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打破了縣衙長久以來的安寧。
木余在公事房見著擊鼓之人不由咦了一聲,卻是趕車的老驢頭。
只見他此時呼呼嗤嗤喘著粗氣,手上緊抓著一件粉紅色的斗篷,只不過上面此時污著大塊大塊的血斑。
“老驢頭,你不好好趕車,跑這來搗什麼亂?還嫌我們不夠忙啊!”
于翰東手中持著他那根尺許長短的棗木棒,輕輕拍擊著左手心,似是沒有看到那件血污斗篷一般。
“無頭女尸!我在臥虎山北坡發現一具無頭女尸!”
于翰東虎目一瞪,冷聲道︰“老驢頭,你可別給我開玩笑。我認得你,我手中的這根棍子可認不得你!”
“我哪敢消遣您啊!真的有無頭女尸,我讓小驢兒在那看著,我拿著這件斗篷快馬加鞭就來了。”
“晦氣!你在這等著吧,我去稟報老爺知曉。”
縣老爺胡原一听出了人命官司,那可真是有些上火了,這剛解決了秦嶺五虎之禍,又來這麼一出,今年的考績說不得又要拿錢來潤色一下了。
凡是人命案子可都是要上報刑部的,這古北口又處在北京城的臨近,他也不敢多耽擱,隨即下令整裝出發。
臥虎山。山勢不高,卻頗顯陡峭。凶猛的潮河河水常年沖刷下,形成了多處大小不一的溝溝壑壑,水流湍急,奔涌不休。
木余這些捕快還算是好的,單人獨騎一馬當先。後面跟隨的大批捕役不僅要走,還要推著那輛在斜坡上有些行駛不動的沉重刑捕車。
“吁……”
木余收韁歇馬,已是不能前行。入目處高木並立,草縵橫生,只余一條踩踏出來的獨行小道曲折而上。
眾人下得馬來,尋了個草肥之地把馬拴好,靜等知縣胡原的到來。
不一時,老驢頭就驅車趕到,車廂里分別坐著知縣胡原、仵作刁五門以及師爺李伯之。
“大人,就在這上面,請隨我來。”
老驢頭步履矯健當前帶路,行了約有十幾丈的距離,才算到達他發現尸體的地方。
“海棠,你怎麼在這?”
尸體沒見著,木余倒是發現海棠和小驢兒坐在一塊大石上說著什麼。
海棠從大石上跳下來,來到木余身前,“今早上佟大哥听到老驢頭喊著山上有女尸,就慌慌著要來。不過他不識路,我就領著他來了。”
“哦∼那佟兄人呢?”
海棠一指前方的山澗,“他下去尋找線索去了!”
山澗雖然不深,但也有十幾丈高下。山澗下的水流如同一條銀色巨蟒蜿蜒前行著,經過山澗生成轟隆隆的回音。更有薄薄的一層水霧盤繞不散,竟陽光那麼一照,泛起縷縷彩光來,衍生出一絲神秘的美感來。
木余走到邊緣處向下一望,不得不佩服佟林,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荒唐!荒唐!豬啃尸、狼吃豬、豬`尸落澗,這太荒唐了!”
木余扭頭一瞧,只見胡原一甩官服袍袖,吹胡子瞪眼的瞧著老驢頭父子。
卻原來小驢兒在這照看尸體,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頭野豬,他趕也趕不走。正無計可施時又來了一群狼,嚇得他連忙爬上樹去,眼睜睜的看著被群狼逼到澗邊的野豬拖著尸體墜落下去。
老驢頭攬著被嚇到的小驢兒解釋道︰“大人,這林子里本來就有狼群,小驢兒沒有被叼去就已是萬幸了。”
這人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被人斬首不算,還險些慘遭群獸果腹,也真是悲催。不等木余再想,他的目光被海棠手上的兩件物品所吸引,一支蝴蝶頭簪和蒲扇大小的一塊被血浸染的布片。
木余來到海棠身前,開口問道︰“海棠,這兩樣是?”
“這是邱月娥的頭簪和衣服,我認得的!”海棠的語氣十分之肯定。
“邱月娥?”
“邱月娥是咱們那里的住客。沒想到”
“別動,別動,這布上的血可是破案的關鍵所在,你知不知道啊!”刁五門突然冒出頭來,一驚一乍道。
木余看著刁五門裝腔作勢的模樣就想笑,要是他能在這破布上玩出花來,就不會到古北口來了。
海棠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一把將東西塞給刁五門,冷哼一聲,“我要是知道,就沒有你什麼事了!”
刁五門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海棠落了他的面子,他可不會輕易干休,只見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有了注意。
刁五門隨在胡原身旁詢問道︰“老爺,這尸格怎麼填寫啊?”
胡原臉色不虞,輕哼一聲,“照實寫!豬狼交爭,尸落激流;縣令到場,白費一場。”
李伯之右手為胡原打著傘,左手一捋長須,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
刁五門那里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副為胡原擔憂的樣子,“這固然是事實,但尸格報到刑部一定會引起議論,對大人可是不妙啊!”他又扭頭看了一眼在後側的海棠與老驢頭一眼,陰測測道︰“不如將這一干人等全都帶回衙門仔細盤問,說不定還能將人頭找出來!”
李伯之道︰“叼兄,你說的倒是輕巧,這沒有尸身,哪來的人犯啊!”
刁五門哪肯善罷甘休,繼續鼓動道︰“老爺,這一老一少先做案,後報案,有坐收漁利之嫌;那名女子與死者相識,這一大早就到了現場。這可是不打自招啊,老爺!”
海棠听罷,一股無名火就竄了出來,沖到刁五門身前吼道︰“你這是什麼話!人住在我店里,一晚上沒回來,我能不急著找她嗎!我犯了什麼醉,安得上‘不打自招’這四個字嗎?!”
“唉∼對對對我一大早帶著我兒子上山練車,明明就看見那無頭女尸躺在那里,我一口氣前去報案,難道還報錯了不成?!”
“有本事去下面找尸體,別站在這里冤枉好人。”
老驢頭連忙攬住海棠,走到胡原身前拱手道︰“大人,還是您明鏡高懸,肯定不會像他這樣胡亂攀咬。您說句公道話吧!”
胡原也知道刁五門在鬼扯,但他有一句話沒說錯,這事還真不能這麼上報。默然不語的上了馬車。
于翰東早就將這位胡大人的心思摸透了,見他不應聲,就知道怎麼做了。走到三人身前道︰“好了,好了。這活人是海棠你見到的,這死尸是你爺倆見到的,算你們中了頭彩。去衙門走一趟,也算求個心安理得。”
木余拿了一副手鐐走到海棠身前,笑呵呵道︰“海棠,帶上吧!”
海棠輕哼一聲,沒好氣道︰“你糗我啊!要帶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