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孟姨和周游才回到院子里。
孟姨的酸梅湯味道很好,雖然天氣清冷,仍舊賣了整整一大壇子。
回來時周游背著背簍,里面是空壇子,手里還提著一袋東西,是孟姨給他買的一些生活用品。
“小游,上來吧,我們煮面條吃。”
“好的,孟姨。”
孟姨的房間卻是比範舟的大得多,里面有著一股酸梅味,但卻並不難聞。
面條是簡單的雞蛋面,周游卻吃得很香。
“孟姨,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周游中午時候就想問了,幫他付房租,供他吃喝。
而他呢?
所謂的幫忙做事,不過是將酸梅湯從壇子里倒在塑料杯里而已。
“唉”孟姨嘆息一聲,“誰沒有個困難的時候呢,更何況,你還是個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周游心里一顫,淚水流了下來,合著面條,吃進嘴里。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孟姨摸摸周游的頭。
周游狠狠的拿袖子抹著眼淚,重重點頭……
第二天,周游早早的起來,久違的梳洗讓他一時有些不習慣。
打整干淨以後周游猶如變了個人。
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臉龐雖稍顯稚氣,也已是俊俏非凡,一點不像乞丐流浪漢,倒似人中之龍。
昨夜周游難以入眠,除了孟姨的關懷讓他觸景傷情之外,也因為他心中的掙扎。
而現在,他終究是做出了決定。
“孟姨,我是小游。”
孟姨打開門,看到周游的本來面目也不由得一愣。
“瞧瞧,咱們小游原來這麼帥氣,還不得迷死一堆大姑娘小媳婦。”
孟姨眉開眼笑,仿佛在夸獎自家兒子。
周游難得的臉微微一紅,想起來意,猛地跪下。
“你干啥?”孟姨大驚,連忙去扶。
周游卻堅決的磕了三個頭,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
“孟姨,小游是來跟你告別的!”
“在這好好的,你要去哪?”孟姨不相信周游會有好去處,否則也不會淪落為乞丐也似,其中必有隱情。
“我是天煞孤星,克親可友……”
“咚”的一聲,周游感覺頭頂一陣劇痛,悲傷的表情硬生生轉變成了齜牙咧嘴。
卻是孟姨的一記暴栗,“哪個王八蛋說你是天煞孤星的?”
“一個算命的……”
“咚”又是一記暴栗砸下……
“嘶∼”周游疼得直抽抽,眼淚花都疼了出來。
“你是豬變的啊?這種話也信。”孟姨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可是,可是我父母就是因為被我所克,在大火中去世了……”周游感覺非常委屈,明明是來道別的,怎麼成挨揍了。
孟姨作勢又要再來一下,周游見狀抱頭大叫︰“孟姨,有話好說,別打。”
孟姨放下手來,微微嘆息︰“天災**,誰又能說的準?生死本無常,世上有多少人失去親人?都是天煞孤星?孟姨我,父母,丈夫,兒子,都死了。這樣的,又算什麼?”
周游一怔,半響說不出話來。
“在這好好的待著,等三月份開學時間,孟姨送你去學校讀書。”
周游滿臉苦澀,艱難的開口道︰“孟姨,對不起。”
“別胡思亂想,好好的待著。听到了嗎?”
“嗯。”周游輕聲答應,若再辭別,也太不是東西了,同時心中有了一絲裂縫。
我真的,是天煞孤星麼?
“好了,差不多該出發了,小游,今天你一個人去賣酸梅湯。”
孟姨的話傳來,周游將懷疑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好!”
周游點頭,能多為孟姨分擔一些,自是求之不得。
孟姨站在窗台,一直目視著周游遠去,柔和的神情漸漸消失,一句冰冷的話語從嘴邊蹦出,不知是說與誰人听。
“一句天煞孤星,妄想斷人命運,未免太過霸道!”
……
時光飛逝,轉瞬已是十二月中旬。
這兩個月來,周游過得平凡而快樂,遺失多年的安定再次擁有,周游的心境慢慢平和,隱藏在深處的黑暗漸漸被陽光所驅散。
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時間以來,每一晚青牛都準時來周游夢里報道,周游曾數次試著與它溝通,它卻總是“原來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周游俊俏的容顏,雖然是個瘸子,卻也難損其魅力,每天賣酸梅湯處都圍了好些個小姑娘,一杯酸梅湯喝上個把小時是常有的事情。
孟姨買了許多書給周游,周游自小就喜愛看書,後來失去了這種機會,如今能夠重拾,自然欣喜若狂,每晚如饑似渴的沉入書海,不懂的字便查字典,實在晦澀的就借孟姨的手機上網查看。
夜晚,周游坐在窗前,手里拿著金皮端詳,一月多前他本想拿金皮泄憤,豈知一撕之下,看似單薄的金皮竟紋絲不動,再試過刀劈火燒,仍然毫發無損,這下子周游可謂驚喜不已,斷定金皮一定是個寶貝!只是自己沒有發現其中奧妙而已。
看了半響,還是研究不透,周游把金皮放回了口袋,既然是寶貝,自然是要貼身收藏的。
睡覺還太早,周游拿起書來,這幾日看的卻是《論語》。
“行己有恥,使于四方……”
看到這里周游渾身一震,連忙查看注釋。
“一個人行事,自己覺得可恥的就不去做。”
周游忙又翻看了前後幾頁,卻沒有發現“君子不器”,急忙出門,跑上樓和孟姨借了手機。
“器物有形,大道無形,君子應如道,不拘泥于形式,心懷天下。”
“行己有恥,君子不器……”
“原來如此……萬大哥,這是你的期望嗎……不知道你此時游歷到了何處,真是羨慕啊……”
周游喃喃自語,望著夜空。
那個自小聰慧,古靈精怪,卻又堅守本心的男孩,被撥亂的人生似乎正在慢慢回到正軌……
半夜,下起了如絲小雨,第二天周游卻仍然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賣酸梅湯。
孟姨見了周游卻是心里一驚,只覺這個孩子身上竟然有了股浩然正氣,不由心底歡喜。
“小游,還在下雨,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不用去賣酸梅湯了。你又長高了許多,孟姨領你去買幾件衣服。”
“好!”,周游嘻嘻一笑,沒有拒絕。
這兩月的相處,孟姨發自心底的關懷已讓周游將其當做了第二個母親。
兩人打傘迎著淅瀝瀝的小雨,漫步在大街上,如真正的母子。
“小游,君子不器,你懂了嗎?”孟姨卻是知道昨天周游查了這句話。
“明白了一些,做人如君子,君子如大道,包容萬物!”
孟姨點點頭,慢慢開口說道︰“包容萬物可不是那麼簡單,包容人,包容事,包容物,包容……異類!”
“異類?”
周游詫異不已。
“不錯,就像我們為人,而人以外,不是異類是什麼?”
“嗯……”周游好像懂了,動物、昆蟲就是異類,包容它們……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好像沒懂。
“孟姨,怎麼才算包容?”
“一,視,同,仁!”孟姨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就是包容!”
“一視同仁……”
周游咀嚼著這四個字,陷入沉思。
“人有好壞,異類自然也有好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孟姨看來,卻是未必!”
“小游,你要記住!堅守本心,不要被表面迷惑,有的時候,不一定有絕對的好壞之分!”
周游點點頭,覺得今天的孟姨很是不同,說話頗為意味深長,有點難懂。
“嗚……”
一輛大卡車開過來,速度飛快,周游看了看路面,雨雖不大,不知為何積水會頗深,想是下水道出了問題。
轟鳴聲由遠及近,地面都有了微微顫抖,大卡車速度半點不減,周游心里懊惱,大下雨的在街上開這麼快干嘛!忙將傘側擋在旁邊,防止卡車過路,濺水在自己和孟姨身上。
卡車瘋狂的嘶吼近在耳邊,周游腦袋嗡嗡直響,耳朵都有了短暫的失聰,突然似乎心有所感,轉頭看向旁邊的孟姨。
只見孟姨笑得很開心,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在說話,周游卻什麼也听不見,孟姨突然猛地後退,胖大的身軀竟然奇快無比,再踏步向前,狠狠的一推周游後背!
周游從來不知道孟姨竟有這麼大的力量,一推之下,自己竟然離地飛起,不由自主往前面飛去,“啪”的一下狠狠砸在地面上。
還來不及詫異孟姨為何這麼做,嗡嗡聲消失不見,身後卻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周游顧不上身體的疼痛,猛地回頭看去。
待看清身後景象,不禁睚眥欲裂,站起身來,發狂的向後沖去。
只見身後原來站立的地方,赫然被大卡車撞過,撞得猛烈,直撞進路旁的人家里面,徒留一個車尾在外面!
在周游沖過去時,一個虛幻的身影也自他旁邊沖過,卻是一個人形虛影,擦身而過之際,眼神柔和的看著周游,看那容貌,分明是孟姨!
“孟姨!孟姨……”
周游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四周,孟姨虛影嘆了口氣,復又猛地吸氣,眼露殺機,朝著街道一處拐角極速飛去。
拐角隱有人影,此刻似察覺到了什麼,轉身就逃,可孟姨虛影速度極快,如離弦之箭,轉瞬就要追上。
逃跑之人回過頭來,竟是範舟!
此刻他面帶驚恐,大聲怒吼︰“你竟敢神魂離體!”
孟姨虛影一言不發,追上範舟後猛地一撲,融入範舟身上不見。
範舟逃跑的身軀猛地停了下來,站立原地,體內竟詭異的傳出一男一女兩個聲音。
“快停下!天道不歸,輪回未聚,你要魂飛魄散不成?!”
“你想害小游,我必殺你!”
“啊……快停下……孟道友,老夫不敢了……老夫當周游的護道者……老夫錯了……”
“死!!!”
“啊……”
範舟猛地一抖,體內聲音戛然而止,七竅流出黑血,身死道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