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宇宙無敵的寧千亦小姐這回尷尬了。
原以為自己憑著一股子小僥幸,雖擺平不了軍國大事,使一點世俗人心的小伎倆蒙混過關還是不在話下的,可沒想到就這麼點小伎倆還是夭折在了郁惟攝手里。
她自作聰明,現在想來自己那夜分明落了個八卦兮兮的樣子探究人家隱私,她窘迫,頭埋得更深了些。
皇上和皇後說了什麼她也恍然不聞了,許久,只听顧顏初道了聲謝。
“有勞丞相大人,竟為這藥蓮親自去往江南。”
郁惟攝微微低首,“娘娘言重了。”
“寧大人也在。”赫連元決到底還是點了一下她。
顧顏初有些抱歉,“臣妾只念著藥蓮,忘記寧大人了,他是來看望臣妾的。”
千亦心想,此時不送更不待他時了,皇上一來,難道他們這些閑雜人等還要留下來吃午飯不成?
寧千亦向前走了一步,“小人懇請皇上、皇後娘娘移駕偏殿。”
“哦?”顧顏初不解,“這是……”
“皇上和娘娘一看便知。”她說。
“如此,”顧顏初轉向赫連元決,“請皇上陪臣妾一同去看看吧。”
靜安殿內。
飛霧推開堂後的一間屋子,顧顏初同赫連元決踏進去的一瞬,被一室的布置驚住了。
熟悉的屏風、熟悉的簾櫳,牆上的畫軸與架上的蘭草,連半掩的花窗都同那在水之畔的舊日之景一致,她站在滿間的回憶里,顧盼所見,恍如隔世。
“這、這里……”顧顏初詫異得語不成句。
她走向窗前的黑漆琴案,輕撫著自己的古琴,不經意捻起宮商,連繚繞音絲也仿佛纏了一縷水鄉的煙雨清霧。
“娘娘且打開窗戶。”千亦這時說。
顧顏初依言將窗推開——
故鄉遙,何日去?
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是夢還是真,她竟一時不能分辨了。
“這處也是仿照娘娘舊時閨閣內琴室外的景致照搬來的,”千亦講解,“那池中的白蓮是從顧府娘娘琴室外那片小塘中挪來,窗前的青竹以及池邊的小雲松皆取自御花園,池上的石橋剛剛砌成,至于娘娘原來池中種植的荷花,小人自作主張將它們移去別處養了,望娘娘不要怪罪。”
“不……怎麼會……”
她驚喜的容顏悅人心目,來到赫連元決面前,端莊自持外第一次露出難以掩飾的開心,“皇上,您知道麼,臣妾以前住的房間就是這樣的,這樣的白日,這樣的園子……”
赫連元決看著她,幾乎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
“听聞皇後娘娘崇尚節儉,又因掌管六宮事務繁忙,只將舊時用的古琴帶來宮中,卻未曾有自己的琴室,”千亦又說,“但小人知道娘娘在家中是極愛琴的,此次回江南,我曾去過顧府,見到依稀舊景,想起少時結伴游玩的日子,心中感慨……想來娘娘必定思鄉情切,便想了這個法子,願娘娘能在繁勞之余,拾一節姑甦的琴調,以作怡情吧。”
顧顏初听她說到家中,不由目中浮淚,“爹爹他……還好麼?”
“顧老爺很好,您放心,”她說著將捎來的木盒呈上來,“這是顧老爺托我帶給娘娘的。”
顧顏初連忙將盒子接過,打開,甦杭的蜜餞點心,還有她以前作畫最愛用的顏料紙張,全套的文房用具……
她捧著這些,霧氣終是漫出眼眶,哽咽難語。
“娘娘,您上次回家時親手種下的那株薔薇開花了,”千亦不忍打擾,輕聲說道,“滿滿的一牆,像鋪開的花海,我帶回了一些花籽,料想娘娘喜歡,來年春天可栽種下,夏日必定是花香滿園。”
顧顏初接過花籽,破涕為笑。
赫連元決用寵愛的目光注視著她,轉而看了千亦一眼,“如此用心,相對于寧愛卿準備的這些,朕的禮物可是黯然失色了。”
“小人不敢。”千亦跪下來,“請皇上、皇後娘娘恕罪,娘娘曾經贈妹妹寧千音一枚玉佩,可進入延福宮不需稟報,今天事有所急,小人執玉佩進宮,並違反規矩將其他人帶入宮中,皇上皇後若要責罰,懇請責罰小人,不要怪罪其他宮人。”
顧顏初忽而憶起,忙道,“玉佩呢?給本宮看看。”
千亦將玉佩遞上。
她只手撫摸著沁涼的白玉,淡若清月的表面溫潤無光,像欲語還止的傾訴,她凝視著,一滴淚終于落下來,“音兒……”
听聞她這聲低喚,千亦心頭一顫,眼眶也隱隱發疼,顏初姐姐,音兒就在你面前,可是我們無法相認。
“初兒。”赫連元決這時攏住了她的肩膀,打斷她漫溢的悲傷。
顧顏初方才不好意思地別開臉頰,輕拭了一下眼角,“皇上恕罪,臣妾失儀了。”
“好了,寧愛卿也起來吧,皇後娘娘不怪你,朕自當免罪。”
“謝皇上。”顧顏初和寧千亦同時說。
“朕已命人在升平閣搭了戲台,慶賀皇後生辰,朕陪你一起去。”赫連元決說道。
顧顏初微愕,今天這般的寵溺是往日少有的,她入宮多年,皇上與她一直相敬如賓,大抵是君王冷情,他與她濃情蜜意的相處卻鮮有之,想必今天她思鄉感傷,皇上憐惜,才這般體貼吧?
顧顏初心中泛甜,“是。”
“兩位愛卿,且同朕和皇後一起觀賞吧。”赫連元決對立在一邊的郁惟攝和寧傾尋道。
“是。”
*
升平閣諾大的戲台臨水而建,一水之隔是供宮中主子們听戲的茶桌座椅,皇上和皇後蒞臨,戲才開場。
千亦不太懂戲,看著看著就走了神,百無聊賴地打量皇宮這一群鶯鶯燕燕。
嬪妃中一位高貴非凡的娘娘塇去了她的注意,大概極少有人注意不到她吧?除了皇後,她的位置在妃嬪里離得皇上最近,她微昂著下顎,容姿秀美,一看就是名門閨秀,像一只豢養的金孔雀。只可惜渾身的金堆玉琢讓她失于奢艷。
雖說今天顧顏初因著生辰的緣故,所著也是喜慶的錦袍,但那份矜容嫻雅裹上盛裝卻是與單純的靡麗華服不同,加之寧千亦本身心中喜惡的傾向,兩人高下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