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四口人從劇場里出來後,沒有再等電車,分乘兩輛人力車回了家。範太太和女兒坐在前面一輛,範子騫帶著兒子乘一輛車緊隨其後。大家都沒有怎麼講話,只是範太太半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我們家第一次出來听戲,就遇上這麼刺激的事。我看以後還是看di n y ng安全點”,範文 听見她的話,沒有什麼反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而後面車上的範子騫和範亦涵多半沒有听見,範亦涵緊緊靠著父親,兩只手抓著父親的胳膊,沒有說話,似乎還沒有從晚上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人力車在仁風里巷口停了下來,範太太給車夫付了錢,範文 和範亦涵跟著父母身後,慢騰騰地往巷子里走去。範亦涵已經把自己看見的都告訴了姐姐,不約而同地,出自少年人奇異的敏感和自尊心,他們都選擇把這份秘密留在心中,不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
範亦涵拿著望遠鏡在劇場里東張西望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神秘的紅衣女子,觀眾席里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個移動目標,範亦涵有點好玩地拿望遠鏡跟蹤著這個移動目標,有一陣子,紅衣女子驀然站立不動,一直盯著台上,似乎盯著台上顧覓秋扮的趙雲,在辨認什麼,然後,這個紅衣女子繼續躬腰前行,範亦涵一直在望遠鏡里看著她,直到她舉手開槍,然後劇場里的燈突然滅掉。神秘莫測的大師兄阿秋哥,曾經像天外來客一樣出現在三船隆盛的東方技擊館的比武場中,現在又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刺客扯上了關系。對于範文 和範亦涵,顧覓秋像來去無蹤的流星,流星劃過夜空之後,留下似有若無的白色痕跡,仿佛一個巨大的驚嘆號,引人忍不住想發出自己也未曾意料的聲音。他們當然知道事關重大、非同凡響,有這麼多的疑問,卻不知道應該去問誰。師父面前,自然不敢提起大師兄的名字,父母那里,跟這些事毫不相干,姐弟倆也不想讓他們擔心,而春來哥呢,似乎也不知道多少,問也無用。
這天早上,姐弟倆一同去上學,走到山西路上,賣早報的報童一早已經在嚷嚷“特大新聞,大世界發生槍殺案”,倆人互相對視了一下,看了一眼報童手上花花綠綠的報紙頭版,沒有說什麼,又繼續走路了。天氣逐漸冷了下來,山西路上的乞丐並沒有見少,有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也有契而不舍跟在行人後面討生活的,突然有人惡作劇地喊了一聲“巡捕房來了!”,引得一眾乞丐像受驚的鵝一樣,引頸四望,發現是虛驚一場以後,又繼續各自的營生。離上課打鈴還有段時間,範亦涵覺得暫時沒有遲到的危險,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這條走過無數次的街道,對他仍然有無窮的吸引力。範文 屢屢威脅要扔下他自己一個人走,也仍然沒有讓他停止東張西望。恰好這時街邊的一個擦皮鞋的小乞丐剛好擦完一雙皮鞋,剛抬起頭,範亦涵一看見他,叫了一聲︰“是你?”,範文 探頭一看,也不由自主喊道︰“黑娃!你怎麼在這兒擦鞋?你不怕青幫的人打你嗎?”。青幫看見是他倆,不禁咧嘴一笑,然後低聲說道︰“他們才顧不上管老子呢,青幫出大事了,老子正好趁著好時辰多賺點外快!”。
範文 听見黑娃這番話,不禁心中一動,她稍微往前挪了一點,離黑娃更近點,聲音低低地問︰“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黑娃有點得意地說︰“通字號的一個大人物被人干掉了,管這一片的那個癟三忙著去領活路了,其他人都跟老子混熟了,才不會管老子呢”。“你知道是誰干的嗎?”,“乖乖,我哪能知道。青幫的人都還沒有查出來呢。”黑娃左右看了看,仿佛是怕有人偷听,然後壓低聲音道“我猜呀,多半是**干的,他們要報仇!”,說完這話以後,他似乎被自己嚇了一跳,馬上蹲回了原來的位置,低下了頭,有過往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三個半大不小的人,範文 覺到了這些目光所帶來的壓力和危險,連忙拉著範亦涵離開了。
傍晚,安順堂的武功課仍然一如既往地進行著,氣氛確是有幾分不同了。譚元忻向來不是多話的人,不怎麼跟其他幾個孩子聊天,但現在連跟師父的談天說地也減少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範文 再也不拉著春來哥沒完沒了地問關于阿秋哥的問題。那個人的名字徹底從他們的言談中消失了,卻又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每個人腦海深處都留有一個問號,是關于這個神秘的阿秋哥的,卻沒有人敢問,仿佛只要一張口詢問,就會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惡魔順著問話跳出來,攪起無法預料的恐怖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