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17章 城堡(8)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17章 城堡(8)

    不要生氣,你應該理解為什麼我們這樣煩惱。我可以這樣告訴你,這完全是由于巴納巴斯,咱們倆現在才結合在一起。我在酒吧間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跟奧爾珈手挽手走進來,但是我雖然知道你是誰,可對你並沒有什麼興趣。我不只是對你,幾乎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因為那時有好多事情都讓我不滿意,我常常很煩惱,可那是一種很古怪的不滿和很古怪的煩惱。比如,如果顧客中有人在酒吧間里侮辱了我——他們總是盯著我,你看到過他們是一種什麼樣的人,可還有許多比他們更糟的人,克拉姆的僕從還不算是最壞的,唔,如果他們中有一人侮辱了我,那對我有什麼了不起呢?我會把這看做是多年以前發生的事兒,或者把它看做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兒,或者不過像是我听到別人告訴我的事兒,或者好像是一件我已經忘掉的事兒,我現在幾乎想象不出那是怎麼回事兒了,自從我失去了克拉姆以後,一切都大不相同了。”弗麗達到此處,突然住了口,傷心地沉下了頭,兩只手抱在胸前。

    你看看,先生,這就是你干出來的好事,還有你這兩個我不能跟他們講話的助手,你看看他們也能得到一些益處。你把弗麗達從她過慣的安樂窩里搶了過來,你所以能夠這麼做,多半是利用了她那份孩子氣的多情善感,她不忍心看見你與奧爾珈手挽著手,明明白白地陷到巴納巴斯家去不管。她把你救了出來,卻把自己給犧牲了。現在木已成舟,弗麗達為了享受這份坐在你膝頭上的福氣,她什麼都放棄了,你這會兒倒打出了這張絕妙的王牌,什麼你本來有機會可以在巴納巴斯家住宿的。你這是借此向我表示,你不需要依靠我。我老實對你,如果你睡在他們家里,那你才是完全不依靠我,你也就會馬上離開這間屋子了。”老板娘大聲嚷道,好像不是她本人在話,而只是把她的話借給弗麗達似的,同時她向前挪近一些,緊靠著弗麗達的身邊坐著。

    我不知道巴納巴斯這家人到底犯了些什麼罪。”k一邊,一邊心地把弗麗達抱起來,此刻弗麗達好像失去了生命似的耷拉著頭,慢慢地把她放在床上,自己站了起來,,“你對他們的法也許是對的,可我知道,我要求你讓我和弗麗達來安排我們自己的事情,這也並不錯呀。你剛才關心和愛護,可事實上我還沒有看到你表示了多大的關心和愛護,我看到的只是一大堆怨恨和嘲笑,再就是不讓我住你的房間。如果你存心要弗麗達離開我,或者要我離開弗麗達,那麼,這倒是一著好棋,可我想你這一著也同樣是不會成功的,即便真的成功了,那你會後悔的。至于起承你的好意給了我一個容身之處,那也不過是這樣的一個讓人受不了的洞子,這根本不上是出于你自己的心意,更多的原因可能還是城堡當局堅持要這麼做的。若我現在通知他們,我要從這兒被趕走,如果我被重新安置到別的地方去住,你或許就輕松愉快了,但是我本人或許比你還要感到輕松愉快。現在我要去找村長商談這件事以及其他事情,勞駕你至少好生照看著弗麗達,你這份所謂母愛的忠告,把她鬧騰得夠糟的了。”

    著,他轉身朝向兩個助手。“來吧。”k邊邊從釘子上取下克拉姆的信,往房門口走去。老板娘一直靜靜地望著他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只是在他的手搭上門閂的時候,她才︰“等等,你還留下一個人沒有帶走呢,不管你怎麼,也不管你怎麼羞辱像我這樣的一個老太婆,但你畢竟是弗麗達未來的丈夫。就因為這個緣故,我現在還得告訴你,你對本地情況這樣無知,簡直讓人吃驚,听了你的話,再把你的想法和你對實際情況的看法比較一下,真把我嚇得暈頭轉向。你的這種無知不是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不定永遠也無法讓你想明白,可是只要你願意稍微相信我一點兒,把你自己的這份無知藏在心里,你還是能學到很多東西的。比如你馬上就會對我稍微公正一些,你也就會只給我一些驚嚇的暗示了,可你嚇得我這會兒還膽戰心驚。當我發現我親愛的弗麗達,居然為了草里的一條蛇,放棄了一只鷹,甚至實際情況比這還糟得多。這一切真把我給嚇愣了,可是我還得一個勁兒想法子忘記這件事,這樣才能使我客客氣氣地跟你講話。現在你又生氣啦!不,你別就這樣走掉,至少你听完我這個請求︰無論你到哪兒去,別忘記你在這個村子里是一個最無知的人,你得把自己放心一點兒,在這兒,在這客棧里由于有弗麗達的緣故,你愛什麼蠢話都行,沒有人會傷害你,比如,你可以向我們解釋為什麼你要跟克拉姆見一次面的道理,可是我懇求你,我懇求你,你別真的這麼做。”

    完,老板娘站了起來,激動得腳步有點踉蹌地走到k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懇求地望著他。“太太,我不懂像這樣一件事為何值得你卑躬屈膝地向我懇求。若正如你所,我不可能跟克拉姆談話,那麼,不管你求不求我,我總是沒有辦法做到的。不過,若我能夠跟他談話,那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特別是因為這樣一來,就推翻了你反對的主要理由,而你的其他道理也就不足信了。當然,我是愚昧無知的,對我來,這是一個不可動搖的悲慘的事實,可這也給我帶來了好處,那就是我有比較大的膽量,所謂,無知者無畏。因此,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準備這樣愚昧無知下去,並已準備好接受未來的一切惡果。可是這些後果實際上不會影響別人,只會影響我自己,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懂你要懇求我的原因。我相信你會永遠照料弗麗達的,所以,如果我從弗麗達的世界里消失了,你只會把這看做一件謝謝地的大好事。那麼,你怕些什麼呢?你當然是不會……在一個愚昧無知的人看來什麼都是可能的,”到這里,k猛地推開了門,“你當然是不會為克拉姆害怕的嘍?”k。當他帶了兩個跟在他後面的助手跑下樓去的時候,老板娘一聲不響地凝望著他那逐漸消失的背影。

    拜訪村長

    k沒有費多大勁兒,就見到了村長,這使他頗感意外。對這件事他這樣自我解釋︰以他到目前為止的經驗,與官方當局作正式的會談,對他來很容易。這一方面顯然是由于事實上官方曾經傳過話來,讓大家在與他這樣一個人打交道的時候,表面上不妨縱容他一些;另一方面由于他們辦理公事的自治制度,這種制度往往存在于人們看不見它的地方,能決定一個人能很有效地執行任務。只要一想起這些事情,k就往往難免產生以為自己的處境大有希望的危險想法。然而,當他輕而易舉就得到了這麼多信任以後,他連忙警告自己,自己處境的危險恰恰就在這里。

    所以,與當局人士直接交談並不特別困難,因為像這樣嚴密的組織機構,他們所要做的就只是維護那些遙遠而不可望見的老爺們的遙不可及的利益,而k卻得為自己迫在眉睫的事情而奮斗。而且,至少在開始時,他還得先發制人,因為他是進攻者;此外,他不僅僅是為自己奮斗,還得為其他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勢力奮斗,但是他們使他相信有這些勢力存在,因為這樣並不違反當局的規定。

    但也正因為他們在所有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立即充分滿足了他的願望——到此刻為止提出的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所以,現在他們奪去了他輕而易舉贏得勝利的可能性,隨之也奪去了與勝利相伴而來的滿足感,奪去了他對于由這些勝利而必然引起的做更進一步的巨大奮斗的堅實可靠的信心。相反,他們卻讓k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當然,只是限于村子的範圍以內,就在這樣一個固定的範圍內,有限地縱容他,慢慢消磨他的精力,排除一切沖突的可能性,讓他陷進一種非官方的、根本沒有得到承認的、狼狽的、異鄉陌路的處境。

    在這樣的環境中,如果他不時刻提防著的話,盡管當局表面上是那麼和藹可親,他又是多麼謹慎心地盡力完成自己那一切被別人得那麼輕松平常的任務。實際上也很容易發生這樣的情況︰他可能被他們向他表示的表面友好所迷惑從而舉止莽撞,栽一個大跟頭;而當局還是那麼溫和、友善,最終似乎是出于無奈,或只是礙于某條他所不知道的公眾法令,而不得不把他攆走了事。

    假如不是這樣,別人給予他的另一種生涯又會是什麼樣的呢?k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地方像這里一樣把工作與生活糾纏在一起的,糾纏得簡直令人有時以為這兩者已經調換了位置。例如,克拉姆給k的工作方面的權力,到目前為止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如果與克拉姆在k的臥室里所擁有的真正權力相比,那算得上什麼呢?

    因此就發生了這樣一種情況,當一個人直接跟官方人士接觸的時候,他固然只需要以輕率兒戲的態度,故意扮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行,但在其他各方面卻必須保持極高的警惕,跨出的每一步都要先察看一下四周。

    k去拜見村長的時候,很快就發覺實際情況證實了他對當局的看法。這位村長是一位模樣和善、身材肥胖、胡子剃得溜光的人,他正患著嚴重的痛風,在床上接見了k。“這麼,你就是我們的土地測量員。”他著,想從床上坐起來,但嘗試了一下,不行,于是又把身子倒在靠墊上,抱歉地指著他的一條腿。

    房間里那幾扇窗戶很,而且又掩上了窗簾。在暗淡的光線里,一個悄無聲息的、幾乎像個影子似的女人推過來一把椅子過來,給k放在靠近床邊的地方。“請坐,土地測量員,請坐,”村長,“告訴我,你有什麼要求吧。”

    k于是把克拉姆的信讀給他听,同時也插進幾句自己的意見。此時,他再一次感到同當局交談的那種不同尋常的輕松感。他們似乎都是一模一樣,什麼負擔都能承擔,把什麼東西都可以放到他們的肩膀上去,而自己什麼都用不著考慮。村長似乎也是這樣,他在床上不適地動了一下,︰“這事兒我都知道,的確如你所。我之所以沒有過問,首先是因為我身體不好;其次,是由于你來得這麼遲,我還以為你放棄了這兒的活兒呢。可是現在承你的情跑來看望我,我的確應該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就像你所的一樣,你做的是土地測量員這個職業,可是我們根本用不著土地測量員。我們這個國的邊界已經標好了,而且都已經正式記載下來了。那麼,我們還要一個土地測量員來干嗎呢?”

    村長的一番話,k雖然事先想都沒有想過,然而現在他從心底里相信他曾經意料到會有這樣的答復的。正因為此,他才能夠立刻答道︰“您這番話可真叫我意外。這樣一來,把我全盤的打算都一筆勾銷了。我只希望這其中不定是發生什麼誤會了。”

    不,很抱歉,事實就像我剛才的一樣。”村長平靜地。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我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兒,肯定不會是為了重新讓人給送回去的吧?”k喊道。

    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也不是我所能決定得了的。可是,起引起這次誤會的原因,我倒確實能把其中的起因解釋給你听。像在伯爵大人這樣一個龐大的政府機構里,可能偶爾發生這一個部門這樣制定規則,另一部門那樣制定規則,而又互不了解對方的情況,盡管最高統治當局是那麼的具有決策地位,但是由于它的流程使然,所以處理事情往往有滯後性,也就常常容易會出現一些細的差錯。當然,這只是針對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像你這種情況。而在重大的事情上,我還從來沒有听見發生過什麼差錯,可是盡管都是一些事情,也常常讓人夠苦惱的了。現在且你這樣的情況,我願意坦率地把這件事的原有全都告訴你,絕對不保留絲毫官方的秘密。我也算不上是官方人士,我只是一個農民,將來也永遠是一個農民。很久以前,那時我做村長才幾個月,上面來了一道命令,我記不起是哪一個部門的了,在這道命令里,上面的老爺們按照通常那種毫不含糊的方式通知我們,招了一個土地測量員,並且指示市鎮當局為他的工作準備好必要的計劃和措施。顯然,在這道命令提到的土地測量員絕不可能是你,因為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我現正在生病,沒有過多的時間躺在床上想這些無聊透頂的事,我早已記不起來了……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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