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月和小乞丐在岐山山脈的一處,發現了一條小溪流。水清粼粼的,如絲綢般滑過。溪里的小石頭和水相交,發出潺潺的流水聲。新生的河泥在清澈的水面上,被陽光照射出另一番景象。
小溪流在低窪處形成一個小池塘,池面不大,一畝見方,靜靜的水面,清澈見底。
幾月來的奔波,一身的塵土,見到清澈的池塘,秦月飛奔過去,三兩下就脫了個干淨,縱身一躍,就跳進池中。
秦月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小乞丐,已經滿臉通紅,慌忙將臉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秦月撲騰著水,看到小乞丐沒有跟下來,大喊︰“三月!快來啊!這水真清澈。”
小乞丐跺了跺腳,滿臉羞紅,不理秦月,走得更遠了些。
“三月一向喜歡干淨,連解個手,都不願意結伴,更何況洗澡了。我先洗完,再讓他一個人來吧,真是一個害羞的小男孩。”秦月想著想著,又笑了起來。
秦月洗掉了臉上的易容之物,看了看水中的自己,之前光潔白皙稚嫩的臉龐,現在已經變得成熟了些,堅毅了些。稜角依舊分明,烏黑深邃的眼眸,多了些滄桑的味道,濃密的眉,高挺的鼻,散發著迷人的色彩。
“三月見到我這副‘真面目’會不會嚇到?”秦月想著想著,傻笑了起來。
“不知道三月長什麼樣?不知道臉是真黑還是假黑啊。三月的眼楮那麼好看,牙齒那麼好看,即使黑點,應該也是一個美男子。”秦月念頭一轉,又傻笑了起來。
一盞茶不到,秦月就洗好了,穿好了干淨的新衣服。這些新衣服是老婦人給他親自縫制的,布料是岳老三從鎮上買回來的時下最新款。穿起來很是合身。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秦月有點感傷。但隨即甩了甩披肩的濕漉漉的長發,將這些悲傷的情緒一掃而空。
“三月,我洗好了,換你了。放心,我給你把風。”秦月慢慢地走了過來。
小乞丐轉過頭,看著陌生的“秦月”,一步步地走來。小乞丐知道秦月易容,因為先前的那個夜晚秦月已經跟他說過這事。但是看著真實的“江哥哥”,給了他不真實的感覺。
線條分明的臉,仿佛雕刻般清晰;高挺的鼻,如同平原上尖削的高山;深邃的眼,就像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一步一步,從遠處走來,從晨曦的絢爛中緩緩走來,從遙遠的那處星光斑斕里慢慢出現。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直到秦月走到跟前,小乞丐才緩過神來。秦月揚著嘴,淺淺的笑著。
“三月,這是江哥哥本來的面目。江哥哥也是個美男子吧。”秦月“自戀”地開著玩笑。
小乞丐啐了一口,一臉羞赧地跑開了。
“三月最近都怪怪的,變得喜歡跟我發小脾氣了,可能還是小孩子心性。”秦月心里想到。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秦月等著有點著急,生怕小乞丐出什麼事,想著過去看看,剛要邁步,轉念一想,“我這麼過去,三月要是生氣了,可不好。”
剛要扯著嗓子問一下,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少女,長發披肩,白衣勝雪。頭發上束著一條紅色的帶子,美麗不可方物。
秦月看著這少女宛如仙女般緩緩地走來,不由地看痴了。
“北方有佳人,
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秦月“詩癮”又犯了,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太玄修行記”上面記載的詩句來。只見那少女方當韶齡,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明眸皓齒,肌膚賽雪,讓人不可逼視。
待這女子越走越近,秦月只覺得光彩照人,不容褻瀆,不敢再看,緩緩後退了幾步。
“你念的詩真好听,是在夸我嗎?傾國又傾城的,我有這麼美嗎?”那少女看著秦月,笑語盈盈地說著。
秦月只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但是又無從憶起,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怔在原地,一動不動。以前伶牙俐齒,如今仿佛舌頭打結,無言以對。
秦月突然又想到小乞丐,“三月一向害羞,剛才這位仙女從池塘的方向走過來,他不得給臊死。而且這位仙女又褻瀆不得,這如何是好?”秦月這麼想著想著,就緊張起來了。
“這位姑娘,你從池塘那邊過來,有看到我的一位兄弟嗎?”秦月試探地問道。
“有啊,他在池塘洗浴,被我一掌殺了。”那位少女清冷地說道。
“你殺了三月?!姑娘,我三月兄弟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下如此毒手?看你美若天仙,但是心如蛇蠍!”秦月想到三月的死,悲從中來,大聲斥道。
“一個小乞丐,他污了我的眼,殺就殺了,你要為他報仇嗎?不怕搭上你的小命嗎?”少女冷笑道。
“三月在洗浴,你不想看,轉身便是,你為何殺他!”秦月怒道。
“三月武道修為堪比龍初境中階,卻被你一掌斃命,我在這里听不到一點聲息,你的武道修為超我太多,但是我拼了這條命也要為我兄弟報仇!不求同生,但求共死!”秦月熱血沸騰,氣運雙掌,直撲上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秦月如此激動,是因為小乞丐跟他有過命的交情,想到這段時間相濡以沫,同生共死,一時無法自控。
秦月心情激動,未出招,心已亂,一出招,招更亂。“行雲流水”還未使老,就被那位少女一掌擊中。
秦月心想這下自己大概要赴小乞丐的後塵了,黃泉之下有兄弟作伴倒也灑脫,便索性閉上眼楮等死。
突然發現身體無恙,那位少女只輕輕拍打了他一下,便飄然而退,蹲在不遠處,咯咯地笑個不停。
“要殺便殺,何必如此惺惺作態!”秦月不知那位少女,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站在原地,“視死如歸”地說道。
“江哥哥,怎麼?你認不出我啦?”那位少女說道。
“你,你是三月!”秦月才想起來剛才那聲音為何如此熟悉,那就是小乞丐的聲音啊!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乞丐,怎麼就忽然變成一個仙女。
“對啊,我是你的三月啊!江哥哥,你還想殺了我呢?!”少女嗔怪地說道。
秦月再認真一看,那位少女的眼楮跟小乞丐一模一樣,笑起來那細細白白的牙齒,除了小乞丐還有誰是這樣的。“你……你…你怎麼是女子。”秦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震驚。
“我本來就是女子。你從來沒有問我啊?!你要是問我,我就告訴你了。”那位少女做了一個小鬼臉。
秦月見眼前情景,自己擰了自己的胳膊肘,恍若隔世般。
秦月緩了緩,心神漸定,笑道︰“我真是糊涂得很,一直當你是男子。三月這個名字估計也是你瞎起的。不知道以後怎麼稱呼你?”
“我真名叫晴川。你還是叫我三月。專屬于江哥哥的三月。”那位少女說道。
“晴川,晴川,川字放倒,再取晴里的月,就是三月!”秦月恍然大悟道。
“江哥哥,真是聰明!”晴川開心地說道。
“晴川真是好名字啊!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秦月不由自主地又念出了“異界”的詩來。
“真是好詩!想不到我的名字被江哥哥這麼一念,這麼美!”晴川激動地說著。
晴川一夸,把秦月給弄得不好意思起來了。這不是他自己寫的詩,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秦月,晴川,兩個姓有點像,我們倒是上天注定的一對兄妹似的。”秦月為緩解尷尬,沒話找話說。
“江哥哥,你真希望我們只是做一對兄妹嗎?”晴川悠悠地說道,眼眶里含著淚。
秦月看著晴川這幅情形,心里似懂非懂,不知道怎麼回答,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只能另外找一個話題。
“三月,你說你這樣打扮多好看啊,干嘛先前要扮成個小乞丐啊?”秦月問道。
秦月這個問題問的有點傻氣,扮成小乞丐明顯是為了安全和方便行事。但晴川對這個傻問題,只听到秦月的夸贊,其他的意思她都不在意了。
晴川眯著眼,轉過頭,道︰“你說我好看嗎?”
“當然好看啊。真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秦月趕忙回答道。
“那你喜歡我嗎?江哥哥會不會覺得三月煩呢?”晴川認真地問道。
“不會,不會,江哥哥真的很喜歡……你……很歡喜跟你在一起。”秦月突然找不到詞來形容自己的情感了。準確來講,是不敢說出來。
“江哥哥。三月穿成這樣,當然有很多人喜歡。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有江哥哥一人,不管我是男的,還是乞丐,都一如既往地對三月好。在面對妖獸時,挺身而出,在遇到危險時,讓我先跑。三月一個人扮成乞丐,一路上受到別人的白眼,只有江哥哥,從一開始就給三月溫暖,不管三月多麼髒,多麼卑微,始終用生命守護的,只有江哥哥!”晴川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決堤的江水一樣。
晴川輕輕地靠著秦月,在秦月的懷里啜泣著,顯然是這段時間受了極大的委屈,在找到一個溫暖的,值得一生托付的懷抱時,全部釋放。
秦月輕輕地擁著晴川。突然覺得自己擁著整個世界。原本他的心里只有仇恨,如今有了愛的曙光。秦月心里突然患得患失起來,如果晴川不見了,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秦月輕輕地念著︰
北方有佳人,
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