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楠木椅上的少年,此刻驀然站了起來。在場所有人都在望著這位以鍍金mi n j 示人、桀驁不馴的少年,項西楚更是驚奇地看著,因為這少年此刻站起身來,無疑是來挑戰他的。
果然,他背負雙手,肩未動,手未抬,便飄然而起,似畫了個弧線,落在了比武場上。落地時腳步極輕,簡直听不到聲響。這一身輕功,這一份瀟灑,在場的人無不吃驚。
“阿彌陀佛,真人看這少年輕功如何?”戒止大師雙手合十問道。
“靜如處子,動若脫兔。”開陽真人作了八字評點,卻盡得精要。
“請!”項西楚抱拳說道。
“你不使劍。”少年冷冷說來,頗為不屑與他交手。
“在下千里鏢局項西楚。”千里鏢局的“霸王槍”怎麼會使劍?
“那你下去。”
“項某自認沒有閣下這身好輕功,但若說不配與閣下交手,我看也未必!”項西楚冷笑了一聲。
“項總鏢頭說得對!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說話!”比武場下的範沖大聲吼道。
“武林中沒人會使劍法了嗎?”
“放肆!”左子然掠上比武場,手中的正是一柄碧如秋水的寶劍!華山劍宗的劍!
“項總鏢頭稍作休息,待我收拾了這狂徒,再來討教你的高招。”左子然恭敬抱拳說道。
項西楚為人最是不拘小節,抱拳說道︰“無妨!左少俠先請!”
項西楚轉身躍下了比武場,在太師椅上坐下,看那名動天下的華山劍法。這華山劍宗的劍被列為“四神兵”,尊為“入世第一劍”,以“飄逸靈動、凌厲迅疾”著稱。武當“拳劍”雙絕,雖說武當劍法不輸華山劍法,但武當的“兩儀劍法”講求以靜制動,以慢打快,需要浸淫數十年方能悟出。而華山劍法易學上手,十年磨劍便可成才,加之昔年華山劍宗連出承影先生與歸未央兩位劍道巨擘,所以名氣略高于武當的“兩儀劍法”。可華山劍宗近百年來人才凋零,竟無一人能練全華山劍法,已有逐漸沒落趨勢。若是“亂劍”入世,這“入世第一劍”的名號,只怕華山劍宗就得讓賢了。
華山劍宗的劍已經拔鞘而出!
看左子然“鷂子翻身”、“朝陽觀日”、“出水芙蓉”這三招使出來,身法輕盈飄逸,劍似流水般靈動。左子然一襲白衣勝雪,手中一柄劍竟然好似化作漫天的劍光。華山劍宗掌門人“落雁一劍”高君子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神情,對自己的徒弟很是滿意。而這三招十八劍,卻連那少年的衣袂都沒沾到,這騰挪閃避的身法果然如鬼魅般。
最 人的還不在此,且看他刀未離身,至今還懸在腰間!
“你也配用劍?”少年冷笑了一聲。
“狂妄!”左子然猛吸一口氣,一招“蒼龍仰天”接踵而至,劍尖上挑,快得已經分清人影與劍光,踏步流星,身法朝那少年方向滑了過去。
“這一招倒勉強可稱為劍法!”那少年刀已出!
“讓我來教你劍法!”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鋒,這柄漆黑的刀光融入了如同梨花飛舞的劍光中。
只見他一招“天涯勾月”,那一刀半空中落下,畫了半圓,迫使左子然揮劍相迎,掌中長劍好似要甩手離去,在旁人看來,劍鋒還沒有踫到刀刃,左子然的劍卻虛砍一通,劍光不斷,此起彼伏,這一招使出來卻有峨眉劍法的“柳絮飄飛“的味道。“柳絮飄飛”本是峨眉先人從柳絮飄落大地中悟出來的劍法,而左子然在情急之下胡亂使出,竟然和峨眉先人不謀而同。左子然這一招“柳絮飄飛”其實是那少年有意誘使出手。
素心師太臉色大變!
“看我這一刀破了你的峨眉劍法!”“法”字剛出口,那少年的刀斜劈了出去,看似平白無奇,而這一刀劈出去的巧妙角度與拿捏恰好的力道,卻正好破了峨眉派的“拂柳劍法”,左子然這時劍法已經亂得毫無章法。
素心師太居然站立起身!
那少年還有後招,再一招“回魂碎夢”,身法旋轉,轉身連砍三刀,旁人看起來這轉身三刀像是同時劈下,左子然只能一邊腳尖拖地挪移,一邊橫劍相迎,拆了三招,下意識右腳踏前一步,劍走偏鋒,輕輕掠起,破空而下的劍法卻跟昆侖派的“乾元奇門劍”那招“大道不誅”如出一轍,又是這少年誘使左子然胡亂使出這一記昆侖劍法。
“這一刀破你昆侖劍法!”那少年雙手握住刀柄,由左往右斜劈而下,這一招江湖中使刀人都會使的“力劈華山”看來更是古樸拙滯,居然也破了“乾元奇門劍”。
不怒道人此刻憤怒地握住了拳頭!
從這少年出刀那一刻,方余就觀察到劉三柏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而在少年接連破了峨眉“拂柳劍法”和昆侖“乾元奇門劍”後,他終于站了起來,喃喃說道︰“狂刀絕技,這是葉師叔的狂刀絕技!不會錯的,這是狂刀絕技!”他一連說了三個“狂刀絕技”,驚奇的又豈止是他一個?
比武場,場上場下,都听見了“狂刀絕技”四個字,“狂刀絕技”如雷貫耳,一刀縱橫,破天下劍法,正是鐵幽門“狂刀”葉疏狂得以縱橫天下的成名絕技。可葉疏狂絕不會是眼前這個少年,只因為葉疏狂即使沒死,也已是古稀老人,更何況劉三柏自知從林鳴鴻手中接過“鐵刀”掌門信物後,師叔葉疏狂便已隨著他師兄而去,更何況天上地下只有葉疏狂會使“狂刀絕技”。
是葉疏狂還沒有死?還是這少年與葉疏狂有著不尋常的關系?
在眾人都痴痴欣賞那少年的“狂刀絕技”的精妙招數時,好像只有方余知道,再不出手,左子然就會立刻死在刀下。因為從左子然出劍開始,就不是那少年的對手,他本可以一劍便勝了華山劍宗首徒,他甚至一直在誘使左子然出手,誘使左子然在不經意間胡亂使出其他門派的劍法,好讓“狂刀絕技”破去天下劍法。
一柄劍呼嘯而出,自半空中破空而下,只見劍光,不見人影。那柄劍輕刺在少年漆黑的刀身上,余勁彈開了糾纏在二人掌中的刀劍,爾後沒柄直入地底。
方余使出“八步趕蟬”的身法一掠上比武場,意在劍先,劍比人快,只見右掌五指伸開,一股渾厚內力打入地下,比武場上插著的劍在強烈地震動,劍作龍吟,破地而出,劍已重歸方余掌中。
“你懂劍法。”夸贊的話從這少年口中說出簡直跟“狂刀絕技”一樣稀奇。
方余也驚嘆于自己的內力境界一日千里,莫非是因為那兩卷佛經?
“方檀越,以你現在的武功,是能夠對付這少年的‘狂刀絕技’的。”一聲低沉的聲音傳入方余耳中,聲音雖小,但吐字極為清晰,方余轉身看見戒止大師不動口唇,正微笑地看著自己。方余知道這是一種上乘內功“傳音入密”。當下,暗運內力,默默道︰“此人刀法精湛,弟子只有三分把握。”這聲音自然也只有戒止大師一人能听到。
“無妨,這幾日你看過那兩卷佛經,受益良多,必可與這使刀的少年一爭長短。”
“弟子謹記大師教誨。”
方余手中有劍,少年掌中有刀。
可誰也不敢向前一步,高手相爭,往往只在一招之間,等對方先露出破綻,方可一擊得手。他們都相信自己掌中的sh r n利刃,可以後發而先至。烈日懸空,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滾落,比武場上的殺氣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濃重過,濃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方余與那少年卻從未有片刻松懈,他們的眼里只有對方手里的刀劍,這世間已經只剩下對方。
究竟是“狂刀”笑傲天下,還是“亂劍”略高一籌?
誰也不知道,這世上本就沒有人知道,就連葉疏狂與余伯溪也不知道。
那少年雙手緊握刀柄,搶先出手,腳尖點地騰空躍起,凜冽刀鋒凌空劈下,我有狂刀絕技可破去天下劍法。方余不急不慢,劍尖挑起,生出青罡萬丈。只見玉皇頂上風煙大起,旁人看來好似只是拆了這一招,殊不知數不盡的刀光劍影畫個圓弧,又似鐵畫銀鉤般寫出一幅《大宗師武道走龍蛇帖》,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筆勢連綿而圓轉,滿壁縱橫千萬字,儼然有山開萬仞峰之勢,頗有些“顛張醉素”的風骨。兩人各自劈出了千萬圈內流,使得平地寸寸龜裂,刻下無數刀劍痕跡,
狂風過後,眾人睜開雙眼定楮看去,只見方余與那少年不知何時都下了比武場,原來方才雙方氣牆摩擦,生出反作用力,附著在二人身上的力道推搡著二人拖地後移,身法不听使喚,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來。
等方余站穩後才發現,金蠶老祖、侯氏兄弟、司徒瑜、胡元霸一行人,甚至是蒼鷹、狂牛、雪狼等三千戶,早就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圍在比武場下的數十名力士,依然背負雙手,筆直挺立在烈日下,動也不動。
眾人的目光都在比武場上,都在方余手中的劍和少年掌中的刀上。誰也沒有看見這些人是如何離開、何時離開這泰山之巔玉皇頂的。那以鍍金mi n j 示人的少年此刻刀已回到腰間,方余突然大喊一聲︰“不妙,快攔住他!”眾人只覺得莫名其妙,忽見那少年雙臂一振,施展妙絕天下的身法,兩個縱落,竟然跳下了玉皇頂的懸崖。
方余在少年起身那一刻便掠了出去,以他的身法,拼盡全力也終究沒能截住他縱下懸崖,只能在那絕頂上嘆息,這世上還有誰能攔住挎刀少年?可從這泰山絕頂一縱而下,無論你有多麼高明的輕功身法,也會摔成肉醬,粉身碎骨。
方余立在絕頂上,微風拂動了他的衣衫,他在深思著,眉頭悄悄地皺了起來。他嘆了口氣,他已知方才的擔憂並非自己多疑,但始終沒能避免這一局面的發生,他究竟在擔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