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裙少女表情肅然,柳眉倒豎,難掩姿容俏美。
萬里長策則是一臉美滋滋的樣子。這家伙一定是又找到好事做了,而且不止一件,如月心道。
那耄耋老者雖然略微背駝,但是鶴發童顏,相貌慈祥,顧盼之間卻自有一份威儀氣度。他杵著一根玉頭藤杖,從人群身邊緩緩走過,就仿佛陽光照入樹林,村民臉上依次亮起肅然起敬的表情。
白舵主一見那耄耋老者,不由愣了一愣,脫口而出︰“晏長老?”
耄耋老者尚未答話,紅裙少女搶先道︰“白舵主,你既然認得晏長老,自然應該知道晏長老的身份。”
白舵主道︰“什麼身份?”
村民張老實“呸”的一聲,怒道︰“假裝糊涂!誰不知道晏長老不但出身名門貴族,而且是無雙大河七十七家漁村船港的總長老!”他昨日在酒鋪里被欺負時噤若寒蟬,真到了危急關頭,其實是個不怕死的性子。白舵主只作沒听見,一雙陰惻惻的隼目直盯著晏長老。
紅裙少女道︰“不錯,當年便是這位晏長老,與貴幫老空桑掌門一同定下的八字之約。今日他老人家親自到此,你若是不听勸阻,定要毀約進村,七十七家漁村船港一起抗稅,不知白舵主如何跟小空桑掌門交代?”
她上來才說兩句話,就戳中了白舵主內心忌懼之事,聲音嬌嫩,話鋒卻是犀利難擋。白舵主遲疑道︰“這——”
紅裙少女道︰“是七十七家漁村船港的河稅重要,還是追查一個叛徒要緊,白舵主還請三思。”
她這句話原意大概是想讓對方撤兵,不料白舵主听了反像被提醒了什麼一般,喝道︰“當然是追查叛徒重要,那廝不但勾結長風攬月樓,還盜走了空桑掌門的絕頂重要之物,斷然不能讓他逃脫!”
紅裙少女跺腳道︰“你、你怎麼不听勸!”卻听那晏長老緩緩說道︰“白舵主口口聲聲說叛徒躲進了壺口村,不知有何證據?”聲音老邁,卻自帶一種威嚴。
白舵主道︰“我手下親眼瞧見他進了村子,還要什麼證據?這些村民口口聲聲說你是晏長老,又有什麼證據?”
李老漢憤然喝道︰“無禮!晏長老就是晏長老,還要什麼證據!”
白舵主冷哼道︰“據我所知,晏長老住在下游的霞浦村,離這里少說三、四十里,他一百多歲的年紀,怎能這麼快趕來,定是你們找的相像之人冒充!”
紅裙少女突然咯咯嬌笑,道︰“三、四十里路,對老人家來說是遠了點,對有些人來說卻近得很。”她容貌既美,笑聲也如銀鈴一般悅耳好听。
白舵主道︰“誰?”
紅裙少女輕拍玉手,笑道︰“幫我個忙,給白舵主介紹一下自己吧。”如月心中一跳,哎呀,這女孩子學我!
萬里長策笑嘻嘻地舉起手︰“是我!是我!這老頭兒是我幫忙從霞浦村背過來的,不遠不遠,一會兒便到!”話音未落,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他的身子已如離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眨眼工夫就已消失在道路盡頭。
他這萬里神驅術施展開來,當真是迅如閃電,大家還未明白過來,只見人影晃動,他突然又如一陣旋風射了回來,腳下“嗤嗤”聲響,急停在白舵主馬前。
“我叫萬里長策,白舵主若不嫌棄,我幫你捏捏肩膀可好?”
“什麼?”
“這是我新近學會的法門,力度分寸,恰到好處。啊喲!糟糕,糟糕!我雖然跟你不熟,卻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不知道你是否還算是陌生之人?我只能給陌生人做事才能算數,不陌生的就不靈了。唉,沒法子,只能你讓我先捏一捏,試試便知……”
他一番胡言亂語,白舵主自是不知所雲,但見這人雖然言行瘋癲,但一身精悍的武士裝束,輕甲上還帶著金色飛鹿的圖騰紋樣,不由得露出驚疑之色。
如月見狀,心想金天家果然不愧是天下望族,就連這法外之地的黑幫悍匪也情不自禁忌憚三分,看來我這次首選金天家的公子來做這個撫軍少郎將,還真沒選錯,將來事跡見諸史籍,各國貴族定當爭相效仿,東方聯軍的補給便不用愁了。
晏長老又一次緩緩開口︰“白舵主若是還有懷疑,請看這里。”
說話間解開上衣,露出右邊肩膀,上面赫然有一個蒼鷹模樣的紋身。
蒼鷹乃是周國貴族晏家的圖騰。百年前天怒降臨,許多周國貴族被迫遷徙他國,離開前都將家族圖騰紋在身上,以示終身不忘故宗故土。後因偶然變故,年輕的晏長老沒有同族人一道離開,而是留在故園,跟一眾平民生活在一起,後來竟成為七十七家漁村船港的總長老,帶領一方百姓與sh r n不眨眼的神蛟門周旋數十年,神蛟門勢力越來越大,七十七家漁村船港卻也屹立不倒,最後竟然被他達成共約,所以名望極大。這些事情在周國可謂婦孺皆知,村民也絕無可能臨時找到一個身帶蒼鷹紋身的老人來冒充,因此定是晏長老本人無疑。
白舵主本想強行說老頭是假冒,然後伺機硬闖,村民人數雖多,終究是烏合之眾,絕受不起騎兵沖擊。但眼前鐵證如山,不得不認,又有金天家的武士在場,深淺難測,語氣登時軟了下來,“晏長老,我只是奉命追查叛賊,絕無半點想要毀約之心,您讓我們進去搜一搜,我保證絕不驚擾村民,找不找得到都立即出來便是。”
晏長老正色道︰“白舵主,你可知道這些村民平日里膽小怕事、與世無爭,今日卻為何不惜拼死也要阻攔你們進村?他們絕無半點想阻礙貴幫追拿叛賊之意,他們其實是害怕一旦開了先例,將來難免一而再,再而三,變本加厲,無雙大河兩岸窮苦之人用二十年河稅換來的一點安寧,只怕便萬劫不復了!”
這話情理深切,白舵主不由語塞,“……可是,此事實在是干系太大,就這麼回去我難以跟掌門交代,您看該如何是好?”
晏長老思忖片刻,道︰“這樣吧,如果就你一人,不帶w q ,老朽可以賣個薄面,讓村民邀請白舵主進村轉一圈。”
這是兩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犯規毀約,又能權作搜查,白舵主道︰“那叛賊武功不弱,不帶w q ,只怕……不過,唉,好吧……”
正要解刀下馬,那紅裙少女突然間手一指,“哎,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她手指看去,只見兩名神蛟門的黑衣漢子拉著一輛平板車過來。車上堆滿貨物,用布蓋著,露出一半,能看到里面多是衣物鞋襪之類,夾雜著少量盔甲w q 。
白舵主策馬走近前去,圍著板車查看了一周,掉轉馬頭,向著壺口村眾村民怒聲喝問︰“這是誰的貨物?!”
這下突生變故,眾村民面面相覷,不敢應答。
白舵主峻然道︰“此前已三令五申,但凡有任何貨物過境,必須即刻向神蛟門分舵報告,按規繳納路橋稅,如有違反,視同作亂!”
眾村民個個噤聲,李老漢向前邁出一步,凜然道︰“這些貨物是在我酒鋪發現的吧,酒鋪不在村里,與其他人無關,有什麼罪過都由我一人擔當!”
白舵主催馬到了跟前,抽李老漢一鞭子,罵道︰“逃稅作亂的大罪,你這老鬼擔當得起麼?”轉向晏長老道︰“晏長老,我敬你是年長前輩,給你一個面子,這事可以不追究。但我要帶人進村搜查,這回起因是壺口村民逃稅在先,八字之約是有前提的,可不算神蛟門無理毀約!”
晏長老不曾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老貴族骨子里熱衷講道理,此刻道理忽然到了對方那邊,頃刻之間竟不知所對。
白舵主不等對方反應,一揚馬鞭,高聲道︰“弟兄們,跟我來!誰敢阻攔,便是作亂,殺!”手下十幾名黑衣大漢呼嘯聲聲,揮舞兵器,就要縱馬強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