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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聞惡耗不見得悲傷的謝氏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四十三章,聞惡耗不見得悲傷的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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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來甦赫,福王比定邊郡王還要惱呢。但好在他籌劃幾十年,還有他招。

    ……

    對謝氏說龍懷文的事情,比想像中簡單得多。

    正月十五那天,輔國公不能起來。寶珠不能用酒,但過年席面上總要有酒,這個團圓飯就寶珠在家用飯,桌旁是女兒香姐兒睡在小床里陪著。袁夫人陪輔國公用飯,余下人等在大廳里吃。

    飯後,龍懷城讓人請來謝氏。

    謝氏來的時候還納悶,對帶路的丫頭笑︰“八奶奶有什麼事情?剛才卻不說。我累了一天,才進房里想歪著,這又要走路。”

    丫頭是八奶奶的人,伶俐地道︰“大奶奶要是累了,您等著,我給您要頂小轎子去怎麼樣?”謝氏嫣然︰“你有這份兒心就行,算了,我還能走,就是小哥兒累了?”

    低頭問兒子,大名龍顯貴。

    “顯貴,你累不累?”

    龍顯貴比加壽大一周歲左右,四周歲,雖然玩了一天但精力旺盛。漫不在乎︰“我還能跑呢。”一氣跑到前面,謝氏的丫頭跟上他。

    謝氏在後面笑,讓他慢些,龍顯貴逞能,偏要一溜煙兒的在前面。

    直到輔國公夫人房外,謝氏才把兒子追上。扯在手里笑著進來,見國夫人婆媳,老八全在。都對謝氏陪笑︰“到里面來說。”

    在里面,又見到姑母袁夫人在,謝氏也沒多想。讓顯貴問了祖父好,自己也問過輔國公晚飯用得可好,國公夫人就親切的喚她坐下,龍懷城轉身出去。

    謝氏沒留心,心想今天出了什麼事情?又是父親又是姑母的,像是要說大事情,卻又沒有別的妯娌在,就坐下,八奶奶親手倒茶上來,正說當不起,門簾子一揭,龍懷城換了件衣裳進來。

    有輔國公在,又並沒有正式發喪,龍懷城是件素淡衣裳。

    但大過年你換衣裳,換成這顏色。謝氏驚得抬眸,直直瞪住龍懷城。龍懷城對著她拜下來︰“大嫂節哀,大哥英勇捐軀,已經沒了。”

    都預備著謝氏摔茶碗,但謝氏只是呆若木雞,還在消化龍懷城的話。房中眼眸全在她身上時,輔國公輕咳一聲︰“老大媳婦,你不要難過,你在這個家里,就和老大還在的時候一樣。”

    謝氏打個寒噤,都以為她要哭的時候,她也沒有淚。只是把面上僵抖落下來,徐徐的,把手中茶碗放到幾上。

    怔忡地道︰“八弟,是真的嗎?”

    龍懷城面容鄭重,拜過已起來,欠著身子︰“大嫂听我說,小王爺派我們去探路,同去的人有我們兄弟、小弟和太子門下一干子人,本來挺順利,但在回來的路上,不幸遇到狼群,大哥他戰死了。”

    這話里雖然有出入,但龍懷文的死因是一字不差。

    謝氏神思恍惚起來,眼神兒飄忽地不知該放哪里。

    對面坐的是國公夫人和袁夫人,八奶奶和顯貴伴在她身邊,顯貴還不懂,還在玩一個國公夫人給他的東西。

    謝氏的眸光就落到國公夫人面上,國公夫人滿面慈愛正要接,見那目光又彈跳起來,再落到袁夫人面上,袁夫人也正要接,眸光又彈跳起來,顯然找不到落的地方,謝氏緩緩站了起來,夢游似的往外面去。

    “母親,”龍顯貴喚她。

    八奶奶抱住他,低聲道︰“等下給你錢,只這會子別打擾你母親。”龍顯貴就不再要母親,由錢,看向袁夫人,也是問︰“姑祖母,加壽從此不回來了嗎?”

    他新喪父親,袁夫人趕著也要疼愛他,招手讓他到身邊,袖子里取錢給他,憐愛地道︰“以後帶你去京里見加壽,可好不好?加壽今年是不回來。”

    龍顯貴得了錢也不怎麼喜歡,主要是沒有和加壽一同討錢時喜樂。嘩啦著錢,低聲道︰“說好了討完了錢就回來,這又騙人一年。”

    “顯貴啊,”輔國公招手他。

    龍顯貴走過來,輔國公試探著找到他,摸到他的頭上,溫聲道︰“以後你要多多來陪我才好,祖父只喜歡你來陪著。”

    “可,祖父不能陪我打拳了不是嗎?”四歲的小公子天真的問。

    輔國公不介意孩子話,笑了︰“但祖父依然可以教你打拳。”

    這里安撫著龍顯貴,也擔心謝氏。八奶奶早使眼色,有個丫頭跟著謝氏出去。不大會兒功夫回來,說大奶奶回她房里去了,八奶奶就起身︰“母親姑母,我跟去看看。”

    國公夫人說好,袁夫人卻道︰“如果是哭得凶,由著她哭會兒。”八奶奶會意,點頭出去。

    ……

    “你們都出去。”謝氏回房,就吩咐房中的人。幾個正鋪床疊衣裳的丫頭不明就里,放下手中活計退出。見大奶奶親手關上房門,“格登”一下,上了門閂。

    丫頭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沒有地方去勸。

    謝氏背著身子靠在門後,幾近癱軟,心頭涌上不見得狂喜,也是驚喜。

    她從沒有咒過丈夫死過,在他上戰場後,也為他燒香禱告願他平安。但听他的死訊,謝氏只讓悶黑棍似的蒙上一下,隨後浮上來,全是一顆提著的心落肚子里。

    她這就不用擔心大公子回來,要為了二姑娘的事發脾氣。

    甦赫破城,龍二姑娘亂跑,死在亂兵中。凌家匆忙的發喪,謝氏不但沒有過問,人也沒有到場。

    有親戚過來告訴她,說凌家像是薄皮棺材一口打發龍二姑娘,謝氏不接腔。又有親戚說,凌家像是薄皮棺材也沒有,謝氏也不接話。

    她恨透了龍二姑娘,親兄弟龍懷文又不在家,謝氏一概不管,好似不相干的人家里死了人,與她無干。

    一口氣是出了,但以後的擔心日日夜夜。

    龍懷文為人暴躁,又只有一個母親和一個姐姐龍二姑娘,就謝氏來看,大公子把凌姨娘和二姑娘看得比自己重。

    擔心大公子回來要和自己生事情,謝氏就巴著寶珠不要再回京,到時候可以去投靠。又和國公夫人妯娌們打好關系,到時候也有個幫的人。

    今天听到他再也回不來了,謝氏本能的輕松起來。

    夫妻一場,生的也有一個兒子,但謝氏輕松的很“本能”。

    她更本能的知道不能讓公婆、姑母和八弟夫妻看出來,她就裝得六神無主,快步的回自己房里。

    在這里就可以大喘一口兒氣,好好的喜悅一下。

    那個凶狠嚇人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自己也不用再擔驚受怕。

    夫妻間恩情總還有的,但想到凌姨娘和龍二姑娘,謝氏就只有恨。

    她倚在門後,一步也不願意動。盡情的想著以後的日子多麼的好。古代女眷,有了兒子就有依靠。又有公婆在,妯娌們也最近盡量相處的好,還有表弟妹在隔壁,姑母又是和氣的,以後不用擔心了……管過家後,玩花看水,月錢給兒子存一部分,余下的可以隨意的花…。謝氏舒暢的呻吟一聲,滿意的嘆了口氣。

    她不會說“自由”這個詞,但她此時陶醉在以後的無人約束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邊笑,她腮邊的迷醉,無不體現出她听到丈夫死訊,歡樂得盡興。

    當丈夫的泉下有知,不知作何心情?

    直到八奶奶過來,外面的丫頭請安,謝氏才醒過神,听外面八奶奶田氏問︰“大奶奶心情可好?”謝氏忙打開門,裝出悲傷模樣,顰起眉頭,沒有眼淚沒有辦法,道︰“八弟妹請進。”

    燭光暈人面,八奶奶也沒看清楚。只看到謝氏不哭,她反而放心。她來,就是勸不要哭的。

    房中,和謝氏同坐下。謝氏低著頭,八奶奶勸幾句,謝氏到這里,才真的傷心上來。想到總是夫妻,他為人性子不好,勸了又勸,總是不听。又做許多壞事,總是連累自己在家里受氣。謝氏痛哭出來。

    看在八奶奶眼里,還像是大嫂先是怎麼忍住,怎麼難過痛的積在心里。謝氏不哭,八奶奶是放心的,謝氏痛哭出來,八奶奶也放下心。道︰“哭出來就好。”

    房中丫頭這才知道大公子沒了,一個一個也進來陪著哭,一時間哭聲大作,像守靈舉哀。

    隔壁凌姨娘听到,讓一個看她的丫頭來問。謝氏邀請八奶奶︰“弟妹和我一同去對她說吧。”八奶奶卻不肯去。

    國公夫人龍懷城是凌姨娘母子的眼中釘,八奶奶也是一樣。國公夫人可以度量大,不理會凌姨娘以前的作為。凌姨娘的得勢,與項城郡王不無關系。國公夫人要恨,也是恨自己的佷子項城郡王。

    但八奶奶恨凌姨娘,就說不去。她過去告訴凌姨娘,凌姨娘還不以為她是看笑話的。要八奶奶表現得多傷心,又不是她房里的事。

    謝氏就得以自己去告訴凌姨娘。

    打發丫頭出去,一樣把房門關上。搬把椅子坐到離凌姨娘床前好幾步的位置,抹去淚痕,謝氏和凌姨娘直視。

    就在以前,龍懷文還在的時候,謝氏也是不會這樣和凌姨娘對眼的。雖然凌姨娘算活在她手底下。

    凌姨娘身子顫抖著,嘴唇抖動著,已經有感覺。

    謝氏異常平靜的告訴她,話出口前,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平靜。

    “大公子沒了,戰死沙場。”

    凌姨娘身子顫抖著,嘴唇拉動著,呆呆對著謝氏。

    謝氏毫不掩飾自己的如卸重負,長長的呼一口氣,就見凌姨娘眸子憎恨的火辣辣過來。謝氏還是平靜告訴她︰“你要尋死呢,隨你。你要不死呢,我不少你一碗飯。”在這里也憎惡上來,謝氏只抱怨了這一句︰“以前在你手下過日子,你可沒有這樣的善心…。”

    說過,謝氏起身往外面走,淚水又下來。

    她沒了丈夫,卻得了輕松,床上的那個人是她最恨的,恨的多過丈夫和龍二姑娘。但她沒了女兒又沒了兒子,活著也不過是個行尸走肉罷了,是了,還走不成肉,她癱瘓在床。

    成親十數年的怨氣,就此一掃而空。

    也不會去想什麼天網恢恢的話,有時候惡人是佔上風,好人是不得志。但有時候世道,還是公平的。

    謝氏再沒有恨,去國公夫人房里接回孩子,一心一意地悲傷起丈夫來。人總有好的地方,想到他的好,也就能哭得出來。

    龍顯貴披麻戴孝,準備幾件龍懷文的衣裳,生前愛物,買口厚棺材裝進去,第二天輔國公府正式舉哀,同時也等待京中官職回復下來,出殯時寫挽聯也好看些。

    ……

    一個人死了,別的人還要活。

    ……

    正月還沒有出,龍懷文追封的官職下來,謝氏的誥命也下來。丈夫當官,當妻子的不見得全有封誥,謝氏成了在八奶奶這世子夫人之前,有封誥的人。

    龍懷城請封世子的折子,倒還沒有回復。

    上折子這東西,不是全都卡著時間批示。有的緩有的疾。謝氏就成了妯娌們中得意的第一人。

    謝氏不是個糊涂人,仔細想想這封誥是從哪里來的,就不難想出,一,是姐丈陳留郡王上折子,大公子是在姐丈帳下。二是梁山王肯往上呈,王爺還要核算一遍,該打回去的就打回去。三,是京中肯認可。

    京中肯認可,關鍵在梁山王和陳留郡王手里。梁山王肯認可,表面上也是在陳留郡王手里。

    但嫁過來十數年,謝氏還能不知道,陳留郡王因妻子的緣故,和大公子半點兒也不好。大公子曾回過家來發脾氣,說陳留郡王听郡王妃的話,刁難他們兄弟。

    為什麼听郡王妃的話就刁難龍家兄弟?

    還不是為了袁家表公子訓。

    又知道梁山王府是袁家的親家,在弟妹還沒有生下孩子時,就把親事在京里由中宮娘娘定好,都說這是加壽的面子,謝氏總知道加壽不過是個孩子。

    只要不是太糊涂的人,都應該清楚龍懷文的官職和妻子的誥封總是借了袁家之力。謝氏跪守靈前,更沒有太多的悲傷,多的是感慨。

    大公子一生與袁家表公子不和,但死了死了,還要借他幾分光。謝氏低低自語︰“你若泉下有知,你可知羞愧嗎?”

    龍懷城已經離去,龍四在這里幫著守靈。一個人走來請他︰“國公叫四公子去。”龍四面色微變,但不能拒絕,道︰“我這就去。”

    去的路上,白幡展揚,家人們身有孝衣,落人眼中總生難過。龍四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龍五的事情出來以後,寶珠勸著他一旦事情不能扭轉,要他扛下這事,龍四雖然內心交戰,也答應下來。

    答應扛事情雖難,和面對父親相比,後者更難。

    輔國公重傷回來,龍四也暗吐一口氣。他都願意扛事情,是不太願意听父親的訓。但又知道躲不過去,就一天一天的等著。

    這一天到來,父子總要面對商談這件事情,也許還有責罵,龍四也無法躲避,硬著頭皮過去。

    國公夫人伴在床前,靜靜坐著,听到腳步聲,柔聲道︰“老四來了。”國公沒有回話,但循著腳步聲扭過面龐。

    眸子還是炯炯,但轉動顧盼落點不對,顯然還是不能視物。

    國公夫人知趣的避出,把門簾子放下。龍四垂手,雖然父親看不見,也不由自主垂下面龐,不敢直視于他。

    “老大的事情辦得可好?”輔國公緩緩問出。

    龍四回道︰“好。”揣摩著,難道是只問老大的喪事?也是,家里就我一個男人在家,外面事情我做主,父親自然叫我來問。

    但頭上一把刀懸著,總覺得父親不會不問五弟“通敵”之事。

    第二句,國公還是說喪事︰“可光彩嗎?”

    龍四恭恭敬敬回道︰“光彩,新升官職一下來,就把挽聯上舊有稱呼全換掉,大哥雖然戰死,也有皇恩浩蕩。”

    輔國公面有唏噓,雖然看不見,也把眸子緊緊閉上,一臉的痛心模樣︰“自祖輩開設國公府以來,鎮守邊鎮數代,戰死的將軍士兵牌位數不勝數,這又添上一個。”

    “父親不要難過,好在還有顯貴,大哥後繼有人,父親您可以放心。”龍四勸道。

    輔國公似沒有听到,平躺在床上的他繼續道︰“將軍宿命,就是戰死沙場。死後尚有追封,也不算辱沒祖宗。”

    龍四的心頭一緊,背上沒來由的一寒,有道涼氣從上往下直到腳心,這就全身透骨的寒涼。以為父親就要說五弟的事情,卻听輔國公道︰“你辭官吧。”

    淡淡,就這麼一句。

    龍四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淚水潸潸而下。

    生長在官宦世家的公子們,打小兒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職責是當官。龍四龍五為在軍中不能出頭,上有陳留郡王,上司喜好很是重要,哪怕這上司是親戚。棄武從文。

    科考不止一場,才算得中。又僥幸選官回到家鄉,人頭地面都熟悉,這官就好做。排擠黑幕都沒有。現在父親讓他辭官。

    龍四顫聲道︰“我……以後怎麼辦?父親,我都還沒到三十歲……”這就要賦閑在家,一生到頭可以看出,這不是要悶死人?

    輔國公倒沒有凶他,放緩嗓音,是勸解的語氣︰“老四,我雖看不到,你卻能看到,老大的喪事算是氣派的。”在這里,語氣一滯,有幾分僵呆︰“打個比方,老大要是有過錯的,這喪事還能這樣的好嗎?”

    龍四呆若木雞听著父親說︰“老大若是名聲不佳的,先不說他帶累家里的聲名,就說這死後,還能有這樣的光彩嗎?”

    下面要說的話,讓輔國公有了笑容︰“我知道你心存也許躲過這劫的心思,還想繼續為官。也許你還想認真勤政,以彌補你內心的遺憾……。”

    “是……”龍四痛苦的蹲到地上,讓說中內心。

    輔國公嘆氣︰“可你這心思,至少一多半是想到阿訓現在聖眷高,還想沾他幾分光,由他幫你解開這劫的意思?興許,也想到加壽養在宮里,你姑母也能幫你說上話,”

    龍四淚水滴滴落到地上。

    “所以我勸你,趁表弟聖眷還高,辭官吧。也免得以後這事情有人翻出來,你把他也帶累。也正有阿訓聖眷高,你辭官後,這件事京里總要給他幾分面子,縱有證據,也許會放過。老四,正是有你表弟在,你大哥死了,才能還發喪得好看啊。光彩這事情,用得光光的,以後你還用什麼?”

    龍四無話可回。

    咀嚼一下輔國公的話,如雷轟頂。忍不住問道︰“那大哥他有什麼不光彩的事情?”

    輔國公嘆得更如秋風寒冷︰“就你是他的兄弟,你覺得他又光彩在哪里?”把龍四堵的不能再問,半晌,道︰“父親容我想想。”

    “想去吧,還有你表弟在,事情就是鬧出來,家里還算能得保全。”

    龍四出這房門,耳邊還有輔國公的話在︰“百年名聲,險些毀于一旦。”長長的似從遠古風中來的幽嘆,直掛到龍四心里。

    雙腿如灌鉛般的走著,身邊有家人行走來往,叫一聲︰“四公子,”就去忙他們的事。人人都是忙忙碌碌的,而自己就要閑在家里。

    朝看白雲流水,晚對暮春逝去,這不是要生生的把人逼瘋掉?

    另外還有親戚們間、知己們間、同僚們間的疑惑,用什麼去面對他們猜測的眼光?以後謠言四起,以後日子怎過?

    龍四頭昏腦漲的回去房中,沒歇上一會兒,就讓人找出去。外面親戚知己舊友同事都來吊喪,唯有四公子一個能出面的男人,他還不能歇著。

    吊喪過,去用茶,寒暄來去說的全是追封的官職,又舉例說明哪些人戰死以後,是沒有官職追封,家中妻子也沒有誥封,言下盡是對國公府的艷羨和仰慕。

    龍四由父親的話想一想,如果家中通敵名聲出來,還有這麼些人上門嗎?經過門前車水馬龍,再到門前車馬稀,那才是最讓人難耐的吧?

    說話的人越是羨慕,就越像對四公子遍身扎滿刀。他強忍痛苦,還要陪著他們說些家中如何生發的話,一天過得像是十年,到晚上人累心累神累,以前覺得五弟死的苦,現在才發現活著的自己才叫苦。

    ……

    二月初,龍懷文等來官職,隨即出殯。寶珠坐在房中,听紅花告訴︰“四公子辭官,四奶奶又和五奶奶生了一場氣,五奶奶哭著要來找奶奶說話,是國公夫人攔住,拉到她房里,國公又叫去四公子四奶奶,不知道說了什麼,這就安靜下來。”

    寶珠輕輕點頭,既沒有去勸的意思,也沒有就打發人給五奶奶送份兒東西表示安慰。

    寶珠能做的已經做過,寶珠也不是萬能的,寶珠只能做到這里。

    寶珠也不是個閑人,就是現在,紅花剛說過,外面就有人回話︰“趙大人和余大人來見奶奶。”紅花退出去,衛氏把坐在地上玩耍的兩個小哥兒往外面哄,再笑眯眯對寶珠道︰“不耽誤你辦正事,不過你想著身子,別說太久。”

    袁懷瑜和袁懷璞還不樂意出去,一個屁股往地上堆不肯走,一個拿小手推衛氏,嘴里說著︰“你走,你走開!”

    寶珠笑道︰“寶貝兒,出去不許打架哦,”

    袁懷瑜袁懷璞一骨碌爬起來,爭著往外面去。衛氏跟在後面攆,見明明二、三道台階,但小小子們沒費事的就下去,往通那府里的角門去。

    房中也能听到衛氏的喊聲︰“哎,昨天才把表公子打了,是讓著你們小,別去了,哎……”寶珠撫著肚子笑起來。

    丫頭帶進趙大人和余伯南來。寶珠拿起新收的信件,說也奇怪,這信直接給了寶珠,並不是先呈趙大人。

    “兩位,王爺的意思,有些事情要變變才行……”

    ……

    “王爺他是什麼意思!”項城郡王皺眉。

    他站在營外一個高丘上,二月春風猶寒,春草未出雪猶在,看上去一片白茫茫全無生機。而附件的軍營,帳篷透著冬雪澆過的灰黃色,更無生氣。

    和項城郡王的臉色差不多。

    一個軍營,不應該是這氣勢。但似乎從士兵到郡王,都帶著不耐煩。就是守營的兵挺直胸膛,面上也生出無奈色。

    身邊有幾個將軍,也有幾個幕僚打扮的人,有一個正在回話。

    他坦然道︰“以卑職來看,梁山王聲明他的存糧不足,近三個月內不能支應各處軍糧,要各處自己供給,這是王爺一直不敢承認的糧道截斷,是真事情!”

    項城郡王擰眉︰“當然是真的!我有消息,相信別人也都有消息。截他的糧道的人遍布幾個省,”

    那幕僚微笑望來。

    像在等項城郡王的下一句話,但項城郡王卻偏偏不說。項城郡王也看過來,用目光詢問著,等著這個幕僚回話。

    幕僚只是笑,一個字沒有。

    項城郡王激將他︰“曲先生,你有好主意,你為什麼不說?”幕僚左右瞟瞟。有幾個人已經怒容。

    論資排輩來說,這姓曲的幕僚並不是最老的人,他有什麼資格當著郡王的面蔑視別人。

    項城郡王見狀,更是呵呵地笑著︰“這里全是我信任的人,有話可以明說。”

    “郡王也就猜到,這一次忽然的大亂從去年直到今年,王爺也算能支應,堅持到這就要春暖花開才吐口說他軍糧自籌,沒在冰天雪地里說不行,已經算厲害。”

    項城郡王應道︰“是。”

    “郡王您也明白,現在是二月里,王爺近三月內不能給糧草,二、三、四,這三個月,又是所說青黃不接,新糧未生,舊糧已盡的時候,各家郡王就是有辦法想,要自己顧全軍,只怕也有難度。”

    曲先生穩穩︰“郡王,現在擺您面前就是兩個難題。”

    項城郡王眯起眼。

    “一,是大亂不止,”

    項城郡王眼皮子一跳,沉聲道︰“誰有這個能耐!”

    “王爺大軍全擺在外面,讓甦赫系的不願回去。大亂不止,還是有可能的。”

    項城郡王旁邊的人都變了面色。有人呵斥道︰“曲甲,你好大的膽子,敢誣陷有人造反!”

    曲先生無辜的攤開手︰“不是我誣陷,咱們雖然在外面,這快近半年,也該看得清楚!情勢,如此。”

    項城郡王止住爭論,道︰“那二呢?”

    “二,就是郡王您是什麼打算,是在這里原地挖野菜抗過三個月,還是?”

    項城郡王眯眯眼︰“我可以搶糧不是?”

    曲先生笑眯眯︰“郡王您忘了,這里附近沒有太多城池,您去哪里搶糧?游牧民族家產全在馬背上,他們歷朝和漢人發生沖突,就是他們總缺糧!”

    眼望北方高崗︰“最近可以借糧的地方,離此數百里。雖然遠,但只怕也知道數處大亂,王爺和各郡王的危難。人家不打郡王您就是客氣的,您去搶糧,這主意不好。”

    項城郡王大笑出來︰“看來,這三個月本王日子好過不了,”

    “可不是,”曲先生含笑。

    項城郡王親信的家將早就不服,道︰“曲先生!郡王留你當先生,是生主張,不是滅威風的!”

    曲甲還沒有回話,項城郡王伸手攔住他︰“別不讓人說話。”走到曲甲面前,項城郡王躬身一禮。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曲甲讓了讓,也面有駭然︰“郡王您這是何意?”

    “先生看得明白通透,”

    這話一出來,旁邊的人個個不服。

    曲甲說的話,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這所有的人不但是看出,而且是都有確實消息來源,梁山王的運糧道,早在去年冬天就讓斷掉。

    據說陳留郡王之弟強行運了一批糧草,再往後,就像是沒有送過。

    狡兔有三窟,梁山王也算能支撐的,才到現在。

    又他為什麼不敢回師,這個就沒有確定消息,但都猜測邊城數省的大亂,與甦赫必有勾結,梁山王在這里擋甦赫呢。

    他是不敢回去。

    人人都知道的分析,項城郡王卻只請教曲甲一個人,左右的人臉全氣得通紅。

    項城郡王就像沒看到,繼續對曲甲恭恭敬敬︰“先生一定有好主意教我!”

    目光,都想把曲甲釘死在地上才舒服。在這樣的眼光下面,一般人總會受些影響。但曲甲略一沉吟︰“卑職是郡王的人,有話自然明說。”

    這就也不管旁邊有多少人在听,侃侃道︰“郡王您現在不是過這三個月的事情,而是要把邊城數省的亂,和眼前的事情結合起來。以卑職來看,如果真的是和甦赫勾結,甦赫必然來找郡王。郡王您何不找他借糧?”

    “他為何帶的就有足夠糧草?”項城郡王眸子緊繃。

    “如果勾結,甦赫隨身必然是帶足糧草。他要借道,您要借糧……”

    “胡扯!”

    “這是讓郡王造反?”

    指責聲中,曲甲斜斜一睨,大聲道︰“您借到糧草,隨時可以回師!沒有糧草,還談什麼報國!”

    一個人挺身而出︰“那郡王這就有了把柄在甦赫手上!”

    “總比餓死,和斷糧草讓困死,再來打不動仗,戰死的好吧!”曲甲和他對上。

    又一個人挺身而出︰“梁山王怎麼會放過郡王!”

    曲甲冷笑︰“各位還看不清眼下情勢嗎!戰亂將起,誰生誰死有誰敢先斷言!”

    大家倒吸涼氣,吃驚的看著曲甲。曲甲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走後,在場的人七嘴八舌︰“郡王,他的話不能听!”

    項城郡王卻道︰“也許有理。”這就讓散去,項城郡王大步回到自己帳篷,懷里抽出一封信。信是羊皮卷的,漢字所寫,但最下方,換另一個人的筆跡,彎彎曲曲的文字,項城郡王認的蠻文也有,知道那是個名字。

    甦赫!

    信是甦赫所來。

    里面開明條件,他給項城郡王糧草,項城郡王給他讓出道理,讓他不傷兵卒的過去。如項城郡王願意,甦赫願意與他平分當朝。

    把信擲在案幾上,項城郡王惱怒地道︰“果然,福王與甦赫早有勾結,在我身邊,也早安下內奸!”

    迅速回想曲甲的來歷。

    他自稱屢試不中的秀才,慕項城郡王的為人,前來投奔。算算日子,他和讓項城郡王數年前殺死的那個秀才,是同一年來的。

    一個留在項城郡王府中,一個跟項城郡王在軍中。

    項城郡王狡猾陰險,在老侯到山西那年察覺不妙,又覺得福王不可能成大事。福王找上門的時候,是各郡王懷有怨言的時候,項城郡王和別的郡王一樣,會見福王,那也是很久的事情。

    福王行走在外,項城郡王也幫他行過方便。和東安郡王一樣,是個看笑話的心思。

    一個人把自己王府都丟了,你還能作出什麼大事?

    直到雷不凡的事情出來,項城郡王才覺得不妙。這位辦大事,別把大家一起放進去。項城郡王當時肅清府上,也肅清軍中。在收到甦赫的來信以後,項城郡王就知道身邊又出奸細了。

    他最近總罵梁山王,甦赫就這個時候來信。在幕僚中試著找一找,這就又找出來一個。

    把甦赫的信揉得緊緊的,項城郡王獰笑︰“蠻夷也想佔我中原,你當本王是什麼人!”他為人是不怎麼樣,但賣國賊是不當的。

    把這件事情苦苦思索之時,帳篷外有人回話,進來幾位將軍。品階全都不低,有的是他的家將,有的是他的心腹。

    項城郡王來了精神,手下蓋的羊皮信並不遮蓋。信來的第二天,這幾個人也全都看過。稍有笑意︰“都安排好了!”

    “回郡王,按您的意思安排妥當!”

    離項城郡王最近的,是他帳下有名的大將叫遲沖。笑道︰“甦赫要借糧,咱們還能不要?”別的人哄地笑出了聲。

    笑聲,讓項城郡王緊結的心松軟很多。跟著笑道︰“他太聰明!就不想想我們血戰幾十年,結下多少冤仇!就不想想我的父親是怎麼的死的!”

    甦赫對著袁訓要報殺父仇,項城老郡王的死雖不是甦赫所殺,卻和甦赫有關。

    “就是真的和他借糧,也要防備他借道是假,偷襲是真!”遲沖興沖沖︰“這一回咱們把甦赫殺了,梁山王那里就不能只優待別人,好歹的,也得往太子府上,給郡王您尋門親事。”

    “哈哈哈……”

    帳篷笑聲更大。拿陳留郡王說起來。

    “以前沒見他有過多大的聖眷,忽然就三門親事全在他家,他憑什麼!”

    “全是郡王,全都和皇上不是同枝,要給親事,理當全給!”

    項城郡王在這樣的語聲中面有陶醉,雖然他內心的主意完全不是將軍說的那樣。光一個梁山王的態度,就足夠項城郡王擔心。

    項城郡王要借著狙殺甦赫的機會,把龍懷文的事情給抹過去。

    幾兄弟加上一幫子英勇名聲出去的太子黨,大家出了門,別人全胳臂腿的回來,只有龍懷文沒了,說是戰死的……這話可以騙天下,卻騙不過和龍懷文勾結已久的項城郡王。

    龍懷文只能是死于非命。

    項城郡王听到他的死訊以後,哪怕他再封官,哪怕他再萌妻,也驚出無數身冷汗來。

    ------題外話------

    節日快樂!

    ……。

    呃,發布一個不是愚人的消息。

    本月,沒完沒了要票票,多更要票,不多更也要票……上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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