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李致尋著馬路邊走，手里依然提著那袋蛋炒飯。
不知為何，眼看近在眼前的山腳顯得遙不可及。
只是在他覺得這條路過于漫長的時候，下一腳就踩在了泥土里。
是山下的泥土地。
這里寥寥幾座磚頭房，此外就只有一片漫無邊際的田地，合著幾條阡陌的縱橫組成了山下的一角。
越過這一角再往前看那便超過了這座山。
超過了這座山的地方，是一座鋼鐵叢林。
在這一個世界里面，只有這一座山和這一所學校是孤立的。
而李致所走的路線也不過是從學校走到山下。
依然在霓虹燈閃爍的地方以外。
城市內宛若白晝，在離它不知多遠的這地兒往那邊望去都覺得有些刺目。
城市外天色漸晚，斜陽余半輪，半輪沒入地平線，黑夜從學校里翻牆而過，爬了出來。
他現在踩著的這條路正好通向山林深處，而通往城市的瀝青路則在腦後。
{四十七輛車，十二只飛鳥，三顆星星，還有我一個人。}
{我數過一次。}
他是指的從學校到山的路上，出現在李致視野里面的東西。
{路走了兩年，每次都沒多少人，就習慣的望天了。}
{走得多，腳下踩得那兒塊磚松了都記得清楚。}
{只是這條山路我從未走過，也不知道那林子里面有什麼。}
他的話一落，四周的景象霎時間變得清晰明亮起來。
李致從未如此清晰地看清世界，整個田野的阡陌雜草無數，但即使有一根或許因為微小生物的活動而抖動，他都能隔著幾片田看得清清楚楚。
可以說是風吹草動盡在目中。
如同直接印在他腦子里。
但凡有他的一個念想，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比如走了一路，為什麼還沒到的想法一出，他就到離林間只剩寸步之遙。
往後看，幾座磚頭房被甩在後頭，此時耳邊也沒了原主的叨擾聲。
忽的耳邊又傳來了學校里面听見的犬吠。
一只白毛黑點，差不多到李致膝蓋高的狗從灌木里邊鑽了出來，尾巴甩得勤快。
斑點？
李致彎腰伸手，那只鑽出來的狗兩只前爪立馬搭在了李致的手上。
它沒有叫喚，只有喘氣的聲音，忽然間又在李致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斑點！”詭異的一幕讓李致直接喊了出來。
回答他的是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一聲“汪！”
聲音有了，可李致是在看不到斑點在哪里。
反而是林間傳來了清脆的人語。
不斷地重復著兩個字節，像是抽泣一般。
那兩個字等李致走近了才听得見，聲音是從樹梢上傳來的，原以為抬頭會看見一具吊死的女尸，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一抬頭看見的卻不是什麼牛鬼蛇神。
一只披著即使在暗淡的夜色中也能看清的白色羽毛，一張略白摻微紅的尖鳥喙整理一會羽毛，抬頭又如泣地喚了兩聲。
它兩聲傳出，宛若妙齡女子如銀鈴的聲音在李致耳邊響起。
在樹枝上崩了兩下，它低了低身子側頭看了貿然闖進這地方的人類兩眼。
在它的記憶里面可不曾見過有這般模樣的人類來過這地方。
即便是有類似的，可也不似這廝，長得這麼對稱。
又斜著眼楮打量了李致一眼，也沒看出個什麼稀奇來，便轉過身去，偏頭整理自己的羽毛。
它這一轉身，樹下站得僵硬的人類這才看到這漂亮的鳥兒後邊的尾巴居然比它整個身子都長。
長得還像個湯勺。
這尾羽長在背後，幾乎蓋住了李致想要窺視的視線。
只瞧見了一雙黑爪尖尖兒不甚鋒利，看起來是沒有威脅性的樣子。
他只道是珍禽異獸，也沒去多想，轉身要走的時候，又听見林子里面傳來撲騰撲騰的聲音。
隨後覺得天黑了幾秒，再抬頭看去，原本那只怪鳥站著的枝頭又落了一只美鳥。
青身白喙，站在枝頭上不時用一雙翅根翠綠，翅尖泛藍的鳥翼撲騰兩下。
扇翅膀的時候還好，一旦停下，它腳下的樹枝擺的幅度那叫一個搖搖欲墜。
“嬰勺！”這時候就看見那只白鳥蹭過去幾步，啄了青鳥一口。
再看那根紅喙上，現在叼著一撮青色鳥羽。
青鳥似乎也是感到了這一啄和拔毛之痛，連忙跳下枝頭，半空中撲朔著翅膀，“青耕！青耕！”地叫喚了兩句。
隨後又落到了這根樹枝的里側。
這下樹枝倒是不抖了，腳下落實的白鳥又轉過頭去清理了一下剛剛炸起來，在脖子上起立的一圈白毛。
它的頭剛剛埋進羽毛堆，青鳥就趁機挪了幾步。
見著對方沒有發現，它便愈發大膽地接近幾步，到了後來就是用蹦的。
李致看著這兩只鳥也出了神。
眼瞧那青鳥靠近了，探頭伸向了白鳥，嘴里小心翼翼地“青耕”一聲。
一張深紅的鳥喙似乎是早有圖謀地伸向了白鳥的背部。
然後迎接它的就是本來埋在自己脖間的白鳥狠狠的兩下啄擊。
這兩下全給啄在青鳥的腦門上，直接將這一團青羽趕下了枝頭。
那青鳥半空中撲騰兩下，結果發現自己是正對著天空的，這兩下拍擊顯然沒有拯救它落地的命運。
于是生無可戀地接受了自由落體的命運。
李致看著這一幕，忽然就想到了孟天和奈亞子，不察間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可讓白鳥听著了。
那一雙紅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鳥喙緊閉著，渾身散發著“我很生氣”的氣息。
人類很識時務地閉上了嘴，慢慢地往後退。
他退開的時候，掉進了落葉堆里的青鳥也甩了甩脖子站了起來。
沒有理會剛剛竊笑的生物，青鳥試著扇了下翅膀，再次起飛，飛到了半空中，低聲下氣“青耕，青耕。”地叫著。
白鳥先是將視線從李致身上移開，然後瞪了青鳥一眼，這一眼下去，差點沒讓青鳥一個不穩，再次落地。
瞪完了丑態百出的青鳥，再看向退到了安全線外的人類，這只白鳥扇了扇翅膀也飛了起來，直接飛進了林子里，消逝在了夜色。
而後來的青鳥也是慌忙跟了上去，頗有一般婦唱夫隨的狗腿樣。
完全沒理會一直盯著它倆的人類。
夜色中又多了“嬰勺！青耕……”的簡短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