰,可我依然既沒有得到支持,也沒有得到安慰。沒有我,他就進不了城堡,可是自從他進了城堡以後,他就不再需要依靠我了。盡管我是他唯一的知心朋友,但我可以肯定,他心里的話只告訴了我一部分。

    雖然他告訴我很多城堡里的事,可是從他那些故事里,以及詳情的細節里,你一點兒也不能理解那些事為什麼能把他變成這副樣子。我特別難以理解的是,他本來是一個讓我們感到不安的膽大的孩子,現在他成了大人,進了城堡,怎麼就變得膽怕事了呢。確實,一又一,沒完沒了地毫無意義地整站在那兒等待著,看不到一點兒前景,可以肯定這些會把一個男人的志氣磨滅了,並逐漸對自己失去信心,最後真的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會毫無希望地站在那兒。

    但是他為什麼在剛開始的時候不進行反抗呢,尤其是,既然不久就看出了我是對的,那兒也許有那麼一丁點兒可能改善我們家庭狀況的希望,但是根本沒有實現他的雄心壯志的機會。因為在城堡里,侍從們每件事情都必須按部就班地進行,而男人的雄心壯志只能在工作中得到滿足,而這樣的工作環境,盡管工作本身改進了,雄心壯志卻沒有任何存在的余地了。幼稚的理想,在城堡里是沒有容身之地的。

    盡管如此,巴納巴斯還是這樣告訴我,他他把那些官員看得很清楚,就算是準許他進去的那個機關里的一些官員,都是大權在握並且博學多聞。他們口授指示的時候得那麼快,半閉著眼楮,做著簡單的手勢,只要豎起一根手指,就能讓那些倔強的侍從屈服,侍從們就算受到他們的訓斥,也都是笑眯眯的,或者他們在一本書里發現了一段重要的內容,會看得出神,盡管地方狹窄,其他的一些官員也都會伸長了脖子緊緊地圍著他一起看。

    這些事情與其他同性質的事情,使巴納巴斯把這些人看成了不起的人物。他感覺,如果他能接近他們,並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就可以壯著膽子與他們交談幾句,不是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而是以本部門的同僚的身份交談,當然是一個職位非常低的同僚,如此一來,他就可能給我們家庭帶來無法估計的收獲。可事實並非如此,巴納巴斯不敢冒險做任何可能有助于實現這個目標的事情,盡管他知道雖然自己還是那麼年輕,但由于發生了一連串不幸的事故,他已經被推到負責贍養我們一家的艱難而又責任重大位置上了。

    現在我該作最後的坦白了︰這是你來到我們村子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我在赫倫霍夫旅館听到有人提起這回事,可是我並沒有特別注意,有一個土地測量員來了,我連土地測量員是做什麼的也不知道。可是第二傍晚,這個時間我往常總是在我們約定的時間到半路上去接巴納巴斯回家,可是這一巴納巴斯回家比平時早,他看見阿瑪麗亞在起居間里,便把我拉到街上,他把頭擱在我的肩上,大聲叫嚷了好幾分鐘,好像又變成往常那副孩子的模樣了。他遇到了一件從來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間在他的面前展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他無法承受這種嶄新的變化給他帶來的喜悅和激動。可是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他們給了他一封送給你的信罷了。這確實是他們委托他傳送的第一封信,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到的任務。”

    到這里奧爾珈停了下來。屋子里頓時變得那麼寂靜,只有老人們不時發出的沉重而困難的呼吸聲。k只是漫不經心地好像要補充奧爾珈的故事似的︰“你們都是在玩弄我。巴納巴斯送那封信給我的神情,就像是一個繁忙的老信使,你與阿瑪麗亞看起來,也像是都認為傳遞書信和消息是很平常的事情。”

    奧爾珈︰“你必須弄明白我與阿瑪麗亞之間的差別,巴納巴斯確實因為那封信又變成了一個快活的孩子,盡管他自己也懷疑他究竟有沒有這種能力。他的這些懷疑只有他和我才知道,可是他又覺得,如果能打扮成一個他想象中的真正的信使,那也不失為一種光榮。因此,盡管這時他想入非非,竟然想要有一套官方的制服。可是我還是在兩個鐘頭之內趕著給他改制一條褲子,至少有點兒像制服那樣的緊身褲,好讓他穿著在你的面前出現。當然,我們知道,在你面前蒙混過去是很容易的。

    我談巴納巴斯已經談得夠多了。阿瑪麗亞是真的瞧不上他這份信使的工作,她從巴納巴斯、我和我們悄聲低語的談話中猜到了現在巴納巴斯似乎有了一點兒成績,反而比以前更瞧不起這種工作了。因此,她剛才的是真話,你可不要自欺欺人。至于我,k,如果我我幾乎也曾看過巴納巴斯的工作,沒有任何欺騙你的意思,而是出于我的憂慮。巴納巴斯經手的兩封信,雖然有很多可疑之處,但畢竟是我家三年來第一次受到恩寵。這個變化,假如這是一個變化,而不是個騙局的話,那麼這與你來到這兒是分不開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的命運要依靠你來決定了,也許這兩封信還不過是一個開端,巴納巴斯的才干不會僅限于傳送這兩封與你有關的信,還有可能發揮在其他方面。我們必須抱有這樣的希望,然而目前,一切都集中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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