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

第7章 蓬萊夢遠(二)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青枚 本章︰第7章 蓬萊夢遠(二)

    夜里安歇時關好門,千萬別點燈。

    薛嬋照著姜貴妃囑咐的將玉鐘飛霜等人全都遣走,門窗都從里面插好,熄了燈,躺在床上靜靜等待。姜貴妃什麼也不肯說,只是神秘兮兮地讓她等,等什麼,薛嬋一點都不明白。

    此刻她躺在床上使勁兒睜大眼楮,但一切都被籠罩在夜色中,什麼也看不見。這是一種全然的黑暗,門窗隔絕了外面的所有聲響,連風聲都隱約不可聞。如此靜謐,卻是從前未曾有過的體驗。一俟最初的不適過去後,夜色便突然變得像是有生命了一般,溫柔如水,將她環抱其中。

    薛嬋自小怕黑,一個又一個的黑夜奪去了她父母雙親的生命。小時候或有淘氣,繼母便嚇唬她,老妖精,黑風怪,專拐女孩子的拐子都會趁夜而來,為非作歹,將她或殺或煮。以至于小小年紀,薛嬋便懂得所有壞事都會發生在夜里。直到進了宮,受到皇帝的寵愛後,才赫然發覺,原來夜幕後面除了恐怖,還有旖旎。各種無限纏綿,若無夜色掩映,便要失色許多。

    世界被隔絕在了遙遠的空間,這里只有她。她隱隱听得見血液在皮膚下奔流,心跳沉穩有節奏地跳動。正胡思亂想中,似乎有一絲微風不知從何處掠過,周圍突然出現了一點風雪的味道,薛嬋瞪大眼。“下雪了!”這是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然後猛然地,她意識到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誰!?”她問,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壓低聲音。照說,她應該大聲喚人的。門窗都緊鎖著,這人是從哪里來的?

    那人沒有答話。是個男人,薛嬋雖然看不見,卻直覺地做出了判斷。他身上一定穿著黑色的衣服,以至于她一時間沒有發現。然而再仔細瞧瞧,一團墨黑還是給來者繪出了一個依稀的輪廓。“你是誰!”她一邊問,聲音因為緊張繃得暗啞。

    他依舊沒有回答,卻輕輕握住了她的腳踝。薛嬋一驚,驚呼聲沒來及出口,已經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娘娘別害怕,奴婢是來伺候娘娘的。”那人在她耳邊輕聲說,濕熱的氣息噴入耳中,薛嬋一僵,有些明白了過來。“娘娘是第一次,大概不清楚。娘娘不必擔心,只需放松,將身子交給奴婢便是。”他說話十分小心,全用氣聲,令人無法判斷嗓音。說話間的氣息繚繞,從她耳邊順著頸子漸次向下,成功讓她激起一片顫栗。

    曾經隱約听人說起過,在冷宮中有一些太監會在夜里服侍失寵久曠的妃子。當日薛嬋寵盛,听見了只當笑談,還暗中好笑,這假鳳虛凰,如何成事。

    那只握住她腳踝的手鑽進了褲管,一路向上探撫。他的手溫涼干爽,肌膚相觸,額外顯得她的僵硬。“娘娘別出聲。”得到薛嬋點頭保證,那只捂住她嘴的手也落下去。兩只手指腹交替,輕輕按揉她緊繃的小腿。他用的力道不重,十指如按蕭孔般起落。薛嬋輕輕嘆了口氣,漸漸放松下來。

    皇帝是她此生接近過的唯一一個男人。她對男人所有的認知,全都由皇帝而來。強硬,有力,霸道,甚至蠻橫,這就是她對男人全部的了解。雖然皇帝也有過溫柔愛撫,但那是一種為了點燃她**的手段,令她激動,卻不似這雙手那樣,每一次揉捏似乎都應在了她的心底。

    薛嬋隱隱覺得這樣有問題,卻不願意拒絕。那只手慢慢將她的褲管推過膝蓋,爬上了腿窩。只是輕輕一揉,心底某處仿佛有一串電流飛快躥過,直通腳底,酥麻的感覺從下向上籠罩過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仿佛察覺到她的顫栗,那雙手頓了頓,退了回去,握住她的腳心輕輕揉捏。薛嬋不由自主地吸氣,一股潮熱在腹部盤旋。“別”她輕聲阻止,這個時侯突然心思飛到了別處去。

    那一段日子,新婚燕爾,皇帝夜夜留宿,有時確實累得無力應付,皇帝便也會如此替她揉腳心,直到揉得她情不自禁,身軟情迷。薛嬋一驚,猛地坐起。冷不防這樣一來,便將腳從那人懷里抽了出來。那人渾然不覺她的微妙情緒變化,仍舊用輕柔的聲音低語︰“娘娘莫驚,來”一邊說著,一邊又摸上她另一只腳踝。

    “別踫我!”薛嬋又驚又怒,壓低了聲音呵斥。

    即便如今失了寵,三月臥床重病也換不來那人回眸一顧,但畢竟,她還是皇帝的嬪妃。豈能將自己的身子交與連模樣身份都不知道的太監?這不僅是自己的輕賤,也是對皇帝的背叛。

    那人低聲笑起來︰“娘娘想必是不自在了沒事兒,第一次都這樣。娘娘放心,奴婢絕不胡亂造次,只要娘娘滿意了便好。”

    “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是沒有太監見過她的身子。剛入宮時沒有品餃,面聖蒙召前都是由內侍來淨身。那時她不習慣,為首的老太監還笑眯眯地安撫她︰“娘子不必介意,咱們這些人算不得男人,服侍過的娘子們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沒什麼的。”

    “沒什麼的。”那人仍舊輕聲安撫她,手順著她的大腿內側向上撫去。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羞恥感炸了出來,薛嬋順手抄起床頭一個瓷瓶扔過去︰“滾開!”

    瓷瓶在半空應聲而碎,發出清脆響亮的碎裂聲。

    那人的呼吸聲重了起來,顯然沒有料到她突然出手傷人。

    響聲驚動了外面的人,玉鐘敲門︰“娘娘,娘娘,出什麼事兒了?”

    薛嬋定了定神,低聲道︰“你快走吧!”

    屋里已經沒了響應。

    玉鐘敲門聲更急︰“娘娘,您開開門。”

    薛嬋摸索著下了床,剛一開門,玉鐘便當先秉燭沖了進來。“出什麼事兒了?”

    光線來得有點兒突然,薛嬋以手遮掩,直到眼楮沒有那麼刺痛了才放下來,見鎖心照壁飛霜三個也已經趕到。幾個人都是松鬟散鬢,穿著小衣披著中衫,顯然是夢中被驚醒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玉鐘發現了床腳灑了滿地的碎磁片,滿心疑惑︰“怎麼瓶子碎在這兒了?”

    薛嬋連忙遮掩︰“是我不小心踫碎的。”她撿起一片來,看清楚是當初皇帝御賜的汝窯瓶,心中也覺遺憾。當時真是慌了神,那人未必就要對她如何,也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飛霜眼尖,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片來︰“怎麼有血?”

    薛嬋心中一驚,難道剛才傷了人?

    照壁沉聲道︰“剛才有人?”

    “怎麼可能!”薛嬋想也不想地否認︰“就我一個人。”她手上使力,瓷片銳利的邊緣割開手掌。強忍著疼痛,伸出手給那四人看︰“是我不小心割破了手。”

    玉鐘“呀”了一聲,捧起她的手送到燈下細看︰“娘娘怎麼不早說?”

    幾個人圍攏過來,就著燈色查看她手上傷情。

    “好在不深,不然手就廢了。”

    “可看樣子流了不少血。”

    一直沒有說話的鎖心沉聲吩咐︰“照壁,去請御醫來。”

    薛嬋連忙止住︰“別去了,大半夜的又要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來。玉鐘,你弄盆水來幫我洗洗傷口,飛霜,咱們自己有傷藥,你幫我上藥。”

    幾個人聞言而動。只有鎖心一言不發掌著燈在屋里來回走動。

    照壁輕輕拽了鎖心一下,兩人悄悄出了屋子。

    “姐姐看出蹊蹺了嗎?”照壁低聲問。

    “嗯。”鎖心眉頭深蹙,憂心忡忡︰“好好睡著怎麼就摔了瓶子傷了手?”

    “你說會不會是咱們娘娘”照壁沒有說下去,她的目光已經把擔憂說了出來。鎖心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是夜,給薛嬋包扎好之後,幾個侍女合計了一下,怕自己主人再出什麼問題,由玉鐘在薛嬋的腳榻上睡。鎖心和照壁則在外屋守著,一宿也沒有怎麼合眼。至東方發白的時候,才草草打了個盹。天剛亮,鎖心草草梳洗了一下,囑咐另外三人小心服侍,自己出來往姜貴妃那里來。

    “娘娘吩咐過要小心伺候,鎖心不敢有所隱瞞。”

    姜貴妃正在梳妝,听了鎖心匯報,又是詫異又是好笑,笑道︰“多大個事兒,今兒請御醫過來看看就是了。”

    “娘娘,”鎖心上前一步,貼著姜貴妃的腿邊跪下,沉聲道︰“鎖心怕的是這里面有隱情。”

    這話倒是姜貴妃怔了一下︰“你說。”

    “花瓶好好的怎麼就碎了?華嬪娘娘好好睡著為什麼又去動花瓶?還有那傷口娘娘,我擔心華嬪娘娘要尋短見。”

    姜貴妃自然知道內情,卻不好說破,只管笑︰“好好的,別胡思亂想。”

    “奴婢不敢。”鎖心卻神情肅穆︰“陛下打發奴婢來見娘娘前,曾經囑咐過要小心照顧華嬪娘娘,昨夜的事情處處蹊蹺,且听玉鐘說,昨日我們娘娘出去走了一圈,遇見陛下,回來時就心情極差。萬一她真的想不開”

    姜貴妃見她說的鄭重,又想起在湖邊見到薛嬋時的情形,不禁也是一陣發虛︰“不至于吧?”

    如此說著,到底不放心,匆匆妝扮好了,去皇後那里請過安,又被皇後留著吃了飯出來,還是往玉階館這邊過來。

    “照說我今日不該來的,沒得給自己惹嫌疑。”姜貴妃一進門就摒退所有的人,拉著薛嬋進了內室。“好好的怎麼就傷了手?”她翻著薛嬋包裹成粽子一樣的手仔細打量︰“真沒有別的事兒?”

    薛嬋臉上飛霞,低頭不語。

    姜貴妃見這個樣子,放下一半心來,笑道︰“是我不好,沒跟你說清楚,嚇著你了。”

    薛嬋反而囁喏︰“是我不好那是個什麼人?”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見薛嬋驚訝地望著自己,姜貴妃起身在她身邊坐下,用只有兩個人听得見的聲音說︰“這本是宮里的不傳之秘,我踫巧听人說起過,又踫巧見你苦悶的很,這才想出這個歪著來。好妹妹,你要不喜歡,只當以後沒有過這回事兒,千萬別在追問。對你,對別人都不好。”

    這幾句話堵死了薛嬋繼續追問的路,她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有些不安︰“我的傷倒是小事兒,只是那人大概傷的重些。”

    姜貴妃于是知道她並沒有死了想要打听的心思,知道自己剛才的口舌都白費了,嘆了口氣︰“你且別去操心別人,快想想該怎麼向陛下交代吧。”

    薛嬋詫異︰“向陛下交代什麼?”

    姜貴妃神秘地笑了一下︰“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陛下雖然人不往你這里來,可心耳神意都在你這兒呢。你看著吧,最遲不過今夜,陛下必有表示。”

    姜貴妃這一次卻沒有猜對。

    皇帝的確已經知道了薛嬋受傷的事,是秦固原報告的。皇帝雅善丹青,彼時正在觀海亭里畫冬至用的消寒圖,在筆力遒勁地一支梅樹上,畫出九九八十一個梅花。從冬至日起,每日將一朵梅花上點紅,待所有梅花都紅了,冬天也就過去了。

    听見秦固原提到華嬪的事情,皇帝筆下頓了頓,換了一支細毫將一朵梅花仔細修了修,淡淡道︰“以後這種事情不必說給我听。”

    秦固原有些驚訝,這樣的事情都不必說了,那麼要到什麼樣的事情才該說。

    皇帝見他沒有回話,抬起頭來︰“怎麼了?”

    秦固原連忙低頭︰“遵命。”

    皇帝于是又低頭去畫梅花,“這幾日鴻恪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殿下的事情由皇後娘娘一手打理,吃穿用度,跟去伺候的人都已經定了。只是護衛還在挑選。娘娘的意思,定要等周大人回來,親自護送殿下的好。”

    “胡鬧!”皇帝輕聲斥責,“周至齋是給鴻恪那黃口小兒做保鏢的嗎?他可是九門都尉,肩負著衛戍帝京的重任。你讓她換個人去折騰,別打周至齋的主意。”

    秦固原口中答應著,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皇帝只好放下手中的畫筆,問他︰“你到底還有什麼想說的?”

    秦固原只是笑,不說話。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嘆了口氣,“也罷,這樣的話原不該你去說。你鴻恪的師傅叫來,朕讓他去傳話。”

    “陛下何不親自去?皇後娘娘近日來不大听得人勸。”

    皇帝簡直有些無可奈何地盯著秦固原看了半日,往椅子里一坐,慢吞吞地說︰“旁人糊涂,你也糊涂不成?朕去了,那就是一言九鼎,有什麼話都說死了。”

    秦固原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沒好氣︰“皇後要折騰,我一句話禁了,她閑極無聊起來,不定又想出什麼刁鑽主意來。你們去說,陳清利害,她自己能夠轉圜是最好的。”

    “只怕皇後娘娘如今已經亂了方寸,轉圜不過來。”

    皇帝冷下臉來︰“那就由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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