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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小稀奇寶貝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五十五章,小稀奇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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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上隱約傳下的混亂聲,這里有通風口,所以听得見。

    女眷們嘖嘖稱贊孩子的聲音。

    家人們商議怎麼立功的語聲。

    杜氏就都听不到耳中。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比袁將軍夫人差哪些兒,就在京里先由加壽的親事,小沈夫人等對寶珠的推崇,鋪上一層心頭酸意。

    這一層,還只是女眷最普通的,听到別人比自己好,無端的掂個酸,本不算什麼。

    來到邊城後,無意中發現余伯南對袁將軍夫人的情意。這是女性直覺使然,杜氏真正和寶珠攀比起來。

    本以為是寶珠命好,嫁個高官的丈夫,在心里給自己一個不如寶珠的借口,卻在今天擊落成粉,片片化灰。

    從寶珠的話里,杜氏完全可以听到寶珠的為人。她生產中還記掛全城的人安不安全,能接下來就接下來。又要上心誤接奸細,又要想到還在外面的舅父母,又要想到大同的兩個左右翼,兩處衛所的安危。

    這是從家門里到家門外,從城里到城外,全在寶珠心頭運籌過。

    這不是周全,這是聰明。

    為人的聰明,全由用心而來。一個人肯用心,必須就會聰明起來。杜氏也有聰明,如待人接物,如談吐得體---和寶珠胡鬧那一回例外。杜氏的得體,是符合官眷的身份。因她有聰明的地方,也就震驚的清楚。

    這面面周到,非一般人可比。

    這面面周到,也不是一般女眷能達到。

    袁將軍夫人和自己的差距,這就如一壑天險般憑空而出。天險對面的風景看得一清二楚,也很想達到,但知道自己不可能達到。

    但她卻在那里,早就在。

    于是,頃刻間這就輸了。輸的是什麼,也具體不上來。也正因具體不上來,輸得一筆一劃都刻在骨頭上般,掙脫不掉的壞滋味兒。

    悄悄的往後退兩步,杜氏把身子幾乎貼近冰涼的石頭牆,又油然生出對寶珠的傾慕之心。不是男人才會向對手惜惺惺,女人一樣也會。

    但這傾慕心來得不是時候,如果換成平時,大可以去和寶珠說上幾句。此時,寶珠怎麼有功夫呢?

    一方簾幔擋住,權作產房。飄出來雞湯味兒、紅糖水雞蛋味兒,熱水騰騰的味兒,和溫柔勸慰的嗓音︰“睡吧,別再操心了,還有我呢,還有你嫂嫂們在。”

    這是她的婆婆,那白發滿頭,卻容貌出眾的婦人。

    寶珠不方便,寶珠要休息。杜氏雖沒生過孩子,卻總知道生產女人最累。這就扁個嘴兒,默默無言的呆立著,再也不願意去和國公府女眷們寒暄,有怕她們看出自己差距的意思,其實差距早就存在。不但存在和杜氏之間,也存在和妯娌們之間。

    可妯娌們不擔心,獨杜氏擔心,這就落了單,自己百般尋思上來。

    哪一點兒不如袁將軍夫人呢?

    總是讓人氣餒的不是?

    其實寶珠也有不如杜氏的地方,但杜氏讓寶珠幾句關切打動,把她的得意處再揚不起來,無意中黯然神傷。

    無趣的攀比,無趣的把自己傷到。

    簾幔後的寶珠,已進入夢鄉。

    ……

    潘將軍這一陣的日子過得不要太好,成天的有人奉承著他,有人買酒肉送給他吃。福王攻城的這個晚上,沒有例外的又十幾個人圍著他,大吃大喝大吹。

    席面上一掃,見有兩個人沒有來,潘將軍讓人把他們喊來,親手倒上酒︰“說起來咱們能把國公府扳倒,全仗著你們諸位才行,沒有你們諸位告訴我,咱們有的是證據,這場官司打下來,我老潘可就沒有面子,這地頭上也就沒辦法混。”

    把酒碗端起,帶著感激感慨︰“來來,以後喝酒一個不少,少一個我就不答應。”

    坐他對面的,有士兵有小軍官,大家齊聲歡笑著,把酒喝下去一碗又一碗。

    大同火起的時候,報警的信號是要放幾個的。這邊放哨的人見到,就來回話。都因潘將軍贏了官司對國公府不滿,罵罵咧咧地來見︰“娘的!大同又怎麼了?邪火又出來一把!跟城讓燒著了似的。”

    在這里的全是醉眼,有人就笑罵︰“不是有國公嗎?管他什麼燒透半邊天,我們是不侍候。”又推手邊的人,大著舌頭嘲笑︰“你們還記不記得下雨那天,龍家四爺怎麼說來著,”緊一緊腰帶︰“我給你們學學。”

    “好好!”在座的人一起拍著手哄笑,見這個人站起來,擺出和龍四當天一樣的憤怒,學著龍四的神氣︰“我龍家世代鎮定于此,從沒有一個通敵的人,你們膽敢誣陷,不知道國法難容嗎?”

    “呸!還他娘的國法……”

    叫罵聲又起來,酒後的醉意像焦干的火藥,讓話一點就著。亂哄哄的罵瞬間就快要把屋頂子扛起,潘將軍笑了笑。

    他一笑,有些醉意中的人就看過來,看上去比沒喝酒時還要迅捷。留神的看,他們有人注視潘將軍已解下,放在椅後的佩刀;有的瞄的是潘將軍的腳步,有的則視線放在潘將軍手上。

    潘將軍渾然不在意般,對來回話的人尋思尋思那神氣,嘻嘻道︰“兄弟們,咱們吃糧當兵他娘的……去看看還是不去看看?”

    手扶桌邊兒要起身,卻酒實在多的模樣,半身才起,一歪,對著隔壁的人倒去。那人忙去扶他,手才到潘將軍手上,潘將軍一把擰住,咆哮一聲︰“還不動手!”

    一陣桌子板凳響,酒碗菜盤子落地聲,座中十幾個人,跳出四、五個撲向身邊的人,而房外又小跑進來一隊人,幫忙把余下的人全制住。

    “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還有人憤然的問。

    但見桌子早就搬走,地上一片狼藉中,潘將軍已不是那酒醉的人,他眼楮瞪得又圓又亮,像剛才那酒全喝到別人肚子里。聞言,冷笑連連︰“王小七,你倒來問我!”

    王小七還是沒有明白過來,反而一挺身子,試著要站起來。又再次讓人按蹲下。臉對地面,王小七大叫︰“潘龍要殺人滅口了,你指使我們去告國公府,這贏了就想獨吞這官司!”

    “閉上你的嘴吧!不長眼的東西!”潘將軍驟然大怒起。王小七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的腳步帶著怒氣來回走著,步步都帶著沉重。

    怒視讓擒住的幾個人,潘將軍陰沉著臉︰“王小七,讓你做個明白鬼!我來問你,甦赫蒙騙過衛所那天,你說你親眼見到龍家五公子過來尋人情放的行?”

    “是!是我那天站崗親眼所見,是……”頭頂上又讓士兵按幾按,呵斥道︰“低聲,你不叫沒人當你是啞巴!”

    潘將軍冷笑︰“死鴨子嘴硬!你個狗東西!你那天在南邊兒站崗,那範大舉去的哪里!”掙扎的王小七原地定住。

    “你小子也不想想,老子在這里帶兵這些年,老子就沒一個耳報神?你耍猴敢耍到老子頭上!讓老子來告訴你吧,你小子在柳林鎮有個賣風月的相好,那天你去鑽她被窩,範大舉代你站的崗!打起來後你小子才回來,見你那一隊的人全死光,安排站崗的值日軍官也死了,沒有人追查你鑽女人被窩的事,哼哼!”

    潘將軍在這里停住,王小七頭皮發麻,還要強辨︰“敢問將軍誰親眼見到我不在的?”發髻一緊,讓揪住。抬起臉,和潘將軍一張大臉對上。潘將軍猙獰若鬼,怪叫道︰“這還不簡單,你的老相好,她也侍候我!”

    “哈哈……”看押的士兵們哄堂大笑。

    “啪,”一巴掌不輕不重的煽在王小七面上,潘將軍擰高眉頭,滿面的瞧不起︰“你小子哄給她從良,她卻只想從良跟著我。那女人我相得中,我就讓人去盯著她說話真不真,天天對著老子哭,別人都不賣,只賣給老子一個人!一盯梢,你小子就潭里老王八似的露了面,你還敢跟老子爭!還敢哄老子去打官司。還敢吹牛你有證據!”

    王小七徹底傻住眼,眼神直直︰“怎麼還有這事兒?她說喜歡我,願意跟我回家給我生孩子!”

    腦袋上一松,潘將軍把他一推,撇著大嘴︰“煙花女子的話你也信,”又咧開嘴笑︰“看老子多精明,上不了她的當!”

    “哈哈…….”士兵們又笑出來,有一個開玩笑︰“將軍,是你活兒比這小子好吧?”潘將軍一听就樂了,精神頭兒十足,把臉一揚︰“那是,想我在上一任上,附近十里八鄉的大姑娘也喜歡我……”

    如果不是今天有仗打,也許就一吹到底。但今天有仗打,悻悻然道︰“就吹到這里吧,”走著,對著讓抓住的人踢上幾腳︰“帶走,老子眼楮里容不下奸細!”他的親兵隊長在這里,喝命他︰“整隊!咱們救大同去,兄弟們,立功的事兒,不是他娘的打官司,都跑快點兒!”

    笑聲又起,押人走的押人走,隨潘將軍出去列隊的列隊。

    星光滿天,遠不如大同城頭燈水明。讓火把簇擁的潘將軍躊躇滿志,心想袁將軍夫人還真是料事如神,她說官司一打,奸細自己出來,這幫小子們就爭著往外冒。她說就有大亂,這就亂起來。她說…..

    遠處有什麼還听不到,卻能感覺出來,急迫的往這里來。

    “將軍,有大隊的兵馬往這里來,看數量足有數萬人。”哨兵又回來報信。潘將軍故意裝作大吃一驚︰“這麼多人?”吃驚中忍無可忍帶著笑容。

    哨兵搔腦袋︰“大幾萬的人,您還笑得出來?”“

    “去去去,少說喪氣的話!這咱們不也整好隊,這就可以迎敵!”潘將軍好笑。袁將軍夫人說只怕甦赫再來一回,難道甦赫是她的手中兵將,她讓來就來?

    斜睨眼楮看列好的隊,當兵的是膽子賊大,但如果說是甦赫,還是有人嚇趴下的吧?潘將軍把嘴唇閉一閉,還是不說的好。

    這就讓擺好以待來人,卻見哨兵又跑過來︰“將軍,是咱們自己的人!”

    “咦?”潘將軍跟他往高處去看,見火把光越來越近,能看到照得最亮處是面大旗。旗幟上大字︰定邊!

    潘將軍詫異︰“他來做什麼?”哨兵接話︰“這您還不知道,他是來救大同的不是?”潘將軍疑心更多,斥道︰“要你小子多嘴!”心里轉個不停。

    大同火起,是今晚的事情。大同火起,又是內亂,並不是外敵。定邊郡王一直在外面,他怎麼能早知道今晚有事?

    暗罵自己,讓奸細弄得,這就誰也不能相信。見定邊郡王的旗幟近了,人馬駐扎下來,有人過來喊話︰“哪位將軍當值?我們是定邊郡王的人馬,請他來見郡王說話!”

    潘將軍足地想了一刻鐘,還是謹慎的一擺手︰“都給我提著心,不要像舊年那樣,大同亂,衛所也讓攻打。”

    讓依然嚴陣以待,潘將軍玩了個花招,大聲罵過去︰“別拿老子當蠢瓜蛋!梁山王爺才有信到來,今天上午才到的,說他老人家到過年也回不來,讓嚴守衛所,一個龜兒子也不放過去。你們是誰,過來幾個說話!”

    旗幟下面,甦赫對著定邊郡王冷笑,操著他不流利的漢話道︰“你的名字也不英雄,不靈光!”定邊郡王反唇相擊︰“你這漢話哪里學的?靈光這詞我就沒听過。”當下擺手︰“去幾個人過去,把那將軍拿下來!”

    這就去了幾個人,過去以後,石沉大海,一去不返。甦赫眼神兒又橫過來要罵時,定邊郡王惱火地拍著馬鞍︰“來人,我親自過去會他!”

    一隊親兵跟著,沒走幾步,後隊來報︰“有一隊人馬過來。”怕腹背受敵,定邊郡王住馬先看來人。

    衛所里潘將軍也見到,是吃驚的。找來軍官們商議︰“這下子他們人數可就遠大過咱們,咱們憑借工事也難抵擋!”

    也讓哨兵盯著。

    見那隊人馬摸黑過來,到了跟前,火把突兀的明亮,一面大旗飛揚,旗下一員大將,遠看見不到臉兒,卻只感受到天清月明,五官俊朗。

    旗上大字︰陳留!

    陳留郡王放聲大笑,馬鞭子遙指︰“定邊!我總算找到你!來來來,咱們把仇結了!”又命人大叫︰“衛所里听著!定邊郡王謀反,不要放他過去!”

    潘將軍正和幾個人在說話,那是寶珠打發過來傳話的府兵,他連連稱是︰“是是是,請奶奶放心,我警惕著呢,不會放過一個人!”就听到喊話,潘將軍樂了,拔出刀來,怪叫一聲︰“弟兄們,這下子咱們算是包圓兒,守住守住!”

    甦赫這下子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定邊郡王︰“你還有招沒有!蠢蛋!”定邊郡王裝沒听到,和這蠻夷斗嘴又不是能贏,當下和甦赫分兵兩路,甦赫攻打衛所,定邊郡王去會陳留郡王。

    ……

    韓世拓和韓三老爺相對而坐,這是他們最近時常的舉動。

    幽幽一聲嘆息,從韓三老爺口中逸出,沒精打采︰“世拓啊,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好方法,”望向佷子,三老爺從淚眼中竭力睜大心思,想在模糊中把佷子看得更仔細,看出他有沒有好主張來解救眼前的難題。

    韓世拓面無表情,看上去比三老爺鎮定的多,卻雙手攤開︰“沒有。”

    三老爺抱住頭,深深的垂到地下去︰“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我們一家都會讓拖累死,這是要滅九族的事情。”

    “現在不是還沒有下聖旨滅我們家,”韓世拓苦中作樂般的半帶玩笑口吻︰“三叔,你還有氣兒,我也還能出氣兒,”說著,“呼……”一口長氣兒呼出去老遠。

    三老爺焦躁地跳了起來,暴怒道︰“世拓!現在不是開玩物的時候,”對上韓世拓的無奈,三老爺泄了氣,往椅子上一癱,喃喃道︰“我就知道,早我就知道,”

    韓世拓又和他玩笑起來︰“三叔早知道什麼?早知道攔在宮門前,不讓太妃進宮侍奉?早知道擋在家門口,不讓姑祖母嫁人?早知道…….”

    “我倒是想,那時候哪有我!”三老爺可憐兮兮,又對著佷子哀嚎︰“世拓啊,你才升了官,蕭二爺才讓你多管一個驛站,你信三叔,讓三叔去幫手兒,薪俸才拿得多些,這銀子掙得光明正大的,比在京里錢多…..”

    韓世拓擺手︰“三叔,這話你都說幾百回,我听厭了!”悠悠道︰“你是我三叔不是嗎?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苦笑上來,這回是真的苦笑,比剛才和三老爺說話要憂愁得多︰“四叔還不肯讓我幫呢。”

    三老爺往桌子上一拍,一臉的這抱不平我打定了︰“別理他!凡事兒有三叔,三叔向著你,三叔向著你媳婦,再說,你二叔近兩年緩和得多,就你四叔一個人,他蹦不起來!等咱們回京去,三叔我打他給你看……”

    又哭喪著臉︰“咱們還能回去嗎?就是回去,也只怕是刀下就要問斬吧?”熱鍋上螞蟻般起來團團亂轉,兩個袖子跟風中楊柳似擺動不停,把主人慌亂盡皆顯露︰“完了,我們這一家老小全要讓福王帶累,唉,菜市口兒我還有個相好,以前看三老爺多威風,現在要讓她看我威風掃地,士可殺,豈能在相好面前辱之,可憐你三叔風月場上英名,這就要墜下來……”

    韓世拓也有滿腹心事,這也讓三老爺逗笑。

    “撲哧!”

    韓世拓大笑︰“三叔,風月場上有英名的人是我吧?怎麼成了你?”刮臉笑話︰“沒羞!放著你風流俊俏的佷子在這里,沒有你的份兒。”

    三老爺垂手抱怨︰“你還笑得出來!你你,我們幸好在驛站上,先能看到邸報,你看到沒有?”桌子抓起公文,論字兒點給韓世拓看︰“……查抄所有與福王府有關的鋪子田產船只……”公文往桌子重重摔落,三老爺跺腳叫屈︰“皇天吶,我就知道沒好事兒,就知道蕭沒福非把我們全帶下水。晦氣,怎麼和他家是親戚?”

    韓世拓涼涼地道︰“太妃出自咱們一族!”

    “照應半點沒有!當年照應你的姑祖母,內情我知道!這是太妃在宮里不得人緣兒,沒辦法,把咱們家從老家弄來,封個文章侯!文章文章,咱們家哪一個是從文章上出來的?全都不是!給你姑祖母定親事就定吧,還讓她自己挑。女孩兒是要教導的,怎麼能寵成這般?你姑祖母也不長眼楮,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還真的以為自己得太妃喜歡,就能成公主!挑誰不好,挑丈夫這事情,總要人家喜歡她,她就不喜歡人家,夫妻吹燈上床,被窩子里一摟,”

    韓世拓又要笑,插話道︰“三叔,你可是在說長輩?”

    “她要在我面前,我還打她呢!”三老爺橫眉怒眼對著佷子︰“你是男人,三叔也是男人,咱們叔佷倆堪稱風月場上好風流,是不是這個道理?夫妻睡一覺,也就喜歡了!她倒好,賢淑無有!賢惠跟她無緣!不會當人妻子,不會當人媳婦,嫂子更是不會當!南安侯一覺也不同她睡,她回家里來鬧,來哭,我打小兒就是听到她哭聲長大的,”

    摳自己耳朵,抱怨天抱怨地︰“我和你父親二叔都小,你四叔還沒有,我們為了她,去南安侯府折騰一回,折騰一回,好,人家越來越恨她,無端為她結下仇家,唉,”

    又眼楮一瞪,對韓世拓有了喜色︰“幸好你能干,你為人不錯,你娶了媳婦,這才算解開。”韓世拓兩眼對天︰“你還是去謝四妹夫吧。”

    那時候韓世拓才沒有要娶親,是袁訓打出來的這門親事。韓世拓遙想一下,這真是的,四妹夫逼自己為掌珠名聲負責,結果呢,他一直負責到給自己尋差使,給自己升官,而且從眼前看,四妹夫要照管自己一輩子。

    真是越來越佩服四妹夫袁訓。這樣想著,面前三老爺並沒有停下,還是撞天屈那架勢︰“沒福沒福!京里聖旨隨後就會到,”怪聲怪氣學欽差頒旨︰“查抄福王府,查滅九族,欽此……”拖長了音念完,三老爺痛心的直接蹲地上︰“祖上倒運!出這樣的女人,一個又一個,定一門禍害我們兄弟一生的親事,這好容易轉過運頭,又要讓蕭沒福給拖累掉腦袋。世拓啊,你是沒有事的,你有好親戚,蕭二爺現在也器重你,可三叔怎麼辦?”

    “您說來說去,還是考慮到自己。”韓世拓揭穿三老爺的心思。三老爺苦口婆心來同他商議︰“不是三叔只考慮自己,是三叔先是代你想好幾天,發現從哪頭算你的命總會保住。你親戚是大將軍不是?是太子殿下的親家不是?他又疼老婆,老婆生得女兒好不是?養在宮里不是?”

    問一聲,三老爺點下腦袋,害得韓世拓也跟著亂點頭。

    脖子酸上來,韓世拓正要止住三老爺,外面來個老兵筆直一站,知道有話回,三老爺這就閉嘴,老兵來進來一個人,青衣短打,彪悍有余,全無斯文。

    不是當兵的,他滿身的粗野,和當兵總有紀律性不同。

    站姿和語氣全帶著野蠻,對著兩個著官袍的大人,傲不為禮,一伸手︰“袁二爺讓我捎封信,哪位是韓世拓大人?”

    嘴里說著大人,那身子挺得往後,居高臨下在看人。

    韓世拓不見怪,接過,取出銀子要給他。他一擺手,粗聲大氣︰“不用,您給我個回執,我見二爺可以復命!”

    雙手握住衣襟一用力,扒開直到兩邊肩頭︰“還和上回一樣,留我心口上。我在,回執在!”見三老爺瞪起眼,大漢無所謂的解釋道︰“現在路上亂,官道也是亂民,還不時有蠻兵,像是全省的蠻子全成了兵要造反。不是我來送信,嚇!”大舌頭一伸︰“當兵的走不出十里地,就讓人害嘍!”

    把信送到,這就很得意,大漢又吹個牛︰“各驛站間的聯系早就斷了!你們這些當官的,不行!”

    三老爺讓他說的直愣著,見韓世拓取出他的小印,在大漢心口肌膚上蓋一個印子。大漢嘿嘿一笑,掩好衣襟,到這個時候,才雙手一抱拳︰“回見大人吶!哦,下回不是我見您!上回也不是我,是我兄弟!而且現在亂,專門殺當官的,還有官殺官,我路上還看了熱鬧。這就不回見了,若大人能躲過這一難,再見到我請您喝兩碗,命大不是,”

    韓世拓不以為忤,還要還他一個禮兒,惹得大漢喜笑顏開。他不敬重當官的,和當官的敬重他是兩回事。

    這就嘴兒一咧,笑道︰“行,您這官硬是禮賢下士,不是草包!”轉身就走,韓世拓直送出大門,把個三老爺看得一愣一愣,剛才擔心福王府讓抄,禍臨九族的心下去一半。

    廊下候著佷子回來,抓著他就問︰“袁二爺又要你做什麼?虧他想得出來這樣送信。現在官道上還真的是一個當兵都不敢走。幾家驛站聯系,當兵全是便衣,但路上讓搜出帶的是公文,只有一半活著逃回來。”

    “非常時候,只有這法子還能傳信。亂民們中混混們不顯眼,他們行路還真的是方便。”韓世拓應該是在外面看過信,進屋就抓起他的佩劍馬鞭子,忽然就精神煥發,招呼三老爺︰“三叔,蕭二爺讓我們辦差,走,得出門幾天!”

    邸報上只有福王府讓抄,韓三老爺還不知道福王真身在大同,一直擔心滅九族,當差更是勤快。二話不問,抄起他的馬鞭子就走,叔佷外面上馬,帶幾十個人離開驛站。

    一百里外是個碼頭,韓三老爺曾在這里順寶珠的船回過京,今天,停著一只中等大小的船只,船上護衛的人全持著刀劍守護。

    韓世拓住了馬,對三老爺道︰“三叔,我們單獨說幾句。”撇開老兵,叔佷打馬往一邊兒去,老柳樹下面,韓世拓感傷上來︰“這幾天對我說的話,我豈能听不明白!”涌出淚水︰“華陽郡王謀反,父親二叔四叔在京里度日如年,生怕皇上要禍連咱們家。那半年里,父親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啊。”

    三老爺本來跑馬不傷心的,這又難過上來。亦垂淚︰“你以為三叔睡得著嗎?幸好有你,有你把三叔帶出來,三叔跟著你還能有幾天安生日子過。”

    “邸報接到,我就想好。給袁…..”想到三老爺並不知道,韓世拓改口︰“給袁家四妹妹去信商議,三叔你也慮到,我呢,才升官不久,還有蕭二爺難道不保一保我?如今只把三叔你送走,”

    韓三老爺震驚︰“你要我去哪里?”

    遠望碼頭上船只,韓世拓道︰“那是葛通將軍夫人,前來探望葛通將軍。她往四妹妹家里安身,四妹妹在下個碼頭,就有人接她。三叔,大同太原全是國之門戶。雖然音信已不通,但太原離我們近,太原在打,大同也不能幸免。去吧,三叔,搭葛將軍夫人的船去大同,到那里幫著守城。和四妹妹在一起,也比跟著我安全,大同城比這驛站牢固……”

    三老爺大急,有生以為不多的又為別人著想一回︰“世拓,三叔走了,你怎麼辦?”

    “听我說完,”韓世拓面容沉靜︰“去大同別犯熊!你不能打,能幫忙送箭修工事也別閑著。”嗓音再低︰“想法子受點兒傷,攻城的時候受,別大街上有傷,那不行!也別殘廢,軍功里有你就行。”

    憂愁,又在韓世拓眸中凝聚︰“盼著有功,皇上真的清算九族,能抵點兒罪吧。”

    “世拓,三叔不能丟下你…..”三老爺痛哭。

    “別擔心我!我走了,兩個驛站誰管?我管兩個驛站呢,蕭二爺不會不保我一本。”韓世拓強顏歡笑,把三老爺推一把,狠心道︰“走!人家等著呢!”

    伸手又帶過三老爺馬韁,就要走時,又凝視過來︰“要是我死了,你記住我的話,掌珠還沒有孕,僥幸皇上不發落咱們家,二叔的第二個兒子最出息,世子位給他吧。切記,把這話帶給我父親。”

    “世拓……”三老爺哽咽著,馬韁讓韓世拓帶動,直送他上碼頭。葛通夫人出來會過,韓世拓拜托再拜托,又給三老爺伏地一拜,一言不發,扭身下船,打馬再沒有回過頭,一徑跑到看不見。

    有女眷在,三老爺不能再哭,但對著佷子背影心如刀絞,世拓,你為三叔做打算,把三叔送走,你怎麼不為自己做個穩當的打算呢?

    有嗎?你打小兒聰明,有沒有為自己準備好萬無一失的退路?

    又一回,韓三老爺體會到什麼是親情,但這刻骨銘心的體會來得不是時候,在三老爺來看,來得太晚。

    ……

    當晚船到另外碼頭,寶珠派出府兵來接,往大同而去。

    ……

    大同久攻不下,城外尸橫遍野。陶先生來和福王商議︰“定邊郡王讓陳留郡王截住,甦赫又讓衛所擋住,衛所里指揮的將軍姓潘,以前也沒見神勇過,以我來看,定然是另有能人。興許,梁山王大軍先鋒到了?”

    他試探問︰“王爺,咱們只能走第二著了?”

    福王對著大同城頭也搖頭︰“沒想到,一個輔國公就能讓一座城難以攻打!”嘆氣︰“龍家,是士氣啊。”

    七、八天了,輔國公也不是時時都在,他听從寶珠的建議,半天在城頭上。國公出身行伍,深諳鼓舞士氣之道。又早有血污家聲的心思在,每每在攻城最凶的時候抬上城頭,他不能多開箭,卻每開必中,讓士兵們在疲倦中也能振奮。

    有幾回,亂兵上城頭,已到國公身邊。寶珠派出萬大同孔青,和龍四公子拼命抗住。輔國公還在,這大同城就像一座鐵桶,城本身就強,士氣再強,福王直到今天也沒有得手。

    對著城頭正失落,見城上又有人出來。

    福王皺眉,這還沒有攻城,國公又出來做什麼?國公一出來,福王先要怒。他不是怒國公不死,是怒隨國公出來的,必有老侯父子四人。

    老侯父子當天嗓子就罵啞,但指手劃腳揮袍袖,又想出一個損招兒,罵不出來就寫大字,城頭下看得一清二楚那種。

    頭一天掛出來︰蕭沒福你是狗熊。

    第二天掛出來︰慧淑死賤人!把福王氣得夠嗆。

    慧淑是太妃的封號,在太上皇還在的時候就定好的,罵他的娘,福王不能再忍。

    怎麼難听怎麼罵,也不知道請教的誰,市罵街罵最下流的那種,和南安侯府身份一定不符,但老侯的親筆字龍飛鳳舞掛出來,能氣得福王攻城為次,射掉這字為主。讓陶先生勸著才心回大計上去。

    這就見到國公出來,老侯還沒有露出臉兒,福王就滿心頭是火。你知道老侯又要寫出什麼東西來?

    見這一次露臉兒的,卻不是雪白胡子。一個中年人,灰衣裳,嗓音洪亮,不是鐘家兄弟中的一個,扯著嗓子大罵︰“蕭沒福,你個生兒子要早死,生女兒沒…….”污言穢語滔滔不絕。

    “這是誰?”福王還疑惑。

    他和文章侯府幾十年不見面,已認不得韓三老爺。听這一通罵又是嘴里說出來的筆下都寫不出來的,福王依就大怒,拿對老侯的招數對他︰“放箭,射死他!”

    有人給三老爺一個盾牌,三老爺有意露出一條胳臂一條腿,這死不了人。二三箭雨一過,三老爺往後一倒,盾牌重重砸到身上,腿上已中了箭。

    鐘家三兄弟給他助威陪在一旁,見三老爺如此英勇,大義滅親,嫌隙自消,爭著來扶他。三老爺淚漣漣︰“幾十年的不和,全是讓他害的,讓他們母子害的啊!”

    這話初出來,有作秀的成分,但自己听到以後,辛酸真的上來。三老爺泣不成聲,他還知道京里的家里會是怎麼樣?老侯父子更是讓他帶動往事,全有了淚。

    五個人你扶我,我扶你,走下去,回袁家去了。城頭上,余伯南和趙大人站出來。幾天里,余伯南也啞了嗓子,也有了輕傷,但精神還足。對著城下宣告︰“梁山王大軍已到,放下兵器的人,饒你們不死!”

    對應他的話,有人來報福王︰“陳留郡王正趕往這里!”福王沒有太大震驚,只問︰“定邊郡王呢?”

    “已不知去向。”

    福王還是沒有驚,和陶先生交換一個眼色,同時道︰“撤兵!”

    ……

    陳留郡王到的時候,寶珠等人已回到房中。陳留郡王先行往國公府里,去看輔國公。龍四見到他,又慚又愧。想姐丈以前從不正眼相見于兄弟們,還真的自己兄弟們不能入他青眼。話也不敢多說,只帶他到國公房中。

    國公滿面笑容,听到外面有腳步聲,先叫道︰“瞻載,”哈哈大笑。陳留郡王這才主動向龍四問道︰“岳父還是精神?”

    龍四滿面疲累,眸中紅絲密布,陳留郡王不是看不到,而是打仗全這樣,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本就和龍家兄弟們一般,沒有問候的心。

    龍四恭恭敬敬回答︰“父親很好,請姐丈放心。”國公夫人在床前听到,人先緊張起來。她扯扯衣裳,又撫撫發絲,又去照鏡子,又去照一回,又去…..輔國公怒道︰“你還有多少麻煩事,听你步子就听到我煩!”

    國公夫人趕緊出門接女婿去了。要知道幾十年來,她也很少見到陳留郡王。郡王妃不在國公不在的時候歸寧,就歸寧也不往這房里來,國公夫人又不敢去見,這就把郡王也避開幾十年。

    兩下里一見面,陳留郡王是早就想好的,他由龍懷城的語言里知道岳父睡在這房,也就避不開國公夫人,郡王端正的拜了三拜。國公夫人泛出淚花,命丫頭抱出一把寶刀給他。

    這刀也有年頭兒。

    是郡王妃成親的時候,國公夫人就備下的,但她沒見到,也就一直放著。

    龍懷城曾對陳留郡王提過,陳留郡王也就沒推辭,再說自家心里掂量掂量,從他成親後,還真的沒接過國公夫人的賞賜,收麼,心安理得。

    謝過國公夫人,陳留郡王來見國公。

    見國公反而胖了,和軍中相比,養傷的日子更容易豐潤人,雖有這幾天的督城,帶著憔悴,但精氣神上比在軍中更潤澤。

    郡王微微一笑,見房中沒有別人,床前坐下小聲調侃︰“您這算不算臨老入花叢?”翁婿兩個人常年軍中相伴,無話不談。郡王妃納妾又不給丈夫用,換成別人早就鬧意見,陳留郡王就沒處兒鬧,反而總讓輔國公勸好。

    國公能勸他的房中事,郡王也就來玩笑。

    輔國公一瞪眼︰“滾!我的事你能說嗎?”

    “我就是打听打听,免得小弟問我,我答不上來。”陳留郡王饒是開了國公玩笑,還要把袁訓也拖下水。

    國公哼一聲︰“他只會喜歡。”

    陳留郡王忍俊不禁︰“原來您現在是喜歡呢,”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輔國公微微的紅了臉,把他埋怨︰“想听你說話,你就胡扯。”

    這一抹紅,更讓陳留郡王笑容不斷。打心里呢,也為輔國公喜歡。陳留郡王曾勸過郡王妃︰“幾十年都過去了,又有了老八,再不好,也是你弟弟。我不待見他們兄弟,你也不和老八走動,難道一輩子?”

    郡王妃只听著不回答,陳留郡王在家時日不多,也只說到這里為止。

    有時候郡王想,岳父看著他能不難過嗎?有今天國公回家居然養胖,郡王含笑︰“我是要回話來的,但先要恭喜岳父才是道理。”

    “你恭喜過了,說吧,阿訓在哪里?”

    陳留郡王失笑︰“別說我又打趣岳父,您這每回先問小弟,不要兒子也罷,我可在你面前听著呢。”

    “你不是好好的,問你多余。”

    陳留郡王忍住笑︰“好吧,算我又踫一回釘子。”當下一五一十告訴國公︰“先到的是前鋒,王爺和小弟這幾天就到。”說完,就要走︰“遺憾,讓定邊跑了,我的人馬正在搜索他,我抽空兒來看岳父,再去那府里看看岳母去,還要抱抱小弟的孩子。那個叫香姐兒?袁佳祿,是這名字。”

    “現在是加福,福姐兒。”國公樂呵呵︰“你要一抱兩個才行,”眸子隨意地陳留郡王身上一掃︰“換下你的盔甲再去,就在這里換吧,穿我的衣裳,打扮好些,別把小姑娘們嚇哭,這滿身的髒。”

    陳留郡王低頭,對著滿是塵灰的盔甲看看,納悶︰“你能看見了?”

    “看不見!”輔國公回得干脆︰“打仗回來的,哪個不是這模樣?你聞聞這殺氣,你都能嚇到我,何況是小孩子。”

    陳留郡王嘻嘻,不再疑心。果然在這里換了衣裳,國公夫人頂頂恭敬他,女婿才相認,取最好的衣裳給他,寶藍色銷金雲紋團花羅袍,織錦繡花金環腰帶,又是一塊青果玉佩。

    郡王出來往西府里去,形容瀟灑,只在龍家諸公子之上,不在他們之下,房中人都來恭賀國公夫人有個好女婿,國公夫人也喜悅不已。

    先見袁夫人,寶珠坐月子不能相見,只讓抱出孩子來見。香姐兒一見到郡王衣裳,先就喜歡了他。主動伸出小手要他抱,她小面容可愛之極,陳留郡王也夸說︰“這孩子生得好,”抱到手臂上,香姐兒笑眯眯,冒出來一句︰“父親,”

    陳留郡王大喜︰“說得很清楚,是是,你叫我父親吧,哈哈,我是你父親。”正仰面喜歡,香姐兒嬌滴滴︰“英明神武的父親,文武雙全的父親……”還把個小臉兒貼到姑丈身前揉了揉。

    陳留郡王笑道︰“這個孩子好,比兩小子好,”又來看福姐兒。

    把福姐兒抱到手上,陳留郡王一樂,這個活脫脫生得就是弟妹那模樣,和母親極是相似。這是個小稀奇寶貝,郡王這樣暗想。

    她能不是小稀奇寶貝嗎?

    還沒有出生,親事就定到梁山王府。蕭觀和沈渭見天兒的打,全營都看得足夠,快到再打也沒人去看的地步。

    就為爭個孩子。

    這個生得不丑,對得起小王爺。

    像弟妹,還是有父親的遺傳在,長大也是個絕色一流。

    陳留郡王小心翼翼看了一回,如掬易碎品一樣當心。夸了個好字,雙手送還。那一邊兒,葛通夫人還等著郡王告訴她丈夫如何。總算想通出京,卻又遇到戰亂。葛通夫人不後悔,只是想听听良人近況,以安其心。

    她也經過一回戰亂,只要丈夫安好,再回京去,也可以對著小沈夫人吹上一吹,免得那牛皮大王總是說個沒完…..

    ------題外話------

    多謝昨天的票票,呃,可今天該腫麼樣,這就不會了。

    呃…。四張五張六張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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