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當起小學生
1
第二天。陽剛早早起了床，在鏡子前左顧右盼地梳理了一番，便去了藝術學院。
他剛上藝術樓三樓，正好遇上依凡拿著一本听課記錄本下樓。他問她︰“你今天不在琴房上課嗎？”
依凡︰“你來得正好，我準備去找你。”
陽剛︰“找我？有急事嗎？”
依凡︰“帶你去省聾啞音樂學校听課，讓你學習音樂理論知識。”
陽剛不解︰“什麼？讓我與聾啞孩子一起听課？”
依凡︰“是啊。你不服氣？聾啞學校是公益事業辦的，不收學費，
別以為他們年紀比你小，又是聾啞人，可是，他們接受音樂教育要比你早，音樂知識要比你懂得多，你要服氣啊。”
陽剛︰“是嗎？可我，我坐在他們中間，人高馬大的，多沒面子啊。”
依凡︰“學習知識，要不恥下問，還能要面子嗎？況且，我陪你一起坐在他們中間啦。”
陽剛︰“這豈不更委屈了你嗎？”
依凡︰“為了你，我願意！”堅定地回答，一個人匆匆向前走了。
原來不收學費，他明白了她的苦心，急忙喊道︰“我去，我去！”怕她反悔不帶他去，乖乖地緊跟其後，還將手臂親熱地搭在她的肩上，做出一副恩愛無比的樣子。
他的舉動讓她頓感意外，掙脫他的手︰“干嗎，大庭廣眾之下，膽子越來越大了，哪里學來的？”
陽剛覺得有點得意忘形，不好意思地回答︰“跟我表哥學的。”
依凡驚異地問︰“你表哥還教你跟女朋友親熱？”
陽剛連連擺手︰“不不不，是他與妲妮親熱，被我看見了。”
依凡更是驚訝地問︰“什麼？你偷看他們親熱？有偷窺癖？真不害臊！”見四周沒人，用嬌小的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陽剛低著頭，連連摸了摸耳朵︰“冤枉，我沒偷看，是他倆在我面前親熱。”
依凡責怪地說︰“你應該回避呀，你表哥好的不學，壞的讓你學會了。”
陽剛驚訝地問她︰“什麼？這叫壞嗎？”
依凡︰“當然。”
陽剛︰“你還在公園里教我。”
依凡︰“那是為了讓你演戲，就像今天與聾啞孩子一起听課，也是為了你。”一臉正氣。
陽剛︰“我……”無語了。
2
二人不知不覺來到了省聾啞音樂學校鋼琴教室。
這時，一些家長陸續帶著孩子也來了。
可能是新來的學生，有位家長問他倆︰“請問今天上課嗎？”原來每周一、三、五有課。
陽剛茫然不知所措，向依凡努嘴使眼色，示意她回答。
依凡也向他努嘴，示意他回答。
陽剛無奈地，只好硬著頭皮說︰“是的，這孩子真乖，幾歲了？上幾年級？”
家長︰“快叫老師！”
聾啞孩子認真用手語回答。
家長翻譯道︰“老師，我六歲了，上一年級。”
陽剛的臉唰地紅了，不敢冒充老師，又要顧面子︰“我……”趕緊望了望依凡，示意要她解釋。
依凡見他尷尬的樣子，知道男人就是面子重，忙為他解圍，也學著打手語回答︰“你們的老師還沒來，我們也是和你一樣是來學習的，你這麼小就學琴，又要上學，真聰明。”
見她打的手語不專業，有點看不懂，聾啞孩子搖搖頭。
家長笑著打手語告訴了孩子。
聾啞孩子天真地打手勢回答。
家長翻譯道︰“他說你們說謊，肯定是老師，老師教我們不許說謊的呀。”
依凡和陽剛笑個不停，陽剛便拉著依凡的手︰“我們還是走吧。”
依凡︰“你要講面子的話，就會失去機會。”
陽剛只得乖乖服從︰“對，我，我要抓住每個機會。”于是，他倆在最後排坐了下來。
聾啞孩子都已到齊，而專業老師未到，可能是等得不耐煩了，他們開始練習彈琴，由于彈的曲子參差不齊，真像各打各的鼓，各唱各的調，顯得教室里亂哄哄的。
依凡向家長們學習手語。一位家長一邊打著手語，一邊問她︰“你們怎麼也學習手語？”
依凡跟著打手語，笑了笑說︰“喜歡手語，不但動作優美，而且是一種神奇的特殊語言。”
家長打著手語，問她︰“你們倆也有聾啞孩子？”
依凡的臉突然漲紅，連連打手勢︰“不，不，不是。我們是……”
家長馬上醒悟︰“哦，我明白了，對不起。”
依凡又笑了笑︰“我們是藝術學院的同學，我們是來听孩子們的音樂理論課。”
家長也笑了，打著手語︰“原來如此，孩子們來接受音樂啟蒙，你們來接受愛情的啟蒙。對吧？”
依凡不好意思回答，只是幸福地笑了笑。
這時，一位身材瘦弱的老人，手里拿著一大疊樂譜匆匆向教室走來。
陽剛上前問道︰“請問，您是專業輔導老師吧？”
老人點頭︰“是的，你叫陽剛吧，也是學聲樂的？今天怎麼到這里來啦？”
依凡︰“是的，您怎麼知道他的名字？我和他來听您的課，行嗎？”
老人笑了笑︰“行，姜教授早告訴我了，我和姜教授是同學，他是聲樂系的，我是鋼琴系的。”
陽剛︰“原來如此。”
依凡︰“你就放下面子大膽學吧！”又對老人說︰“他還不願和小朋友在一起學習呢。”
老人︰“對不起，請你大聲說，我的耳朵有點背。”邊說邊打手勢。
依凡提高了嗓門︰“他放不下架子。”
老人笑了笑︰“學知識，不能擺架子。我也是出生貧困，刻苦努力才走上音樂之路，後來進了軍區文藝團體。因為耳朵出了毛病，只得退休在家休息。現在為殘疾事業發揮余熱。”不停地打手勢。
陽剛好奇地問︰“您的耳朵怎麼病了？”
老人︰“搞鋼琴和指揮的人，耳朵生病是職業病。”
陽剛點點頭︰“難怪，貝多芬就成了聾子。”
老人︰“我家三兄弟都是搞音樂的。大弟在美國搞交響樂，二弟在香港搞爵士樂，他們的耳朵都有小毛病了，都是為藝術獻身。年輕人，我告訴你，干什麼事情都要窮盡你的畢生精力，才能把它做好。膚淺與浮躁，是做不成事來的。好啦，我要開始上課了。”
老人一邊打手勢，一邊用粉筆寫在黑板上為孩子們板書音樂知識，什麼叫和聲、和弦、音程、音階、節拍、節奏等。
陽剛坐在後面目不轉楮地望著黑板上書寫的音樂知識。
老人對家長們說︰“大作家雨果說過，開啟人類智慧的三把鑰匙是音符，文字和數字，你們送孩子來學琴值不值得？”
家長齊聲回答︰“值得，值得！”
老人又問陽剛︰“你來跟聾啞小朋友一起學音樂知識值不值得？”
陽剛連連點頭︰“值得，當然值得。”
老人問陽剛︰“听姜教授說，你們家鄉的渡船老人有祖傳下來的《女歌》？”
陽剛誠懇地回答︰“是的，我只听渡船老人說，也沒見過，但我也會唱里面的幾首歌。”
老人驚喜而羨慕的眼光︰“是嗎？我從事音樂事業幾十年，而且我出身音樂世家，從祖輩那里很早就听說過這本流傳500年的歌譜，那可是國寶啊，可惜從來沒听說有人見過。也沒有人教過我唱那里面的歌。”
陽剛︰“是嗎？”
依凡心領神會地︰“老師，要不叫陽剛唱給您听？”
老人很高興︰“太好了。”
陽剛謙虛地︰“我在老師面前獻丑了。”
老人也謙虛地︰“傾听國寶，非常榮幸。”
陽剛深情地唱起《渡船歌》︰“江水滔滔歌不斷……青山悠悠情綿綿……岸上的妹妹你听我言……哥哥請你坐上船……唱唱歌兒給你听，請把我情郎記在心。喲 ……喲 ……”歌聲高亢悠遠，余音繞梁。
全體鼓掌。
听了陽剛的演唱，藝術老人拍了拍陽剛的肩︰“你是高音王國的黑馬，將來前途無量！”
3
告別了老人，陽剛對依凡感慨地說︰“謝謝你，今天听了老人的課，讓我受益匪淺。”
依凡︰“你應該明白了吧，老人是如何為藝術獻身的。”
陽剛點點頭︰“謝謝你，我懂了。”
依凡︰“我有一種預感，你為什麼喜歡手語？”
陽剛︰“這有什麼奇怪的？”
依凡︰“也許將來會像老人那樣為藝術獻身。”
陽剛擔心地︰“什麼？為藝術獻身干嗎非得像那老人那樣？難道從事藝術的人都要成殘疾？”
依凡安慰他︰“別說得那麼可怕，我只是對老人家深懷敬意，也許想得太多了。”忽然覺得怎麼會說起這樣沉重的話題，便轉移了話題︰“藝術老人肯定你是高音王國的黑馬，你應該自信了吧？”
陽剛︰“謝謝你的用心良苦，我小的時候連鋼琴都沒看見過，只會玩泥巴的放牛娃走進了藝術天堂。”
依凡︰“當然，我也謝謝你，從大山里帶來那麼美妙、原始、古樸的音樂。讓我這個從小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耳目一新。”又饒有興趣地問︰“泥巴砣是什麼呀？”
陽剛︰“就是用泥土做各種玩具來玩耍。”
依凡格格地笑︰“那麼原始的游戲？”
陽剛︰“真的很原始。不過也很有童趣。”
依凡︰“你應成為雕塑家，因為他們也是玩泥巴出身的。”
陽剛︰“還有這五線譜，我們山里的孩子，把它當著像面條一樣的，一根根面條上，還爬著蚯蚓一樣的東西，這怎麼唱成1234567啊？”
依凡放肆地笑得直不起腰來︰“真是服了你們那里的人，純樸得可愛，把這高雅的音符，說得那麼俗。”
陽剛︰“我們說得實在呀。你教我怎麼唱？”
依凡︰“打個比方就知道了，你爬樓梯的時候，是從低到高，這五線譜的每條線，是由下到上，你就把12345從低到高的唱出來啊。”
陽剛也笑著︰“我這放牛娃出身的要想當音樂家，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依凡︰“就是嘛，哪知道陰差陽錯！”噘起了小嘴，像要生氣了。
陽剛︰“你不是說過，這就叫緣！”見四周沒人，攬著她的腰，去哄她︰“我知道，我這放牛出身的要當音樂家差距太大了，只能苦了你。”
依凡︰“你又來了。剛才你還要面子。”被他推著往前走，只是笑了笑，卻沒拒絕。
陽剛辯解︰“對不起，我情不自禁，又沒人看見。”
依凡望了一下真沒人，溫柔地說︰“你學壞了，真不該讓你去演話劇。”
陽剛調皮地︰“是你教的呀。”
依凡︰“不，是你表哥和她女友。”
陽剛︰“那就感謝他們。”
依凡︰“為什麼？”
陽剛︰“讓我膽子變大了。”
依凡︰“我擔心你別壞過頭。”
陽剛一臉疑惑︰“什麼？”
依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