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石

第一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朝歌夕唱 本章︰第一章

    開 篇

    列位都知道天津衛的三宗寶“鼓樓、炮台、鈴鐺閣”,也一定知道三岔河口的三條石,還有東門外的天後宮和海河對過的望海樓,這在天津衛同樣是大家關注的三個重點,我們的故事就從這里開始。

    此話得從清咸豐九年說起,那年從交河縣來了一伙人,領頭的叫秦和清,帶著幾個本家的子佷,推著幾輛獨輪車(老天津衛人管這車叫‘慫人拱’),車上裝著打鐵的家伙什(工具),進了天津衛干了幾天加工活,覺得這地兒還算理想,于是就在北門外三叉河口附近,找了塊高台扎了鋪。此時心里有了常駐天津的打算。

    老秦選這里有兩個原因︰一是這里沒人管;據史料記載,老城的北門外有幾處磚窯,燒磚用土就從這里挖,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荒灘,一下雨道路泥濘的很,那時的官府和稅務還沒敬業到分毫必至,視塵土、蚊蠅于不顧的程度。二是這里離三叉河口近。當時的三叉河口是漕運的碼頭,在運河上來往的船只都在這里停泊靠岸。船只上大都用一些鐵器,同時這些船只又能捎來打鐵、鑄造用的原材料,可以互易有無,各得其所。元人張翥曾有詩贊曰“曉日三岔口,連檣集萬艘”,形容了那時的繁榮景象。

    老秦家在這里落了腳,自然就有老鄉們來投靠。當時只是季節性開工,鄉親們種完莊稼,就用小車推著各種打鐵的家伙什,來這里打鐵活,農忙時回家收拾莊稼、種地。人們管這叫“打行爐”的。家里地少的,就長期靠打鐵營生。慢慢地這里聚集了百十號鋪面。以至于被公稱為“鐵廠街”。

    到了清光緒六年,按公歷算,應該是1880年,時任直隸總督李鴻章的原配妻子病故,李大人要扶柩回故里,選中從這北門外上船去合肥老家,因道路泥濘,就從外地運來大青石板,鋪了三溜在鐵廠街中間,因物而得名,鐵廠街就改叫了“三條石”。

    打鐵的都把太上老君供奉為灶神,為的是求得神仙保佑,太上老君正好是道教的祖師爺,這樣,鐵匠和天後宮有了不解之緣。

    故事開始,正是清朝最衰敗的咸豐年間,英法聯軍為了在天津開埠,用艦船利炮打開了大沽口,佔領了海河西岸的皇家園林(崇禧觀)和河樓,在哪里蓋了望海樓教堂,英法聯軍在皇城燒了圓明園,天津衛的老百姓看在眼里恨在心中,幾年後一把火燒了望海樓教堂,對這段歷史多有記載,均不能詳盡其中原委,听完三條石這故事或能為您釋疑一二。

    閑話少敘書歸正傳。

    第一集

    清咸豐十年的六月初十,英法聯軍約17萬人分乘艦船206艘抵達大沽口外,挑起第二次大沽口海戰。清軍奮力抵抗,聯軍正面進攻失敗,十五日趁北塘口防務空虛從清軍背後登陸,聯軍在炮火掩護下,進犯大沽炮台。直隸提督樂善指揮守軍開炮拒敵,不幸陣亡,守軍大部犧牲,炮台相繼失守。

    炮台統兵龍汝元指揮將士們奮勇殺敵,戰場硝煙滾滾,炮彈隨處爆炸。龍汝元高聲喊道︰“保疆衛國,抗擊敵酋,雖死尤榮,將士們,射擊”,將士們在操縱火炮。

    清軍將領史榮椿,面對敵艦的進攻毫無懼色,酣戰多時,硝煙散去,眾將士稍作休息,史榮椿累的坐在地上。

    一兵士上前說︰“將軍,趁敵兵攻擊略緩,恭請將軍回帳少息,”

    史榮椿大聲叱之道︰“大敵當前,豈容偷閑”,這時,敵軍又攻了上來,史榮椿大吼一聲沖入陣地,依舊身先士卒,奮勇殺敵。

    敵艦凶焰正熾,炮火橫飛,龍汝元首先中彈,身負重傷,當場殉國,史榮椿高呼“眾將士,勇敢殺敵”,將士奮勇上前,這時炮彈在史將軍身邊爆炸,將軍渾身是傷,躺在地上,依舊舉起手中的戰刀,指向敵酋,眾將士忍住悲憤,奮勇沖進地陣,其場面非常慘烈。

    在炮台後面的階梯上,鐵廠街掌櫃秦和清正在往上搬運一袋鐵砂,一陣炮火襲來,他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腦袋,躲避著炮彈。

    硝煙過後,秦和清抬起頭,露出一張剛毅的臉,他緊張的看著前方。

    一位將士看見,跑過來高聲說︰“秦老板,這里很危險,你趕快走吧”

    秦和清說︰“官爺,我把你們要的鐵砂送過來啦”

    將士喊道︰“怕是用不上了”然後扭轉頭,又沖向炮台前沿。

    一枚炮彈在不遠處炸開,爆炸的氣浪把將士的戰袍沖起,秦和清趕緊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臉。

    秦和清抬頭看看,炮台上的人都在打仗,遂將身邊的麻袋使勁的往炮台上面拽。

    又一枚炮彈爆炸,秦和清倒在炮台的邊緣,滿臉的血,但是他還在試圖往上面挪動麻袋。

    炮台不遠處一個殘垣斷壁村落,能看見漁民晾曬的漁網,幾處房屋還冒著黑煙,村落早已人去屋空。

    一垛土坯牆後面,鐵廠街鐵鋪老板劉三泰和甦汝河看著炮台上的戰事非常著急。

    甦汝河雙眼閃爍盯住硝煙彌漫的炮台上焦急的說︰“送一趟鐵砂,趕上打仗,上供燒香佛爺調 ,真他媽晦氣”

    性情憨厚的劉三泰蹲在土牆下面,一臉的憂郁︰“老秦大哥還不下來,這里太危險了,咱們還是趕快走吧,看樣子炮台守不住,來一趟大沽口送了命可就不值了”

    甦汝河扭過頭沖著劉三泰鄙夷的說道︰“你念點好,那麼多的將士都在炮台上,要死也輪不到你我,切”

    劉三泰受到侮辱,騰的站起身,臉色紅潤,看著甦如河的臉說︰“甦猴子,你不怕死,敢情你是一個人,利手利腳,沒牽沒掛的,我能跟你比嗎”

    甦汝河也不示弱,瞪起眼楮手指著炮台的方向喊道︰“劉三泰,你別跟我這兒裝大傻,老秦就沒牽掛嘛,你看人家,說上去,搶著上去”他一扭頭發現了遠處秦和清的身影“哎,哎,你看,你看,那里…那個人是不是秦和清那小子”

    劉三泰順著甦汝河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炮台的後方又升起一朵爆炸的煙塵,在煙塵中一個人正在努力的向著炮台上面爬。

    劉三泰一拍牆頭說︰“哎呀,不好,那就是他”

    甦汝河趕緊的探出頭仔細的查看,可不是,那身影還能認錯,他激動地說到︰“是他是他,就是那小子,他上哪去干嗎呀,膽子大啦,敢跟閻王爺攀哥們,這不是自己個找死嗎”

    “現在怎麼辦”劉三泰看著甦如河的臉問到。

    “怎麼辦,拿筷子拌,走,咱兩上去把他弄下來”。

    劉三泰遲疑的說道︰“老秦大哥可說不讓咱兩動”

    甦汝河一瞪眼,凶神惡煞的吼道︰“你一根筋呀,都什麼時候啦,還講究這些,兄弟嘛時候好,關鍵時候就得過命,”說著話,甦汝河站起身沖了出去。

    劉三泰滿臉通紅的說道︰“用你教訓我”跟著沖了出去。

    二人踉踉蹌蹌的先後向著炮台的高處爬去。

    一陣煙塵飛過,炮台上盡是炮彈炸過的彈坑,在炮台角落倒著死去的清軍將士。

    炮台上秦和清依舊使勁的往上挪動麻袋,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褲腿腳流了出來。

    甦汝河一馬當先的來到秦和清跟前,蹲下身關切的問︰“老哥哥,傷著哪兒啦,呦,你這腦袋,還有這腿”

    秦和清吃力的指指身後的麻袋說︰“先別管我,死不了,你快,快給他們把這送上去,槍里面沒這玩意打不死人,等于是過年放花炮,快,快去”

    劉三泰這時跑過來說︰“我說,先別顧它啦,秦兄咱們還是趕快走吧,再不走命都沒了”

    又一顆炮彈在附近炸開,煙塵向他們這里鋪了過來,劉三泰他們用身體擋在秦和清的頭上。

    秦和清撐起身子,看看炮台上的將士們,又指指身邊倒地死亡的士兵說︰“你倆看,這些個將士現在拼死拼活的和洋毛子打仗,為得是啥,為的是咱們老百姓,為的是咱們的朝廷,我們的命都是他們用自己的命保著吶,走,上哪兒走”

    甦汝河低下頭說︰“老哥,劉三泰說的也有道理,我們不是將士,前方打仗後方支援,我們有我們該干的事,俗話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不能在這兒送命,兄弟這就背你走”說著就要將秦和清往自己身上背。

    這時候,炮台上忽然傳來一陣“嘰哩哇啦”的洋人怪叫。

    “不好,洋人沖上來了”劉三泰站起身手指遠處喊道。

    秦和清用手使勁的拽住甦汝河的衣袖說︰“兄弟,咱們現在走不了啦,咱們要是現在走了,就連祖宗都會瞧不起咱們,大丈夫就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甦汝河看見秦和清的眼楮里冒出來堅定地目光,明白了秦和清心里想的什麼。

    甦汝河拉住秦和清的手說到︰“好,既然走不了,咱就拼一把,哼,那里黃土不埋人,哥們要是今天栽在這兒,我就認啦”

    劉三泰也堅定地說到︰“拼一個算一個”

    甦汝河表情輕松的說到︰“一個那夠,怎麼地也得給咱兄長拽上幾個”說完笑著沖了上去。

    劉三泰毫不猶豫的跟著沖了上去。

    兩位老板常年打鐵的身板,站起來就像是一面牆,秦和清的眼前一模糊,一頭栽在地上。

    這時炮台上沖上來的洋兵正在和堅守陣地的清兵激烈的交戰。

    沖在前頭的甦汝河看見一個洋兵正在用手掐住一個清軍將官的脖子,他四處看看,在地上找到一根房檁,雙手抄起,用力的砸向洋兵後腦,那洋兵轟然倒地。

    那個將官筋疲力盡的掙扎站起身子,伸出大拇指沖著甦汝河吼道︰“好樣的,兄弟謝了”然後搖搖晃晃的沖上前去,又和一個洋兵糾纏在一起。

    劉三泰手里拿著一把戰刀跑過來,笑著說︰“老甦,洋人並不可怕,我一股腦就殺死了兩個洋人,兄弟我今天是賺著啦”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里的戰刀。

    甦汝河用力拍拍劉三泰的肩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可怕的,今天咱們來一個大開齋,和他們客氣什麼,洋毛子敢上前兒,咱就用手里的家伙招待他”

    劉三泰點點頭說道︰“好咧,讓咱爺們再賺他兩個”說著又沖入戰陣和洋兵廝殺起來。

    甦汝河用腳踢踢躺在地上的洋兵尸體說︰“在你自己老家呆著多好,非上這兒起膩來,把命丟這兒,魂都沒地方找去”說完吼叫著沖入戰陣。

    洋兵在他的房檁下如同枯草一樣紛紛倒地。

    大沽口外的一條官道上冷冷清清的,初秋季節艷陽高照,道路兩旁種植著玉米和高粱,長勢十分的好。

    在路上走著十幾個清兵裝扮的傷兵,相互之間攙扶著,艱難的向著北面方向前進。

    一個傷兵腿上綁著繃帶,瘸著腿每走一步就呲牙咧嘴的sh n y n,攙扶著傷兵的是他的弟弟,一邊走,一邊安慰他說︰“哥,你再忍忍,看看前面有沒有驛站,見著醫官,就是給人家磕頭作揖,我也叫他們給你治好了”

    人群中走著一位老者說︰“找驛站!你快別想了,打咱們從大沽口下來,走了一道你見著咱們的驛站了嗎,洋人的兵早就把咱們驛站抄了,哪里還會有人等咱們,還是快走吧,要是能夠活著趕到皇城就算咱們命大”

    幾個傷兵听了大都抱怨起來。

    一傷兵說到︰“我都快走不動了,再這麼走我是不走了,我就在天津衛找個地方躲躲”

    “躲起來不是個辦法,要是叫洋人搜出來哪還有好”。

    “咱們的大帥,增格林沁跑得到快,還沒見著洋r n mi n兒,先就自己顛兒啦”

    “什麼狗屁朝廷,咱們在前面賣命,他們就知道升官發財,洋人來了比他媽兔子跑得還快,一個賽似一個”

    那老者說︰“快別發牢騷了,這里離皇城還有老遠吶,得緊著趕路”

    這時一輛馬車快速地從清兵旁邊經過,劉三泰坐在車轅子上使勁的吆喝著︰“架架”用手里的鞭子轟趕著牲口。

    清兵弟弟看見,揚起手臂高聲的叫道︰“哎,馬車馬車!停下,捎我們一段路……”

    趕馬車的把式沒有听見,馬車沒有停留,依舊往前飛快的疾駛。

    一輛結實的鐵箍木輪的馬車,駕轅的是一匹健壯的棗紅馬,馬脖子上的鬃毛直豎,嘴里打著噴嚏,嘴角流下白沫。

    劉三泰一只手里攥著鞭子,一只手牽著韁繩,雙眼注視著前方的路面,全神貫注的趕著牲口,那牲口四蹄騰飛,快速的向前跑著。

    車上躺著秦和清,身上蓋著送貨的用的麻袋,車子一搖晃,秦和清就咧嘴︰“呦,嘶…”。

    甦汝河坐在車轅子上,回過頭安慰秦和清說︰“沒事兒,沒事兒啊,我看啦,骨頭沒傷著,落不了殘疾,過半個月,仍舊是條漢子”

    秦和清隨著顛簸,嘴不停的咧,咧一下吸一下氣,依舊笑著說︰“這算嗎,你記得我那回從樹上跌下來,胯骨肘子差點沒摔折嘍,轉天我照樣下河摸魚,嘶,這,算算嘛”

    劉三泰沒回頭說道︰“快別吹牛啦,傷筋動骨一百天,再說,你也不是那個歲數了,你以為你還是年輕大小伙子嗎,老話講,人過四十天過午,你都五十來歲的人啦,還不服老吶”

    秦和清堅持說︰“這才哪到哪,嘶…,人家孔聖人七十二歲周游列國,孟夫子八十多歲還開國學教授弟子,我這還算是個小兄弟,早著吶”

    劉三泰哈哈大笑著說︰“喝,我說老秦大哥,你是人老心不老,這要是讓我嫂子知道,還不得時刻盯著你,別看叫你走錯門,跑到落馬湖去,哈哈哈”

    秦和清笑著說︰“去你的,你想到哪兒去啦,咱爺們什麼時候去過那里,去哪些地方的,都是像老甦這樣沒有媳婦,干撓牆皮的主,是吧,老甦,嘶…哎呦”

    甦汝河回頭問︰“哎,說歸說笑歸笑,我說老秦,你就這樣血哧呼啦地回去,一進門,還不得嚇壞了我那老嫂子”

    劉三泰一邊趕著車,一邊說︰“可你不回去怎麼辦,別忘嘍,出來前兒可是沖著咱倆要保證吶,和清大嫂一看他這樣,沒準先和咱倆急嘍”

    甦汝河笑著說︰“對對,沒準一回去,先就檢查要緊的地方,看看秦和清還能不能尿尿”

    “一個老娘們,你們听她的,沒事兒,這樣啊,三泰你將車趕到胡同口,快到家時,我就下車,自己走回去,看她能說嘛”

    劉三泰搖頭晃腦的說︰“不行,你那樣更給我倆找病,回頭見著我倆一準說;(學女人說話聲音)你看,你哥都這樣啦,你倆都不說攙扶一下,就讓他自己個瘸著回來,還說是過命的兄弟,趕明兒別上我們家來呀,再來我給你們轟出去”

    兄弟三個跟著大笑了起來。

    甦汝河笑著使勁拍了一下駕轅的馬屁股,那馬更加飛快的跑起來,他對秦和清說︰“你快別逞能啦,傷筋動骨一百天,就你這樣兒,裝也裝不像”

    秦和清逞能樣子說︰“嘿嘿,我這一輩子總受傷,均備一年失一回險兒,頭年那次,老劉你還記得,我那親家要打把刀,我那傻徒弟鳳鳴一下子砸偏了,那刀蹦起來正砍我胳膊上,血流的比這多,還有前年,哎呦,  ,嘶”

    路上一個顛簸,幾個人都被顛的身子離開車幫。

    甦汝河沖著劉三泰吼道︰“劉三泰,你眼是尿尿用的,看你走這道兒,太顛啦,老秦他受的了嗎”

    “吁”劉三泰忽然拉住馬的韁繩,眼楮緊張的看著前方。

    甦汝河疑惑的問道︰“快到家你怎麼不走啦”

    劉三泰指著遠處說︰“先別大聲說話,你听,槍聲,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洋人已經打到了城里啦”

    甦汝河仔細傾听著,確實前面傳來零星的槍炮聲︰“對,是槍聲,你听,看那方向像是直沽寨的兵營那里”

    這時,天津衛的方向也傳來一陣陣密集的槍聲。

    甦如何無奈的說到:“得,前邊打仗,後院起火,咱們回不去了”

    劉三泰忽然指著旁邊的一條岔道說:“不好,你倆快看那後面”

    甦如何扭頭看後緊張的說:“哎呦喂,不行,我的佛爺桌子,那邊又來了洋兵,看來咱們得先躲躲,三泰,趕緊把老秦藏起來”

    官道上,剛才那些傷兵們還在大道上繼續的走著,可是已經筋疲力盡,東倒西歪的快要走不動了,那老者抬起頭,手搭涼棚在眼上,看看偏西的太陽,搖搖頭,無奈的繼續向前走。

    道路的不遠處有幾座民房已經被火燒掉,殘破的房框子冒著很濃的黑煙,接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嗆鼻的燒焦的味道,房子後面有一片樹林,隱隱的能夠听到幾聲壓抑的哭泣。

    一個拄著單拐的傷兵指著前邊冒煙的房子說︰“老哥哥,你看,咱們還是不能走的太快,要是踫上前面的洋兵,那就麻煩了”

    所有的清兵一下子都站住,神情有些緊張,有膽小的雙腳不自覺的往後退。

    老者拍拍那個傷兵說︰“洋兵走得比咱們快,這都過去多半天了,這時候估摸該到楊柳青了,等咱們蹭到了皇城,皇上他老人家可能已經和洋人談妥了,沒什麼大事兒,放心吧,兄弟”

    “皇上為什麼不給咱們派兵,我們北塘的防務幾乎是形同虛設”

    “皇上的兵都去打太平天國了,湘軍最厲害,可太平軍也不孬”

    “洋人的兵器怎麼這麼厲害,沒看見他們裝藥,抬起來就打,咱們這槍,還在裝藥,就被人家打倒了,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他媽的,見鬼了”

    “北塘炮台的大炮已經好久沒人動過啦,裝上藥,一點火自己先就炸了,我那幾個兄弟不是叫洋人打死,就是被自己的炮炸死,這仗怎麼打”

    清兵哥哥仰起頭沖著天喊道︰“大沽口呀,大沽口,我日你祖宗,這個仇我這輩子忘不了,等我腿好了,我,我”

    清兵弟弟安慰說︰“快別說了,連咱們史大人都頂不住,咱們算什麼,你和我能夠留下這條命回去見爹娘就算是萬幸,比起那些陣亡的兄弟們,我們,我們唉”

    一傷兵忽然指向前方說︰“你們看,那里有一輛馬車”

    “有馬車,在哪里”眾傷兵都朝前面觀望著。

    “那個岔道的樹底下,是剛才過去的那輛馬車”

    從塘沽來的方向有條岔道,和清兵們走的這條道在前面匯集,離岔道十多米遠有一棵大槐樹,樹底下停著一駕馬車,那馬在路邊吃草,周圍也沒有人。

    “有馬車,我們坐馬車”眾傷兵歡快的往前跑,清兵哥哥和弟弟落在後面,兩個人一瘸一拐的往前緊趕。

    岔道兩旁莊稼茂密,秋風吹過,玉米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這岔道和官道都通大沽口,岔道後方一個村莊正在燃燒,一隊洋兵肩膀上扛著槍列隊向前走著,走在前面的隊長忽然抽出腰刀嘴里吼叫著什麼,並且向前面跑去,洋兵們趕緊端起槍跟在隊長後面跑。

    跑在前面的清兵已經有人坐在車上,一個清兵快速的解開綁在樹上的韁繩,試圖將馬車引領到官道中央來,跑到馬車跟前的清兵紛紛努力的往車上爬。

    這時候,遠遠听見洋人的高喊聲,並且有人看見玉米穗子空隙後面露出洋人帽子上的瓔珞,那瓔珞快速的向著他們這個方向移動。

    一個傷兵站在馬車上,手指著岔道的方向,驚訝的張口結舌的說道︰“洋人,哪哪,那邊有洋人…”那馬車往前一竄,傷兵倒在馬車上,馬車向前面飛快的跑走。

    走在中間的那位老者高聲叫道︰“不好,後邊有洋人上來,咱們趕快進莊稼地躲起來”說完率先向著玉米地里鑽去。

    落在後面的清兵哥哥在兄弟的攙扶下,咬著牙拼命的向前挪動,也想往莊稼地里鑽,可是越著急越是走不快,就在這時,跑到路口的洋兵已經向他們射擊,槍彈就在他倆的頭頂上嗖嗖作響。

    弟弟著急的對哥哥說︰“哥,哥,咱們快呀”

    哥哥強忍著傷腿的劇痛說︰“兄弟,哥是走不動了,今天我的命怕是要交在這里啦”說完,腿底下一絆,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哥,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弟弟焦急的催促著。

    先前那位老者從玉米地里探出頭,一邊揮手一邊大聲說道︰“你倆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

    這時候有一個洋兵已經快要跑到兄弟倆這里,並向他們舉起了槍瞄準。

    哥哥焦急的沖弟弟喊道︰“兄弟呀,哥哥我不行了,你趕緊跑,為了咱爹娘,也要留下你這條命”

    弟弟還在纏綿,哥哥猛力的一推,弟弟沒防備,身子向著玉米地方向跑了幾步,玉米地里的那位老者這時也跑過來,伸手剛剛夠到弟弟,正要就將弟弟拽進玉米地。

    洋兵已經射出了槍彈,而且目標就是站著的弟弟,此時就見倒在地上的哥哥一個魚躍跳起身,擋在弟弟的身後,子彈“踫”的一下射進哥哥的身體。

    弟弟在玉米地的邊上撕心裂肺高聲地叫道“哥,哥”

    哥哥倒地的一瞬間大聲喊道︰“兄弟,你記住,哥哥為國捐軀了”喊罷,哥哥身體轟然倒下。

    弟弟被幾只手狠命的拽進地里,他想喊叫,可是嘴馬上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他看見身後三個壯漢,臉孔都緊張的注視著外面的土路。

    這時,洋兵跑上來,沖著莊稼地開槍,玉米的葉子被槍彈打的七零八落的。

    坐在馬車上的清兵使勁的趕著牲口向前跑,一個洋兵舉起槍射擊,馬車上一個人滾落下來。

    一群麻雀被槍聲驚動,一起嘰嘰喳喳的飛上天空。

    玉米的葉子密密麻麻的遮蓋著逃命者的身影,大家都匍匐在地面上,大氣不出。驚恐的看著頭頂上被打散的葉子,膽子小的趕緊閉上眼。

    玉米地里,甦汝河豎起一根手指,沖著弟弟“噓”

    直沽寨的兵營到處是火光,槍聲接連不斷,洋兵們四處追趕逃亡的清兵。

    河邊上洋人的槍手們都躲樹後向外猛烈地射擊著。

    一個清兵的指揮官大聲叫著︰“快搶隊,給我頂上”

    一隊清兵舉著槍趕忙上前,瞄準射擊。

    清兵手里使用的都是落後的土槍土炮,打完一槍,還得往槍管里裝hu  y o裝鐵砂,然後用一根帶頭的鐵 將hu  y o搗實,又從一個竹筒里拿出來一根引信塞在槍眼里,再掏出來火絨點引信,等引信燃著槍管里的hu  y o還得有一會兒時間。

    就這時,站在他的左右的清兵,都在給搶灌hu  y o時一個一個的被洋兵射殺。

    兩個清兵抬著一門“抬槍”跑上前,前面的清兵雙膝跪在地上,用肩膀扛起抬槍的槍管,另一個清兵掏出來火絨和火鐮敲打著往抬槍的火繩上湊,遠處一聲槍響,抗抬槍的清兵應聲倒地,抬槍壓在清兵的身上,另一個傻傻地呆在那里,又一聲槍響,清兵倒在地上。

    一個清兵端起來朝著洋兵射擊,但是半天沒有響聲,清兵縮回搶來一看,槍上面的火繩已經被風吹滅,就在他要重新點燃火繩是,一聲槍響,清兵應聲倒地。

    洋兵嚎叫著發起沖鋒,

    剩余的清兵見狀扔下手里的槍扭頭就跑。

    跑在前面的清兵倒地,後面跟著的清兵們顧不上躲避,用腳踩在倒地的人身上自相踐踏。

    洋兵舉槍射擊。

    又一撥清兵紛紛倒地。

    一匹戰馬嘶叫著揚起前蹄,將騎在它身上的騎手摔在地上,掙脫牽著它的騎手,四處狂奔,馬蹄越過地上的尸體,向遠處跑去。

    天津衛城東北的三岔河口北岸有一處皇家的園林和道觀,有些殘破的道觀門楣上面一幅匾額上面寫著“崇禧觀”三個大字。

    沿河一排柳樹,枝條在微風中擺動,一群鴨子“嘎嘎”叫著驚恐的向著河岸上跑去。

    河邊上停著幾艘小火輪,小火輪的煙囪里“突突”冒著黑煙。

    英法聯軍司令額爾金趾高氣揚的從小火輪上面下來,一隊洋兵跟在後面,耀武揚威的向著崇喜觀走去。

    有一個清兵見狀驚恐的從前面跑過,額爾金舉起手里的短槍“砰”的一聲,清兵倒地。

    附近低矮的房屋外,有許多驚慌的居民向這邊看,一見有人被殺,大都驚叫起來,婦女們飛速的將自己的孩子擁趕回屋,趕緊關sh ng m n,街面上馬上一個人影都不見啦。

    額爾金一揮手,洋兵們蜂擁著向崇喜觀里跑去,崇喜觀里的道士驚慌失措的從里面跑出來。

    額爾金滿臉堆笑,將手里的短槍插在槍套里,雙手背在後面,慢悠悠的走向崇喜觀。

    崇喜觀的大門上面飄揚著一面米字旗。

    是夜,天津衛城南紫竹林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里,一間簡陋的土坯房里黑著燈,周圍有幾只狗在不停地叫著,遠處方向還不時傳來洋兵搜捕人的叫喊聲,屋里面一位三十來歲的婦女向外面探著頭觀看,床上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叫了聲“娘”。

    那女人回頭呵斥道︰“別說話,外面有大馬猴,一會進來逮你”

    那個孩子就閉上嘴不再說話,直著兩只眼楮看著站在門口的母親。

    黑燈影里跑過來幾條人影站在門前,隨即是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嚇得站在門口的婦女向後面縮了縮身子。

    門外面有人在低聲叫道︰“翠屏,馬翠屏快開門,我是甦汝河”

    馬翠屏探過身子問︰“這麼晚你不在家,出來溜達什麼”

    甦汝河猴急的說道︰“少廢話,麻利點快開門,秦和清會長受傷了”

    馬翠屏一听,馬上跑過去,麻利的開開門,就見甦汝河和劉三泰二人架著秦和清從窄小的門擠了進來,把秦和清放到屋里的土炕上。

    那個小孩嚇得朝炕里面直躲,嘴里還不停的叫著︰“娘,娘”

    甦汝河上前用手撫摸著那孩子的腦袋說︰“嘎子別怕,甦伯在這兒不怕,明兒甦伯給嘎子買糖吃,不礙的,睡你的覺”

    那孩子忽閃著兩只好看的大眼楮,將自己裹在被窩里,靠在牆角就不說話了。

    馬翠屏緊著問︰“媽呀,你們這是怎麼地啦”外面的星光照在她潔白姣好的臉上,一雙丹鳳眼里面流露出來無盡的愛憐。

    秦和清十分尷尬的說到︰“哎呀,妹子,真是不好意思,他倆非得將我送到你這里來,我說不行,就是拗不過他倆,非得這樣,你看,這是怎麼說的,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

    甦汝河伸過腦袋,涎著臉沖著馬翠屏說︰“添什麼麻煩,她又不是外人,豁了嘴講話-咱倆是肥(誰)跟肥(誰)呀,這叫;屆年的兔爺老陳人,是吧,翠屏?你身上擦得什麼這麼香”

    馬翠屏用胳膊抵著甦汝河伸過來的頭說︰“去你的,一邊去,用你說,秦會長可是貴人,平日里想請您都請不來,您們這是干什麼去啦?”

    劉三泰扎著兩只手插話說︰“妹子,先別問啦,你先給弄點水,我給秦兄擦擦傷口”

    馬翠屏慌張的問道︰“秦會長,您是怎麼啦,怎麼還有傷,在哪里弄得”一連串的追問。並且走到土炕前想要伸手檢查,但是又礙于臉面,嘎然止住︰“要緊不要緊,要不要請郎中去”

    甦汝河搖著手說︰“這黑燈瞎火的上哪請郎中去,再說,滿大街都是洋人的兵,見著從大沽口敗下來的兵就開槍,路上我們就失了回險兒,要不是躲得快,早叫洋槍點了名啦,我們幾個躲在城南窪的莊稼地直直的等到天黑,這才敢進城,媽的,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

    馬翠屏端來一盆水,放在炕上︰“您這是在那里受的傷,老甦,你把會長的衣服解開”

    “這不是嗎,為了掙倆錢兒,上大沽口炮台送鐵砂去了,誰成想,正巧趕上洋人打仗,我們仨就是命大,拼死拼活的跑了回來,還好,秦和清只是傷在腿上,我看了,不礙緊的,沒傷著骨頭,有個十天半拉月的就好了”甦汝河一邊說著,一邊要解秦和清的褲腰帶。

    秦和清拼命地用手攔著︰“不用看,也不用擦洗,明天一早我就回家”

    馬翠屏說︰“秦會長,您現在回不去,白天,三岔河口那里鬧起了,下午洋兵來了一撥又一撥,就連衙門里的高師爺也跟著來查人,說是你們那里藏著敗兵,搜出來槍斃。”

    甦汝河看著秦和清問︰“這一準又是那個顧三壞冒的壞水,沒讓他當上鐵匠會的會長,他是仇恨記得牢,是癤子就得拱膿,和清大哥,我看你一時半會甭打算回家,先在這兒養傷,听听再說”

    劉三泰沒弄明白問︰“為什麼,秦兄又不是敗兵”

    甦汝河指著秦和清說︰“可是他身上有傷,咱們縣衙那幫人你還不知道,捏個鼻子就是眼兒,說你什麼就是什麼,還是小心點為好”

    馬翠屏點點頭說︰“老甦說得對,秦會長,您就在我這里住著,嫂子那里我去說”

    甦汝河瞪著兩只眼說︰“你去說,嘿嘿,你是看熱鬧不怕事兒鬧大,是吧,你快算了吧”

    幾個人都閉了嘴,默默地看著外面的天,這時候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外面有只雞在叫。

    劉三泰看看屋里的幾個人,都在各自想著心事,站起身說︰“我看這天都快亮了,這樣吧,我和老甦先回去,到家天就大亮了,先給家里捎個信,要不老嫂子還不急壞了”

    甦汝河也站起身笑著說︰“三泰說得對,是得回去先和老嫂子說一聲,要不老嫂子還以為和清大哥又上哪野去了,是吧,我的秦會長,哈哈”

    劉三泰在一邊嘿嘿樂。說︰“嘿嘿,甦老壞,你就壞吧,什麼話只要一到了你嘴里怎麼就變了味”

    馬翠屏臉色有些紅潤,指著甦如河說︰“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好事叫你一攪合都成了壞事,該滾滾吧,剩下的活我來做”

    甦汝河笑嘻嘻的拉開門往外就走。

    “你倆好好說,消停了叫你嫂子給我拿衣服來”秦和清看著他倆背影說到。

    劉三泰推著甦汝河往外走,甦汝河回頭說︰“甭你囑咐,我會說”

    天津城東北的三岔河口,是潞(南運河)衛(北運河)二水會流之處。衛水清,潞水濁,匯流後向東注于海,隨著京杭大運河的進一步暢通,漕運達到了鼎盛時期,天津成為中國北方水運交通樞紐。南運河兩岸的碼頭、貨棧、商店、客棧如雨後春筍。竹竿巷、大胡同、北大關、鍋店街、針市街、侯家後這些商業文化的中心都在三岔河口附近。

    挨著三岔河口有一窩棚,是用秫秸把子和杉篙搭成的,轉遭糊上泥就是住人的屋子,窩棚外有一罩棚,罩棚下是打鐵用的爐子,旁邊堆著一些破銅爛鐵。

    秦和清的老伴秦大娘站在窩棚外高聲喊著︰“泛棹,泛棹呀,這一會兒的功夫跑哪去啦”

    秦和清的佷子秦泛棹滿頭大汗的跑過來,一邊擦汗,一邊說︰“大娘,我剛找志遠哥去啦,表叔讓我倆一早就練功”

    秦大娘滿臉慈愛的看著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雖說不是自己親生,可在她如今母愛泛濫的年齡,看見這麼大的孩子就讓她想起自己的兒子,不顧那是誰,一股腦的愛憐涌上心頭︰“練那玩意有什麼用,你瞅瞅這身汗,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一天到晚的滿處瘋,泛棹呀,去你甦伯伯那里問問,昨個他仨一宿沒回來,到底是咋著啦”

    “哎”秦泛棹答應扭身就跑。

    秦大娘喊道︰“別亂跑,躲著點洋人”

    秦泛棹邊跑邊喊道︰“洋人在河對過住下啦”

    秦大娘追著問︰“你是咋知道的”可已經看不見秦泛棹的身影了,“這孩子”

    秦泛棹說道去表叔那兒,秦大娘放心,秦和清的這個表親也是秦大娘的遠房的本家,也姓田,叫田飛虎,田志遠是他的兒子,爺倆在北窯窪傍著河邊自己有個作坊,又是打鐵,又是做一些和鐵匠鋪有關的生意,比如說,經營鐵礦石,鑄造用的沙子和煉鐵用的煤等物品,心眼活泛,看見什麼賺錢就干什麼,比秦和清會做生意。

    秦大娘正要轉身回窩棚,一扭身正看見甦汝河和劉三泰快步的向著這兒走,于是焦急的問道︰“回來啦,仨人一去一天一宿,家還要嗎,秦和清吶”向後面看。

    甦汝河上前扶住秦大娘的胳膊說︰“嫂子,您跟我回屋,您跟我回屋”

    秦大娘邊走邊問︰“這是咋的啦,你哥哥吶”又問劉三泰︰“你也不知道?”

    劉三泰一本正經的陰著臉不說話。

    甦汝河指著秦和清的窩棚說︰“嫂子咱先回屋說,您怎麼也得給兄弟弄個口水再說吧”

    秦大娘嘴里答應著︰“哎”心神不定的看著他倆的臉,往窩棚走,

    甦汝河攙著秦大娘往屋里走,一邊直給劉三泰使眼色,劉三泰趕緊的走快幾步,上前把門拉開,

    一間簡陋的窩棚,里外間,里間的門上掛著布簾,屋里家具十分粗糙。

    甦汝河扶著秦大娘來到屋里,坐在炕上,然後說︰“嫂子您坐下,我先喝口水”

    秦大娘麻利的站起身從水缸里舀上半瓢涼水,遞給甦汝河,眼楮死定著甦汝河的臉,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喝完水,期待著甦汝河說話。

    甦如河喝完水,大口的喘著氣,消化喝水的快感。

    秦大娘臉色有些蒼白︰“看把你渴的,還喝嗎,兄弟”

    甦汝河搖搖頭放下水瓢,大大的喘口氣說︰“老嫂子,和清大哥沒事,他去天後宮啦”

    秦大娘大喘了口氣,放下心來說︰“你瞅你,說個話還賣關子,你要嚇死我呀”說著用手扒啦自己的胸脯,臉色有些回轉。

    劉三泰端著水瓢喝水,秦大娘轉過身問︰“他劉伯,我問你,他咋不和你們一塊回來”

    劉三泰放下水瓢,抹了一下嘴,對甦如河說︰“哎,你快告訴老嫂子吧”

    秦大娘轉向甦汝河,關切的問道︰“說呀,你”

    甦汝河假裝鎮靜說道︰“我跟您說,真的沒事兒”

    秦大娘急的就想知道究竟︰“沒事兒是咋地啦”

    甦汝河用手指著自己大腿的位置說︰“吶,磕著大腿啦,踫破點皮,沒傷著骨頭”

    秦大娘用手拉住甦汝河的胳膊急切的問道︰“那人吶,總不至于人也不能動啦”

    劉三泰沒想到老甦瞞著秦大娘不說秦和清的去向,只好出面打圓場說道︰“老嫂子,您先別著急,我倆琢磨,怕秦兄被洋人誤會成敗兵,就將他送到天後宮老天師那里躲躲”

    甦汝河一臉的輕松說道︰“放心吧,有天後娘娘保著,閻王爺不敢湊前兒”

    “你這猴崽子,說話大喘氣,傷的重不重”秦大娘臉上雖然有了笑容但依然不放心,站起身往外走︰“我得去瞅瞅”

    甦汝河看看要瞞不住,趕緊追出去喊道︰“哎,嫂子,你不給他拿身衣服”

    秦大娘出了門想想甦如河說的對,又折返回來,走到里間屋拿東西。

    劉三泰指著甦汝河說︰“你個壞小子,你這樣瞞著不是辦法,你讓老嫂子瞎跑道,回頭到了張天師那里沒有,看你怎麼辦,你就實話實說不就完了嗎”

    甦汝河一副自作主張的不以為然樣子,搖晃著腦袋,對站在那干著急的劉三泰說︰“說書唱戲,哪一出沒有過場”

    劉三泰氣的沒轍,壓低聲音沖著甦汝河喊道︰“你放屁”

    正說著,秦大娘拿著一件秦和清的衣服往外走,甦汝河上前攔住說︰“老嫂子,您啦先坐下,我還有話沒說完吶”

    秦大娘不樂意的說到︰“嘿,你這又是哪一出,你是吃面條拉線屎,不一坨一坨的講,拿我開心”

    甦汝河舔著個臉,陪著笑說︰“實話跟您說,和清大哥他沒在天後宮”

    秦大娘瞪起眼楮著急的問︰“那在哪兒,你跟我逗咳嗽吶”

    甦汝河面露為難的表情說︰“嫂子,您听了可不許急呀”

    秦大娘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將手里的衣服往炕上一摔說︰“甦猴子,你再跟我演道我就跟你急,說,有話你就都說利索,別藏著掖著”

    甦汝河磕磕巴巴的說︰“他,他在馬翠屏那,在哪養養他那腿傷,一半天就回來”

    秦大娘一听站起身往外就走︰“誰,馬翠屏,好你個秦大膽,躲在哪不回家,腦子里想的什麼吶,我這心里惦記他一宿,擋不住他在外面隨便留宿,我得”這就要走到門口。

    劉三泰站在秦大娘前面伸開雙手說︰“老嫂子,你可不能鬧,這陣兒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您听老甦把話講完,您再理論”

    秦大娘看看一臉誠實像的劉三泰,扭轉過身子看著甦汝河。

    甦汝河上前拉住秦大娘的胳膊說︰“不是您想的那樣,您能听我細說說嘛”

    秦大娘一甩胳膊推開甦汝河的手,對他說︰“說呀,我一直在听你說,你倒是說呀”

    甦汝河攤開手說︰“您這陣兒不能鬧,真的,您想呀,您這一鬧,洋人不就知道秦和清受了傷,躲在馬翠屏家養傷,那不等于瞎蛾子撲火,找死嗎”

    劉三泰解釋說︰“送鐵砂的事只有顧三壞知道,上次縣衙讓大家選會長,大家沒有選他,他是記仇的人,我倆在外面就听說,昨個洋兵和衙役來了好幾趟,弄不好又是他的壞”

    甦汝河看著秦大娘的臉肯定的說道︰“嗯,一準兒,老嫂子,顧三壞現在不知道和清大哥的情況最好,和清大哥最安全,說什麼也您也不能鬧,老嫂子,您就听我的吧”

    秦大娘看看他倆的臉說︰“你倆可不能騙我?”

    劉三泰信誓旦旦的說道︰“老嫂子,別人的話您可以不信,我劉三泰什麼時候騙過您,等過了這陣子,你可以去馬翠屏那里看看”

    秦大娘猶豫了一下,眼光閃爍著說道︰“那我,我就听你們的,先不去”

    甦汝河和劉三泰同時說︰“哎,听我們的,不去”

    秦大娘听了他倆這樣肯定,心里就平靜了下來。

    一個不大的院落,院牆邊上堆放著煤塊和一些雜物,三間的土坯房東頭連著一間灶棚。

    秦泛棹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練武,旁邊站著一個白面俊俏的青年後生。

    “表叔,您看我這樣對不對”秦泛棹說著,伸胳膊拉跨做了一個姿勢。

    壯漢走過去糾正他的姿勢說︰“我田飛虎練了一輩子功夫,就是認準一個字,誠,練武的架勢好壞都是表面上的文章,內里的心不能壞,不能像你鳳鳴哥的姨夫顧三壞那樣,心里頭總想著拔尖搶上的擠兌別人,你倆不可以學他那樣”

    “表叔您說的對,我就看不上顧三壞那樣,一見了有權有勢的人,恨不能給人家溜溝子舔眼子,就像只狗一樣,沒囊沒氣的,做人都覺得憋屈”

    田飛虎對站在一邊的青年說︰“致遠,你听見了嗎,泛棹說的就是我要說的,你也得學著點,別一天到晚的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干飯”

    致遠點點頭,不說話。

    秦泛棹听到哈哈樂了起來︰“致遠,你爹說你,你不服咋地”

    田志遠說︰“爹,我可看見顧三壞又上縣衙去了,不知道他又在使什麼壞”

    這時遠處傳來幾聲槍響,秦泛棹和田志遠都停下動作看著遠處的天空。

    田飛虎憂心忡忡的說︰“洋人來了,又有顧三壞的耍吧的戲台了”

    “爹,不能吧,洋人殘暴不羈,他敢湊前兒”

    “那誰能說得好,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就是那個見縫下蛆的蒼蠅”

    河邊路上,一個五十來歲穿著講究的人急匆匆的走著,黃白的mi n p 上掩飾不住心里的驚慌,他快速的走著,一邊走一邊嘴里頭念叨說︰“又讓這小子躲過一劫,真是人走勢氣馬走膘,兔子走運槍都打不著”

    路過的人喊他︰“顧閔川,顧三爺,您急匆匆的這是從哪里來呀”

    鐵廠街老板顧閔川抬起頭說︰“洋人進城了,你們不怕嗎”

    路人說︰“咱一個老百姓,又礙不著洋人的事,洋人進城跟我有個屁相干”

    顧閔川看看那人背影說︰“洋人的勢力大得很,朝廷的軍隊都讓他們打跑了,你們心里頭該早有個算計”見那人不理又搖頭說︰“唉,事不關己無動于衷,白說”

    看看前面就是自己的家,他喊道︰“老婆子,給我開門”

    門開處,一個頭腳干淨利落的婦女說︰“你這是從哪里來,慌慌張張的,被鬼攆啦”。又閃身讓過顧閔川進院, 一溜的磚瓦房,院子里干淨利落,一看就是持家有道的家庭,

    顧閔川進了門說︰“慶林娘,洋人打進城里啦,我親眼看見幾個敗兵被洋人拉到河邊,一個一個的用槍打死,哎呀,好嚇人呀”

    慶林娘說︰“外面這麼亂,你還跑出去干什麼,快進屋”

    二人走到了屋門口,慶林娘摘下門框上掛著的一柄甩子(拂塵),抽打顧閔川身上的塵土,

    顧閔川伸著兩只手,轉著圈的讓老伴抽打干淨,然後進屋。

    屋子里滿堂考究的家具,牆上掛著名人的山水字畫,一尊香爐擺在供桌前,里面燃著檀香,後面的佛龕前擋著塊紅布簾。

    顧三爺上前掀開紅布簾拜了兩拜,然後轉過身說︰“哎呀,多虧了菩薩保佑,我這次撿了條命回來,你不知道,洋人的槍有多厲害,也沒見著裝藥,打老遠的,一舉槍,對過的人就倒了,你說怪不怪,咱們老祖宗早就發明了hu  y o,怎麼就讓洋人先就學習了去,造出來的槍比咱們軍隊的好使”

    慶林娘也到神像前拜拜,然後說︰“知道洋人厲害,以後別往跟前湊乎”

    “不,我看出來了,官府以後都得听洋人的,我琢磨…”顧閔川眼神眯縫的看著窗外自言自語說︰“這也許是個機會,俗話說;鹵水點豆腐是一物降一物,”

    “你琢磨什麼,你可別再拔尖搶上的了,厚厚道道做生意,不僅靠勤快,還得靠人緣吶,你看看人家田飛虎,走到哪都是一團和氣,你就不行,連我跟著遭罪”

    “我跟他學,我要是跟他學能夠掙下這麼大家業嗎,哼,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以後我的事你別參乎”

    慶林娘氣憤的說道︰“我說你也是為你好,你說說,就連鳳鳴這孩子都懶得到咱家里來,不是因為你處處的得罪人,鬧得孩子抬不起頭來嗎”

    顧三爺鄙夷的說到︰“他愛來不來,我還請他去”

    第一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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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清咸豐十年,英法聯軍借上京修約為名打破了大沽口,作為橋頭堡,準備向皇城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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