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害怕日本兵的獸性,孫妮兒沒有敢出豐店城門參與對男女主人遺體的燒埋。小說
她和家里的老僕,原本是要將王掌櫃夏百合夫婦的遺體,找機會單獨運到城外掘墓立碑厚葬的,但是城里的日本兵,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押解著青壯百姓組成的運尸隊,沿街以及挨門挨戶收集遇難者的尸首,如果不交出或私自藏匿,將遭滅頂之災。她當然不知道,那是日軍的高官發現了大冢聯隊屠城暴行後迫不及待想要毀尸滅跡的行動。
無奈,老僕只得將男女主人的尸首交給了門來收尸的隊伍,並廝跟著隊伍到了西門,老僕看到,西門下堆積的尸體有如小山。據收尸的隊伍成員私下說,東門一樣堆積了大批的尸體。許多從街頭巷尾收來的女尸,則衣衫不整甚至全身裸露,顯然在生前遭到了強奸。
把守在旁邊的日本兵,端著了刺刀的大槍,呵斥著圍觀的人大都是不忍離開的死者親友散去,稍有不從刀刺腳踢。
後來,忽然開了東西城門,向外運送尸首,只允許少部分百姓跟隨;據回來的百姓說,尸首都被放火燒了,然後草草挖了坑埋掉。
再後來,鬼子在白天開放了南北城門,允許人們進出,但搜查和盤問仍很嚴緊。
孫妮兒已經拿定了主意要逃出城去,向晉南平泉縣的夏家老家逃。但眼下日本人對城門還把守得很緊,她和老僕商議了,由老僕留在這里看家,她逃回夏家老家報信後,再讓夏家老太爺安排他兩個兒子也是夏百合與夏連山的哥哥們回來收拾這個已經殘敗了的宅子。
孫妮兒整天躲在後院的廂房里。她和老僕在廂房外面的角落,用廢棄的水缸木箱,堆成了一個很實用的階梯,踩著這個階梯,可以迅速地爬廂房的屋頂,躲到一段煙囪的後面;階梯故意布置得很凌亂,給人一種在角落堆放雜物的感覺。老僕呆在前院值守,只要一有動靜,孫妮兒會像受到驚嚇的貓一樣,敏捷地爬屋頂。經歷了那場浩劫之後,這個可憐的姑娘明白,絕對不能在屋子里被日本兵發現。
趙木頭是在這個時候,閃進了夏百合家的宅院。
特務連長沒有听從臨來之前團座給他的警告,當然,他也是事先在夏百合家的附近,轉悠了許久,確信這一帶包括夏百合家里沒有日本兵,才作出這一舉動的。老眼昏花的夏家老僕,並沒有認出已經喬裝打扮的央軍連長,即便這個連長曾在這家院落里進出了兩個多月。
前院老僕故意大聲的問話,直接將後院不明里的孫妮兒嚇得沖出廂房往屋頂爬,但情急之下,孫妮兒竟然有一腳踩到了水缸的外沿,她拼命地想穩住平衡,卻終究失去重心,從半人多高的水缸一頭栽到了院子里。
那一瞬間,這個年輕女子心頭只剩了一個絕望的念頭︰完了
果然,還沒容她爬起來重新躲避,一個身影箭一般地聞聲闖進了後院;以為來者是日本兵的孫妮兒,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但來者迅速地撲到孫妮兒的身邊,一只手有力地捂住了她的嘴︰
妮兒,別怕,是我
驚恐萬狀的女僕,終于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認出了這個瘦高挑的不速之客,隨之而來的又一陣狂喜的沖擊,讓這個心力已經交瘁的年輕女子,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三天前,八路軍林師二營的5連副連長夏連山,已經帶著六名戰士騎馬來到豐店城外偵察,那時守城的日軍還在將四面城門緊閉。夏連山當天先後派回了三批戰士,返去關門山山腳下報信。第一批二人,報告縣城被日軍佔領的消息;第二批二人,報告日軍大隊人馬從豐店出發進入小榆樹山,很有可能是去攻擊小榆樹山另一側的城;第三批一人,報告自己與一名戰士蹲守在豐店外圍繼續監視豐店動靜。
第一批戰士的回報,令位于關門山腳下的二營宿營地波動起來,人們對豐店如此之快地失守,大都感到震驚;而第二批戰士的回報,則讓一些有見識的指戰員心情變得沉重︰這些人知道城在同蒲鐵道線,那里一旦失守,日軍等于打開了沿鐵路攻擊晉南的大門;而關門山在走向,則與同蒲鐵道線平行,其西麓到同蒲線的距離,最遠也不過二三十里;這意味著,日軍如果從同蒲路沿線發兵,只需一兩個小時能直抵關門山腳下
所以,包括教導員劉樹在內的一些人,已經主張二營馬離開關門山西麓,由山口進入山內尋找駐地。特別是夏連山派回的第三批戰士只有一人帶回了夏副連長與一名戰士在豐店城外留守監視的消息時,劉樹立刻要求營長下令,將其召回。
吳子健不置可否,他不想在營長拿定主意前與教導員過多爭吵,于是找個借口從營部帳篷里溜出來,直奔了肖俊平的帳篷。
得知了消息的晉軍尉同樣大吃一驚,他直勾勾地看著八路軍副營長,許久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肖俊平才搖著頭,痛心疾首地說到︰
唇亡齒寒這下,貴軍應該明白畏戰避敵的後果了吧吳長官,昨天,我又請求你派人將我審問日軍俘虜得到的情報送往城獨12旅旅部,如果你當時這麼做了,那麼今天從豐店出發進攻城的日軍實力,能被我獨12旅提前掌握但事實呢貴軍竟然知情不報
吳子健面有慚色,不敢作聲他不是沒向營長建議按照肖參謀的意思辦,但營長將此事與教導員商議後,給予了否決。
還有,豐店戰事正酣之際,你們全營脫離戰場,不向那里增援,反倒躲到這座大山的腳下,結果導致晉南門戶失守。凡此種種,你們十八集團軍作為二戰區序列部隊之一,應當此向閻長官司令部解釋清楚
肖參謀,你莫急,我可以現在派人騎馬去城報信吳子健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他的確為二營知情不報的這一舉措感到羞愧和惱火
來不及了肖俊平面對已經生出悔意的八路軍副營長,哀嘆了一聲︰其實,旅部是知道豐店遭到日軍進攻的,鄭旅長派我押著電台去豐店,是為了獲取前線的第一手情報。我和電台這一失蹤,旅部也一定會引起警惕。日本人若想偷襲城,幾無可能。
听晉軍參謀這麼說,吳子健偷偷舒了一口氣。
我只是怪,豐店有兩個團的兵力在把守,除了我們獨12旅的田團,央軍還有一個391團,那可是委員長派來山西的嫡系兵團里的一支勁旅,在忻口會戰的時候,我听說過他們的戰功。有他們參與守城,豐店怎麼會如此之快地被日本人佔了去
肖參謀,我問句不該問的話,吳子健小心翼翼地說︰憑你對晉軍的了解,你覺得獨12旅,守不守得住城
肖俊平倒是不護短︰說實話,鄭旅長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原來在孫楚長官的三十三軍,只是個尉,去年潰敗到城之後,鄭旅長收留了我,還將我提拔為尉。但我還是要說,鄭旅長的獨12旅,與央軍的主力起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要是391團都守不住一座縣城,那也別指望獨12旅能守住城這樣的鐵道線大站這正是我幾天來最擔心的地方。
嗯,這股小鬼子是挺能戰的,吳子健的神態漸漸恢復了正常︰咱們二營在大王峪跟他們騎兵交手的那一仗,肖參謀你也看到了,咱們人數佔據絕對優勢,但最後只能說是打了個平手。
說到這個瀨名師團,可算得是二戰區的大仇人晉軍參謀突然咬牙切齒地對八路軍副營長說到︰去年忻口會戰,閻長官和衛長官作者注︰指時任二戰區副司令的衛立煌在忻口與板垣對峙,本來已經有機會將對手聚殲,但最緊要關頭,這個瀨名師團和另一個山岡師團,突然聯手從娘子關殺進山西,抄了咱們的後路。閻衛長官功虧一簣,從此一敗不可收拾
營部的通訊員急匆匆地跑進來,說營長和教導員在等著副營長開會。吳子健皺皺眉,讓通訊員回報說他一會兒過去。然後,他問肖俊平,午張繡拿來的那張請他幫著看看的手繪晉南地圖,畫得怎麼樣
晉軍情報參謀聞听不禁啞然失笑,他從半躺著的擔架一側,找出了那張地圖,拿在手里一邊朝吳子健抖動著,一邊難以置信地問到︰
你們八路,靠這玩意兒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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