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28章 城堡(19)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28章 城堡(19)

    然後,他又接著︰“可是你也必須要在這里待下來,這里畢竟是你自己的故鄉啊。你不會是由于失去了克拉姆,才如此的心灰意懶吧。”

    我失去了克拉姆?”弗麗達反問一句後,繼續,“在這里有的是我需要的克拉姆,克拉姆太多了。而我正是為了躲避他,才想離開的。我害怕失去的不是克拉姆,而是你。我是為了你才想離開這里的,因為在這兒我無法獲得完整的你,這里很多事情都令我心神不定,我寧願失去我的美貌、寧願害病、寧願痛苦,只要能讓我靜靜地與你在一起生活。”

    而k只在意一件事,因此他急忙問道︰“如此來,克拉姆與你還有來往嗎?他還會派人來召喚你去嗎?”

    克拉姆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弗麗達回答,“現在我的是另外一些人——那兩個助手。”

    喔,助手,他們欺負你嗎?”k失望地。

    嗯,難道你沒有發覺嗎?”弗麗達問k。

    沒有。”k回答,接著他回憶了一下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實在想不起什麼事情來,“他們盡管是兩個討厭的色鬼,可我還從來沒有發現他們竟然敢抬起眼楮來看你一眼。”

    沒有發現嗎?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他們賴在橋頭客棧咱們的房間里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只是妒忌地看著我們倆的一舉一動,而且還有一個竟然睡到了我的稻草墊子上,剛才他們不是還在告發你來著,其實就是想把你趕走,把你毀了,那麼這里豈不是就可以只留下我一個人與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嗎?這一切你都沒有注意到嗎?”弗麗達。

    k瞪著眼楮望著弗麗達,沒有回答。她對助手們的指控都屬實,可是這些指控也可以被看做是清白的。這兩個年輕伙子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他們本性幼稚、荒唐可笑、不負責任以及缺乏教養。而且,無論k到哪兒去,他們也都總是要跟他一起去,從來沒有想要留下來與弗麗達在一起,這些都可以證明弗麗達以上所根本不成立。k便將信將疑地提出這個看法。

    這是他們故意耍的花招,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那麼,如果不是為了他們垂涎我,那你又干嗎把他們趕跑呢?”弗麗達著走到窗前,把百葉窗拉開一條縫,向外面張望,然後讓k走過去。從百葉窗中可以看到窗外那兩個助手還緊緊地抱著欄桿不放,即使他們此刻一定很累了,可是他們仍舊使出全身氣力,不時地伸出了兩只手臂對著學校哀求。他們中有一個還把自己大衣的下擺掛在後面的欄桿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不用一直用手去抓了。

    這兩個可憐的家伙!真是可憐的家伙!”弗麗達。

    你問我為什麼把他們趕走,是嗎?完全是因為你。”k自問自答道。

    我?”弗麗達反問道,可是在她話的時候,她的眼楮並沒有從助手們的身上移開。

    因為你對這兩個助手太客氣了,對他們的放肆行為,你總是用寬容的態度對待,給他們笑臉看,撫弄他們的頭發,對他們表示同情,經常︰‘可憐的家伙,可憐的家伙!’你剛才還在這麼來著,最後發生的後果是你為了去解救這兩個助手,免得他們挨一頓打,竟毫不猶豫地犧牲了我。”k。

    是的,的確是這樣,這也是我想要告訴你的,讓我覺得心里不高興的就是這個,使我不能跟你待在一起的也就是由于這個原因,盡管我承認沒有比與你永不分離地在一起廝守更幸福了,我依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安靜的地方,可以讓我們可以相親相愛地生活下去,無論是在這個村子里,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都沒有。所以我希望有一座又深又窄的墳墓,在那里面我們倆可以緊緊地擁抱著,如此一來,我的臉藏在你的懷里,你的臉藏在我的懷里,誰也再不能看到我們。但是不是在這兒……你看,這里就有你的兩個助手,他們倆抱著拳哀求的時候,想到的不是你,而是我。”

    現在一直看著他們的,也不是我而是你。”k。

    確實是我,”弗麗達幾乎火冒三丈了,,“我現在一直在的就是這個問題,就算他們是克拉姆的使者,那麼也沒有總是纏著我的必要吧?”

    克拉姆的使者?”k重復地問了一句。弗麗達剛才指出的這一點,就算是很自然的事情,也依然使他感到異常驚訝。

    他們當然是克拉姆的使者,”弗麗達,“雖然是使者,他們也還是淘氣的孩子,需要有人往他們的腦子灌輸一點兒道理進去。這兩個面孔長得又丑又黑的鬼,兩張完全不同的臉長得多麼難看,別人會他們的長相是大人了,很像大學生的模樣,但是他們的言行舉止卻又顯得那麼幼稚可笑。你以為我沒有看到嗎,我真替他們感到害臊。嗯,就是這麼一回事,我並不是討厭他們,我只是為他們感到害臊。因此,我禁不住要看著他們。別人把他們氣得要死的時候,我只會對他們發笑。別人要打他們的時候,我也只會摸摸他們的頭發。在夜里,躺在你身邊,我睡不著,總是要爬在你的身上望著他們,他們中的一個裹著毯子躺在那兒睡著了,而另一個跪在爐門前添柴。我把身子探出那麼多,快要把你驚醒了。我怕的不是那只貓,因為貓是我見慣的,酒吧間里嘈雜的夜生活也是我過慣了的,我是怕自己。不,用不著那麼大的一只貓來驚醒我,只要有一點兒輕微的響聲,我就會被嚇得跳起來。最開始我是怕驚醒你,唯恐把一切事情都破壞了。可是,我又不得不爬起來點蠟燭,迫使你馬上醒來保護我。”

    這些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一點兒懷疑,所以就決定要把他們攆走。現在好了,他們走了,一切都會變得順利起來的。”k道。

    是的,他們終于走了。”弗麗達的時候滿面愁容,並不快樂,“可是我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盡管我心里稱他們為克拉姆的使者,即使不能全部當真,可是不定是真的。他們真而炯炯有神的眼楮,讓我想起了克拉姆的那雙眼楮。是的,就是這樣,有時候,克拉姆的眼楮像是通過了他們的眼楮射透了我的身子。所以,剛才我我為他們感到害臊不是真實的。但是我倒希望是真的。我總以為他們的行為如果發生在別的地方或別人身上,那好像是可笑和惱人的,可是發生在他們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看著他們可笑的鬼把戲,總是又尊敬又欽佩。如果他們是克拉姆的使者,那誰會願意給咱們想辦法擺脫他們呢?而且,擺脫掉他們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如果擺脫他們不好,那麼你願意立刻召他們回來嗎?假如他們還願意回來,你會因此感到高興嗎?”

    你要我再把他們召回來?”k驚訝地問。

    不要,不要!我絕對不希望他們再回來。假如他們現在跑進來,我就會看到他們重新看到我時的那股樂勁兒,像孩子似的圍著我胡亂蹦跳,又像大人似的伸出手臂要擁抱我。不要,我不相信我能受得了這樣的舉止行動。可是我一想起,如果你繼續這樣硬著心腸對待他們,沒準你會永遠也見不到克拉姆,那麼我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來幫助你避免那樣的後果。在那種的情況下,我唯一的願望就是為了你才讓他們進來,馬上讓他們進來。不用為我擔心。我怕什麼呢?我會盡量堅持地保衛自己,假如我必須屈服,那我會意識到這也是為了你的緣故才屈服的。”弗麗達。

    現在你這麼,只會加強我驅逐這兩個助手的決心,”k,“我絕不會讓他們回來。憑我把他們趕出去這一點,至少可以證明︰在特定的情況下,要對付他們其實並不是毫無辦法。所以,這也證明他們與克拉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聯系。昨晚上,我接到一封克拉姆的來信,從這封信的內容來看,雖然有人把兩個助手的情況向克拉姆作了完全不真實的匯報,但從中也可以看出,克拉姆對他們是完全不關心的,因為若不是這樣,他必定會獲得關于他們兩個人的正確工作內容的報告。至于你從他們的身上可以看到克拉姆的影子,那也是不足為憑的,這是因為你很不幸地受了老板娘的影響,所以你才會處處都可以看到克拉姆。所以,現在你仍舊是克拉姆的情婦,還不能完全是我的妻子。有時候這一點使我覺得非常沮喪,我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一切,仿佛剛剛來到這個村子時一樣,但是又不像我真正來到這兒時那樣滿懷希望,目前明知道自己的前途只會是不斷的失望,但是還要一個接一個地把它們全部吞下去。不過這種感覺也只是偶爾才有。”

    k看到弗麗達听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便又含笑地︰“事實上這種感覺也證明了一件好事,就是你對我來是多麼的重要。如果你現在讓我在你和這兩個助手之間選擇的話,這一點就足以決定這兩個助手的命運了。多蠢的想法,在你和這兩個助手之間選擇!我再一遍,要永遠擺脫他們。我是這麼的,也是這麼想的。而且,我們兩個人變得如此懦弱,誰知道是不是由于直到現在還沒吃早飯的緣故呢?”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弗麗達著疲倦地笑著跑去的活兒了,k也重新拿起了掃帚。

    正在他們打掃房間的時候,房門上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巴納巴斯!”k叫了出來,然後扔下手里的掃帚,三步並兩步地走到門邊。弗麗達盯著他,听到這個名字她比听到什麼都感到吃驚。k的兩只手顫抖著,竟然一時擰不開門上那把舊鎖。“馬上就開了。”他一連迭聲這麼。

    但是之後他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事實︰從敞開的門口走進來的不是巴納巴斯,而是原來曾想與他話的那個孩子。可是k不想再去記起這個孩子。

    你上這兒來干嗎?”k問道。

    每個班級都在隔壁的教室上課。我是從那兒來的。”孩子安靜地抬起深褐色的大眼楮望著k,垂手立正著回答k的問話。

    那麼,你現在想干什麼?給我出去!”因為孩子話的聲音很低,k微微向前傾著身子。

    我能幫你們一點兒什麼忙嗎?”孩子問道。

    他要幫咱們的忙呢,”k對弗麗達。接著他又對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漢斯•勃倫斯威克,四年級生,馬德雷因加斯的鞋匠奧托•勃倫斯威克的兒子。”孩子回答。

    哦,你的名字叫勃倫斯威克。”k,現在他的聲音友善了一點兒。原來漢斯看到女教師把k的手抽出了血痕,感覺很氣憤,便馬上決定支持k。他剛才就冒著受到嚴厲處罰的危險,像一個投向敵人的逃兵似的,從隔壁那間教室里溜出來。事實上,更多的可能還是他的孩子氣驅使他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他做任何事情都流露出一本正經的神氣,這些似乎明了這一點。剛開始時因為羞怯,他還有點兒拘謹,但是很快就與k和弗麗達像朋友一樣熟了。

    弗麗達和k給了漢斯一杯熱咖啡,他馬上就變得活潑起來,並且很快贏得了他們的信任。他開始迫切地向他們問問題,好像是想盡快知道問題究竟是怎麼回事,好讓他自己考慮一下究竟誰對誰錯,決定他們接下來該怎樣做。他的個性是專橫中包含著真無邪的童心,所以他們半開玩笑半正經地听任他的擺布。無論如何,他要求他們聚精會神地听他的。

    因此,k與弗麗達的工作不得不完全停下來,早飯也在不知不覺地被耽誤了。盡管現在漢斯坐在一張課桌旁,而k和弗麗達並排坐在講台上的一張椅子上,但是漢斯看起來更像是教師,而且好像此刻他正在考問他們,評定他們的答題一樣。他嘴角上浮著一絲溫柔的微笑,這一點好像證明著他自己完全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但是這個想法只能促使他更一本正經地導演著這場游戲。或許他嘴邊流露出的並不真的是笑容,而是他童年的幸福。

    讓人奇怪的是,漢斯在與他們談了很久以後,才坦承自從k去雷斯曼家去了以後他就已經認識他了。k覺得非常高興。“在那位太太腳邊玩的孩就是你嗎?”k問他。

    是的,那位太太是我媽媽。”漢斯回答。現在他不得不談到他媽媽,但是話顯得吞吞吐吐,要讓人家問好幾遍才開口。事情很清楚,他只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但是從他的口氣,特別是在他提問題的時候,看起來真是一個有毅力有遠見的大人在話。可是不一會兒就又突然恢復成一個學生的模樣,好多問題他都弄不明白,別人的意思也總是誤解,而且由于孩子氣,現在他還不懂得體諒別人。

    盡管k與弗麗達一再指出他的破綻,但他固執地連其他問題也都不肯回答了,並且毫無窘態,一個大人是做不到這樣的。他覺得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才有提問題的權利,如果讓k或弗麗達提了問題,那就是破壞了規則,浪費了時間。他就會一聲不響地坐上好大一會兒,而且挺直了身子、垂著頭,噘起了下嘴唇。

    這時弗麗達被他的這種表情迷住了,有時會故意問他幾個問題,逗他流露出這種表情來。她成功了好幾次。但是k卻覺得不高興。他們相互追問了半,卻並沒有得到什麼結果。漢斯的母親身體不太好,可是她得的是什麼病,還是沒有弄清楚?她膝上抱的那個孩子是漢斯的妹妹,叫弗麗達(漢斯對他妹妹與問他話的這位太太同名而感到不高興),這一家人住在村子里,但並不與雷斯曼家住在一起,他們只是到那兒去串門兒,順便洗一次澡,因為雷斯曼家里有一只大浴桶,除了漢斯之外,孩子們都喜歡在那只桶里洗澡。

    漢斯在提到他的父親時,時而懷著敬意,時而又懷著恐懼,但他也只是在沒有談到母親時才會提起他的父親。與他母親相比,父親顯然沒那麼重要,但是問起勃倫斯威克這家人的生活狀況,雖然他們費了很多口舌,卻依然沒有得到回答。k知道他的父親的制鞋鋪,無人能夠與他匹敵,這人眾所周知的事實也問了很多遍。事實上他父親還把活兒讓給別的鞋匠去做,比如讓給巴納巴斯的父親,當然他是作為特殊照顧才出讓的。僅憑漢斯那種得意地把腦袋一仰的姿勢,就能看出這一點來,這個姿勢引得弗麗達跑過去吻了他一下。

    弗麗達又問他是不是曾在城堡里待過,這個問題在他們反復問了好幾遍以後,漢斯才回答了一聲“沒有”。問起他的母親有沒有在城堡里待過,他就根本不理會這個問題。

    最後k覺得厭倦了,而問的這些問題對他好像也並沒有什麼用處,他承認這個孩子是對的。而且,利用一個孩子來探听別人的家庭隱秘,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再加上他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卻也並沒有問出什麼名堂來,那真是更讓人覺得丟臉。所以,作為收場,他問孩子打算為他們提供什麼幫助,漢斯他只想幫他們做些學校里的活兒,免得教師和他的助手把他罵得那麼凶。

    k向漢斯解釋他不需要這樣的幫助,罵人是教師的一種職業習慣,就算你拼著命干,也總還是要挨他的罵,工作本身並不繁重,但只是由于特殊情況,所以今早晨才起來得那麼晚。而且,責罵在他身上產生的影響,與在一個學生身上產生的影響並不相同,他甚至根本不把它看做一回事,他早已經沒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了,他希望不久之後就離開這個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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