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可能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你母親雖然長的漂亮,先帝爺卻好像並不喜歡,從未寵幸過她。”
“後來呢?”張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可李爍的話好像也沒破綻,便只能認為本就如此了。
“你母親懷胎五月的時候,李太後懷上了當今陛下,不過當時無法確認男女,直到兩個多月後,老太太……也就是楊穎,當時她是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女醫,尤其擅長兒科與婦科……她確認了李太後腹中是龍種,于是你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李太後便命人給你母親服下了催產藥……”
“然後呢,母親難產?”懷胎七月,以如今這醫療條件催產,風險可不是一般的大,雖然明知道李紈的結局,听到李爍說到此處,張佑的心仍舊緊了一下。
李爍沉重的點了點頭︰“不等把你生出來,你母親就大出血斷了氣,也算你命大,命不該絕,往出拉你母親尸體的時候,正好被老太太看到,她察覺到了你的心跳,開膛破腹,將你從你母親的肚子里取了出來。”
剖腹產啊!這都活了下來,果然是命大啊,張佑又是震驚,又是感慨。
李爍並不知道張佑想什麼,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她是宮中的老人兒,深知權利斗爭的殘酷,同時,她也是你母親懷孕的知情者,生恐李太後知道你活下來之後會對你下毒手,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告老還鄉,正好當時為娘也生了一場大病,她就順便將我也要了走,再然後,她治好了我,于是,我就成為了你的母親……嗯,你的腳就是催產藥落下的後遺癥。”
“娘,苦了您了!”想想為了自己李爍將最好的年華都搭了進去,張佑突然跪到了她的面前。
“為娘不苦,你很爭氣……”嘴里說著不苦,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苦嗎?那些苦難的日子簡直讓人不想回首,可望著張佑跪在面前,她突然就覺得那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都有了意義。
“娘,您歲數還不大,遇到合適的……”
李爍勃然變色︰“臭小子,說什麼呢?我若真有嫁人的打算,還至于等到現在?”
“可現在孩兒已經長大了,您之所以一直不嫁人,不就是放心不下孩兒嗎?”
“行了,別說笑了,都知道我是你母親,老了老了還嫁人,日後你還怎麼抬的起頭?”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我已經連累過你一次了,再不會讓人戳你的脊梁骨了……娘知道你也是好意,不過我真的已經習慣了。”李爍說著一頓,神色一緩笑道︰“再說了,為娘都這麼老了,就算想嫁人,誰看的上啊?”
“誰敢說你老我抽他!”張佑立眼說道,李爍撲哧一笑︰“哪有你這麼霸道的?本來就老了嘛,還不讓人說啊。”
“您真的一點都不老,要不是您是我母親,我……”張佑忽然住口不說,李爍卻明白他未盡的語意,臉一熱︰“行了,別瞎說了,天也不早了,早點睡覺吧。”
說著起身向外走去,張佑也覺得剛才有些唐突,尷尬的很,沒敢再多留她,起身將其送了出去。
“回去吧,不要多想了,記住一句話,就算有一天全天下都是你的敵人,我也永遠是你的母親。”
“嗯!”張佑體會到了李爍說這話的良苦用心,重重地點了點頭,張開雙臂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這才放她離開。
肚子咕咕的叫了一聲,張佑回去狼吞虎咽的大吃了一番,回屋上床,心情一片放松,很快就進入了定境。
有人卻仍舊無法入眠。
送走張學顏和曾省吾時,天已三更,申時行卻仍舊沒有困意,回書房看了會兒公文,一句都沒看進去,索性出來,趁著夜深微涼的風去後花園散步。
申婉兒的繡樓就在花園旁邊,二樓的窗戶仍舊亮著光,窗外走廊內,申婉兒一襲白衣,斜倚在欄桿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心事。
申時行瞧得清楚,忍不住輕聲咳嗽了一聲︰“婉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休息?”
“您這不也沒睡嗎?”申婉兒回過神來笑道。
“幾位大人剛走,為父這是錯過困頭了……索性你也是不困,下來陪為父走走吧。”
申婉兒答應一聲回了屋,很快就听樓梯傳來 的腳步聲,不大工夫,她便微微喘息著跑到了申時行的面前。
“怎麼還不睡?”申時行又問了一句。
“不困,睡不著。”申婉兒學著申時行的樣子,倒背著手跟在他的旁邊,卻無論如何沒有申時行的派頭,反而顯得十分俏皮。
她瘦了些,不過精神狀態倒是不錯。
“他不是都回來了嗎?今天還大出了一場風頭,怎麼還睡不著?”
“他?誰啊?”
“不承認也沒關系,為父卻是為了他而失眠!”說到此處,申時行突然嘆了口氣。
“因為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支持重懲馮保?”申婉兒俏臉有些發燙,幸好天色很黑,倒也不怕申時行發現。
“不裝了啊?”申時行揶揄了一句,突然停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為父知道你的心思,也承認,他確實是個人才,可為父還是想勸你一句,不要有非分之想,不然最終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
“哪有啊?女兒才看不上他呢,再說了,堂堂內閣次輔的女兒,總不能給人家做小吧?女兒只是很好奇,他為什麼要支持重懲馮公公呢?他可是公開承認了和太傅大人之間的父子關系啊!”
“別說你好奇,為父也很好奇啊,按照道理來說,就算他不出手相助,也不應該落井下石啊?”
“肯定有原因,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或許,他純粹就是認為馮公公確實應該受到嚴懲吧,別忘了,馮公公一系這些年囂張跋扈,可著實沒辦什麼好事……”
“他張子誠就不囂張跋扈了?假傳聖喻,當街殺人,踹司禮監秉筆,殺慈慶宮宮女,他有能力不假,可所做惡行卻也是罄竹難書,張馮之黨交到他這樣一個人的手里,為父實在是不放心啊!”
“交到他手里?怎麼回事?”申婉兒俏目圓睜,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