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轉眼七天,鈞兒一如既往每天戊時到李洪天寢殿學習制毒解毒,而李洪天呢?三天禁閉早已過去,卻依舊閉門不出,文啟殿不去,德妃多次派人催促,甚至親自來福熙閣探望,卻被李洪天以罰抄四書為借口擋了回去,憬德帝知道後也是詫異不已,後又想想李洪天自小除自己外對誰都若即若離也就不覺新奇了。
躺在床上的德妃一臉倦容,聲音沙啞對一旁伺候的貼身宮女秀娟抱怨道“你說說洪天是怎麼回事,是埋怨我這個做母妃的麼?陛下的禁閉令早撤了,四書什麼時候抄不行,陛下還能斥責他不成?”
秀娟跪在踏板上邊為德妃捶腿邊安慰“許是殿下有難言苦衷,您想想哪有兒女埋怨自個兒親娘的?”
“不是埋怨為何連見一面都不肯,他就這麼忙,忙到見母妃都是浪費時間?”
“殿下貪玩,娘娘應是對殿下嚴厲了些,殿下心存敬畏,才時時刻刻想著用功些哄娘娘開心,過些時日殿下自會向娘娘問安,屆時娘娘在和殿下好好說道說道,殿下心氣兒自然消了,俗話說的好,母子哪有隔夜仇的?”
德妃撇眼秀娟,臉上怒氣逐漸緩和,指尖點點她的額頭“就你嘴甜。”隨後又嘆口氣道“本宮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看看他,打小就和我不親近,如今又惹陛下生氣,連句軟和話也不會說,以後怎得了……”
“娘娘想想殿下可曾與除陛下外的人親近?”
德妃眉頭蹙起道“不曾。”
秀娟狡黠一笑“您看殿下與誰都不親近,只親近陛下,您還擔心什麼?殿下性格如此,陛下很喜歡不是麼?”
德妃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盯著金絲蠶被,臉色反不如之前“皇後最近臉色有點不對勁,你可查出了什麼?”
秀娟搖搖頭道“坤寧宮的嘴很嚴,據說一名三等宮女無意中說出一個藥字被亂棍打死……”
“哦?那幾位呢?有何動作?”
“貴妃愈發猖狂,賢妃一如既往只知禮佛頌經,其他幾位也學尖了沒有動作。”
“娘娘,說句不該說的話,殿下還未成年,自然比不得二皇子三皇子得陛下看中,不過于聖寵而言誰又比得上殿下?後宮誰不羨慕娘娘的福氣?”
德妃淡淡地看著她沒有言語,秀娟心里一突猛然想起這位娘娘不是好相與的,臉色漸漸發白,好在德妃沒有追究,聲音平淡道“繼續盯著,洪天那里最近就不要去了。”
秀娟手指一哆嗦,“娘娘……”
“本宮知道洪天是個主意正的,但是你要記住你的主子是誰,錦秀宮沒有由一個孩子做主的規矩!”
“母妃此言差矣!”一道稚嫩地聲音伴隨著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德妃抬眼看了李洪天一眼後閉上,沒有理睬。
李洪天苦笑著上前掃眼殿內左右宮女,眉頭微蹙,冷聲道“你們都下去!”
德妃眼皮一動沒有言語,能分配到各娘娘寢宮都是識趣的,應答後一應退去,直到殿內只有李洪天母子二人,德妃才淡淡開口“怎的有閑情看望我這個不中用的。”
李洪天剛要行禮問安被德妃這麼一噎,頓時無話可說了,還好李洪天是個臉皮厚的,前世沒少給老師和大哥楊子奕惹麻煩,重生後更是拼了老命的巴結憬德帝,遂舔著臉湊到德妃近前笑嘻嘻道“兒子這些天不見母妃是茶不思飯不想,只盼著能見母妃一面,好解思念之情……”
“哼!說的好听”德妃冷哼一聲,雖知李洪天說的言不由衷心里仍然很高興,之前的抱怨不翼而飛“你之前所言是何意?”
李洪天微微一笑道“母妃為何一再與皇後過不去?”
德妃皺眉道“你還小,好好學習討好你父皇開心是正理,以後不要理會這些瑣事了。”
“父皇今不惑之年,皇後無子,兒子尚未ch ng r n,母妃著急作甚?”
德妃听著眼底含怒,也是憋悶久了,這會兒也不在管李洪天年紀還小,就厲聲喝道“你既然知道陛下已過而立,膝下二皇子三皇子即將ch ng r n,不著急等著被收拾麼!”
李洪天暗嘆一聲,輕聲道“世界上存在諸多變數,不到最後一刻怎知誰是贏家,許是尚未出世的皇弟呢?母妃的算計豈不成了笑話?倒不如安靜些,一切自有父皇決斷。”
“你……”德妃氣得臉色發青,怒聲道“我這麼做是為了誰!你倒是抱怨起來,此事你不必在管,安心做你的皇子,日後在惹陛下怪罪有你好看的!”
“母……”
“我累了!”李洪天蠕動唇最終化為嘆息,恭聲道“母妃請保重身體,兒臣告退。”
李洪天落寞地走出錦秀宮,心里正想著怎麼讓德妃消停些時日,迎面踫見魏總管急急忙忙走來,心里起了幾分好奇,迎了上去,“魏總管這是……”
“誒呦!五殿下,奴婢參見殿下,總算找著殿下了,還請殿下隨奴婢往謹身殿一趟。”魏總管一抬頭看見攔路的是李洪天,眼楮一亮陪笑著欲要往身邊拽。
李洪天眸光一閃,不著痕跡地隱藏起眼底的算計,笑呵呵道“魏總管不會是專門尋本殿下吧?”
魏總管豎起大拇指贊道“真讓殿下說著了,陛下正等著呢,殿下請?”
“咳……”李洪天險些沒被口水嗆死,恨不得拍爛了這張烏鴉嘴。
“總管可否說說父皇急招本殿下所謂何事?”
魏總管笑眯眯道“殿下不用著急,自然是好事,請恕奴才不能透露,殿下去了自會明白。”
李洪天眨眨眼楮心里思量開了,謹身殿乃帝王辦公場所,僅是無關緊要兒女情長地小事萬不會在這里召見,一個七歲孩童能和什麼事情聯系在一塊?
李洪天在這邊思考問題,魏總管那邊笑而不語,一路上二人沉默以對風風火火趕到謹身殿,由魏總管通報準許後,李洪天好奇地走進謹身殿,打眼一看不止憬德帝,下首站著一位留著山羊胡身穿麒麟官服約四十余歲的男子用一種審視挑剔地目光打量自己。
來不及深思,李洪天迅速跪拜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憬德帝未應聲,轉眼看向男子笑道“建行認為此子如何?”
男子躬身答道“回皇上,五殿下自然是好的。”
憬德帝對他的d n很不滿意,食指一下下敲打著龍椅,聲音平淡道“既如此,洪天,這位是內閣大學士徐清徐建行,你過去行拜師禮吧。”
李洪天聞言瞳孔一縮微微垂眸,掩飾眼底地陰霾,扶在地上的雙手有些僵硬,站起身來恭聲應是。
如今尚未立太子,作為皇子拜內閣大學士為師,無疑是把他推向風口浪尖,成為那幫兄弟們地活靶子,李洪天怎能不驚怒。
可面對憬德帝毋庸置疑地語氣,李洪天再不願意也得受著,面向徐清行拜師之禮“弟子拜見老師。”
徐清深吸一口氣閃身避開,“殿下之禮臣愧不敢受。”
李洪天微微一怔,轉頭看向憬德帝,憬德帝臉一沉,默不作聲,徐清知道若沒有個合理地說辭,決計抵擋不住帝王怒火。
“皇上,臣自覺家教頗嚴,五殿下若無半分學識,臣是萬萬不能收的。”
憬德帝臉色緩和了些,但仍止不住眼底地冷色,“洪天可願接受徐閣老考校。”
李洪天苦笑,他能說‘不’麼!向徐清鞠躬一拜“請先生出題。”
徐清點點頭,這次沒有躲避受了一禮,“請問殿下何為‘禮’?”
“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禮,不妄說人,不辭費。禮,不逾節,不侵辱,不好狎。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
大致意思是禮是用來區分人與人關系親疏判斷事情嫌疑,分辨物類同異,分明道理是非的,不可以隨便討人喜歡,說做不到的話,越軌的行為,侵辱他人,裝作親熱。品行修整言行一致方為禮。
憬德帝點點頭很滿意李洪天的表現,更滿意李洪天即便逃課也不耽誤功課更是贊賞。
而李洪天呢,雖不喜所學,並不意味著對此一無所知,恰恰相反,為了更好的融入這個世界,成就更高地位,甚至比其他人更加用功,吸其精華,棄之糟粕,李洪天比任何人都懂。
徐清又問“巧笑俏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繪事後素。”話音剛落李洪天就毫不猶豫答道。
徐清既沒說對也沒說錯,反而眼底閃過猶豫之色,最終把心一橫看著李洪天緩緩說道“請問殿下如何理解‘舍得’二字!”
李洪天眼皮一跳,對上那雙利眸,反觀憬德帝嘴角地笑意霎時僵住,包括伺候的宮人全部目視于他,李洪天深吸一口氣,稚嫩地聲音在鴉雀無聲地大殿里響起“求則得之,舍,則失之!”
‘嘶’謹身殿內一陣急促地吸氣聲,五皇子真敢說啊,他想表達什麼,那個看似近在咫尺的皇位?縱然童言無忌,可這畢竟是皇家,是最尊貴也是最復雜的家庭,哪怕是問出這問題的徐清臉色亦是變得十分難看,何況是高高在上的憬德帝,而這正是李洪天想要看到的結果,既然你問出來了,我就實話實說,我想要爭天下最好的,你還敢不敢收我!
當然李洪天也不是自尋死路,在憬德帝心底埋下爭位的種子,真正關乎一生的是後面那句話“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追求這個東西要有一定的原則,能否得到由命運安排,最終能否得到由不得自己。就是說我想要那個東西,但是能不能得到還需要看父皇的意思,而這是我的道德標準。
索性徐清听懂了,憬德帝也听懂了,同時給二人心底留下深刻地記憶,很難想象這是七歲孩童說出的話,憬德帝更是驚訝,以德妃的性格會教出這樣的兒子,一時間心底的某些決定動搖了。
不管其他人心底的想法,徐清已經完全認可了李洪天,這是個聰明孩子。
于是向憬德帝施禮道“陛下,臣問完了。”
憬德帝挑眉,壓下心底地思量道“哦?徐卿認為如何?”
“五殿下論品德,才學,皆為上品,臣願受之。”
“哈哈哈……”憬德帝一掃之前陰霾,仿佛之前一幕不曾出現過,哈哈大笑道“洪天,徐愛卿好不容易松口,還不快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