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都城,大梁。
自從一百年前,洛京遭遇“天怒”而陷入蕭條以來,大梁便成為整個中原最繁華、最富有的城市。
大梁的繁華和富有,源于魏國境內豐富的金礦。魏國鑄造的錢幣,不但在周圍國家也能使用,還一直流通到很遠的番邦。
有人說,這就是一座用黃金鋪砌的城池,金錢在這里盡情地發揮著她生殺予奪的力量。
高聳入雲的長秋宮主殿,矗立在大梁城正中,四周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以及一排排高牆大院的府邸,佔據著城市中央的大部分地方,也構成了一代代權貴爭權奪利的主戰場。
圍繞著中央區域的寬闊街道上,鱗次櫛比地排布著各色酒樓、妓*館、賭莊,富家子弟們在這里相互攀比,通宵達旦地揮霍著別人的血汗和自己的時光。
越過平淡灰暗得不值一提的平民區,圍繞著城牆的邊緣,窮困潦倒的貧民在低矮破爛的窩棚里啼饑號寒。而那些掙扎在城市底層的被稱為賤民的楚人,連住窩棚的資格也沒有,每到天黑城門關閉前,他們都要被驅趕到城外,跟野狗和豺狼作伴。
金天候爵府位于長秋宮的西側。跟很多貴族一樣,金天家的封地在遠離國都的地方,但在國都擁有自己的府邸。也跟很多貴族一樣,與自己封地莊園的窮奢極侈不同,建在王宮旁邊的府邸,都保持著恰如其分的低調。
因此,除了黃銅大門上鑄有一只象征家族圖騰的飛鹿浮雕外,金天侯爵府的外觀上幾乎沒有任何奢華的成分。當然,也僅僅是在外觀上如此,高牆之內,金天家擁有的金礦維持著令人 目結舌的奢靡。
這幾年,金天昂連同妻兒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大梁,不為別的,只為了能隨時覲見魏王。
十年前,魏國國君成功登上天道台,魏公變成了魏王,獲得了永生。
自古以來,“王得永生”便是“稱王”這種神秘儀式的神秘結果之一。一旦成為了王,生命之花就將永遠不再凋謝,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
金天昂對永生沒有奢望,那是上天與王之間的密約,與他無關。他關心的,是魏公成為魏王之後留下的公爵爵位。
十年來,為了爭奪晉升公爵的機會,金天家與同為侯爵的古耿家明爭暗斗,相互傾軋,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而魏王則保持了一副高超的曖昧態度,在兩個權臣之間維持著精妙的平衡,讓兩邊都覺得自己更有機會,卻總是還差一步。
這幾年,魏王越來越深居簡出,往往半年也見不到一次。對珠寶玉器也似乎越來越沒有興趣,只有在臣下進獻m i n 時,才偶爾下詔表彰。上個元豐節,金天昂花重金收集來十二名別樣風情的越國m i n ,送入王宮,換得魏王賞賜的一只翡翠朱雀算是嘉獎,但也僅此而已。
任何他能做的,古耿家也能做,要想勝過古耿家一籌,他急需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這成為令金天侯爵夜夜輾轉反側的難題。
三個月前,一封來自函谷關的雁書,經過候爵府的層層門房,遞到了金天昂的書案上。同樣的雁書幾乎每月都會收到一封,內容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陳述東方聯軍與烏魔作戰的種種艱難,希望諸侯及貴族能踐行邯鄲之盟的約定,向東方聯軍t g ng補給和支援。
東方聯軍?函谷關?烏魔?好像都是很遙遠的記憶,只存在于少年時讀過的史書里。雖然他其實很清楚地知道,有那麼一群人,依然在苦苦地憑借著雄關天塹與強大的烏魔浴血奮戰,他們所背負的重大使命,以及東方諸國所面臨的危機也從未遠去,可是一百年的時間,早已讓這一切變成了一種平淡的習以為常,提不起關注的興趣。
所以這一次的雁書,他本來都沒打算拆開。要不是因為同時收到金天家在東方聯軍的耳目送來消息,請他勢必過目,這封雁書的命運,也跟以前一樣,是被僕人扔到火盆里燒掉。
這一封信的內容,果然與之前大不相同。從頭到尾沒有出現求援二字,而是提出了一個巧妙的計劃,通過實施這個計劃,可以讓金天家的年輕子弟載入官修青史。
名載史冊!輝映千古的榮耀!對于生而擁有財富和權力的世襲貴族來說,這樣的榮耀就是他們最向往的東西。而一個家族的榮譽與聲望的提升,對爵位晉升的影響甚大。
信中的提議很簡單——東方聯軍將請周王下詔,封金天家一名青年子弟,與鐘離家的一名子弟為撫軍少郎將,一同前往函谷關勞□軍督戰——而東方聯軍會在函谷關陣前為新任撫軍少郎將安排一次抗擊烏魔的戰斗,當然,是有驚無險的。
所謂“勞□軍督戰”,其實就是為東方聯軍運送補給,無甚意義,但後半句話讓金天昂的眼前一亮。他立即就意識到,這將成為歷史上第一次,由東方聯軍之外的貴族將領奮戰抗魔,力保函谷關不失的戰例,足以讓史官為之立傳。
在已經享受了整整一百年大體h p ng的歲月,通過戰功獲取家族榮譽幾乎成為歷史的魏國,這將是難以逾越的榮耀。
為了金天家族獲得這樣的榮耀,讓他出多少錢他也願意!
計劃設計得非常周全,還拉上了鐘離家——這件事光有人出錢不行,還需有人能動筆,而鐘離家正是世代編史的史官。鐘離家不用花錢,就能跟著一同封官拜將,等到寫史的時候大筆一揮,把自家子弟的名字放在金天家的後面一起彪炳千秋,又何樂而不為,自然也不會拒絕。
必須馬上行動!金天昂有理由相信,如果金天家族不做出積極響應的話,同樣的雁書很快就會飛到長秋宮東邊的古耿侯爵府,古耿逐陽的書齋里。
金天昂突然很佩服想出這個計劃的人,居然憑借只言片語就打動了他,而且讓他不得不馬上開始行動——跟以前所有的求援信不一樣,寫這封信的人沒有說自己想要什麼,而是告訴金天昂我可以給你什麼,並且恰好切中金天昂最大的心事。
據耳目所報,這封信署名雖然是聯軍總帥徐崤之杰,但其實是出自于一個叫做如月的年輕將軍之手。
“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這個如月。”他想。
如月的計劃還給了金天昂另一個改變家族命運的契機。兩個兒子,長子金天朔和次子金天朗,該派誰去呢?
金天家的爵位是世襲的,立儲之議由來已久,派誰去就意味著在誰那頭的天平上增加重重的一塊砝碼。
自古都是立長不立賢啊,金天昂告誡自己。于是在經過一番內心爭斗,為自己t g ng了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後,他最後決定把機會給到自己偏愛的幼子金天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