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石

第二十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朝歌夕唱 本章︰第二十章

    第二十集

    躺在炕上的薛景升被溫暖的陽光照醒,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渾身泡在澡盆里,從骨頭縫傳來的那種舒服是他久違的感覺,他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追尋到曾經有過的享受經歷,他想起昨天自己的千辛萬苦的逃到天津,渾身沒有一點力氣,用僅存的意志力堅持走到天後宮,最後倒在雪地里,他知道今天也許就是自己最後的日子,冰冷的雪地觸踫在臉上他感覺有些癢,麻木從四肢慢慢向心髒集中,他模糊的意識到,自己的心髒逐漸的冷卻,臉上不自覺得有了笑意。

    他听見門在響,這種聲音听起來很悅耳,像是在天堂,不,在兄弟姐妹中間一樣。

    他想起,他的兄弟姐妹一起倒在地上,頭頂上依然轟鳴著槍炮的爆裂聲,嘶啞的慘叫聲,他想站起來,他想看看周圍究竟是怎樣的情景,忽然他被一個人倒下的身子砸的暈了過去。

    “薛老板”有人在叫,這人叫的是誰,是自己嗎,自己就是薛老板,他想起來了,他努力地睜開眼楮。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臉︰“是誰,張天師”他一下子記起了他來此的目的,他要起身,忽然劇烈的疼痛讓他又躺在了炕上。

    “薛老板你不要動,你的傷口還在流血,我剛剛給你包扎好,好在我這里還有些刀傷藥”那個聲音就是張天師。

    薛景升忽然間的清醒了過來,他說︰“張”

    張天師︰“不要說話,你先休息,到了我這里你就安全啦,你放心吧”

    薛景升想要說什麼,可是自己腦子一陣陣的迷糊,就想睡覺。

    張天師︰“你再睡一會,我叫後廚給你熬了小米粥,你睡醒了再喝”

    薛景升一陣迷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秦和清看著秦泛棹手里端著的硬模心里十分的高興,他喊道︰“泛棹和鳳鳴,咱們點火開工,我知道怎樣干了”

    這一下子給秦和清找到了一個生命的起點,同時也把鑄造業的工藝提上了一個高點,就在離年還有半個月的光景,天津的世面上有了一種鍋,鍋面光滑平整,鍋體薄厚均勻,上火快,省柴火,受到了廣大市民的歡迎。

    過年正是用鍋的黃金時段,于是大家都爭相購買,就連喝牛奶,吃面包的洋毛子也都架不住買上一個回去研究,其中就有衛儒梅衛大人,秦和清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他對著為神父走遠的背影說︰“不論你的上帝有多大能耐,也大不過老天爺的本事,這就叫鹵水點豆腐是一物降一物。”

    秦和清的工棚里一下子熱鬧起來,田鳳鳴認真地看著爐灶里的火頭,不時地用鋼 捅捅爐內的煤焦和鐵水。

    秦泛棹和王長庚兩個人在沙箱中做型腔,秦泛棹將黑色的沙土用杵子搗實,將埋在沙土中間的硬模拿出來,沙土中留下了 鍋的模樣。

    並排的地上有幾處冒煙的地方,那是已經澆注好的鐵鍋,牆角邊上還堆放著一些沒有打磨的毛坯。

    田鳳鳴喊道︰“泛棹,叫他們過來幫忙,這爐鐵水差不多了”

    秦泛棹支起身子說︰“你不許自己叫去,我這里佔著手呢”

    王長庚說︰“師哥,我去吧”說完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在工棚的前面搭了一個塊案板就算是櫃台了,一大早就有許多人圍在案板前等著買鍋。

    秦和清和陳忠良兩個人將鑄造好的鐵鍋拿到前面的櫃台上,等在哪的一群人爭著往前跑,有的人手里拿著錢,繞到後面挑鍋。

    秦和清說︰“別擠,別擠,大家都有,大家都有”

    陳忠良說︰“後面還干著吶,馬上就出來”

    一個人在後面說︰“老秦,忙的過來嗎,要不我過來給你幫忙”

    前面的人說︰“你別就機會走h u m n,我們都挨著個吶”

    這時候,甦如河和劉三泰端著一些鑄造好的鍋,走過來說︰“老秦我們的貨放在那里”

    秦和清說︰“趕緊,趕緊,放在櫃台上,剛才還有人要這個尺寸的”

    一群人又都爭搶起來,甦如河說︰“看起來這年前是不能停下來,得黑白的趕”

    秦和清說︰“我琢磨著你們兩還得干點小尺寸的,像那一尺半左右的”

    劉三泰說︰“那麼小的尺寸有誰要呀”

    秦和清說︰“你看著,準有人要,我告訴你,租界地的住戶現在都使洋爐子,那火口也就一尺來的大,四印鍋以上都嫌大,你就听我的吧”

    甦如河說︰“做買賣你不服老秦不行,就他的那雙眼,十個八個的都不如他,忒毒,一看一個準”

    劉三泰說︰“可不是,叫他一說給我提了個醒,你說,這過小了就裝不下多少東西,我琢磨是不是把鍋往上加高”

    甦如河說︰“那是什麼,加高了有什麼用呀”

    劉三泰說︰“有用,要是能夠在中間再加上一層,兩層篦子,你想,這不就又多出一口鍋嗎,一準有人買”

    秦和清激動地說︰“好好,三泰的這個主意太好啦,你這樣,你先試著在過的中間部位加上一個台兒,鍋篦子卡在那個台上,上邊再來一層篦子,不就是兩層了嗎”

    甦如河說︰“這得你來,三泰的手法不行”

    劉三泰說︰“我也是這意思,老秦你就來來”

    這時候王長庚走過來說︰“師傅,後面的鐵水差不多了,師哥叫你”

    秦和清答應一聲︰“哎,”就要往後走,又回頭說︰“老甦,你在這里幫著賣賣”。

    甦如河點點頭,秦和清幾個人朝著後面走去。

    晚上,秦大娘湊在燈底下給秦泛棹他們三個做衣服,秦和清叼著個煙袋在一旁抽煙,泛棹幾個圍在一起說話。

    秦大娘抬起頭︰“鳳鳴,你過來”

    田鳳鳴答應著走過來:“姑”

    秦大娘遞給田鳳鳴一件衣裳︰“你試試,穿上看那不行姑再給你改改”

    田鳳鳴將衣服穿在身上,轉著圈的讓人家看,一件中式的黑色棉衣,十分貼身的穿在田鳳鳴身上,田鳳鳴非常滿意︰“姑,穿上真暖和”

    秦泛棹笑著說︰“像個新姑爺”

    王長庚跟著笑,

    田鳳鳴說秦泛棹︰“你那件一會穿上,我看看像不像新郎”

    秦大娘抬起頭看看老伴問︰“你叫人捎信這都幾天了,按說,他表叔也該回來了”

    秦和清點頭說︰“差不多了,我估摸就在這兩天,他回來的正好,這幾天活太忙,再有其他活我就交給他做,要不他一家子過年也是難”

    秦泛棹追著問︰“志遠哥這次來嗎”

    秦大娘笑著說︰“不光你志遠哥,還有你慧琴m i m i,一家子都來”

    王長庚湊過來問︰“少東家,你還有個m i m i”

    田鳳鳴戲謔的說道︰“那是他媳婦,是他沒過門的媳婦”

    王長庚明白了︰“啊,是嗎,哎,好事”

    秦大娘遞過一件衣服說︰“長庚呀,你來試試這件,我估量著你和秦泛棹差不多,胖瘦也一樣,高矮都一樣,就是你的肩膀比秦泛棹的窄一些,你試試”

    王長庚走過去說︰“您看,師娘,我來了沒給您干什麼活,您還給我做新衣裳,我,我”

    秦大娘︰“別說啦孩子,你們都是大娘的孩子,出來一趟不容易,再叫你們凍著,俺這心里不落忍,穿上,過年就得像個過年的樣”

    王長庚接過衣服說︰“謝謝師傅、師娘”

    田鳳鳴斜著眼看著王長庚說︰“別總拿嘴兌呼,以後別忘了我姑對你的好就行”

    王長庚趕忙說道︰“忘不了,打死我也忘不了”

    秦大娘嗔著臉對田鳳鳴說︰“鳳鳴,你不許這樣,人家孩子不是那樣的人,泛棹”秦大娘扭頭喊秦泛棹,這才看見,一直在一旁不吱聲的秦泛棹,此時眼楮直愣愣的看著門口,心里不知道在想什麼。

    雪後又是一個大晴天,月光照在雪地上,映的哪哪都是慘白慘白的,天後宮的h u m n這時“吱呀”一聲開啟了一道縫,小盂茗探出腦袋向四處看看,然後將大門開大,在他後面跟著張天師和臉色蒼白的薛景升薛掌櫃。

    薛掌櫃走到門外的雪地上,扭過身沖著張天師雙手作揖說︰“老天師,薛某再次謝過老天師的救命之恩,若無您及時搭就,薛某也就陰陽兩隔啦,謝謝,容薛某日後再報答您的恩情”

    張天師單手回禮,說道︰“佛祖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道只是舉手之勞,薛掌櫃切不可計懷,貧道擔心你這一去,身體是否能夠堅持”

    薛掌櫃躬身一揖到底說︰“天師關心在下感激,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所以不便久留,就此別過”

    盂茗在一邊說︰“師傅,我看那邊街上好像有人”

    張天師四下張望問︰“在哪里,這大雪的天沒人出來”再扭頭看,薛掌櫃已經走出去老遠,張天師剛要張嘴說話。

    盂茗說︰“師傅,薛掌櫃這是怕咱們為他擔干細,所以趕快的從咱們這里離去,您別再叫他了”

    張天師默默的說道︰“可他身上還有傷,腿上還流著血,唉”

    盂茗小心翼翼的說道︰“師傅,咱們還是回吧”

    張天師看著薛掌櫃遠去的背影,搖搖頭,然後轉身進了宮門,大門“咿咿呀呀”的關上。

    雪地上,薛掌櫃身子晃晃悠悠的慢慢的向前走著,在他身後面的影子拉的長長的,雪地上的腳窩里還有鮮紅的血印。一陣風過來,刮起一些雪沫將雪地上的腳印蓋在下面。

    回到大殿,澤潤等在廊下,見著張天師就問:“走啦”

    張天師點點頭說:“走啦,”

    澤潤對張天師說:“秦老板家遭賊啦”

    張天師說:“我也剛剛听說,好歹沒失去什麼重要東西”

    澤潤問:“您覺得能是誰?”

    張天師說:“秦和清家徒四壁,沒有什麼能讓賊人惦記的,這件事,應當是有心人為之”

    澤潤說:“您是說,哪位上帝的使者吧,我也覺得是他”

    張天師說:“人們對于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還有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從三叉河口倉皇敗落的神父,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初衷,這正印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原則。或者直接說︰狗改不了吃屎,”

    澤潤說:“我最近找了些洋教的書籍來看,那里面提到了一位希臘的神偷,叫墨丘利的,是宙斯與女神邁亞所生的兒子”

    張天師饒有興致的說到:“哦,說來听听”

    澤潤說:“墨丘利是個主管畜牧、商業、交通旅游,偷竊,狡猾和撒謊的神,同時還是小偷們崇拜的偶像。”

    張天師說:“啊,是不是神偷,神仙加小偷,神偷這詞語就是打這兒來的”

    澤潤說:“衛儒梅隨侵華聯軍來時,據說也是一身兼任數職;既要傳教,又任隨軍司鐸,負責管理賬簿並兼任翻譯。建立慈善堂後,又負責賣藥,給嬰兒付洗。只差偷竊這一項衛儒梅就和墨丘利形影不差。即然都是神靈的使者,那麼就有理由比試啦。”

    張天師說:“師弟所言,牽強的略顯不足,附諱(會)的到是很有意思”

    澤潤笑笑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茶肆之娛,難登大雅。須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切勿計較。誠信︰三人行必有我師。”

    張天師被澤潤一本正經的述說逗得開懷大笑,說:“哈哈!你呀,巧言令色,哎,還是關心一下老秦的事情吧”

    澤潤收住笑,嚴肅的點點頭說:“我見師兄終日憂慮,擔心師兄身體,所以說句笑話……,師兄,來日方長”。

    張天師听了說:“謝師弟關心,可這多事之秋,萬難做到平心靜氣,唉”

    陳老板的窩棚外面,秦泛棹對含情脈脈的陳鳳喜說︰“我表叔明天要來啦”

    陳鳳喜說︰“哥,是你以前說的那個田大伯嗎”

    秦泛棹點點頭說︰“嗯吶,還有致遠哥和他,他妹子”

    陳鳳喜說︰“我知道,那是你媳婦”

    秦泛棹低下頭不說話,只是用腳踢著地上的土。

    陳鳳喜聲音顫抖著說道︰“哥,妹子恭喜你,你,就要娶她了”

    秦泛棹喏喏的說道︰“我都忘了她長什麼樣兒啦”

    陳鳳喜小聲說︰“一定比我漂亮”

    秦泛棹抬起頭眼光閃爍著看著面前的陳鳳喜︰“喜子,我,我還是想和你好”

    陳鳳喜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秦泛棹惶恐的說道︰“你,你別哭呀,啊,你別哭”

    陳鳳喜一下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壓抑的哭著。

    秦泛棹也覺得自己的眼里流下來淚水︰“喜子,你,你別哭好嗎,別哭”

    半天,陳鳳喜止住自己的眼淚,眼楮通紅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秦泛棹說︰“哥,你就認命好吧,這輩子咱倆倒不了一塊,那就盼著下輩子吧,哥”

    秦泛棹︰“喜子”

    陳鳳喜︰“哥,妹子祝你倆有好日子過,子孫滿堂,你倆一直好,一直到白頭”

    秦泛棹︰“喜子,哥還是想”

    陳鳳喜︰“哥,你不要再這樣,你對你,你媳婦好點,你對人家好點,我”陳鳳喜的雙眼又被淚水淹沒。

    秦泛棹︰“哥還是”

    陳鳳喜停下哭泣,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水,眼含秋水看著秦泛棹說︰“哥,你別為我擔心,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嫁給別人,我家里弟妹還小,我這個當姐姐的得幫著爹娘帶他們,幫著爹娘養活他們,等他們長大了,我就找個姑子廟出家去”

    秦泛棹幾乎要哭出聲︰“喜子,哥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我,我就是個,混蛋,哥是混蛋”

    陳鳳喜趕緊上前捂住秦泛棹的嘴說︰“哥,不興你這樣說,哥,咱不興這樣”

    秦泛棹一把將陳鳳喜摟在懷里,緊緊地摟著,臉上的淚水將陳鳳喜的肩頭打濕。

    他二人就這樣摟著,月亮地將他倆的影子印在地上,顯得孤孤零零的淒慘。

    俗話講;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年是立冬那天進的“九”,這幾天正趕上在“三九”里,北窯窪緊鄰著河邊,這一帶貧民在此蓋了許多的房子,那房頂子上的積雪還沒有化,房檐上掛滿了冰掛,一大早老天就變了臉,忽然間就刮起了西北風,刮的滿大街上人煙稀少,人們怕冷,都躲進自己的屋子里不出來。

    秦和清的成功,引得顧閔川非常生氣,早晨他到了教堂,和神父嘆了半天的氣,最後無奈的走回家,一路上越琢磨是越生氣,只恨自己的運氣不好,不知道那股香沒燒到,得罪了哪路神仙自己摸不著頭腦,喪氣加憋氣,一邊走一邊搖頭。

    看看就要走到離自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提著籃子賣雞蛋的,顧閔川沒心思搭訕,正要走回去,賣雞蛋的吆喝了半天不見有人出來,好不容易見著一個人,遂熱情的上前打招呼︰“這位老板,您買雞子(旦)嗎,我這可是今年的新雞下的頭茬旦,包您個個新鮮”

    顧閔川一揚手︰“去去,一邊去,這大冷的天,誰不在家里烤火來買你的雞子”

    賣雞蛋的追著說︰“老板,一看您就是個有福的人,您看這大過年的,誰們家不得買點好吃的,您炖個肉啊,放上幾個雞子,那雞子都是肉味的,您吃著也好吃,是吧,老板”

    顧閔川煩躁的說道︰“我比你懂,肉就是肉,雞子就是雞子,雞子要是能當肉吃,誰還去買肉,你別弄我這兒賣撇,走吧”顧閔川揚著手哄賣雞蛋的。

    賣雞蛋的好不容易見著一個人,就想做成這份買賣,怎忍隨意放人走,使手攔住說︰“老板,您就行行好,買上點,您也讓我開開張,我給您算便宜點”

    顧閔川看糾纏不過,也想買上點過年用,遂問︰“行呀,你給我算便宜點,我買點,你瞧,你這個雞子不算大呀,一個大子(銅錢)幾個”

    賣雞蛋的說︰“老板,這雞子可是不算小了,這樣,平日里我賣一個大子倆,今天我就咬咬牙,給您算一個大子仨,您看行了吧,我這是賠本賺吆呼,便宜都給您啦”

    顧閔川不樂意的抬起臉說︰“你說話別佔我便宜呀,什麼便宜都給我拉,這世上就一個大便宜,讓王華買走了,王華買爹的故事你可知道”

    賣雞蛋的也是個碎嘴子,做買賣做油了,說話總是帶著勾,錢上吃虧,嘴上不饒人,一看眼前這位是個精明人,遂收起那份嘎咕(壞心眼)心思,忙說︰“您看您看。我這張嘴,王華買爹的故事我能不知道嗎,是說宋朝的八賢王找繼承人,讓王華買回去當爹養著,沒想到沾了個大便宜,您可別上哪上想,我這就是隨嘴一說,您啦別過意”

    顧閔川說︰“我不過意,我拿你們都當個狗屁,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做小買賣的那點鬼道道,說話就佔便宜,見著女的買東西就假裝大舌頭,跟人家說;大姐,我這分量要是不給夠,你撅我蹭,是讓大姐撅折你的稱呀,還是讓大姐撅著屁股讓你蹭”

    賣雞蛋的趕緊說︰“哎呦,您啦真是誤會啦,我是好人,您誤會我啦”

    顧閔川說︰“好人,你見過好人長嘛樣兒嗎”

    賣雞蛋雙手作揖說︰“爺爺,我服您啦,我這點心眼子都叫您看透啦,我服了”

    顧閔川得意的說︰“說你壞,你還不服”

    賣雞蛋的湊過去說︰“要說我這不算壞,要壞也壞不過你們這兒的顧三壞,那小子”

    顧閔川正在得意的用手扒拉筐里的雞蛋,忽然間听到這人提到自己,剛想發火,但又一想,听听他到底說些什麼︰“哦,這人不認識,你說說看,他怎麼壞”

    賣雞蛋的只想籠住人,就覺得見人套近乎買賣好做,話匣子一打開就剎不住︰“我听說,顧三壞這小子,是巴結官府,巴結洋人,專門害自己的同行和老鄉,您說這人心眼子得多歹毒,他也做得出來”

    顧閔川問︰“就這些啊”

    賣雞蛋的說︰“就這些還不夠,我以前在北大關買雞子,才來北窯窪我就听見有人說,這小子要多壞有多壞,我沒見過這小子,我要是見著這小子,我得和他練練”

    顧閔川眯起眼楮說︰“是得和他練練,這麼地吧,你的這些雞子我都要啦,一共有多少呀”

    賣雞蛋的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竟然做成了一筆大買賣,心里那個高興,忙說︰“一共有百十來個。您要是都要了,咱就算個整,零頭我送給您啦”

    顧閔川說︰“那不行,我不佔你這便宜,回頭再讓人家說,這樣,咱先數數”顧閔川轉身找地方,一眼看見路邊上的碾盤旁立著一個碾子,他走過去。站在那。

    賣雞蛋的趕緊的跟過去。

    顧閔川說︰“這樣呀,你吶,用雙手圈在碾子的外頭,我往你的胳膊里頭數數,咱看看到底一共是多少個雞子,我好算賬”

    賣雞蛋的高興的顧不上細想,趕緊蹲下將自己的兩只胳膊圍在碾子外頭,顧閔川一本正經的從籃子里往外拿雞蛋,拿起來就放在賣雞蛋那人的胳膊腕里︰“一個,兩個”

    賣雞蛋的很高興嘴里說︰“您看看,我這雞子,個個的新鮮”

    顧閔川不搭理他,依舊數數︰“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賣雞蛋的說︰“一看您就是大老板,說買一下子全包圓,我也省的挨凍啦,您注意點,哎,往高處碼,哎,別別,往里碼,往高處碼,哎,別摔了”

    顧閔川不管哪個,緊著數數︰“八十三,八十,四,四個,一共八十四個,這樣,你先在這等著,我這就回家拿錢,你可等著呀,我去去就來”說完扭身就走。

    賣雞蛋的雙臂圈滿了雞蛋,上面還豎了尖,根本一動不能動,一動沒準雞蛋就得全部摔碎,他只好說︰“沒事,我一定等您”

    顧閔川回到家,老伴一見著他說︰“這大冷的天,你好興在家呆著,往外跑嘛”

    顧閔川一屁股坐在爐子旁的板凳上︰“真是晦氣,這次又叫秦和清那家伙得了個便宜”

    顧大娘說︰“行啦,我看你呀,別總是和人家較勁,秦和清又沒得罪咱,多晚見了我總是嫂子嫂子叫著,你說你動的這份心思多沒勁,有時候我想勸都沒法勸”

    顧閔川說︰“不是我較真兒,那老秦在就沒有我的什麼事,我也知道老秦的人不錯,可他那幾個弟兄著實的氣人,尤其是哪個甦猴子,見著他我就來氣”

    顧大娘說︰“你是心理作怪,人家招你惹你啦,你就是氣肚子,看不得人家好,你要是見人和氣點能沒朋友”

    顧閔川皺著眉頭說︰“行啦,你不知道他們背後說我的壞話多難听,剛才回來的路上踫上一個賣雞子的竟然當著我的面說,你們這里有個顧三壞,說了我一大堆壞話,你听,要不是他們到處敗壞我,一個賣雞子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顧大娘關切的問︰“你跟人家賣雞子的打起來啦”

    顧閔川︰“沒有,我能跟他一般見識嗎,我就是叫他受點罪,治治他的嘴欠”

    顧大娘要往外走︰“咋的啦,你把人家咋的啦”

    顧閔川伸手攔住老伴說︰“別管他,讓他凍著”

    顧大娘疑疑惑惑的坐下來,不知道自己的老伴又惹了什麼禍。

    田飛虎領著自己的老伴和兩個兒女,走在路上,一陣風刮過來吹掉了兒子田志遠的棉帽子,田志遠趕緊追著跑過去撿起帽子戴在頭上。

    田大娘用頭巾蒙著臉說︰“你瞅瞅趕這天兒,在家不行善,出門叫大風灌,我說等過了兒媳婦的五七再來天津,你偏不听,這不,給你來個樣兒瞧瞧”

    田飛虎︰“你個老太婆,不是咱親家急著叫咱來嗎,你又怨我,真是豬八戒照鏡子,我是里外不是人,閨女,您冷不冷”田飛虎回頭問攙著老伴的女兒慧琴。

    慧琴臉上也裹著頭巾,只露出兩只眼楮,那眼楮凍得直流眼淚,慧琴說︰“爹,我不冷,快到家了嗎?”

    田飛虎指著前面說︰“快啦,你看見前邊的那個後牆粘著穰𨩙情@ 凰胱櫻┐哪歉鼉褪恰br />
    在眾多的土房子中,田家的房子比別人蓋得高,周遭還圈起了院牆,屋脊上的秫秸把子一碼齊,房頂糊著厚厚的泥,看著茁實還保暖,後牆和房山都用穰𨩙情@ 凰胱櫻┬徊悴愕惱吃誶繳戲烙晁 逅  酵飛弦泊釕橡妥齔齦鯇蘢臃烙輳 好攀怯媚景遄幼齙模 孔鈾淙皇峭僚骼蕕模  瓷先и啻篤br />
    致遠問︰“爹,這里離我秦大伯家有多遠?”

    田飛虎指著遠方說︰“三岔河口那邊,不遠,一里多地兒”

    致遠說︰“我要去我大伯那看看”

    田大娘說︰“這孩子,不急這一會兒,要去也得先到家,暖和暖和,洗把臉再去”

    慧琴說︰“哥,你听咱娘的,你這樣去,大伯看見,讓人笑話”

    田大娘說︰“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再去”

    田飛虎忽然指著前面說︰“致遠,你看前面那人蹲在那干嘛”

    田大娘搬住慧琴的臉說︰“別看,人家蹲著拉屎吶”

    致遠說︰“爹,不對,那人沒脫褲子,怎麼拉屎,哎呀,他懷里還有雞子”

    田飛虎︰“還真是,這大冷的天兒,他摟著個碾子干嘛,走,過去看看”

    田大娘說︰“別管閑事,”

    田飛虎走過去說︰“壞啦,這人給凍壞啦”

    致遠走過去看著那人臉說︰“爹,您看他那眼楮,都快翻白眼兒啦”

    田飛虎上前扶住那人說︰“快著致遠,我扶著,你趕緊把他胳膊彎里的雞子放回籃子”

    致遠答應著︰“哎”雙手不停,飛快的將那人懷里的雞旦放回籃子。

    田飛虎說︰“我看他還有氣,得給他弄碗熱水,要不這人就得凍死”

    致遠說︰“爹,一時上哪里弄熱水去”

    田飛虎將那人抄起來說︰“趕快,咱們回家,致遠,你搭把手,我把他扛回去”

    致遠上前使勁拽那人,沒拽動,田飛虎說︰“廢物,你起開”雙手一使勁就將那人放在了肩上,快步的向著自己的家走去。

    田飛虎將那人平放倒炕上,身子靠住那人後背,將一碗熱姜湯水慢慢的灌進那人嘴里,半天,那人嘴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身子動了動,睜開眼楮。

    慧琴看見說︰“哎,爹,您看,那人活啦”

    田大娘說︰“傻丫頭,人家本來就沒死,只是凍昏過去啦”

    那人動了動身子,慢慢的坐起來,看著眼前的幾位,眼楮里不自覺得有了些淚花。

    田飛虎說︰“哎呦,我說,這位爺,你是怎麼弄得,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那人已經緩過來,扶住炕沿站起身子,看著田飛虎,忽然“撲通”就跪在了地上。

    田飛虎趕忙上前攙扶︰“哎,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快起來,你這不是折殺我嗎”

    那人說︰“這位恩公,不是你救下我,我怕是今天要見了閻王啦”

    致遠在一旁笑著說︰“你也是,為了幾十個雞子差點凍死,你太憨直啦,你不許扔嘍”

    田飛虎說︰“小孩子你懂什麼,別插嘴,你听這位爺怎麼說”

    那人說︰“我今天來這賣雞子,一進胡同口就見著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麼得罪他啦,他說全要了我的雞子,還叫我用倆手圍著碾子他往里數雞子,數完他說回家拿錢,我是做買賣心切,就相信了他,咳咳”

    田飛虎說︰“您別急,先喝口水,慢慢說”

    那人又說︰“左等他不來,右等他不來,我又舍不得自己的雞子摔壞,想著再堅持一會兒沒準那人就來了,誰成想,半個時辰他沒來,我這時腦子就忽然有些迷糊,自己的身子想動還動不了了,”

    田飛虎說︰“那就是凍僵了,這多危險呀”

    那人說︰“這位恩公,你先一過來時和我說話,我听著就像是,您在離我老遠的地方說話,凍得我耳朵不好使啦,我心里都明白,就是身子不能動,要不是遇上您,或是您再晚一點來,我也就沒救了,恩公,說什麼我得給您磕個頭”說完還要往地上跪。

    田飛虎攔住說︰“不必不必,你現在身子還軟,再上炕躺會兒”

    那人說︰“不拉,這就給您添麻煩啦,勞駕問您一聲,您啦貴姓”

    田飛虎說︰“兄弟我姓田,田地的田,田飛虎,老虎的虎,這位爺您貴姓”

    那人雙手一揖道︰“我免貴姓翟,您就叫我老翟就行,您可知道北大關賣雞子的翟大個嗎,那是我本家”

    田飛虎說︰“哦,听說過,翟大個仗義,是條漢子”

    老翟說︰“受累跟您打听一下,您知道害我的人是誰嗎”

    田飛虎問︰“那人什麼樣”

    老翟說︰“看上去像個師爺,頭上禮服呢的瓜皮帽,白淨的瓜條臉,尖下頜,眉毛稀疏,兩撇胡,身穿青布棉袍。外罩一錦緞坎肩,胸口掛了塊洋懷表,手里,對手里還拿著對核桃,走道腳批八字,反正看上去不像個好人”

    田飛虎笑著問︰“你對那人說了什麼”

    老翟說︰“沒說什麼”

    田飛虎︰“那就不對啦,你要是沒說什麼,他怎麼變著法的害你,你再想想”

    老翟說︰“我只是說,你們這里有個顧三壞,要比我們做小買賣的還壞,這難道是”

    田飛虎一笑說︰“嘿嘿,你算是踫到正主啦,那人就是顧三壞,顧閔川”

    老翟一拍腦門說︰“哎呀,我說吶,全怨我這嘴糟欠,我這是自找的,活該”

    田飛虎說︰“哎,過去就過去啦,回家再養養身子,以後見著他躲著點,知道他是什麼人啦,惹不起咱躲得起,好鞋不踩臭狗屎,您說是吧,我送您吧”

    老翟說︰“不用,這兩步道,我一會兒就蹭到家”

    田飛虎指著雞蛋籃子說︰“還有一筐雞子吶”

    老翟說︰“這點雞子我再拿走,我還是人嗎,您的大恩大德容我來日再報,告辭”

    田飛虎說︰“這不行,賣雞子是你的營生,這些雞子您還是拿走”

    老翟堅決的說道︰“你要是覺得我這個人不地道,咱倆以後不來往,你要是覺得以後咱們還見面,您就听我的收下雞子,以後我還來,別,別說話,別再推辭,我馬上走,別送”說完,老翟瘸著腿,拉開門往外就走。

    田飛虎走到門口,老翟在外面拉住門不撒手,田飛虎只好作罷,看著老翟走遠,又出門和老翟告別。

    一大清早,還在被窩里躺著的秦泛棹就听見外面在喊︰“泛棹,我是致遠”

    秦和清在外屋說︰“哎呀,是他表叔來了,泛棹呀,快點叫他們起來,家里來人啦”

    秦泛棹幾個人忙忙合合的起了床,秦泛棹的衣服還沒穿利落,就見田志遠一個大步就鑽進屋里來︰“泛棹,你小子還在睡懶覺”

    秦泛棹也歡快的跳下炕,上前拉住田志遠的手說︰“致遠哥,我早就想著你來”

    致遠看見田鳳鳴上前打招呼︰“鳳鳴哥”

    田鳳鳴也挺高興︰“致遠,這剛幾年不見,你長高了,肩膀頭子也壯了”上前用手抓田志遠的肩膀,田志遠一側身,給田鳳鳴來了個擒拿手,田鳳鳴沒防備一下子倒在炕上,依舊嘻嘻哈哈的笑。

    外屋里秦和清正和田飛虎說話︰“昨天來的”

    田飛虎說︰“昨天下午,嘿,這一道凍得”

    秦大娘拉住田大娘的手說︰“哎呀,妹子,你不知道我多麼想你們吶”

    田大娘說︰“慧琴他爹回家說來著,我們也是急著來,不是俺那親家攔著,非要過了兒媳的五七,要不不進臘月我們就來了”

    秦和清問︰“昨個下午來了,怎麼不來咱家吃飯,親家,又是你的主意吧,你就是客氣”

    秦大娘看見田慧琴,上前拉過來田慧琴摟在懷里說︰“哎呀,我的兒呀,你們瞅瞅,俺們慧琴這丫頭,出落得這麼標致,這不賽個仙女似得”

    田飛虎回答秦和清說︰“哪是呀,昨個是想過來的,快到家時救了一個人,說這個話就長啦,顧三壞知道吧”

    秦和清點點頭︰“知道,顧閔川嗎”

    田飛虎說︰“嘿,就這小子,差點害死一人”

    秦和清奇怪的追問︰“怎麼回事?”

    這時候秦泛棹他們一起走到外間,大家見面打了招呼,秦泛棹一看到慧琴自己也愣了。

    秦大娘說︰“兒呀,來,過來,見了你表嬸怎麼不說話”

    秦泛棹低了一下頭說︰“表嬸”

    田大娘答應著說︰“哎,這是泛棹表佷吧,你瞅瞅,一晃也這麼大啦,你看看,這個頭,這身量和他爹一樣一樣的”

    秦大娘指著慧琴說︰“這是你妹子慧琴”

    秦泛棹直著身子站著不動,眼楮直直的看著眼前的這個閨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田慧琴在秦泛棹的心目中原來是個黃毛丫頭,瘦瘦的,渾身沒有幾斤肉,一張嘴大門牙還露著縫,動不動就會哭鼻子,一哭起來還沒完,秦泛棹煩她,總認為他這輩子頂死也不會和她走到一塊。誰成想,這才幾年的光景,田慧琴竟然出落的如此美麗,這讓秦泛棹很是意外。

    秦大娘催促說︰“見了你妹子怎麼不會說話啦”

    秦泛棹紅著臉小聲喊道︰“慧琴”

    田慧琴一下子臉色紅潤了起來,秦泛棹看見田慧琴的眼楮里竟然充滿了淚水,秦泛棹以為她又要哭,可是現在看見田惠琴這樣自己反而不像以前那樣想。

    田慧琴用細細的嗓音喊道︰“泛棹哥”那聲音溫柔,細膩,就如同撥動了一根琴弦,秦泛棹的心髒不覺動了一下。

    秦大娘說︰“行啦,去跟他們玩去吧”

    王長庚和田志遠走過來拉著痴呆呆的秦泛棹說︰“走,咱們去工棚”

    工棚里的爐火已經封上,田鳳鳴上前用鉗子挑開封煤,忽搭著風箱,爐子里的火苗隨著風大,直接的竄了出來。

    秦泛棹走到料堆前,挑選著鐵料,王長庚站在那不動。

    田鳳鳴說︰“你站在那干嘛,給我搭把手,我去推煤”

    王長庚走過去,接過風箱的把手,一邊拉一邊說︰“衛神父快死了”

    田鳳鳴說︰“誰,誰快死了”

    王長庚說︰“衛儒梅,衛神父,受了風寒,吃藥不管用”

    田鳳鳴問︰“是不是上次那回,沒撈著水里的寶劍,連凍帶嚇得病了”

    王長庚說︰“沒有,剛得的”

    田鳳鳴說︰“死就死唄,跟咱們有啥關系,他又不是你親爹,哦,衛神父對你不錯,也是啊,衛神父一死就沒你什麼事啦”

    王長庚說︰“又來了一個謝神父,接替衛神父掌管教堂里的事”

    秦泛棹手里捧著一些鐵料走過來說︰“什麼,又來了一個謝神父,這人對你怎樣”

    田鳳鳴說︰“我看那,嘎子熬湯,還他媽的是哪個雞,巴味”

    秦泛棹說︰“不行你就別去啦,信那個洋教有什麼好處”

    王長庚像是丟了魂一樣,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前邊說︰“我不知道,可我不去,前邊的功夫不不都白費啦嗎”

    田鳳鳴說︰“泛棹,別管他,死爹哭媽的玩意,擰種”

    秦泛棹扭頭正要和田志遠說話,只見他正在聚精會神的觀看地上的鑄件和各種工具,秦泛棹知道,田志遠又犯了痴病,見了新鮮玩意腦子一根筋,這時候就是天塌地陷也不會動彈。

    田飛虎听到工棚里的動靜問︰“這幾天還干活嗎”

    秦和清說︰“一直干,自打臘八那天就沒拾閑,一直干,我這回讓人捎信叫你回來,就是想讓你年前趕點活,掙幾個過年的錢兒”

    田飛虎︰“想不到買賣這麼好”

    秦和清說︰“出奇的好。這幾天三泰和甦如河他們也都忙的不可開交”

    田飛虎︰“他們也鑄鍋”

    秦和清︰“嗯,他們做小的,我做大的,岔開點,大家都掙錢”

    田飛虎︰“就是你捎信說的是張天師出的主意,用硬模制造”

    秦和清︰“是,光是這硬模我就研究了倆三月,沒想到臘八那天我這里招了賊,半夜我起來一看,哪兒哪兒都大敞四開,我做的那些模子凍得當當的可以當鑼敲,你說是不是因禍得福,我就說,天無絕人之路,這運氣要是來了,老天爺都幫忙”

    田飛虎︰“顧三壞又該生氣啦”

    秦和清︰“可不,你剛才說顧三壞怎麼的”

    田飛虎︰“昨個我們快到家時,見著路邊有一人懷里摟著一碾子,那碾子上面碼著百十個雞子,那人已經凍得不省人事,我就把他救了,”

    秦和清笑著說︰“嘿,這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大冷的天你抱個碾子干麼”

    田飛虎說“那是,那人學說,是顧三壞害的他,他說要買人家的雞子,全要了,那人還就信了,顧三壞就往人家胳膊腕里碼雞子,碼的多老高,然後這小子說沒帶錢,回家去拿錢,一去就不回轉了,”

    秦和清說︰“合著顧三壞心里憋著害人哪”

    田飛虎說︰“可不,那人怕懷里的雞子摔碎了不敢動,一等二等不來,天兒又冷,生生給凍暈了,差點沒死了,踫巧趕上我回家,這要是沒人知道,轉天就得給那人收尸”

    秦和清︰“這他媽顧三壞,什麼事他都能干得出來”

    又說了一會話,田家的一家子還要去別處串門,遂起身告辭。

    話說轉天,秦和清蹲在一個沙箱跟前,用一個鐵鍋的模子按在沙子里,用工具在模子的周邊使勁的搗實,然後將模子取下,用一些灰漿整理修飾壓出的型腔。

    這時候劉三泰和甦汝河倆人快步走進來,看見秦和清走過來,蹲在秦和清的跟前說︰“顧閔川那小子不知道從哪里淘換來的技術,也在制造鐵鍋”

    秦和清說︰“我一直跟你們說,不要瞞著他,都是莊老鄉親的,一起在外面混日子,能夠幫的咱們別吝嗇,咱們不學他,有什麼都告訴他”

    甦汝河說︰“這小子多壞,咱們好幾次都是因為他倒霉,你這是養活孩子喂狗,糟踐人還不落好,何苦吶”

    劉三泰說︰“我听說,上次官府抓我倆的事就是他告的密”

    秦和清說︰“不是咱親眼所見,咱別信,老甦你不總說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嗎,咱們對他好,他還能對咱干壞事嗎”

    甦如河說︰“我說的投桃報李是指的男女之間的感情,和這小子沒關系”

    劉三泰說︰“鑄鍋這事咱不也沒人往外說嗎,他是怎麼知道的”

    甦如河說︰“有人告密”

    劉三泰問︰“你說誰”

    甦如河用嘴努努田鳳鳴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能有誰”

    秦和清說︰“你看又來了,眼見為實耳听為虛,以後別在這瞎猜疑,回去吧,趕緊多干活,掙點錢要緊,走吧”

    劉、甦二人往外走,邊走便向田鳳鳴這邊看,田鳳鳴就像是背後爬滿了毛毛蟲一樣渾身的癢。

    自打田飛虎來到天津,秦泛棹是有了消遣的好去處,除了三頓飯回家吃以外,幾乎是成天長在田記鐵匠鋪那里,他知道表叔有一身的好武藝,每每纏著田飛虎學武術,田飛虎非常喜歡這個佷兒,平日里沒有什麼事時,拉上架勢在院子里走上幾圈,伸伸腰腿,示範和指點著秦泛棹幾招,所謂名師出高徒,秦泛棹學到了不少武藝,真要是和人支吧起來,仨倆人兒不準靠的上前。

    孩子一大啦,做家長的就有了壓力,秦和清總是惦記著秦泛棹的婚事,以為秦泛棹經常上田飛虎那里去是見他的未婚的媳婦田惠琴,所以從來都不反對。

    秦大娘問︰“這一大早,泛棹就往他表叔哪里跑,你得說說他”

    秦和清說︰“你讓他跑唄,多跟惠琴接近接近有什麼不好”

    秦大娘說︰“嗯,也是”

    一會,秦大娘說︰“致遠也不老小了,他表叔也不說張羅張羅”

    秦和清說︰“文虎養了一個閨女一兒,早年給兒子致遠說了個回民的媳婦,是自己祖上多年世交的一個閨女,原打算這二年給他們圓了房,就算是老田家,在他的這一脈有了接續,”

    秦大娘說︰“我們老田家,就他們那一支是祖輩單傳”

    秦和清說︰“沒成想,還沒操持致遠的婚事,頭年災荒那閨女得了重病,沒等上轎先就去了墳園,飛虎和致遠前去吊孝,那閨女的爹是個,和致遠說︰‘出生�K非是生命的端,死亡也�K非人生的。’你說說,這人想法多怪,”

    秦大娘說︰“真是嘛人嘛命,致遠蔫蔫的,一肚子的文字,要是媳婦不死,是多好的一對呀,郎才女貌多好呀,可惜了”

    秦和清說︰“這人肚子里要是有點墨水,腦子就滯,听那閨女的爹一說,致遠就相信自己的媳婦正在天國里看著自己,心里苦楚系的牢實,自那以後不許別人再提婚嫁之事。飛虎心說過兩年就好啦,反把一門的心思用在了閨女惠琴的身上,你看,又出了泛棹這一出。”

    秦大娘說︰“孩子大啦,心也就大拉,別人給他做主,他不干,這就是老輩人說的叛逆”

    秦和清說︰“沒那麼嚴重吧,你這是那里听來的,還叛逆,新詞啊”

    秦大娘說︰“我不行,要是他甦嬸講起這些來,那是一套一套的,我都沒听說過”見老頭子有些走神,趕緊的收住了話題。

    田惠琴是個外表文靜,賢淑內秀的小家碧玉,天生長就了一張讓現代女性羨慕的嫩臉,白玉般的臉頰上,一笑就呈現出兩個酒窩。和人一說話,那紅潤就像白開水里倒進去紅色的顏料,慢慢的泛開連脖子都成了粉藕,再說下去大眼楮里就含了淚水。知道爹媽早已將自己許配給了秦泛棹做媳婦,所以時時的偷偷的在意秦泛棹的一舉一動,在自己心里憧憬成和這個人在一起過日子的情景,每每又是褒顏含羞的私下紅了臉。

    田大娘看在眼里,喊著老伴︰“慧琴他爹呀,你看那天和他秦大伯商量商量,早日給慧琴他倆完了婚事,也算是了了咱們一樁子心事,”

    田飛虎︰“那天我就過去和秦和清商量。”

    田慧琴听到父母說自己的婚事,馬上害羞的躲到里間屋半天不出來。

    這天,秦和清把秦泛棹叫到跟前︰“泛棹,你看你也不小了,慧琴他爹娘想著早早的把你們的婚事辦了”

    誰想到秦泛棹一撥楞腦袋說︰“我不想現在就娶媳婦,我還要干大事吶”

    秦和清心里起急,沖著秦泛棹就喊︰“就你,你能干什麼大事,你給我說說看,你別以為你心里那點小九九老子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嫌棄我們給你包辦的這門親事,你不滿意你就說,”

    秦泛棹一撥楞腦袋犯楞說︰“別再逼我,再逼我,我還就去投奔太平軍去”

    秦和清一甩手說︰“你這混蛋,爹娘著急不是為了你好嗎,你這混蛋,以後沒人管你”

    秦大娘在一邊看著不好插嘴,知道秦泛棹和陳鳳喜的疙瘩還沒解開,又不好挑破,于是出來打圓場︰“他爹,孩子臉皮薄,一提這事怕羞,咱慢慢來啊,慢慢來”

    你要是讓秦泛棹說他不滿意這門婚事,那可不是他心里話,在秦泛棹眼里,只要是和自己有關系的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就是田慧琴長得真丑在他心里也是俊的,他就是那老話里說的︰“兒不嫌娘丑”的擴大版。

    田惠琴不管長得啥樣他從不過腦子,因為從小就在一起廝混,就像是親姊妹兄弟一樣,怎麼著接受起來也有些別扭。就好像是兩條平行的線,不論彼此靠的多近,拉得多長,總歸合攏不到一塊。

    老人們拿他們就當養大了兩個小動物,到了該給他們配對的時候啦,沒想到孩子大啦心眼也就跟著大啦,能做主的家大人不會細致的考慮孩子的感受,孩子有話又講不出來,只好是兩頭猜悶兒,離心離德。

    秦和清一生氣,打那一直沒再提起過此事。這反倒成了敏感話題,一家子都回避著。

    第二十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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