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彭子興假裝到後院去上廁所跟在大師兄王升後面,眼楮一直盯著他的腳,誰知那紙條在王升的大腳板下 踩越緊,全無掉下來的跡象。彭子興在後院走了一圈,見王升進了賬房,無奈只好仍回店堂,無精打采的坐到關店門。關店後師傅、店伙、徒弟在後廚房圍桌吃晚飯,彭子興特意挨著王升坐,腦子里卻一直在想辦法,要把王升鞋上的紙條拿下來。一直到吃完飯才想起主意,便對王升說道︰〞師兄、我想照你腳上的鞋找我娘做一雙,但不知長多少。我想試一下你的鞋要得不?〞王升的腳長大。王升看了他一眼說︰〞要得。〞說著就脫下了鞋。彭子興忙彎腰下去拾起鞋,裝著不經意的樣子用手底在鞋底一摸,光光的什麼也沒有。他只好伸腳進去裝著試一試的樣子。然後脫下拿起湊進油燈看,並說︰〞師兄、你媽給你納的鞋底針腳好密哦。你看兩雙鞋底子納得好結實哦。〞說著把鞋又放回地上。王升把腳伸進穿好了鞋。摸也摸了、看也看了,仍然沒有,彭子興只好自認倒霉死了找紙條的心。
那麼紙條到哪里去了呢?原來王升到賬房交賬時,趁賬房李先生在對賬時,把鞋脫下在地上嗑 泥、誰知這一嗑就掉下來一個紙疙瘩,也不在意,隨手就用賬房里的掃帚掃到牆角,明天早上徒弟娃掃地倒垃圾自會收拾。
王升今晚見彭子興找他看鞋有點蹊蹺,就多了個心眼。〞入門休問榮枯事,且看容顏便得知。〞他想起了一句《增廣》。《增廣賢文》清末民初時在四川特別流行,村夫愚婦都會背上幾句。說是一個遭難的秀才在獄中所寫。民間都把它當成處事閱世的寶典。況且這王升是學做生意的,最會察顏觀色,窺測人心。彭子心這麼一做反到引起了他的疑心。〞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就一晚上都在暗自思慮彭子興到底要干什麼。最後他從彭子興的動作中分析得出了他鞋底上粘貼了什麼東西了。他想到肯定是銀票、當票。因為今天他一直在外面收賬,肯定是在那些小攤小販的地上踩到錢了,被彭子興看到了,他想要。又一回想今天自己所有跟鞋有關的動作,最後定格在賬房交賬時自己脫鞋嗑了泥土。但當時自己又沒有看見什麼,有了、自己是少了一點渣滓到賬房牆角。想到這里王升決定明天早上早點起來,趕到徒弟娃掃地倒垃圾之前去翻一下賬房牆角的垃圾堆。
第二天一大早王升就翻身起床跑到賬房里去翻牆角,路上遇到打著哈欠的徒弟娃問他起來這麼早干什麼,他說昨天在賬房交賬他的煙荷包掉在那里了,早上要抽煙才想起來。徒弟娃給他開了賬房門,自去廚房燒水,王升進門趕緊蹲在牆角撥垃圾堆。說是垃圾堆其實也就是一點腳帶進來的泥土。很快他就在泥土中撥出一個踩扁了的小紙團。他撿起並不馬上打開,而是跑到廁所里蹲坑時展開仔細把玩,見上面寫道︰哥哥、我是 西街陳公館的丫頭子荷香。你五月端陽節來耍嘛,我晚飯後在後門子上等你。王升一下就明白了。他平時听了不少小姐偷情、丫頭牽線的評書,在學生意這幾年也听了不少真假難辨的大公館小姐偷人的街坊閑話。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遇上了。心里一陣暗喜。但又一想這肯定是丫頭子給彭子興的,自己摻進去干什麼。他想把這個紙條給彭子心,敲他兩個竹杠他還感謝自己,但心里又有不甘。他心里對彭子興又是嫉妒又是羨慕。最後性嫉妒戰勝了他,他決定自己去赴約。說不定荷香會看起自己,就算看不起,彭子興也不知道。他就這麼決定定了,單等五月端陽午到來。
這王升在〞茂源〞綢緞鋪學了幾年徒,現在跑街收款,早就失去了當初從鄉下來時的老實憨厚,變得一身油滑。自家貧寒,一點工錢顧了自己吃穿,還要供家中弟妹。那里還有錢討老婆。家里托人給他說了個鄉鄰的女子,他又嫌人家粗手莽腳一臉〞苕相〞(土氣),堅決不干。父母見他翅膀硬了,現在又靠他拿錢,也不敢多說他。但他對異性的渴望隨著年齡增長越發強烈。一次他和兩個師弟背著師傅,壯起膽子溜到天涯石街下等妓院的門前,當他們正在偷偷摸摸從門縫隙里往里窺視時,不防被幾個女人連推帶拉的拖進屋里,當然他們也是半推半就的。進屋坐下還沒有適應屋里的光線,幾個女人一陣嘻嘻哈哈連摸帶翻的把身上幾個錢掏光。然後喊來護院的龜奴把他們幾個〞嫩水娃兒〞轟了出去。幾個人只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悄悄回店睡覺,從此再也不敢去那些地方了。今天王升見了這個紙條賊心又死灰復燃了。
荷香扔了那個紙條後滿心的盼著端午節快點來。在〞茂源〞門口晃悠的次數更多了,每次都顧盼而過。把個彭子興急得臉紅心跳。荷香更認為彭子興收到紙條了,高興得想跳起來。她急著要過端午節。誰知 是急、端午節就來得越慢,她每天簡直是度日如年。一天跑到廚房去問王媽幾次︰〞端午節好久來嘛?〞她後悔不該把和綢緞鋪哥哥約會的日子定在端午節。但不定這一天,又定哪天呢。只有這一天陳府才放假呀。
〞三節兩壽〞(端午節、中秋節、年節,孔子誕辰、塾師生日)放僕人的假是公館的規矩。端午節這一天公館的僕人們有家的提著粽子、鹽蛋、雄黃酒回家與家人團聚過節,無家的則在公館喝酒打牌睡覺。
白天荷香陪著少奶奶、老爺老太過節玩耍。眼楮不時看天上的太陽。天上的太陽今天也怪、明晃晃的不肯下山。好不容易熬到黃昏,少奶奶手執團扇有一下沒一下扇著,在書房的窗前出神。荷香見無事,輕腳輕手的走到到後門,管後門院子的廖老漢早上就回家過節了。他是南門外的人,要明天才回來。老爺只是叫他把後院門鎖好。荷香知道他把鑰匙掛在他住的小屋牆上,便推門進去拿下來。廖老漢住的屋是不鎖的,因在院內、陳府上下沒有手腳不干淨的,如發現有手腳不干淨、輕者陳老爺要趕出陳府、重者是要送官嚴辦的。所以闔府上下都很本份、況且廖老漢屋里也沒有什麼可偷的。
荷香取了鑰匙趕緊出來,屋里的葉子煙臭味把她薰得要嘔吐。開了後院門昏暗中荷香看不遠處站了一個人正在那里踟躕,就〞嗯哼!〞咳嗽了一聲。那人听見咳嗽聲也〞嗯〞了一聲走過來。荷香感覺有點異樣,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到了面前,荷香定楮一看不是綢緞鋪那個哥哥,知道認錯人了,趕忙轉身要進院門。不知道是天 人膽大、還是色膽包天,王升一下子從後面攔腰抱住了荷香、一股少女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荷香急得只顧掙扎,嘴里又不敢喊。黃昏時候後街又無行人。越掙扎王升抱得越緊。五月天人都只穿一件衣褲了。王升感覺到自己懷里少女豐滿的**是那麼誘人,這是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抱著一個活蹦亂跳的女人。他忘了一切,他陶醉了。嘴巴不停的在荷香的脖子上拱來拱去,發出哧吭的喘息聲,手在胸前亂捫。荷香氣急了,情急之下低頭朝他手上一口咬去,只听王升一聲慘叫,手一松荷香急步跑進院子,把門〞 啷〞一關,背靠著門癱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外面沒有了聲息,自己才慢慢爬起來踱回房內,整理一下頭發,衣服,她才發現自己揣在懷中須臾不離的碧玉珠不在了,她大吃一驚,趴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里痛哭起來。外面 燈瞎火的,經過剛才那一陣驚恐,荷香此時那敢出去找,待到第二天早上,她把素梅侍候完畢,出來到後門一看,那里還有什麼碧玉珠。那天夜里直到素梅喊她打洗腳水她才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把頭發梳順,用手擦了眼楮,低頭給素梅端水,侍奉素梅睡覺。素梅自己有心事,也沒有在意她。
那王升松手放開荷香,心跳得咚咚咚的趕忙跑了。跑到路燈下一看、見手背上幾個齒痕在滴血,用衣襟包著、用另一只手托著,也不敢再去什麼地方了,偷偷回到鋪子後院房間自己床上睡下。在床上又是回味激動,又是手痛,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眾人發現他手上傷痕,他只有說被狗咬了。眾人也不疑有它。
跟隨陳吟秋到北京去的家人趙洪回來了。
趙洪從京城回到府上見過老爺老太太、少奶奶。呈上少爺給家里帶的大八件、小八件糖果糕點,綢緞衣料;說了少爺在京中大致情況後,又道︰〞少爺還要小的接少奶奶去京中任上居住呢。〞陳老爺道︰〞哦!這倒是應該的,當初就應該想到這一層,一起去京中豈不更好。〞陳老太太在傍嗔怪道︰〞當初原以為他在京中謀一個外放的差事,所以素梅就沒有同去嘛。也好、他既然當了京官,那素梅就去嘛。就是外放、不也要到他任所去嗎!〞素梅當然無話,她太想吟秋了。她趕回文家場對文親說了赴京之事,文紹青很高興,他也想趁此機會去北京一趟。自那年吏部分發四川之後他就再沒有去過北京。原說等知縣任滿回京述職之時,再到北京。誰想辛亥鼎革、江山易主,自己竟定居蜀中了。想著不覺有些傷感。這次女兒要進京,自己也順便去一趟、會會京中舊友,觀賞一下故都風物,路上對女兒也有個照應。對女兒、親家一說,大家自然無意見。準備端午一過即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