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少年從江城福利院被劉某收養,送到邊境一座小城中,調教一月後開始運輸毒品,但他每次行事都故意暴露,幾次下來,害得劉某差點被順藤摸瓜的警方逮住。
劉某數次對他毒打,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打斷了一只腳,關在小黑屋里。
每日命人送些殘湯餿飯,不許人與他交流,企圖折磨他的精神,逼他服軟。
需知人乃群居生物,孤獨最是讓人難忍,此種方法實在是毒辣!
豈知少年自小聰慧靈敏,遭逢大變後更是心智異常,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竟是被他生生承受下來。
劉某對此也是驚嘆不已,覺得是個怪才,把他接出小黑屋,好菜好飯伺候著,找最好的醫院給他接骨治療,卻終因錯過療傷時間而留下殘疾。
待他出院之後,劉某嘗試著讓人帶他去與一群小混混斗毆,果然如劉某所想,他雖腳有傷殘,卻凶猛異常,悍不畏死,心黑手辣。
慢慢的,一次次爭勇斗狠,一次次受傷療傷,他的身上遍布傷痕,卻也從一個小嘍�@∩硪槐洌 閃肆蹌車納倌旰方 辛朔撕擰磅私毆懟薄 br />
時間一晃過去三年多,劉某甚至都快忘了當初少年的反抗。
豈知,半年前,少年偷了許多販賣毒品的證據,刺傷多人後逃出邊境。
劉某派人追殺,數次將少年逼入絕境,可就是無法擊殺他。
少年猶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強,拖著跛腳,終究是被他跑到江城,將證據送到城中所有司法部門手中。
天網拉開,雷霆重擊之下,歷時兩個月,劉某勢力被連根拔起,少年也開始了流浪。
……
少年看完新聞天已初黑,抬腳離開,一瘸一拐,在大街上瞎走。
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少年卻猶如畫中之人,難以融入。
他衣服破爛,身上隱有餿臭,腿有殘疾,偏要走得比正常人還要快上幾分,越顯姿態滑稽可笑,路人盡皆冷眼躲避,甚至有人面帶譏諷,少年卻似早已習慣,不以為意。
這數年來,他從不服軟,只在午夜夢回之時,獨自仰望星空,回想父母的音容笑貌,想得狠時,方才找個無人的地方狠狠痛哭一場。
漫無目的的走著,少年感覺有些乏了,找了根電桿靠著坐下,百無聊賴之下開始逗弄地上的螞蟻。
“螞蟻搬家要下雨……”
少年玩著玩著童心大發,強迫螞蟻不許“搬家”。
正玩得興起,一小團紙砸了過來,正中螞蟻群,使得“隊伍”被打散,螞蟻四處逃命。
少年大怒,撿起來發現是一張十元的紙幣。
被人當做乞丐,少年更是羞怒異常,猛地抬頭,尋找罪魁禍首,發現了一個身穿道袍的背影。
“你給我站住!”
道士听聞大叫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卻是一名年輕男子,濃眉大眼,仿佛鄰家大哥哥,頗為憨厚老實。
少年一高一低快步走著過來,到了近前,突然將手中紙幣狠狠的砸在了道士的臉上。
少年這些年來廝混在毒梟混混中,雖未沾染毒品,但一些惡劣品行卻耳濡目染,言行舉止真正是人嫌鬼厭。
道士也不躲閃,撿起從臉上彈落的紙幣,詫異說道“你不是要飯的嗎?”
少年見道士沒有發作,更是凶狠,口水星子都噴到對方臉上“我要你奶奶!”
說完之後提氣挺胸,等著道士回擊,少年自信,有一百種罵法讓道士狗血淋頭。
道士看著猶如斗雞般的少年,歉意一笑,“對不起啊,是我想岔了。”
少年一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道士如此回應,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這道士莫非是木頭成精?
“看這天色,馬上就要下雨了,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
道士仰頭望了下夜空,發現烏雲密布,臉色帶著關心。
這番對話猶如高手比武,一人妙招迭出,豪氣萬丈;另一人猛地抽出一支槍來,“�ずX囊簧 倍允鄭 炅嘶鉤 箍詿盜絲諂 br />
少年此時就是這般感覺,心里猶如吃了只死蒼蠅般難受,胸口起伏不定,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但偏偏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道士沒有常人的冷漠偏見,讓少年心底高看一眼,他雖言行惡劣,終究有著底線。
強自壓下怒火,少年感覺自己已經有了內傷,悶悶的開口“我沒有家。”
道士聞言訝異,“怎麼會沒有家呢?心在哪里,家就在那里。”
心在哪里,家就在那里!
少年愣愣的不說話,我的心,在哪里?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魂牽夢縈的身影。
“游兒,快點做作業!”,一名美婦雙手叉腰,狀似一只母老虎;
“游兒,你看,天上的星星對應地上的人兒,這顆是爸爸,這顆是媽媽,中間的,就是你了。”,一名瘦高男子用肩膀托舉著孩子,指著夜空;
“游兒,媽媽給你唱首歌……”
“游兒,乖……”
……
“啊……”
大雨傾盆而下,少年在雨中嚎啕大哭。
這半年來,他數次死里逃生,渴了就喝溪水溝水,餓了吃點殘羹冷飯,心中早有一股郁氣凝結,時間一長身體定會出大問題。
此刻觸語生情,勾起哀思,猶如洪水決堤,暴發出來。
道士站立對面,靜靜看著,任憑雨水淋個濕透。
大雨來的疾,去的也快,很快,雨收雲散,又露出了皎皎明月。
一家火鍋店迎來了兩只“落湯雞”。
正是少年與道士,少年點了許多菜肴,叫了一瓶白酒。
菜肴下鍋後少年大吃特吃,渾然不顧滾燙的湯水,對面道士偶爾動筷,白酒也只是淺嘗輒止。
吃了片刻,又喝了杯白酒,感覺身上寒意漸消,少年放緩了速度,開始攀談。
“嘿,道士,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我叫周游,你呢?”
“周游?好名字!周天而游,頗具道韻。我姓萬,名劍宗。”
“萬劍宗……”
少年周游咀嚼著這個名字,感覺十分怪異。
“萬大哥,你是哪里的道士?”
經歷方才之事後,周游對道士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大哥二字叫得真摯,自然。
大哥……道士萬劍宗眼中有異樣的光彩一閃而過。
“我是劍門蜀道的道士。”
劍門蜀道?
周游聞言一陣恍惚,甩了甩頭,不願回想悲痛的記憶。
“劍門蜀道有道觀嗎?”
“自然是有的,我所在的道觀比較小,如今,就我一人而已。”
周游聞言目瞪口呆,古怪的看著萬劍宗,心里暗想︰一個人?怕是在道觀混不下去,出來流浪的吧?
半響之後起身為萬劍宗添滿白酒,一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戚戚然。
“萬大哥,我懂……來,干了這杯,昨天的苦痛已經過去,願明天更好。”
萬劍宗看著周游神情舉動,對其心中所想猜測了個七八分,也不辯解,舉杯與周游相踫。
“對了,萬大哥,剛才你給錢的時候怎麼揉成一團砸下來啊,也太看不起人了。”
周游想起這個,依舊憤憤不平。
萬劍宗先歉意一笑,方才解釋“螻蟻雖小,也是一條性命,肆意玩弄,不是君子所為。”
周游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幫螞蟻解圍,明了之後揭過這頁,重新找了話題。
兩人慢慢打開話匣,周游肚里墨水匱乏,見識也少,翻來覆去說的都是與人爭勇斗狠。
萬劍宗似去過許多地方,各地名勝古跡如數家珍,風土人情也是隨手拈來,加之言語不俗,妙語連珠,只一會兒,二人交談就變成了萬劍宗說,周游听。
周游自小性格跳脫,喜歡旅游,以前父母經常帶他四處走動,但後來遭逢大變,被限制在邊境那一畝三分地中,猶如半個囚徒,又哪里來的機會到處游歷。
此刻听著萬劍宗娓娓道來,周游悠然神往,恨不得插上翅膀,親自去見識毓秀山川,品嘗風花雪月。
夜,漸漸深了,火鍋店中迎來送往,慢慢只剩周游二人。
萬劍宗仿若不知疲倦,周游更是精神百倍,火鍋店員工也看出這兩人談興正濃,不好得驅趕,無奈之下也只能關門打烊,徒留周游二人這一桌,留下一名員工陪著。
……
“青城山就在江城,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譽,倒是一個好去處。”
周游點點頭,青城山他倒是去過,但已是7、8年前,記憶早就模糊不清。
這時,火鍋店走進數人,卻是其他員工來上班了。
湯鍋早就冷了,火也熄滅了不知多久,周游這才恍覺天已經大亮了,兩人竟是聊了一個通宵。
萬劍宗起身付賬,周游沒有搶著過去,實是他的確囊中羞澀,身上雖有劉某給的銀行卡,但早被凍結,無法使用,來吃火鍋也是萬劍宗提議的。
二人步出火鍋店,萬劍宗微微一嘆,停步看向周游。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為兄要去游歷天下,卻是不能帶你同行。”
萬劍宗帶著歉意,言語中以大哥自居,顯是認了周游這個小兄弟。
“沒事的,萬大哥。”
周游搖搖頭,心中雖然略有失落,但想必萬劍宗有苦衷,也就沒有刨根問底。
“行己有恥,君子不器!保重!小弟!”
萬劍宗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游,轉身大步離去。
行己有恥,君子不器!
周游心中默念,卻不知道其中的含義,默默記下,回過神來,萬劍宗只剩模糊的背影。
旁人看著這一幕,暗自嘀咕,這是在拍電影還是咋的?
一個道士,一個乞丐,說話文縐縐的,還保重?
周游悵然若失,自嘲一笑,走了也好,自己天煞孤星,卻是不能害了萬大哥。
深呼了一口氣,重拾心情,周游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遠處,萬劍宗停步回首,似能穿透人影,看到那一高一低、左搖右擺的可笑身影,嘴唇微動,說著只有自己能夠听到的話語。
“千雪,你的兒子,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