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春毫不留情面的指破沈之𨳊，“是你很好，還是這樣對你的孩子好？”
謝瑜听了立刻站到馮玉春面前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之之現在有身孕，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些什麼。”
沈之𨳊一雙手揪著膝蓋上的披掛，她眼中隱隱露出氣憤，卻不是因為馮玉春胡說，而是因為馮玉春說的一點沒錯。
懷孕是她始料未及的，這樣突然的一件事發生以後，她作為一個母親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守護她的孩子。
她在秦公館里好好休養，也把孟天嬌這個名字避諱著。她每天按時作息飲食，不吵也不鬧，好像這樣她和秦竹玖之間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一樣。
可是她並不快樂。
她極力掩飾著這一件事，但現在她所極力掩飾的事情，卻被馮玉春毫不留情面的在別人面前道破了。這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小丑一樣，明明是哭臉，卻畫著向上咧笑的大紅唇，欺騙著自己，欺騙著別人。
馮玉春說︰“自由和幸福是每個人都應該享有的東西，我只是在幫秦太太看清這一點。”
沈之𨳊站起來說︰“你不是我的救世主。”
披掛順著她的動作落到地上，馮玉春仍堅持這說︰“你只是現在沒有看清而已。如果你敢邁出腳步看一看，你會發現還有另一個世界是和你所認識的世界全然不同的。就算沒有男人，女人也一樣可以活的很獨立。”
沈之𨳊問道︰“你以為我不曾去過你所說的那個世界嗎？”她也曾留學海外，也知道女權和自由。她也曾身處陽光與鮮花環繞的世界，馮玉春說的她都知道，但她還是走到了這一片灰色的地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會走到哪里去，但她現在是一個母親，她只想要先守護她的孩子，這是一個女人的母性使然。而她也比誰都清楚，她現在是離不開秦公館的。秦竹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不是我的救世主，不要妄圖來插手我的生活。有秦竹玖在，我沒什麼不好的。”沈之𨳊說完扶著欄桿匆匆往樓下走去。
馮玉春在她身後冷眼看著她，說了兩個字，“愚昧！”
他已經把一切該說的都與沈之𨳊說了，而沈之𨳊呢，依然秉著男人是天的原則。他原本以為沈之𨳊算是半個新時代的女子，現在看來，這個女人和其他那些受封建思想蠱惑的女子一樣。
他實在沒有浪費力氣去解救她的必要了，馮玉春這麼想著。
而沈之𨳊想到的是什麼呢，馮玉春在上海是如何都斗不過秦竹玖的，她甚至能想到秦竹玖不日就會知道馮玉春今天在這里和她說過的話。如果她表現出一點為馮玉春撼動的樣子，她想馮玉春在上海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沈之𨳊匆匆忙忙出了樓，因為心煩沒有顧及太多，又迎面撞上一人。
沈之𨳊摸著自己的額頭連忙道歉，“對不起。”等她抬頭，看見的卻是秦竹玖。他怎麼會在這里？
“這麼心急做什麼？”秦竹玖問道。
“你不是上班去了嗎？怎麼會在這里？”沈之𨳊問道。
秦竹玖平靜的說道︰“我不放心你，又跟來了。”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現在在沈之𨳊看來，卻是有些不一樣了。秦竹玖不放心她離開他的視線一點點，她在哪里，秦竹玖就在哪里，這真的，是為了保護嗎？
秦竹玖向樓上看了一眼，馮玉春從二樓的窗口往樓下看。他眼神清明，迎上秦竹玖的目光一點也不忙慌，反而十分坦然和淡定。
秦竹玖眼眸深邃，有那麼一瞬間，沈之𨳊在他眼里好像看見了寒冰，這樣的寒冰，讓沈之𨳊感受到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
沈之𨳊往樓里看了一眼，說︰“我不想逛了，我們回去吧。”
秦竹玖轉而看向她，抬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說︰“好啊。”
這時候謝瑜和方蝶也從樓里追了出來，但她們二人看見秦竹玖後，就都放下心來。沈之𨳊和秦竹玖在一起，她們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呢？
上車後，秦竹玖問道︰“剛才怎麼了？你好像有心事。而且，馮醫生竟然也在。”
沈之𨳊知道自己是搪塞不過秦竹玖的，因為秦竹玖只要一和方蝶對峙，就什麼都會知道了。與其如此，倒不如干脆說實話，沈之𨳊說︰“馮醫生給我看了一首詩，他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不好，想要拯救我出苦海。”
秦竹玖听了看向沈之𨳊的眼中不再有疑問，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個，“哦？”好像有些好奇的樣子。
沈之𨳊說︰“那首詩寫的很好，但我覺得不該用在我身上。”
“是什麼詩還記得嗎？”秦竹玖問道。
沈之𨳊說︰“那小鳥兒，口噙著一朵花，從山南坡飛過來，告訴山背後的人們，山那邊已是春天降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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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詩完整的念了一遍，秦竹玖听完後也說︰“確實不該用在你身上。”秦竹玖看著沈之𨳊的側臉說︰“我也許不能帶你去到山的那一邊，但我會竭盡所能的把山那一邊的風景，都帶給你。”
沈之𨳊看著秦竹玖問道︰“你覺得這首詩是在說什麼呢？”
“大概是，這整個硝煙彌漫的中國吧。”秦竹玖說。
沈之𨳊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身影，忽而看見江淮站在街邊，隨著車子的前進，江淮的身體好像漸漸的往後退去，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沈之𨳊輕輕的問道︰“那春天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會降臨這個世界呢？”
秦竹玖握住她柔軟的手，低聲道︰“等到國人不再自私的時候。等到國人不再懦弱的時候。等到國人不再愚昧的時候。”
沈之𨳊又問︰“那一天會很遠嗎？”
“很遠。也許遠在我們這一代人觸及不到的地方。”秦竹玖說︰“但那一天總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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