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玄開始很認真地想，我也在想齊總說的是什麼意思。喬玄似乎先于我想明白，明顯已經準備好要回擊，好在我也很快想出，其實齊總是想說“犯諱，名諱”。我立刻在桌子下面踹了喬玄一腳，讓她別說出什麼過分的話。喬玄被踢了一下很不服氣，鼓著嘴皺著眉，但還是微低下了頭。</p>
“跟你們這些年輕的人呀，說了你們也不懂，你們現在就是不多讀書，你們真應該好好看看書，現在的人又是手機，又是上網，又是……那什麼的，”齊總邊說邊比劃了一下，“誰還去好好看書呢。”</p>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雖然我不知道喬玄讀過多少書，但我真的可以確定這位齊總應該是沒讀過什麼書。</p>
“你們可能不知道，”齊總似乎還不想結束這個在他看來頗有學術性的話題，“我這個名字是有大有來頭的，那是句偉人的詩詞，當時在那個年代是非常非常有名的！雖然是個諧音，但那是非常非常有名的。”他邊說邊自豪地揚了揚頭，“你們不光是不尊重我，這還是不尊重偉人。但是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怎麼知道這些，你們淨上網玩游戲了，還去讀什麼詩詞。”說完以一個輕蔑的笑作結尾。</p>
喬玄听到這話，又抬起頭看著他，眼楮在微微轉動，等他停頓的時候，帶著試探的語氣慢悠悠地說，“崢嶸歲月宏圖起。”</p>
在齊總露出驚訝的那一剎那，喬玄的表情變得有些挑釁。</p>
“哎？還真讓你蒙對了啊！我叫齊宏圖，當時我爸給我起這名字，那就是因為這句詩！居然讓你給蒙對了，哈哈哈，真想不到，居然讓你給蒙對了！”</p>
在齊總不停重復他父親給他起名字的那段歷史以及喬玄運氣太好的時候，喬玄的神情只透露出兩個字——白痴。</p>
然後陷入了很奇怪的現象，喬玄雖然在完全不知道對方名字的情況下猜對了“d n”，卻並不高興，開始保持沉默。齊總也算是遇到了“知已”，但也不高興，完全不和喬玄繼續交流。我更郁悶，關于培訓的事似乎已經被這偉大詩句的光環晃得沒了影。目前的情況真是棘手，任何事情似乎都能與齊總以及相關他名字的偉大詩句有互動，包括桌子上的一盤紅燒肉。</p>
看著齊總一口一口把作為談資的紅燒肉吃掉，我突然覺得或許只有等所有盤子都撤下去後，才能談到正題。</p>
齊總邊抹嘴邊看牙簽筒，反復幾次後，還是抑制住了在女生面前剔牙的設想。可能他覺得剛剛思考的意途有些明顯，所以為了讓我們覺得他剛剛在想很有學問的事，他邀請我們去他的辦公室坐坐。</p>
這是一間非常有暴發戶氣質的辦公室，總面積都趕上我們一個team甚至是兩個team的辦公區了，房間有兩面是落地玻璃窗，采光自是不用說，雖然低頭只能看見堵車，但仰望時也算風景尚佳。我不是很懂家具，但我想這屋子里的東西應該都是傳說中的紅木，就算不是真正的紅木，至少買的時候也是按紅木的價格來的。從老板桌到椅子，從簡單會議的小圓桌到小圓凳，從會客椅到茶幾，包括文件櫃看上去都是紅木的，而且所有這些還都有雕花。以一個外行的角度，如果讓我猜這一屋子里的東西哪個最值錢，我大概會選那個茶桌，不管這東西是不是叫“茶桌”，它都擺在了整間辦公室里最顯眼的地方，以辦公室主人的行事作風來看，這東西無疑是最貴的。</p>
我回頭瞄了一眼走在最後面的喬玄，她的表情就好像進了鬼屋一樣，恐懼加驚奇。我立刻瞪了她一眼，讓她正常些，她的表情就變成了無辜，然後努力恢復正常。</p>
齊總招待我們在會客椅上坐，“今天周末，我那m sh 沒來，也沒人倒個茶。”邊說邊走向茶桌看了看。</p>
我有點狹隘地覺得，他這種做法就是讓我們多看看他那張疑似價格不菲的茶桌。不過身為xi o sh u的我很快會意，“沒事兒，我們不渴。您這張茶桌看起來真不錯，”我又怕自己猜錯，所以補了一句，“但我也不太懂。”</p>
齊總似乎對我這句話很不滿意，他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認為我無知的表情，但似乎又想低調些，所以只是邊點頭邊撇了撇嘴。他又繞道到我們邊上的一個百寶格旁邊，假裝將其中一個擺設扶正。</p>
我猜，他是想讓我們看到那張某知名大學的什麼總裁培訓zh ng sh 。此時此刻，我覺得我有責任稱贊兩句他愛听的，可惜我實在道行太淺，更沒那瞎眼算卦的本事，掐指便知什麼入得他耳。“原來您也上過這個培訓班呀，听說非常好，我之前在的公司好像還和他們有合作呢。”</p>
齊總眼中光芒綻放，“真是相當有用呀！我覺得所有高層管理者都應該去听這個課，一定受益匪淺！你可以知道原來市場是遍布危機的，但是‘危機’就是危險中也有機會的！這樣就可以在挑戰中建立自信！”然後握了握拳頭繼續說，“在接受西方優秀管理經驗的同時，還能從中國古代很多文學作品中得到啟示！這個課真的很好！”</p>
听完這段慷慨激昂陳詞，不必喬玄點評，我都知道這應該是出自該課程的《招生簡章》。</p>
“其實我覺得我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善良在管理中是很重要的，孔子說，‘苛政猛于虎’，孟子說，‘苛政毒于蛇’，所以說善良是很重要的。”齊總點了點頭，似乎還在回味。</p>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笑出聲了，我看向喬玄，她卻平靜了。“齊總，咱還是談談培訓的吧。”</p>
“對對！培訓！培訓！”齊總好像終于找到重點一樣，“得給我那些人好好培一下，要注意幾點，第一，要讓這些管理人員團結一致，讓他們知道，現在大家坐在同一條船上；第二，讓他們都好好干，都有升職的機會，听話，好好干，才有前途；第三，”他停了下來，“第三……第三……第三……”然後他敲了一下桌子，“要讓他們有感恩的心，莊子都說，羊跪乳，烏鴉反哺，那都是因為有顆感恩的心。”</p>
喬玄依然平靜，但我卻不能平靜了，先不說他胡謅的那些子曰，這是什麼培訓目的呀，之前不是只說培訓領導力嘛。我還是把這些都寫下來，“齊總，我會把您的要求記下來，然後跟王老師去商量一下。”</p>
“對對對！跟王老師商量一下！她一定懂我的意思，她一定懂我的意思。”</p>
我心想隨便吧，反正再遇到這種白痴問題的時候，我就推王亦紅出來，現在只有這位大仙能鎮住他了。我還是先問點實質的問題吧，“那您這次培訓多少人？”</p>
“我手下有很多人，現在管理人員大概有幾十個，我這次打算先讓三十個比較好的參加培訓，先試試。”</p>
“三十個人確實是比較能保證培訓質量的最佳人數。”我點點頭，“但是培訓只有一天，所以這次培訓，您更側重于領導力還是更側重于團隊精神和感恩呢。”</p>
齊總化身培訓專家，“其實你們可以把這些結合在一起呀，再配上小游戲加深印象，為什麼不可以？”</p>
我點點頭，“我會記下來，然後和王老師商量一下。”</p>
“不行不行！”齊總大叫，“我得親自跟王老師談談，你們真能理解我的意思嗎？”</p>
“一定會安排您跟王老師見面的，我們目前只是把您的想法記下來，然後反饋給王老師，她會把這些系統化，在跟您見面的時候更好的溝通。”我邊說邊假裝記錄，“那您打算把培訓時間定在哪天呢？”</p>
“這培訓內容還沒定，怎麼定培訓時間呢？反正我的人隨時都可以，得把課程內容定下來呀。這樣吧，先讓王老師上我們那個廠看看，反正培訓地點也在那兒，到時候說個時間，我派車來接你們。其實我現在覺得我手下這些人，對基層員工管理有問題，不是管太多就是管太少，就沒一個合理的，不是有這麼句話嘛，‘雞豚狗彘，勿失其時，’雞呀狗呀，你都得管好了，何況人呢？”</p>
我實在不知道這句應該怎麼接，只能繼續點頭，繼續假裝做筆記。我唯一想說的就是，不管他之前有沒有好好上過學看過書，不管他知道不知道這句話真正是什麼意思，但我覺得無論如何這句話用在這里，真的很扯。</p>
“其實我覺得《道德經》是本很好的書，我每天睡覺前都會翻幾頁，當然是原文的，”齊總有點自豪，“真是本好書，我覺得不用兩個月我就能看完整本。”</p>
喬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問我為什麼不說話了。</p>
我無奈地看著她，目前我真的失去了主動權，此情此景儼然變成了這位大哥的顯擺秀。不知道是不是萬幸，反正這個時候齊總的di n hu 終于響了。“哎呀，你們怎麼現在才打di n hu 來呀，我都等你半天了？哪里？哦，好吧，那現在我過去。”</p>
我立刻像被大赦一樣起身，“看來您周末都很忙，那我們不打擾您了，我把今天的信息跟王老師溝通一下，然後我們約個時間見面。”</p>
齊總過來跟我握手，“那辛苦呀，到時候給我打di n hu ，我派車去接你們。”</p>
我點點頭，“我會的，那我們就先走了。”</p>
齊總不大情願地也跟喬玄握了握手。就在我們要踏出房間的一霎那，他又問，“大概什麼時候？我好準備車。”</p>
我真沒想到他還挺著急，“應該下周這個時間吧。”</p>
“好好好！周末其實比平時好，還是周末好。”齊總說完後，終于揮別了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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