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水鎮,
被污染的河邊。
……
楚恆岳在河邊凝視了很久,才興奮地說道︰
“司辰,看來這‘截堵沉淤’之法的效果要比我們想象中好很多啊,下游的很水變清了不少。”
司辰托著下巴,皺眉道︰
“這d s 原本主要靠陣法t g ng源源不絕的魔力滋養,而今相柳伏誅,魔陣徹底瓦解,雖斷了源頭,不至于像之前那樣廣泛傳播,但若放任不管,那余毒始終還在。”
柳寒衣點頭道︰
“相柳所使乃水毒,卻不知是否也依循那‘五行相克’之法?”
釋心問道︰
“你是說,以土克水?”
司辰忽然眉頭一舒,
“我有辦法了,我們去靈山,有位前輩或許可以幫我們!”
……
往東數十里,靈山。
為了避免再次遭遇狂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四人進入密林深處之後,司辰便以靈力傳音,呼喚小仙依,果然不多久,便听到林中傳來樹葉婆娑聲和小仙依清脆的嗓音。
“司辰哥哥,我在這兒!”
小仙依是騎著狂鳥飛馳而來的,司辰倒是見怪不怪,直把楚恆岳等三人驚得目瞪口呆。
楚恆岳繞著高大的狂鳥打量一圈,那狂鳥似極不自在,楚恆岳轉到哪,它瞪到哪,仿佛在說,“你丫離我遠點!”
楚恆岳看完,朝著小仙依豎起拇指,笑道,
“我的乖乖,這凶禽竟如此服帖,小m i m i好本事!”
釋心亦笑道︰
“阿彌陀佛,萬物皆有靈性。殊不知,這禽獸之類有時卻是比人更重情義啊。”
司辰笑問︰
“仙依,前輩可在?我們有事相求。”
小仙依原本一副天真笑臉,一听司辰問起爺爺,頓時滿臉愁雲密布。
“爺爺,他受傷了……”
……
司辰等人見到石靈長者之時,他早已從昏睡中醒來,只是仍體虛氣浮,一臉頹色。
釋心打坐于石床上,以“慈航真經”的渾厚靈力為石靈長者療傷,一柱香之後,長者蒼白的臉色才漸轉紅潤,便將事情經過與眾人道來。
……
知曉來龍去脈之後,楚恆岳義憤填膺道︰
“哼!石橫這廝當真不是東西!”
釋心示意他閉嘴,繼而緩緩道︰
“佛家重因果,那石橫施主生來淒苦是業因,他因此憤恨世道不公是業果;如今他作惡為虐是惡因,他日也必將承受惡果,天理循環,唯世人自處之,前輩無須介懷。”
石靈長者聞言,點頭稱是,但終究目光中包含著懊悔和慈愛。
……
一陣沉默之後,司辰又將搗毀“噬靈教”,以及sh ng m n尋求解藥一事相告。
石靈長者皺眉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
“那相柳之毒老夫從未見過,但五行相克之法應該可行。老夫在這靈山中隱居多年,對附近的奇株異草略有所知,若依老夫之見,以土屬性的‘紫菀草’為主,配以木屬性的‘廣木香’1或可奏效。
‘紫菀草’乃聚山川靈氣之奇藥,性屬土,有解蠱毒之功效。至于那‘廣木香’,性屬木,主驅邪。當年神農氏遍嘗百草,乃留有chu n sh 遺篇《神農本草經》,經中所述將此二味藥材均列為解毒上品。而五行之中,土克水,水生木,木克土。依此藥性,先投以‘紫菀草’驅毒為主,後投以‘廣木香’闢邪為輔,最後三者中和,則水質復歸往矣。”
司辰大喜,
“之前,仙依誤以為我來山中竊取‘紫菀草’,想必靈山中必有此物,但不知那‘廣木香’可有?”
石靈長者笑道︰
“不但有,而且,那地方你去過!”
司辰恍然大悟,
“‘女媧腸’石壁!”
石靈老者拂須點頭,楚恆岳等三人卻是听得雲里霧里。
……
敘畢,石靈長者便帶領眾人前往采挖“廣木香”。
一路上,楚恆岳只是纏著司辰問來問去,司辰就是微笑不語。最終,反而是石靈老者將這“女媧腸”的來歷說與眾人听。
“想不到上古之事,竟如此蕩氣回腸,只可惜我等未能出生在那段可歌可泣的歲月。”楚恆岳惋惜道。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2。無論生于何時,道自長存,為或無為,守持道心而已。”柳寒衣笑道。
“阿彌陀佛,‘世間離生滅猶如虛空華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3,恆岳,你著了痴相。”釋心閉目捻珠道。
“司辰,你瞧這兩一僧一道……一個要度我成佛,一個要引我入道,這可如何是好?”楚恆岳故作惆悵道。
“我有一法,你可願听?”司辰故作神秘。
“好好,你快說啊!”楚恆岳大喜,連忙攀上司辰肩膀,大有還是你夠義氣的意思。
“拿刀往脖子上一抹,一了百了,既不用成佛,亦無須入道,豈非痛快?哈哈哈!”司辰一陣壞笑。
“你!你你你,唉,你們仨都不是啥好鳥!”楚恆岳當下狠狠啐司辰一口。
不料那狂鳥尾隨其後,似乎听得懂,一听到“不是好鳥”四字登時大怒,抬翅一扇,登時把楚恆岳飛出老遠。
眾人一陣嘻笑。
楚恆岳根本沒防備,這一下確實踉蹌好久方才站定,回頭一看踩塌好大一片灌木,登時又羞又氣,卻又不便發作,樣子滑稽極了,逗的小仙依樂不合口。
……
一行人終于來到“女媧腸”石壁。
茂密的藤蔓和灌木仍舊依偎著這塊歷經風霜的石壁,仿佛欲掩蓋那段悲傷的往事,又不忍世人遺忘那個舍身補天的絕美身影,于是,就只好這般維護著,守候著。
“前輩你,那‘廣木香’可就在此地附近麼?”司辰朝石靈長者微微一笑,繼而問道。
“恩,你看那石壁頂上灌木叢中,黃蕊細葉,宛若雛菊者便是了,不過入藥者乃是其根睫。”石靈長者拂須笑道。
楚恆岳心急,正欲上去采挖,不料,待的走近時,那石壁之中突然騰起一陣白煙。
眾人大驚,當下急退,嚴陣以待。
“何人膽敢擅闖‘封天陣’!”一個雄渾的聲音自白煙中響起。
下一刻,白煙漸漸散去,只見一個黑發蛇身的彪悍男子立于石壁前。那男子粗眉大眼,顴骨凸起,鼻梁高聳,稜廓分明,皮膚棕黃,體態雄健,一條蛇尾盤旋于地,渾然不似當世之人。
石靈老者打量片刻,方才上前鞠躬,道︰
“尊駕可是‘女媧腸’所化之十神祗中的‘巫咸’?”
那蛇身男子聞言大為驚訝,
“你如何得知?”
石靈老者回答︰
“我名‘石靈’,乃司時天神‘石夷’昔日被貶謫下界時,在人界收養的義子,曾听父親說起過諸位神祗的事情,故而得知。”
那蛇身男子點頭道︰
“司時天神‘石夷’?神界確有此人。那麼你等到此卻是為何?”
司辰上前行禮,說道︰
“前者有上古凶魔‘相柳’殘魂所創之‘噬靈教’濫施水毒,草菅附近‘業水村’數百條人命,晚輩等前往鏟除魔教,然至今尚有河水余毒未清,晚輩等請教‘石靈’長者後隨之前來采挖驅毒草藥‘廣木香’,不想冒犯神祗,還請恕罪。”
那蛇身男子聞言大驚︰
“你是說‘相柳’?那九首蛇身的相柳?”
司辰等人回答︰“正是他!”
那蛇身男子似仍不願相信,司辰索性將事情的原委詳細陳述了一遍,他方才沉默不語。
……
良久,司辰小心觀察那蛇身男子的神態,只覺他眼中神色極其復雜,時而憤怒,時而疑惑,時而惋惜,時而懊悔,最終卻是維持于一臉的悔意。
只見他長舒一口氣,才緩緩說道︰
“你們所料不差,那‘紫菀草’和‘廣木香’的確可解相柳之毒。我本女媧截腸所化,自當秉承女媧娘娘遺志,不遺余力拯救萬民,那‘廣木香’你們可以隨意采挖。
然而,我等卻被‘相柳’那廝給騙了!哼!不久前,他只身前來,備言思主心切,欲以解除封印為質,與我等交換那遺落于‘封天陣’內的‘共工鎬’,我等被封數千年,一時大意,誤上其當,現下悔之晚矣。哎……”
楚恆岳問道︰
“那‘共工鎬’可是當年‘水神共工’的貼身神器?”
巫咸回搖頭道︰
“倒也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不過是當年共工開山鑿渠所用之物罷了。但共工身為上古水神,所用之器又豈是尋常之物,且此物久隨共工,只怕也沾染了不少神之靈氣,現下回想來看,那相柳千方百計謀取此物,絕非什麼寄托思念之情。只恐別有他圖,若如此……”
楚恆岳追問道︰
“如此則怎樣?”
巫咸嘆道︰
“若真如此,你們之前必然未能將其真滅除啊!”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
“這?!這怎麼可能?我們明明親眼所見……”
巫咸搖頭道︰
“相柳終究是上古凶魔,如今雖只是一縷殘魂,亦非爾等輕易就能滅除的。況且他又何嘗不知自己早已今非昔比,隱忍潛伏多年,一旦暴露則必有後手。我只擔心,‘共工鎬’在他手里,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柳寒衣問道︰
“那前輩可助我等除之?”
巫咸又搖頭,
“相柳雖履行承諾解除部分封印,但他畢竟能力有限,何況就算他全盛之時也是不可能解開女媧娘娘親手布下的‘封天陣’的。而今,我等十兄弟一年只能出來一個,一次也僅僅一個時辰,那相柳狡猾奸詐,諒其亦絕不敢再闖這‘封天陣’,故而我等已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但爾等既是人界正道修真力量,我請求爾等為蒼生所計,務必要追查下去,否則那相柳凶殘暴戾,一旦奸謀得逞,恐不但蒼生受苦,甚至六界之內也將面臨一場浩劫。
我言盡于此,其余之事只好拜托諸位了。”
司辰點頭道︰
“那前輩以為,相柳僥幸逃脫,又會去哪呢?”
巫咸沉思良久,正欲開口,忽然全身白光閃爍,膚色漸漸變淡,
“時間不多了,我一時半刻也不敢確定。我只能告訴你們,當年上古十大魔神雖先後伏誅,但既然相柳這樣未列十魔君之內的凶魔都可瞞天過海、苟延殘喘,只怕那些真正的上古凶魔也會有類似辦法,封印殘魂隱匿于六界之中,若你們修真有成,可橫跨六界之時,再去一一尋找吧。眼下,爾等實力不濟,實不宜操之過急……”
那巫咸似還有話說,然而,未等他說完,便化作一縷白煙霧了,兀自消失于石壁之中了。
……
巫咸消失後,眾人一陣沉默。
半晌,楚恆岳才吐出一口悶氣,
“呼……弄了半天,我等還有極其漫長的路要走,甚至,甚至都不知此生是否有那個造化。”
司辰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盡人事,安天命。該來的總會來的,哪怕我們等不到,也還有後來者,無須多慮。”
石靈老者亦勸解道︰
“辰兒所言極是,人間正道是滄桑,只許做好當下之事,不必行那杞人憂天。”
……
不消兩柱香功夫,眾人已經挖得‘廣木香’數十株之多,欣喜萬分。
……
密林深處,
水潭旁草廬之內。
石靈長者將數十株‘紫菀草’交給司辰,
“辰兒,須切記,‘紫菀草’為主,‘廣木香’為輔,主七輔三,且不可貪多,須知過猶不及。了,是藥三分毒,若不能使三者完全中和,那麼多留下哪一種,都將改變水質,不宜人畜啊。”
司辰點頭,
“前輩請放心,多余草藥,我等放在身上,待的日後趕赴南疆不毛之地時,已備所需。我等驅毒心切,這就告辭了,望前輩多多保重!”
……
密林之中,石靈長者和小仙依再次揮手向司辰等人告別,小仙依又止不住滿眼的淚花。
“爺爺,短短的幾日之內和司辰哥哥告別已是倆次了,為何我還是如此難忍悲傷?”
“唉,孩子,你久居山中,僅有爺爺相伴,難免對這世人所要面對的生老死別無法接受,等你再長大一些,爺爺便讓你下山去,這外面的滾滾紅塵,你總是要去感悟和歷練一番才算不枉此生的……”
“爺爺,我不離開您!”
“傻孩子,爺爺老了,你卻還小,你不應該守著這片山野一輩子。你若有心,將來抽空回來看望爺爺,爺爺也就心滿意足了。”
……
密林中,一老一少,一白發一童顏,相視而笑著,眼眶里卻含著晶瑩的淚花。
一眨眼,淚珠輕輕滴落,沒于泥土中,卻再也尋不見了……
1《神農本草經•上經•草》味辛。主邪氣,闢毒疫溫鬼,強志,主淋露(《御覽》引雲,主氣不足,《大觀本》,作黑字)。久服,不夢寤魘寐(《御覽》引雲,一名密青,又雲輕身,致神仙,《大觀本》,俱作黑字)。生山谷。
2《道德經》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鎮之以無名之樸,夫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3《枷楞經》一切佛語心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