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街道上。
一道身影高低起伏,蹣跚而行,臉上身上糊著干涸的血跡和泥漿,污垢不堪,手抱一個小黑盒子,兩眼無神。
路人有的躲避;有的抬手拍照;也有人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此人盡皆置若恍聞,只緊緊抱著盒子,自顧走著。
此人正是周游。
昨日發生驚變,待警方趕到後只見一位少年跪坐于地,懷里抱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
經過調查以後,這場肇事頗多疑點,但司機已經死亡,受害人也已慘死,詢問在場的少年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猜測是司機打瞌睡或是突發疾病,釀成這起悲劇。
孟姨軀體殘破不堪,只能當場送去火化,周游自見到孟姨慘死就渾渾噩噩,隨警方回了派出所,聯系不上孟姨的任何家人後,警方將骨灰交給周游,派了一名警察送周游先回了院子,等待後續進展。
周游抱著骨灰靜坐了一夜,天亮後走了出來。
走到中午,周游來到了青城山腳,一直深入山中,尋到了一處有花有水的地方,挖了個坑,把孟姨的骨灰放入,填好土,找了塊木頭插上,咬破手指,才發覺竟連孟姨的全名都不知曉,想了片刻,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血字︰“周游之母”。
呆呆的坐了半響,周游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起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眼淚流了下來,狠狠的一擦,不再回頭,轉身離去。
走到半路周游被樹根一絆,摔到在地,狠狠的捶打了幾下地面,感覺老天都在和他作對,正要站起卻恍惚間听到一陣“嗚嗚嗚”的叫聲,聲音尖細,像某種動物哀鳴。
周游起身順著聲音慢慢走去,繞過一片灌木叢,看到一條手臂粗細的蟒蛇正緊緊纏繞著一只白狐,白狐咬著蛇的脖子,但卻出氣多進氣少,眼看就要活不成了,旁邊還有一只小白狐,一邊撕咬一邊哀鳴,聲音之源正是在此。
這小白狐也要失去親人了嗎?
周游神色恍惚,猛地勃然大怒,沖上去找準蟒蛇的七寸狠狠的咬了下去,撕起一片肉來,再咬下去!
“嘶∼”
蟒蛇疼痛嘶鳴,蛇頭擺動,卻被白狐死死咬住,脖子上的傷口越來越大。
兩處致命傷越來越嚴重,蟒蛇的掙扎漸漸平息下去,直至一動不動。
周游吐出一嘴的蛇血,掰開蛇身,抱出白狐,發現白狐已經窒息而死。
小白狐爬到周游懷里看著,發出哀鳴,如泣如訴,哀傷之極。
周游只覺悲從心來,抱著兩只狐狸放聲大哭,似要哭出這輩子的委屈來。
一路跌跌撞撞,漫漫人生路頗多坎坷,何其可悲?
不知哭了多久,周游感覺眼淚都已哭干,睜開眼楮,看到小白狐安靜的趴在懷里,輕輕的拍了拍它,“白狐兒,我幫你把家人埋了吧。”
放下小白狐,就地挖了個坑埋了,同樣找了個木塊插上,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只能咬破手指畫了只狐狸。
“白狐兒,照顧好自己。”
周游起身離開,身後小白狐靜靜的看著木塊。
走了一會兒,周游感覺身後 ,回頭望去,卻是那小白狐跟了上來。
“你跟著我干什麼?我是人,你是狐。我有我的路,你有你的路。”
小白狐歪了歪頭,還是慢慢的走近。
“滾!我是天煞孤星,跟著我,你沒有好下場!”周游猛地怒吼出聲,企圖嚇走小白狐。
“嗚∼嗚∼”小白狐哀鳴,卻仍在靠近。
周游心頭一軟,想起孟姨所說的,包容異類,嘆了口氣,低下身子,試著呼喚︰“白狐兒,到我這里來。”
小白狐猛的沖過來,撲進周游懷里。
周游詫異,看著白狐靈動的眼楮,總感覺似乎能夠听懂人語。
周游帶著白狐出山回了院子,正看見房東坐于桂花樹下。
房東見他回來,走到近前,拿出一封信來,“這是孟姐讓我轉交給你的。節哀。”拍了拍周游的肩膀,離去了。
孟姨給我的?
周游疑惑,拆開信,開頭就讓他震驚不已,失態之下竟連信都拿不穩!
只見第一句話赫然便是︰
“小游,看見這封信想必孟姨已經不在了。”
周游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小白狐的叫聲將他拉回現實,心里猛地跳出一個念頭︰孟姨知道要出事!
忙撿起信,接著往下看去。
“房間的鑰匙放在了窗台上,房里第三個壇子里面有兩萬多塊錢……”
“這個世界很大,遠比你認知的還要大的多!踏出自己的路!強者掌控命運,天煞孤星何足道哉?”
“堅持本心,勿被他人迷惑心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周游心頭茫然,毫無頭緒。
滿打滿算,他也不過是個不足15歲的少年,經歷如此多的慘事,心智沒有崩潰已是難得,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夠堪透孟姨信中無頭無尾的話。
周游甩了甩頭,收起信件,上樓進了孟姨的房間。
酸梅湯的味道猶在,做酸梅湯的人卻已逝去。
周游靜靜的坐在房中,將小白狐放在桌子上,獨自發呆。
桌子上東西很少,一盆花,一杯水,兩本書。
小白狐見周游不理它,無聊的在桌子上走來走去,尾巴踫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撒了滿桌都是。
周游回過神來,趕緊抬起桌上的書,仍是來不及,最下面的一本已經被水打濕了。
小白狐嚇得不敢動,周游自然不會責怪它,摸摸它的頭,把它放在地上,去拿抹布。
抹干了水,拿起被水打濕的書本擦了擦,又抖了抖水,從書中卻掉出一張小紙條來。
周游撿起一看,看字跡是孟姨所寫,卻是一句古詩︰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周游只覺似有一束光照亮了腦海,直覺這是孟姨寫給自己看的!連忙拿起書翻動,卻再沒有紙條。
一掃桌上,還有一本,周游毫不遲疑,拿起翻動,又找到一張紙條。
“洞中才數月,世上已千年!”
周游皺起了眉頭,這段時間,他看了許多書,早已非吳下阿蒙,自是能懂這些話的原意。
“第一句還好,應該是孟姨勸我應將自己置身事外去看待事情;第二句……”
周游心中暗忖,想不明白第二句在暗示什麼,先試著將自己當做旁觀者。
“孟姨事先知道要出事,為何還要出門?除非……避無可避,不出門,也要出事!”
周游心里一跳,覺得似乎把握到了關鍵點,繼續思索下去。
他本就聰慧,只是年齡和見識限制了思維方式,此時被孟姨的留言提醒,換個角度思考,立刻就抽絲剝繭,提取出真相來。
“不是意外!有人從中作梗!”,周游臉色一變,怒從心來,孟姨是被害死的!猛地想起出事前孟姨在笑,好像還在說著什麼……
周游拼命回想,模仿孟姨當時嘴唇的動作。
“小……游……別……怕……孟……姨……為……你……殺……敵……”
漸漸的,周游解讀出了孟姨的話,不由得沉默下來。
“為我殺敵?原來……孟姨是因我而死……不是有人要害孟姨……是要害我……”
周游眼角含淚,雙拳攥得死死的……
第二天,梳洗干淨的周游出現在了院子里。
孟姨,我會揪出暗中的敵人。成為強者,掌握命運!
周游心中默念,將悲傷與仇恨藏在心底,帶著小白狐,出了院子。
青城山。
一人一狐已在山中繞了許久,周游似在找著什麼。
昨日,周游想了許多,漸漸相信,這個世間有他沒有接觸過的力量存在!
不,不只是他,而是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一如算命人之批語;夜探青城之遇險;降龍九章之金皮;孟姨被害之事,以及,每晚夢中的青牛!
或許,正如孟姨所說,這個世界,很大!
似乎因為周游心態的變化,這一次的夢中,竟然首次听懂了青牛在說著什麼,有點“相信即存在”的玄妙意味。
“來青城山見本座!”
……
“青牛是從那日山洞遇險後開始出現的……”
周游憑著記憶,找了許久,還是沒找到那個山洞。
那天本就是夜里,視野不好,周游又心驚膽戰,根本記不得當時的路況。
無奈之下,周游只能抱起小白狐開口問道︰“白狐兒,你是青城山本地人,不,本地狐,知道不知道一個山洞”,周游撓撓頭,思考了一下該怎麼形容,“一個很恐怖的山洞!”
小白狐聞言歪著頭,似乎在理解周游的話,周游滿含期待的等待著,片刻後,小白狐搖了搖頭,不知是不知道山洞,還是理解不了周游所說。
周游不禁苦笑,是自己“強狐所難”了,一只小狐狸,再怎麼聰明,頂多也就能听懂簡單的話語而已。
“唉,”周游嘆息一聲,有感而發︰“白狐兒啊,你若是個人該有多好。”,小白狐眼神灼灼,靜靜的趴在周游懷里。
找到中午,還是一無所獲,周游決定動用絕招,猛吸口氣,雙手括于嘴邊,大喊出聲︰
“山洞,你在哪里?”
“青牛,你在哪里?”
……
“青牛,再不出來,小爺要罵人了!”
……
“青牛龜兒子,給小爺滾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