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從山中來
1
清晨，太陽從高高的山岡升起，暖暖地照著千溝萬壑的崇山峻嶺，也照著一條寬闊的清江河。河水蜿蜒曲折，傍著群山緩緩流淌，一路向東方高山峽谷奔流。
清江山上有一種鳥，名叫山鶯。它有婉轉動人的歌喉，無論春夏秋冬，無論白天黑夜，在大山的樹林里婉轉嗚叫，放聲為山里人歌唱，為大自然歌唱。
清江山上有一口“許願井”，還一個美麗動人的傳說︰從前有個仙女下凡來到人間，與一個放牛娃相愛了。從此仙女與放牛娃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她便在此挖了個洞，泉水噴口而出，並源源不斷流入農田。從此，這里的農田不再干旱，百姓們知道是仙女所為，紛紛前來燒香許願，凡許願者都很靈驗，凡喝泉水者，百病痊愈。
清江山上有座巡司寺廟，寺廟里面僧尼近百，香火興旺，此乃山城有名的千年古剎，位于頂峰，四周有茂密的原始古林，叢林掩映，清靜幽遠。棲息在此，有遠離紅塵與世隔絕之感。
山下有座清江城。山城不大，平常閑人稀少，只在每逢吉日良辰趕集之時，才從大山深處的千溝萬壑間，突然蜂擁出人群，背著背簍，肩挑擔子，推著木車，趕著牲畜……匯聚在山城的石板小道，成了人山人海，不失大城市車水馬龍的景象。
江邊碼頭邊，一位老人擺渡船，每天把東岸的人渡到西岸，又把西岸的人渡到東岸。老人一邊擺渡，一邊悠閑地唱著一首情歌《渡船歌》︰“江水滔滔歌不斷……青山悠悠情綿綿……岸上的妹妹你听我言……哥哥請你坐上船……唱唱歌兒給你听，請把我情郎記在心。喲 ……喲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喲 ！”歌聲高亢悠遠，回蕩山谷。渡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穿行在江中，歌聲無論是日月輪回，四季更換，從不停歇。
山坡上，牛兒吃著嫩草。一位少年躺在牛背上仰望蔚藍的天空，听著牛鈴兒發出的“叮當”聲和渡船老人的船夫曲，陶醉在山水間。
不知不覺，牛兒馱著這位少年走進了一片墳地。這里草木茂盛，地勢開闊，背靠山峰，面朝清江，群山起舞，天際遼闊，令人心馳神往，心胸開闊。這里是他家老祖宗靜臥的墳地，他很熟悉。每逢過年除夕和年後清明，他和爹娘準時來到這里為老祖宗送火、送燈和掃墓。
突然，牛兒停止了吃草，發出“哞……哞”的吼聲。他起身定神一看，原來一座墳墓冒出一縷縷青煙，裊裊升上天空，繼而閃著磷光，然後慢慢消失，就像小時候逢年過節向天空燃放的煙花。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繼而冷汗淋灕。他趕緊趕著牛兒就往山下奔跑，不料從牛背上摔了下來，又繼續爬上牛背，一路顛簸，才到家里。
晚上月光如水，少年望著窗外金黃色的圓月，沉浸在無盡的遐想中。他想起渡船老人告訴他一個秘密……很久很久以前，老人的祖宗流傳下來一本500年前的古書《女歌》。這是一個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里的少數民族撰寫的書。那時的皇帝整天過著荒淫無度、奢侈糜爛的生活，當听到有一本專寫女人情歌和愛情傳說的《女歌》後，很是喜歡，就下詔書把部落里的歌女召集到宮廷里專門唱給他听，並將唱歌的女子和《女歌》這本書永遠留在了宮中。後來的皇帝為了補充《女歌》的內容，召集民間藝人收集整理民間描寫女人生活的各種詩詞、山歌、勞動號子和男女愛情等故事傳說，全部收錄在《女歌》里面，使之成為著名的專門描寫女人生活和愛情故事的書。
渡船老人告訴他，《女歌》是用一種古老的民族特有的文字寫成，文字既像象形字又像甲骨文，總共有1000多首情歌和愛情故事傳說，其中最為經典的歌曲和故事傳說是《渡船歌》、《仙女和牛娃》、《王子與歌女》、《哥妹戀》，並配有工尺譜以及歌女唱歌、彈琴、跳舞的場面以及傳說故事中的插圖。當時，每天由宮廷里的歌女和琴師舞蹈奏樂、唱歌，並讓皇帝與歌女扮演愛情故事中的人物，以供皇帝尋歡作樂。
最原始版的《女歌》是鐫刻在竹簡上，流傳到唐宋時期又將《女歌》抄寫在絹帛上，而且裝幀顯得非常精致華貴。
渡船老人說，他的一位老祖宗曾經是朝廷里的樂師，參與了《女歌》的譜曲和演奏。老祖宗將《女歌》用絹帛抄寫了一本副本收藏在家。從此，渡船老人的長輩們將《女歌》當作寶貝一樣珍藏。而《女歌》中的《渡船歌》，是老人一生中的鐘愛，他從青年到晚年一直以渡船為生，從此，一邊擺渡船，一邊演唱這首《渡船歌》成了老人的生活。
一天，陽剛盼著渡船老人要見見充滿神秘的《女歌》，沒想到老人傷心而惋惜地告訴他，這本傳家寶在他手中就失傳了。老人告訴他，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期間，為了破“四舊”，當地的造反派頭目早就听說流傳500年的《女歌》就在他家中，一天晚上有一伙人抄他的家，說是反動毒草要收繳燒毀，將這本傳家寶拿走了。後來听說沒有燒毀，而是被造反派司令霸佔竊為己有，而且逼迫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成了他的老婆。見到老人傷心欲絕的樣子，他暗下決心，將來一定為渡船老人找回他的傳家寶——《女歌》。
他又想到渡船老人講述的《仙女與牛娃》的傳說。講的是一個仙女與凡間放牛娃的愛情故事，那個故事中的仙女長得很美，很善良，自己也是個放牛娃……也許累了，少年躺在床上漸漸進入了夢鄉，夢見自己和渡船老人站在船頭一起劃船，又唱起了《渡船歌》。突然，有個女孩和他並肩搖著渡船，一起唱女歌，然後又和他親熱。他感到一股觸電的暖流傳遍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和快樂，真想讓這種快感一直永久地延續下去。不料，女孩子突然掙脫了他，飛上了天，漸漸向天邊飛去。
他大喊︰“別離開我，帶我一起飛吧！”
女孩在天上對他喊︰“你跟我來吧，我在白雲的故鄉等你。”
他猛地縱身起跳，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急得滿頭大汗，又對天上的女孩大聲呼喊︰“為什麼我不能像你一樣飛上天？”
女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是仙人，你是凡人，你當然不能飛呀。”
他又大喊道︰“不，不，你帶我一起飛吧。”
女孩︰“你要修行百年，我才帶你一起飛。”說完就向天邊飛去，直到無影無蹤。
他又夢見了老祖宗墳地里冒青煙，嚇得他從牛背上摔下來，嚎啕大叫︰“救命啦，救命啦！”
睡在隔壁房屋的爹娘听到叫喊，推門而入，娘問︰“陽剛，怎麼啦？半夜三更大喊大叫？”
爹也問︰“兒子，是不是在山上放牛遇上了邪氣？”
陽剛回答︰“沒什麼，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先是夢見了仙女，後又夢見老祖宗墳上冒青煙。”
娘高興地︰“這是仙女托夢給你，她要投胎到凡間來了。夢見仙人是很吉祥的，將來一定會有好運氣。”高興得不得了。
爹卻說︰“有什麼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白天見過什麼東西？”
陽剛︰“爹，我白天听渡船老人講仙人的故事，還見到老祖宗墳上冒青煙。”
爹哈哈大笑︰“好夢啊，坐在船上的夢預示你要出門遠行，還一帆風順呢。老祖宗墳上冒了青煙，預兆要出大人物了，嘿嘿。兒子，你要走出大山啦。好夢，好兆頭啊。”放心地拉著老伴回到了內房。
2
第二天大早，娘早早地起了床，把陽剛也叫了起來，帶他一同到清江山上的巡司寺院里去燒香問卦。
娘迷信得很，昨晚兒子做了個奇怪的夢之後，就一夜沒合眼。
她要帶兒子一起到巡司寺院里去問和尚，為他解夢，還要為他抽個簽，問卦。巡司寺院里的簽和卦從來都靈驗得很，那里的和尚解夢準確得很。還要問問兒子能不能出遠門，出遠門有不有凶吉，有沒有病痛。做娘的就是希望兒女們將來有出息，從把他們一生下來，就一直這麼擔心著，一直到自己撒手歸天。
今天又是山城里趕集，大清早就有人從江東邊坐渡船到城里做買賣。陽剛在娘的再三嘮叨下，才半信半疑地跟著娘坐渡船老人的船過江。
不一會兒，船把他們渡到了對岸，只見山城街上的人比平常多了，背背簍的，挑擔子的，推獨輪車的，有的是賣貨，有的是買貨，應有盡有。娘兒倆匆忙地走過人群，一直向山頂上的巡司寺院走出。
巡司寺院離山城很遠的清江山最頂峰。陽剛娘兒倆沿著彎彎曲曲的石板小路，臨近晌午才到達寺院。
寺院大門外的草坪前立了一尊三十多米高的觀世音菩薩雕像。玉白色大理石觀世音菩薩，體態豐滿，面容慈祥，目光遠眺，守望遠處的群山和天下蒼生，也保佑山里人風調雨順，興旺太平。
由于是趕集的良辰吉日，今天爬上山頂在觀世音菩薩面前燒香叩頭的人很多，以求買賣吉利，生意興隆。
陽剛和娘也在觀世音菩薩前上了香，叩了頭，隨後走進寺院大廳內，看見一位慈祥的住持正坐在眾多佛像前，默默地念著經。
娘和陽剛在佛祖像面先站著叩三次，然後跪下叩三次，最後又站起身叩三次，又上了香，娘對住持說明來意，並報上兒子陽剛的生辰八字。
那位住持口中念念有詞了一番後，把簽筒拿起來搖了搖，停了下來，遞給娘抽。
娘要陽剛伸出右手，連續從筒中抽了兩根簽，又遞給住持看。
那住持接過她的簽，仔細看了看簽上的內容，大聲念道︰“莫嘆人心多不古，畜無父皆知母，福祿一生命中來，桃花點點誘人醉。”接著又念另一根簽︰“明月清風一小舟，山中小溪貴人游，勞累奔波何時就，坐看青山樂更悠。”
住持念完兩簽之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娘屏住呼吸問道︰“請問住持，這些簽是什麼意思？”
住持解釋道︰“這兩簽是上簽，只是此人有理想，多抱負。一生的福貴由命中注定，不需付出多的勞作，定有貴人相助。”停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唉，只是此人命中桃花劫凶旺。在這方面要吃大虧，要經歷磨難。而第二簽將來有出家為佛之意。”
娘听後心懸了起來︰“什麼，要出家為佛？”
陽剛頓時心里不服，欲大聲對娘說別信這一套，卻又怕犯了寺院的規矩，得罪了菩薩，怕惹娘生氣，欲言又止。
他拉娘著的手要往外走，娘卻絲毫不動沒理睬他。
住持見陽剛生了氣，馬上轉了話鋒︰“但是，他最終有貴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吉星高照。好簽，好命啦。”
娘才放心下來，連連叩了叩頭︰“謝謝菩薩保佑，謝謝住持指點。”
陽剛卻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娘叩完頭，又問住持︰“我還有件事，想麻煩住持。”
住持問她︰“有什麼事相求，只要能做得到的。你們上山來一趟不容易，只管說吧？”
娘︰“請為他解個夢。”
住持驚奇地問︰“什麼夢？”
娘說︰“晚上，他夢見與仙女同乘一條船，還一起唱歌。白天，他見到老祖宗墳上冒了青煙，你說好不好？”
住持听後大笑︰“哈哈！你們老祖宗墳上冒青煙，預兆你兒子有出息啦。這乘船的夢，正好和剛才抽的簽很吻合，說明這簽和做的夢都靈驗。至于仙女嘛，說明這孩子命中桃花劫旺盛，你看他夢中就預示他與女人沾邊，有女人助他，也有女人纏他，害他，最終又有女人救他。與女人同船共渡，最終就會與女人同床共枕。”住持說完，又是哈哈哈大笑︰“好命啦，好夢啊，這是男人求之不得的呀。”
娘听後，又跪在了佛像前，連連叩頭，嘴里念念有詞︰“謝謝菩薩保佑，求求菩薩保佑……”足足叩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听到住持的話，陽剛覺得面紅耳赤，站在旁邊仍舊一動不動，住持說自己命中要與女人沾邊，桃花劫旺盛，覺得可笑，自己平時和女同學說話都臉紅，怎麼會與女人沾邊？本想發火，卻欲言又止。
娘叩完頭，又要住持為陽剛撲了一卦，沒想到剛好是個陽卦。
住持大聲說︰“好卦，神卦啊。”
娘滿心歡喜地給了香錢，拉著陽剛走出了寺院。
陽剛將信將疑，跟著娘往山下走出。
娘高興地對他說︰“你表哥來了信，明天就放心去省城找他，菩薩會保佑你。”
陽剛這才高興起來︰“要真有那麼靈驗就好，我明天就可去省城找表哥？”
娘很肯定地說︰“放心去吧，巡司寺的菩薩靈驗得很，咱家的祖墳冒青煙，一定遇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