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15章 城堡(6)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15章 城堡(6)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她,這一次似乎違反了她的本意,她的語氣與其是流露了以往得意的豪情,還不如包含著無限失望的慨嘆,“也許你想從克拉姆先生身邊把我帶走,是嗎?”完,她拍起手來。

    你可真把我看穿了,”k,似乎因為別人不太信任自己而感到為難,“這的確是我心底真正的秘密。你應該離開克拉姆而做我的情人。現在我可以走了。奧爾珈!”他喊道,“我們回家吧。”

    奧爾珈順從地從桶頂上溜下來,但是沒辦法立刻從她周圍的朋友中脫身出來。接著,弗麗達用嚇唬人的眼光瞅著k低聲地道︰“什麼時候我能找你談談呢?”

    我能在這兒過夜嗎?”k問道。

    可以。”弗麗達。

    我今晚就能留下來嗎?”

    你先跟奧爾珈一起走出去,這樣我就可以把其他人都攆走。然後,你過一會兒再回來。”

    行。”k,他不耐煩地等著奧爾珈。但是那些莊稼漢不讓她走,他們在跳著一種舞,奧爾珈是這個舞蹈里的核心人物,他們大伙兒在她的身邊圍成一個圓圈高聲喊著,他們中間不時地有一個人離開圓圈,緊緊地摟住了奧爾珈的腰,把她轉了又轉。他們的舞步越跳越快,叫喊聲也越來越高亢,越來越震耳欲聾,到最後他們不知不覺地混成了一片若斷若續的吼叫聲。

    奧爾珈開頭還大聲笑著打算從圈子里沖出來,而現在她只是披散著頭發從一個人的身邊旋到另一個人的身邊。“我侍候的就是這一幫人。”弗麗達輕蔑地咬著她薄薄的嘴唇。

    他們是誰?”k問她。

    克拉姆的侍從,”弗麗達,“他總是帶了那些人來,可他們教我生氣。我幾乎記不起我跟你了些什麼話了,可如果我得罪了你,那就請你原諒我,這應該怪那些人,他們是我所知道的最讓人瞧不起、最招人討厭的家伙,可我得往他們的杯子里斟啤酒。我常常央求克拉姆別帶他們到這里來,因為雖然我照樣要忍受其他那些老爺的侍從,可他總還得多少為我考慮一下吧,但是這些都是白,每逢他到這兒來,他們在一個鐘頭以前,就像牲口進圈似的擁進來了。而現在正是他們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的時候了。如果不是你在這兒,那我早就把這扇門打開,克拉姆不得不自己來把他們趕走了。”

    這麼,他現在听不見嗎?”k問道。

    听不見,他睡著了。”弗麗達。

    睡著了?可我剛才從洞眼里望進去的時候,他還是醒著坐在書桌旁邊的呀。”

    他總是那樣坐著的,你看他的時候,他早就睡熟了。如果他沒有睡著,我會讓你往里邊瞧嗎?他就是這樣睡的,老爺們都挺能睡,我簡直不懂這是什麼道理。可是如果他不是這麼能睡,他肯定受不了這些侍從。可現在我必須自己來把他們攆走了。”于是,她從角落里拿了一根鞭子,一下跳進了跳舞的人群中間,但是像一只羊羔那樣跳得不怎麼穩。最初,他們只把她當做是新加入進來的舞伴,可是轉瞬間,弗麗達好像真的舉著鞭子要揮下來了,但是她立刻又把鞭子提了起來,喊道︰“克拉姆命令你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回房間,統統給我回房間去!”

    他們看到她是真的認真了,便帶著一種讓k無法理解的惶恐往後面的牆壁擠去。接著,在前面幾個人推搡之下,一扇門猛地被推開了,吹進來一陣晚風,他們乖乖地讓弗麗達在後面押著,在晚風中穿過院子,消失在房間里了。

    在隨之而來的一陣靜默中,k听見門廊里傳來腳步聲。為了保護自己的處境安全起見,他躲到櫃台後面,這里是這間屋子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已經獲得了留在酒吧間里的權利,可是他既然打算在這兒過夜,那就得避免被人發現。因此,當房門被打開的時候,他便鑽到櫃台下面去了。當然,如果在這兒被人發現了,同樣是會有危險的,但是他可以振振有詞地解釋,是為了躲避那些莊稼漢狂妄無禮的行為才躲在這兒的。走進來的是那旅館老板。“弗麗達!”他喊道,接著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好幾趟。

    好在弗麗達很快就回來了,她沒有提到k,只是抱怨那些莊稼漢。在巡視四周尋找k的時候,她走到櫃台後面,已經那麼近了,k甚至可以摸到她的腳了。從此時起,他才感到安全了。因為弗麗達沒有提起k,旅館老板不得不開口詢問k的下落。“土地測量員去哪兒了?”他問道,他可能生就是很有禮貌的人,加上經常跟那些比他的地位高得多的人毫無拘束地交往,因此變得更加彬彬有禮,但是從他與弗麗達對話的語氣里卻含有一種體諒的聲調,由于他跟她講話的時候仍然保持了老板對待下人的身份,而且是對一個沒規矩的下人,這種聲調就更加動人。

    土地測量員,我完全把他給忘了,他可能早就離開了。”弗麗達一邊,一邊把她的腳擱在k的胸脯上。

    可是我一直沒有看到他,而且我這會兒幾乎都在大廳里沒有離開過。”旅館老板。

    哦,可是他沒有來酒吧間呀。”弗麗達冷冷地。

    不定他藏到什麼地方去了,”旅館老板接下去,“從他給我的印象來,他很可能這樣做。”

    他總還不至于做出那麼丟臉的事兒來吧。”弗麗達,把她的腳壓在k的身上。她具有某種歡樂和爽朗的性格,這是k之前所沒有注意到的,而且能出其不意地先發制人,因為她忽然大聲笑著了一句,“不定他藏在這底下啦。”之後便向k彎下身去,輕輕地吻了一下k,接著又跳起來,帶著懊惱的神氣,“沒有,他沒有藏在這兒。”

    這時旅館老板了一些使k吃驚的話,他︰“讓我煩惱的就是不知道他真的走了沒有。這不僅是為了克拉姆先生,也是為了咱們旅館的規章。弗麗達姑娘,這條規章跟你也有關系,就像跟我有關系一樣。好了,如果你能為酒吧間負責,我就上其余的房間去巡查了。晚安!祝你睡個好覺!”

    他幾乎還沒走出房間,弗麗達就擰熄了電燈,鑽到櫃台下面,在k的身邊躺了下來。“我的親愛的!我親愛的!”她輕聲呼喚著,但並沒有踫k的身子。她好像被愛情激動得暈倒了,攤開兩只臂膀仰面躺下;似乎等待著她的一定是無窮無盡的幸福,同時,她又唱了幾句曲,這與其是唱曲,不如是嘆息。

    由于k依然躺在那兒出神,她又猛地跳了起來,像孩子一樣用力把k拖過來︰“來吧,下面太擠了。”于是他們互相擁抱起來,她嬌的身軀在k的手里燃燒著,k在昏昏沉沉中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竭力控制自己,但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他們不知道在地上滾了多久,只听“砰”的一聲,他們已經滾到了克拉姆的房門前,他們就躺在這兒,在積著殘酒的坑坑窪窪的地面和扔在地板上的垃圾中間。

    時間一時一時地過去,此間,他們兩個人像一個人似的呼吸著,兩顆心像一顆心一樣地跳動著。此間,k只覺得自己迷失了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奇異的國度,這里比人類曾經到過的任何國度都要遠,它是那麼奇異,甚至連空氣都跟他故鄉的大不相同。在這里,一個人可能會由于受不了這種不同而死去,可是這種不同又是這麼富有魅力,使你只能繼續向前,讓自己迷失得越來越深。

    因此,當克拉姆的屋子里傳出了深沉、威嚴而且不表示人稱的口氣在喊弗麗達的時候,對于k來倒並不吃驚,反而覺得像是一種慰藉。

    弗麗達。”k在弗麗達的耳邊低聲喚著,告訴她有人喊她。弗麗達像是出于一種機械的服從的本能,準備跳起來,但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便又伸了一下身子,悄悄地笑著︰“我不去,我再也不去他那兒了。”

    k想表示反對,勸她到克拉姆那兒去,並且開始為她系上那件皺成一團的罩衫,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太幸福了,簡直不能不把弗麗達抱在懷里,這樣的幸福也使他感到痛苦,似乎如果弗麗達去了,他就會失去一切。他的這種保護似乎增強了弗麗達的力量,她握緊拳頭,敲著克拉姆的房門,大聲喊道︰“我正陪著土地測量員哩!”

    無論如何,這句話回得克拉姆一聲不響了,但是k嚇得跳了起來,跪在弗麗達身邊,在朦朧的晨光下,四下張望。出了什麼事兒啦?他那些希望到哪兒去了?現在弗麗達已經泄露了一切,他還能指望從弗麗達身上獲得些什麼呢?他沒有采取深思熟慮、步步為營的對策與他這個有權有勢的敵手周旋,也沒有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而只是在淤積著啤酒的泥潭里滾了一整夜,那股氣味簡直叫人受不了。

    你這是干嗎?咱們倆全毀了。”k像是自言自語地。

    不,毀了的只是我,可這樣我就贏得了你。你不用煩惱。可你瞧瞧這兩個人笑的那副樣子。”弗麗達。

    誰?”k問道,並隨之轉過身子去看。在酒吧間的櫃台上,正坐著他的兩個助手,因為缺乏睡眠,他們的眼楮顯得有點滯重,但是眼神流露出愉快。這是一種發自感覺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任務的愉快。

    你們在這里干什麼?”k喊道,好像一切都怪他們似的。

    我們不能不到這兒來找你,因為你沒有回客棧。我們去巴納巴斯家去找你來著,最終我們才發現你在這兒。我們在這兒坐了整整一夜。我們這個活兒可不輕松呢。”助手們解釋。

    可是我白才用得著你們,晚上可用不著,給我出去。”k。

    可現在已經是白了。”他們著,但身子並不挪動。現在可正是白,所有通向院子的門都敞開了,莊稼漢們川流不息地進來了,跟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k已經忘得一干二淨的奧爾珈。她雖然頭發蓬松,衣衫不整,可是仍舊像昨晚上那麼活潑。還沒有跨過門檻,她的眼楮就射到k的身上。

    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家?僅僅就為了那樣一個人!”奧爾珈問道,幾乎要哭出來了,這句話她重復了好幾遍。弗麗達原先跑開了一會兒,現在帶著一個布包回來了,奧爾珈傷心地退到一邊。

    現在咱們可以走了。”弗麗達,顯然,她指的是他們應該回到橋邊那家客棧去。k同她一起走著,兩個助手跟在他們的後面,組成了一個的隊伍。那些莊稼漢對弗麗達流露出一種極度的輕蔑,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直到現在為止,她一向是凌駕于他們之上的。他們中有一個人甚至拿起了一根棍子,好像想要攔住她不讓她走出去,除非她跳過去,但是她只是把眼楮一瞪,就足以把他嚇退了。

    直到他們走到了外面的雪地里,k才覺得呼吸舒暢了一些。在曠野里他感到如釋重負,似乎連趕路也不那麼勞累了。如果他獨自一個人走那也許還要更輕松一些。他一回到客棧,就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床上。弗麗達就在他旁邊的地板上給自己安排了一個鋪位。那兩個助手也擠了進來,被k攆走了一次,他們又從窗口爬了進來。

    他們讓k覺得厭煩,懶得再去攆他們走了。客棧老板娘特地跑來歡迎弗麗達,弗麗達稱呼她為“媽媽”。她們見了面真是不出的親昵,互相吻了又吻,久久地擁抱著。這間屋子里一點兒也不安寧,因為女僕們穿著笨重的靴子,也咯 咯 地走進來拿這樣找那樣。

    無論何時,只要她們想從k的床上取什麼東西,就干脆從k的身子下面拉出來。她們向弗麗達問好,就像她是她們的老朋友一樣。盡管大家這樣走進走出,k還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接著又睡了整整一夜。弗麗達沒有為他做什麼事。第二早晨他起床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精神已恢復了,這是他到村子的第四。

    §§§第一次與老板娘的對話

    k本想好好地與弗麗達談一談,可由于那兩個助手死乞白賴地守在跟前,把他給攔住了,而弗麗達也不時與他們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不然,他們就干脆在屋子角落的地板上,鋪了兩件舊襯衫躺下來。像是一種尊敬的表示,他們反復向弗麗達保證,絕不打擾土地測量員,而且盡量不多佔據空間,盡管他們悄聲低語地談個不休,不停地吃吃笑著,但為了做到自己曾過的話,他們為了使自己佔據的空間更一些,不斷地互相擁擠著。

    就這樣,兩個人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在暗淡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包裹。但是k根據白的經驗,他覺得他們是兩個機靈的觀察者,不管他們像孩子一樣淘氣地用兩只手裝成望遠鏡,也不管他們只是瞅著他,表面上專心致志地在理著胡子也好——他們在胡子上花了不少心思,總是在互相比誰的胡子更長更濃,而且請弗麗達給他們作裁判——但他們的眼楮卻從未從k的身上移開過。k睡在床上,常常抱著完全漠不關心的心情瞧著這三個人奇怪的動作。

    當他感覺精神已經恢復,能夠起床的時候,他們三個人都跑過來侍候他。雖然他的身體還沒有康復到拒絕他們效勞而能獨立完成起床的程度,而且也注意到這樣一來就會使自己陷入依賴他們的境地,這種處境會給他帶來不良的後果,但是他只能如此。k坐在桌邊喝著弗麗達煮的濃濃的咖啡,在她生的火爐旁烤火取暖,兩個助手狂熱地形態奇怪地爭相給他打水,拿肥皂,遞梳子,找鏡子,上樓下樓跑上十來次,最後還為他拿來了一杯甜酒,只因他低聲地暗示過他想喝這麼一杯。這一切,也不能是讓人不愉快。

    就在發號施令和讓別人侍候著的時候,k實在是由于心情愉快,而不是希望他們服從自己,他︰“現在你們倆走吧,現在我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了,而且我也想跟弗麗達姑娘單獨聊一下。”他看見他們的臉上沒有露出直接反對的表情,便用諒解的口吻加了一句︰“等會兒我們三個人要到村長那兒去,所以你們倆現在先到樓下酒吧間等我。”

    他們兩個人意外地听從了他,不過他們在走之前,還轉過身來問了一句︰“我們可以在這里等呀。”但是k回答︰“我知道,可我不要你們在這兒等。”

    等兩個助手一走開,弗麗達就坐在了k的膝蓋上︰“親愛的,你干嗎要討厭這兩個助手?再我們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不用在他們面前躲躲閃閃的。他們是忠實的朋友。”這使k心中不快,可是又給他一種樂滋滋的感覺。“哦,忠實的朋友,他們一到晚都在監視著我,這簡直是無聊,而且讓人討厭。”k。

    我相信我懂得你的意思。”弗麗達,接著摟住了k的脖子,想一句別的什麼話,但是還沒等完,就從離床很近的椅子上跌跌撞撞地滾到了床上。他們躺在床上,但是不像前一個晚上那樣很快地進入遺忘境界。她和他都在尋找,像發了狂似的,扭歪了面孔,把頭鑽到對方的懷里,迫切地尋找著什麼東西。但是他們的擁抱,以及手腳的搖擺,都不能使他們忘記身外的一切。但他們依然像狗兒似的拼命地在地上亂抓那樣,互相抓住對方的身子,而且常常在無可奈何的失敗以後,為了得到快樂而做最後的努力,互相用鼻子聞著對方身上的氣味,用舌頭舔著對方的臉。最後,在極度的疲乏以及快慰後,他們終于平靜下來了。這時候,女僕們走進來了。“瞧他們睡得像個什麼樣子,”其中一個女僕,憐惜地丟了一條被單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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