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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司馬砸 當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一十章,司馬砸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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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侯離開,寶珠還和袁訓在道︰“這件事兒由我自己作主,你雖在家里,也不許插手。”袁訓酒真的醒過來不少,微笑道︰“我幫不得你一世,我才不幫你。”

    蹺著腿,但是道︰“我幫你理理你得用的人。”寶珠凝視听著。

    “殿下一開始就把老趙交待給你,殿下對我從來不薄。”袁訓塌一塌眼皮子,如果可以,他願意自己看視上不方便,把兒子們留下,可是讓姑母寵愛加壽嚇住。

    想到辭行必然看臉色,袁訓嘴角勾起。這就是親情不是?換成別人巴不得你袁將軍趕快的走,就加壽生日那天,幾個皇子們,都中年了,還和袁將軍吃不完的醋。

    可巧兒,大家走到一旁。二皇子揶揄袁訓︰“你生的,比我的強。”袁訓唯唯諾諾,由著他們說。第二天又遭彈劾,三皇子街上遇到袁訓,特意地叫住他,調侃道︰“我算著你必然的這樣風光,除去你,還有誰能養女無方讓御史們動筆。”

    袁訓哈哈腰,也就過去。

    回家想想,攜子出京再正確不過。就是離開加壽,袁將軍有點難過。

    此時說到太子情意,袁訓發自內心的感動一下,扣上寶珠手腕,輕輕彈著,若有所思起來。寶珠在他手指點上一下︰“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下面的還有什麼?”

    袁訓回神︰“就走神也是為你籌劃。”寶珠就再正色,輕探身子過來,擺出認真聆听神色。

    “幾處衛所,你不必指望。王爺年年打仗,年年上奏本彈劾他們,舒服日子呆得久,又全是就地征兵,當地混混們無錢吃飯有去投奔,王爺用兵,都防他們一手。”

    寶珠微張嘴︰“那他們還能守什麼?”

    “總是人手,”袁訓淡淡。心想也正因為對他們的不放心,太子殿下回過宮中,才有鐵甲軍出來。鐵甲軍隱而入市,出而成軍,神出鬼沒的出來後,對衛所是種制約,逼著他們不能不正視自己,才比以前軍紀嚴明許多。

    “有事情,先去找老趙。”

    寶珠沒听懂︰“什麼是有事情,混混們的事情必然會有,可你的語氣活脫脫像是大事情。”

    “來。”袁訓下榻,帶寶珠到他寫字的那側間里去,大書案旁書櫃里,取出一個卷軸。寶珠靜靜看著,也知道袁訓不是給她看畫看詩,見袁訓展開,上面有無數的線條,細小的字跡標出來,大同府。

    地圖?

    不在寶珠意料之內,她急切地上前按住。古代地圖稀有,科技不發達的原因,尋常商旅家里,也不見得備的有地圖。

    再看這地圖細到袁家小鎮離最近衛所有多少距離都標出,寶珠欣喜道︰“這個好,”心想有這個極是方便,仰起面龐希冀︰“這個給我?”

    “給你看看。”袁訓半帶玩笑,俯身,手點在袁家小鎮上︰“你看這里離大同只有半天的路,快馬不到一個時辰就能過來。只有衛所是屏障。衛所要是不可靠,就直接對敵。”

    再面色一沉︰“甦赫要我腦袋。”

    袁二爺在醉白樓是威風的,但听到這話驚呼一聲,撲到袁訓懷里,掩住袁訓口︰“不許,我不許你說這話!”

    袁訓取笑︰“可見你這二爺全是紙上談兵!”讓寶珠再看地圖,同時又笑話她︰“咱們來當個不紙上談兵的。”

    “人家不是關心你。”寶珠埋怨︰“紙上談兵能起作用,我就紙上談兵。”

    袁訓只能哄著她︰“好好,那咱們來紙上談兵。”面對地圖,寶珠輕笑︰“這可不就是對紙在談。”

    瞪幾眼地圖,再瞪瞪袁訓,那意思仿佛在說,你要我看哪兒。

    “讓你看甦赫如果來找我,會從哪兒來。”袁訓安然︰“他為我能跑到京里,還和福王府勾結。如今華陽郡王事敗,但余孽猶在,不可不防。咱們不這會兒合計好,路上全是客人,你總要陪著,我總要打發你陪著,哪有時間說這些。”

    寶珠手指點在額角,像是還不能適應京里的脂粉地,這就到了邊城鐵馬金戈里。但只一瞬間,也就沉下心地,從袁訓懷里挪開,說著熱,認真的地圖上看看。

    也就明白。

    “是擔心咱們一回去,甦赫就出來?”寶珠皺眉︰“你考慮得也是,我不是將軍,你不能怪我想不到,他往家里去,是比往京里省事。”寶珠扼腕︰“自己的府兵,呀,咱們不能叫府兵,只能是個護院家丁,為了來看加壽,把辛氏母子,萬掌櫃的全帶回來,這就沒有人約束他們。二嬸兒三嬸兒如何管得,這回去要是有事,除去向姐姐和舅父府上求援,再就只有附近官府,”

    袁訓悠然︰“你看我是求援的人?”

    寶珠愕然。

    “才剛對你說過老趙,正要對你說咱們自己的護院。我昨天才叫過孔管家和萬掌櫃的,這件事情交給他們。順伯留下,雖有親戚們家人在宮門上候著听使喚,也還留下順伯吧,壽姐兒就喜歡。辛氏母子,可以幫你,卻還要再看。你攬下殿下的差使,以後來投的人還要多,你只管收留,一些費用可以呈報。”

    袁訓嚴肅無比,好似上官會下屬。

    寶珠悄悄抽口氣,這是繼福王之後,太子殿下也要收伏這些人。

    看出寶珠的心思,袁訓道︰“接下來我要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凡有好的,你送他進京來。”

    寶珠尋思一下,倒樂了︰“那我是個武舉的考官,他們成了應試的?”袁訓莞爾︰“差不多。”寶珠低下頭︰“那這樣也來不及,按你說的話,甦赫要是來了,護院們還不行,你又不求援,反正你不求援,我求援,不信舅父和姐姐不理會。”

    手指在地圖上一通亂指︰“你是讓我看路線的,給我看看吧,”袁訓大笑抓住亂飛的柔荑︰“且住吧,地圖是為你給過目的,說甦赫是讓你打起精神的,不要劃花我的圖。”

    寶珠听過,更亂動個不停,笑道︰“那你必有主意,快告訴我。”又越想袁訓說得越對,道︰“我要是他啊,和你有殺父的仇,而且咱們離京盡人皆知,我也你家里等著你去。”扮個鬼臉兒︰“看你怎麼辦?”

    “你沒嫁傻丈夫,你就放心吧。”袁訓把地圖輕卷起,就要收起。

    寶珠跟在後面問︰“不傻的又是怎麼樣?”

    “咱們不是帶著女眷,我昨天去信,讓從小王爺起,再小沈他們一起回來夫妻團聚。有他們在,我還怕一個甦赫,十個我也不怕。”

    寶珠瞠目結舌︰“果然,這不是個傻子,這是個奸滑才是。”袁訓壞笑︰“你嫁個好丈夫,你可以得意了!”

    ……

    地圖雖然收起,也只眼前過了過,寶珠也看清許多,也記下該記的。和袁訓睡下來,暗暗還在想丈夫提的醒兒。

    他也有怕寶珠不敢當二爺的差使,或者是中途不用心的心思。但看過地圖後,寶珠想還真是的,只有把那幫混混們弄好了,倒比衛所還是個屏障。

    袁家小鎮離大同城也好,在衛所也好,都相當的近。如果這兩處都不能相幫,那就只能自己依靠自己。

    ……

    下午的時候下了一場雨,把花架子打得歪斜。天洗得碧青,暑氣消去很多。加壽在廊下著了急,問老太太︰“爹爹來不來?”

    “來。”安老太太笑呵呵安慰她,就見宮門外轉進袁訓,拎著淋濕的油紙傘。

    “爹爹!”

    加壽快樂的嚷著,就要撲出台階。袁訓笑容滿面︰“別急,我就來抱你,看弄濕你的衣裳。”瑞慶殿下也適時的扯住加壽。

    加壽迫不及待,踮起腳尖,瑞慶殿下心有靈犀蹲下來,加壽親親她的面龐︰“別想著我。”又去掙她的手。

    袁訓趕到抱起女兒,加壽快快樂樂︰“走吧。”袁訓對安老太太堆笑,又對公主悄聲︰“我就不去了,”他進去怕讓中宮給白眼兒。瑞慶殿下握住嘴笑不可仰,亦是悄聲︰“母親也不想你進去,她怕你接走懷瑜懷璞。”

    他們兩個人嗓音本來就低,安老太太就听到也更裝听不到。

    加壽格格笑著讓袁訓抱走,瑞慶殿下進去告訴中宮和袁夫人︰“壞蛋哥哥走了的。”中宮面無表情,對袁夫人道︰“我知道他怕見我,可進來多見一面又怎麼了?”袁夫人勸解︰“明天才辭行,辭行他會來的。”

    中宮這才無話。

    沒過多久,英敏殿下放學回來,進來尋找加壽︰“回家去了?”中宮把給他留的好吃的給他,再道︰“回去住一夜,明天就回來。”英敏殿下悻悻然,小孩子表現不好空落落,半天沒言語。

    讓他帶的重要話,吃完才想到︰“皇祖父說奏折多,今天睡御書房。”

    中宮吃上一驚。

    對袁夫人看去,顫聲道︰“那,你和孩子們就不用回去,今晚住在宮里。”再惱袁訓,也疼愛他,讓他把加壽接回家住一晚,但隨即得個大彩頭兒,皇上不往這里來,中宮頭一個想到這一晚可以和袁懷瑜袁懷璞呆著。

    “用什麼理由?”袁夫人柔聲。

    中宮定定神,對窗外滴著雨珠的葉子看看。綠葉油油,上面掛的是才剛積蓄的雨滴。天色烏雲半卷,中宮道︰“等下,說不定還下雨,還有,你疲倦了,睡著了,我不忍心叫你,皇上又不回來,你們就留下過夜。”

    這理由主要是給記錄官員的。

    隨即,中宮嫣然︰“去睡吧,不到宮門下鑰就別醒來。”英敏殿下有吃的,又沒有加壽在,沒精神的走開,這里沒有別人,袁夫人玩笑道︰“皇上不回來,你還真放心。”真的把孫子丟下,依言去偏殿歇息。

    睡不著,也假寐著。

    這個時候,馬車在袁家門外停下,寶珠候在大門上,見趕車的袁訓推開斗笠露出面容,擔心地問︰“接回來沒有?”

    “母親!”加壽歡快地叫著。

    寶珠到車前,見女兒帶著一個奶媽,車坐得四平八穩,這就喜出望外,喚一聲寶貝兒,把加壽抱到懷里。

    兩只小手上到面頰,加壽濕熱的小嘴唇湊過來,“吧嗒”一下,樂不可支。寶珠如掬寶貝,也知道離京後再想和女兒住上這樣的一晚再也沒有,小心翼翼抱她回房。

    袁訓隨後進來,見寶珠盈盈笑著端點心,而加壽好奇的在房里走著。

    這是她的家,可她進京當天就養在宮里,除去寶珠生產時來過,別的時候以宮為家,這里反成陌生地方。

    沒來由的就依戀起父母,見一手要母親,一手要父親,先從父親看書的側間看起,明明不懂,也認真的把書架上的書名看上一看,再把好看的鎮紙要上來摸摸,並沒有鬧著繼續玩,放下來,又去看父母親睡房。

    紅木搭鮫綃的大床,鋪著金絲竹簟,兩個大人枕頭中間,擺著加壽的小枕頭。加壽歡歡喜喜,認得是自己的,小手掙脫父親,指住道︰“加壽睡這里。”

    “一定睡這里。”寶珠笑眯眯︰“可好不好?”

    “好。”加壽說完,喜不自勝,笑得小臉蛋子顫著,瞄瞄父親,又瞄瞄母親︰“都睡這里。”

    小嗓音說出來的話,寶珠是個女眷還沒有心酸,袁訓卻心酸了。

    小小的胖身子,伶俐的小語氣,袁訓不能說加壽養在宮里不好,但他總覺得皇家親事不能把握,對女兒心生遺憾。

    這是他的長女,長子女都佔有父母親大半的感情,因是頭一個來的。

    袁訓沒有生父的愛,舅父雖然好,不能代替父親。他在沒有成親前,無事亂想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多多的陪伴,多多的玩耍,多多的……就在眼前。

    心想,並不事成。

    心想,也許多出來。

    對加壽來說,她的父母親都覺得是疼愛多出來,就生出不能駕馭之感。就像有人求兩個隻果,結果給了一堆,本來兩個隻果一手握一個,舒服的回家。但一堆就汗流浹背抱回家,路上掉了一個,本來就不是自己的,也心生出難過。

    得而失,都會這樣。

    加壽是得太多,是這種遺憾在袁訓和寶珠心中。

    抱起加壽坐到大床上,袁訓坐到她一側,寶珠在另一側坐下,給女兒搖著扇子。加壽喜歡的小面容都因笑而扭曲,踫踫父親手臂,又去鑽鑽母親懷里,鑽進去就不想出來。

    寶珠慢慢紅了眼圈。

    如果加壽只是隨袁夫人住在京里,寶珠也會紅眼圈的。但那種紅,和現在這種紅不一樣。

    這對夫妻男的剛毅女的柔婉,其實都不是輕易服輸的人。

    寶珠如果是服輸的人,就不會先開始不願進京,後來定親後又瞞著丈夫有鋪子。一個人想把握好自己的日子,先立不敗之地,唯有自立自強。

    讓寶珠說她擔心女兒的皇後路,她才不會答應。但把幼女丟下在宮里,而不是單純在母親身邊,寶珠的心頭,還是微微的扯痛著,好似紅線一頭在女兒身上,一頭在她心上,女兒輕動一動,寶珠就痛上一痛。

    一只手搖著扇子,總是夏天易出汗。一只手把鑽著的加壽護住,免她摔下。隨著女兒的格格笑聲,寶珠的淚也蓄積欲出。一個帕子過來,加壽正鑽在母親懷里沒看到,袁訓為妻子拭去淚珠,無言無聲,把母女抱到懷里。

    花香隨風而來,把他們縈繞。袁訓攬住妻子肩頭,把女兒後背藏在懷里。寶珠倚到丈夫手上,把女兒小身子藏在懷里。加壽坐中間,前面是母親,後面是父親,慣常的大笑也沒有了,一個人笑得偷吃什麼似的,笑彎大眼楮。

    汗水,“唰”地下來。

    這姿勢最漲汗水。

    但一家人還是抱上一抱,寶珠重打笑顏,才推開丈夫︰“看熱到壽姐兒。”袁訓忙松開,去看女兒時,見她嘻嘻,嘻嘻,抱住寶珠身子在無聲嘻嘻。

    小小的笑容,足以慰藉父母親。

    這一夜涼風習習,加壽對著一桌子菜,照例有她的小碗小勺子,捧起小碗,舀起一勺子飯,出人意料的送到父親嘴邊,認真地盯住︰“吃!”

    袁訓愣住。

    寶珠也愣住。

    加壽看了看,覺得是沒有菜。抓起一塊排骨,不會分,也有主意,就嘴里咬下一塊,放到勺子上面,這平衡可就有難度,哆哆嗦嗦對父親送過去,袁訓回過神忙用嘴接住。加壽收回勺子,又咬下一塊排骨送給母親。

    寶珠吃了,就看袁訓。袁訓就看寶珠。本來寂寂的難過爆發出大笑。袁訓嘀咕上一句︰“舅祖父都教的什麼,烏鴉反哺?”

    “是司馬缸砸缸。”加壽听到一個“教”字,興致勃勃。

    袁訓大笑︰“好!砸得好。”想那司馬缸一定沒砸缸,砸的是菜才是。不然壽姐兒怎麼會砸到父母親嘴巴里。

    榻上生動起來,寶珠張大嘴︰“寶貝兒,母親還要一口飯。”袁訓沒搶過她,直接白眼︰“你就直說你要飯不就行了。”

    加壽兩只小手甩開,忙得不停。小嘴兒還會安撫︰“爹爹,等下給你。”袁訓立即轉為笑容︰“寶貝兒,我等著你。”

    加壽揮汗如雨。在地上的影子里,小腦袋瓜子不住搖晃,一會兒是看菜,一會兒是看著弄飯……

    ……

    皇帝從案幾後直起身子,揉揉酸重眼眸,自語道︰“到底上了年紀,”踱步散著到窗前,見月色柔和,靜靜是個伴兒,遂把中宮想起來。

    隨著昭勇將軍攜子離京,中宮愈發的不安。夜半醒來,她睡著的面容上都帶著焦慮,這是一個要強的人。

    她沒有要到手孩子,滿腔火氣無處發泄,全悶在自己心里。只有靜夜無人,才在面上表露出來。

    今夜不回後宮,皇帝都可以想到中宮知道後,必然有喜色。以她的聰明,她會想個理由出來告訴記錄官,把袁夫人祖孫留下。

    但,她會來看看自己嗎?

    史上也溫馨過的帝後,不離不棄,始終如一,他們不但曾有過短暫的激烈愛情,更多的還是你陪我伴。

    皇家無親情,皇帝卻也是人。親情會讓絞殺在宮闈蕭牆里,但他的本質還是人,他還需要親情。

    皇家無親情,但他們和普通人一樣,經過短暫的激烈愛情,最後維持一直如一的,還是自律和陪伴。

    有人說我很隨意,人不主動自律,天會幫你自律。

    是個伴兒,所以體諒到中宮很想昭勇將軍的兒子陪伴。但不能留,對中宮又有歉疚,就此夜不回,今晚由她隨意。明天,昭勇將軍進宮辭行以後,她就只能留下加壽,把兩個雙生子送出去。

    是點兒補償,所以皇帝不回後宮,又希冀中宮能來看看他。

    “這真是矛盾,”皇帝嘟囔著,愈發覺得腦袋酸重。手指揉著額頭,啞然又失笑。今夜不回去,就孤單起來。

    他的年紀,已過了尋花柳的勁頭兒。他的身體,每個骨節在久閱奏折後,都爭先恐後的嘎嘎作響,宣告要休息了,離罷工不遠。

    鶯燕叢中過,只怕命玩完。

    再有長久以來,他已經只納嬪妃,卻不去臨幸。更有近日,接過加壽和英敏,還有原本就鬧騰的瑞慶,三個孩子,一個二歲,一個七歲,一個少年,那叫三個鬧騰加起來,一個大鬧騰。

    如果此時回宮,加壽又要集合起英敏和瑞慶,她要講故事。現學現賣,她白天听南安老侯說的故事。

    “司馬光,司馬缸,司馬 當,”加壽能記住司馬會 當已經不錯。

    英敏殿下大笑︰“到底是司馬光砸光,還是司馬缸砸缸,還是司馬砸 當?”

    萬事難不到加壽,她憋上一會兒,溜圓原本就黑又亮的大眼楮,迸話︰“都砸!”然後開心了,小手揮舞︰“全砸 當!”

    “哈哈哈哈,”

    孩子們笑聲中,中宮常忍俊不禁,總情不自禁把面龐埋在皇帝大手中,笑得肩頭顫抖,而外面“ 當 當”,跑出去還真的砸過缸。

    熱鬧久了,偶然一晚,這就冷靜上來。

    皇帝寂寥浮出,覺得自己這補償過了。就听到隨身的太監驚喜回話︰“娘娘來了!”皇帝也驚喜︰“在哪里?”

    急步到廊下,見白石徑上面,中宮冉冉行來。上年紀的痕跡讓月色隱去,好似那年初見她時,荷露雨潤,桃李難爭。

    皇帝暢快地笑了,見中宮走近,打趣道︰“你是來查朕的?”中宮板起臉,把難為情隱藏下去,一雙還如年青時的妙目熠熠生輝,對左右各轉一下,那里還有宮女和太監,皇帝這話讓中宮羞澀。

    “這不是想著來看看,怕不歇著,太勞累也不好,總是上了年紀。還有太子,再有分擔下去,前兒才說過孩子們大了,可以歷練,可以交下去的,何不交下去,”中宮走近,面上嬌嗔可以看清︰“再這樣說,以後可不敢來看。”

    皇帝含笑。不等他問,中宮歇上一口氣,又輕快地說下去,口吻抱怨︰“我說加壽出宮,可以清淨一晚,袁夫人偏又睡著,”

    皇帝暗笑︰“那你叫她起來。”

    “睡得香,怎麼好叫她?又她明天就走,路上必然勞頓,她的媳婦管家,她帶孩子,我說不叫了吧,隨著她睡。不想睡到適才才起,也就留下來。”中宮顰起眉頭。

    皇帝暗笑︰“讓人開宮門送她出去就是?”

    “我是這樣想的,偏生她的兩個孫子,加壽的小弟弟,喜歡宮牆上的畫,見不到就大哭不止,”

    皇帝故意皺眉︰“這孩子真煩心,總不能把朕的宮牆撬一塊給他。”

    “所以現在還沒有走,還在那兒對著宮牆戲耍。”

    皇帝哈地大笑出來,下個評語︰“熊孩子!”

    月移花影,帝後不知不覺依偎到一處,宮女太監早有眼色的退下。

    沒有人說話,兩個人並肩攜手,走過去看水,又靜听蟲鳴聲。花香蟲語的靜謐中,直到更鼓聲響,有巡視的太監叫喊︰“小心火燭,”中宮從皇帝身前挪開,略帶依戀,又有回味︰“皇上,早歇著吧。”

    皇帝又要暗笑,你都已經來了,又嫌袁家孩子吵,為什麼不說陪我在這里避靜呢?

    他故意再道︰“是啊,這里安靜不是。”中宮慌張起來,不接這話,匆忙地行禮走了。皇帝在她後面無聲笑上一會兒,感覺這滋味兒頗好。

    邊城大捷,是大捷的好滋味兒。柴米油鹽,是柴米油鹽的好滋味兒。

    中宮離開這里宮門,還是有一絲不舍。但皇帝明天就回後宮,孫子明天再見不到。已安撫皇帝,這就眉飛色舞,回去看袁懷瑜袁懷璞兄弟有沒有睡著。

    適才出來,他們還咿呀玩得正好,中宮催著抬車輦的人放快步子,還能趕上那小兄弟咿呀幾聲吧。

    袁夫人坐在燈影兒里,見中宮急急忙忙回來,也和皇帝一樣,暗笑。

    “你不用急,這不是哄著沒睡,還要等你。”

    袁懷瑜袁懷璞捧場的打了個哈欠,好似一直忍睡模樣。中宮忙抱起一個來,另一個睡在榻上就不依啊啊兩聲,困了沒有力氣,好似小貓叫。

    安老太太微笑坐在外面,年老人在靜夜里耳朵其實靈光,能听得遠。她听到中宮手忙腳亂的柔聲︰“別急啊,就來抱你。乖乖寶貝兒,看你們都吃得這樣的胖,這是養在我面前才這樣的胖,下回再進京來,你老子就欠打,明年不送你們回來,看我打他,養瘦了回來,我也打他,”

    一字不少的收到耳朵里,老太太繼續微笑,燭火不明,她的笑容和夜半開放的曇花似的,優純秀美。

    孩子們的咿呀聲慢慢小下去。

    ……

    二更的天氣,街上寂靜。一乘轎子在袁家大門外停下,後面轉出一個家人︰“老大人,咱們到了。”

    “哦哦,”轎內是個蒼老嗓音。轎夫打起轎簾子,扶下……。柳老丞相。還備的有禮物,古人送禮不送金銀的,全是肉鵝雞鴨酒布匹實在東西。

    柳老丞相送袁訓的,金銀肯定沒有,肉等天熱要壞,活鵝兩只,酒一壇,轎夫們抱著,鵝“嘎嘎”叫著,家人讓前喚門。

    孔青和順伯在用酒。

    順伯留下,孔青隨走,備幾樣子小菜,叫來萬大同,正和說閑話。

    轎入街道,順伯先凝神︰“有人來了。”萬大同再听︰“往我們家來的,”孔青最後道︰“送禮的。”走去開門。

    見一個家人恭敬有禮,兩個轎夫手提禮物,很不貴重那種,就尋思著這不是至親,就是走錯了門。

    只有至親才這麼隨意,一般提方子肉,也不會登袁將軍大門。

    再看來人,黑披風,風帽壓到眼楮下面。孔青心想不給臉見是怎麼著,大半夜的登門,打扮的跟做賊似的,不問明白怎麼行?

    “哪位?”

    “柳老大人。”

    一股涼風從孔青脖子直到腰 ,據他所知的柳老大人,京里最有名氣的就是那柳……

    “孔管家,讓他進去。”順伯沒有出來,也幫了句話。孔青也是一點就透,就讓他們進大門內客廳坐地,門上有萬大同和順伯,不怕他們真是做賊的,進去通報。

    房中歡樂正好,一家三人洗過,袁訓和寶珠排排坐,加壽在學舌。“甘羅是沒有父親陪著,也沒有母親抱著,就當大官兒,”加幫得意洋洋,把老侯勸她的故事,能賣多少賣多少,賣得東倒西歪也不打緊,她的父母親愛听。

    “小爺,有客人。”

    袁訓都奇怪︰“是誰?”

    寶珠推他︰“來了,還不去見見?”

    “凡親戚們都知道我今天接壽姐兒,怎麼還來打擾我?”袁訓對加壽告假︰“父親去去就來,”加壽居高臨下,她站著,父母親坐著,神氣活現發話︰“好吧。”

    袁訓再“警告”寶珠︰“我不在,不許偷听女兒說故事。”寶珠眨眨眼楮︰“好吧。”等袁訓一出門,抱住女兒就討好︰“下面是什麼,先來告訴母親。”加壽格格的笑,有人听,說得來勁兒,繪聲繪色說起來。

    母女笑盈盈時,袁訓在客廳上也吃下驚。

    燭光下,柳老大人?

    他站到自家客廳上,袁訓怎麼想怎麼不和契。就像牛什麼插到鮮花上一樣。

    門房里,三個人又喝上了,順伯半帶醉眼,用老于世事的口吻道︰“總是想說些什麼,才會來。”萬大同低低地道︰“一會兒打起來,都別爭,我先!”三個人嘿嘿都笑。

    柳老大人和袁字放到一起,都本能認為結果是打。

    客廳上,袁訓很快從震驚中走出。官體作主,也不由袁將軍繼續驚愕。

    官體這東西,有說官腔官架官派,也有說沒有明確解釋。但居移氣養移體,鎮定上面好許多。那邊有人夜襲,當將軍說聲厲害,撒丫子跑了,這是笑話。

    將軍本是士兵出,士兵中也有人比將軍鎮定的。但大將軍臨危不亂是他的本份,更何況面對一個老丞相。

    “請坐。”袁訓還是以禮相待。

    柳丞相也不客氣,方步亦趨,仿佛還是他盛興之時。

    賓主分出,香茶敬上,除月色外,就只有兩個外戚相對而坐。柳丞相的話,也由外戚開始,而且言簡意駭。

    “老夫特來送行,又因你年幼,有幾個故事怕你忘記,所以告訴。”老丞相,還是“老”字輩當家。

    袁訓勾勾嘴角,權當一笑。

    “昔年霍光,獨受尊享。”

    袁訓犀利的挑挑眼神。

    有名的外戚中,霍光算是顯赫的人。他輔佐頭一任皇帝時,皇帝八歲。霍光一生榮耀,在漢昭帝去世以後,還曾有迎皇帝,又廢除皇帝的事情,後來皇帝也對他信任有加。霍光去世以後,陵墓顯赫,去世沒多久,霍家謀反,平叛後,霍光陵墓依然顯赫,後立麒麟閣,霍光依然是第一人。

    面對斗敗的老大人,也會有人勃然大怒,罵聲︰“老匹夫,你有何面目來指點我!”但袁訓沒有。

    他以前總是“和稀泥”的那個,能听進別人听不進去的話。

    黑濃眼神與柳丞相因年老而略顯混沌的眼神相撞,充滿詢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凡事鎮定,並不是壞事情。

    此時鎮定,讓柳丞相心中得色上來。老前輩的驕傲,讓他信心大增。他來見袁訓,來前並不是底氣充足。

    見袁訓能听進去,至少他沒有拍案起。柳丞相再道︰“昔年有大司馬大將軍衛青,衛青的姐妹衛子夫,是漢武帝的第二任皇後,生下太子。大將軍在世,太子皇後安于宮中,大將軍辭世,太子受巫盅案被逼身亡,衛皇後自縊身亡。”

    袁訓動上一動,沉聲︰“還有?”他心想這個老東西總不會只來說說古人這麼簡單。不想柳丞相接下來道︰“唐長孫無忌,”

    袁訓听不下去,抬手止住。

    長孫無忌,唐太宗長孫皇後的兄弟,一生也顯赫,死于長孫皇後去世後,讓人陷害被逼自盡。

    柳丞相來說的三個人,霍光衛青是生有權勢,死後不能庇護。霍光是家人驕傲自大,謀反遭株。衛青是死後不能庇護太子和皇後。最後長孫無忌,更是死于老年失權,當時皇後早就辭世。

    柳丞相的些許解釋之心,就在這里。但他的驕傲指點也在這里。

    不管他是為不蹈史上外戚之災,而解釋自己所以要霸住英敏殿下親事。還是來題點袁訓此時榮光須要防範,袁訓都覺得已能領會。

    權當他是解釋吧。

    權當他又來倚老賣老。

    袁將軍有受教的心,卻不能完全忘卻。

    “多謝丞相美言,不過我若沒有打架的心,也不能如今還在這里靜听丞相說話。”舊事,袁訓猶有怨恨,能不怒,已是努力克制。

    “我與丞相不同。”

    柳丞相哦上一聲︰“听听你這不同。”

    見對面的年青人眸中似有火花踫撞,沒表現在面上的怒氣,全在這里。“我只想女兒喜歡,並不想爭權奪利。十年苦讀,求官職是我的事情,不是童稚幼子的事情!”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也把柳丞相內心揭得一跳,椅子響動,他直接也跳了起來︰“袁訓!你我全是一樣的!老夫特來提醒你,裝腔作勢又為何來!”

    袁訓側過面龐,不想再正眼看他,就成這模樣。刀雕斧刻似的面容,在燭光下更見英俊,但也更冷。

    “你不懂的!”

    永遠不懂,孩子們快快樂樂的,才是我所要的。而不是把女兒送去伴君,為你自己謀求前程。

    這分明是自私,就不要說為了家人為了孩子,為的是自己振興家族的臉面。振興家族,一定主意打在孩子身上?

    袁訓端起茶碗,古人端茶是送客的,這和敬茶是兩回事。那紅釉黃花的茶碗,因釉質好,閃動著寶石似光澤,這是宮中出來的,是姑母讓送來的。

    在京里袁家的東西,幾乎全是姑母和太子送來,極少才是袁訓母子後來添置。袁訓微起笑意,他雖為女兒進京,對親事反抗過,有個不得不依從親事的心,但在他的內心里,還是為姑母,為她才把壽姐兒留下。

    柳丞相拂袖離去,在他有生之年,別人端茶送他幾十年里都少見,不走還能呆得住?他的話已說完,他的情分也留完。

    指點這東西,如果是經驗且能實用,是個情分。

    但對袁將軍來說是不是情分,這未可知。

    袁訓緩步,並沒有緊跟著送,等他出客廳,大門空空,丞相早就不見。廳外擺著的活鵝毛,“嘎嘎”,袁訓聳聳肩頭,讓孔青︰“我們行李早就上船,這留著給順伯明天下酒。”再回房中。

    寶珠和加壽笑得哈哈,寶珠鼓勵道︰“再說一個吧,趁著不在這里,趕緊的說給母親听。”

    “太不像話了,偏了我。”袁訓邁步進來,先去和女兒佯裝生氣︰“不是答應過,父親不在,不說故事。”

    加壽無話可回,一個人搓著小手,哈哈笑起來。

    ……

    中宮端坐,等佷子夫妻來辭行。她應該對他說點兒什麼,但是又只想白眼兒他。他一來,就要把白胖孫子帶走,他不來呢,不辭行怎麼行?

    袁夫人看她左一扭右一擰的,別扭勁兒,就咳上一聲。中宮呼一口氣,又別扭上來,袁夫人再咳上一聲。

    中宮不耐煩上來,對袁夫人道︰“你說你吧,你走什麼?不把孫子留下,你不會發火嗎?還有壽姐兒,你不要了?你為什麼要走?”

    袁夫人啼笑皆非︰“我啊,我走了還回來,把孫子們安頓好,不要水土不服,”

    “這麼大孩子,怎麼會水土不服呢?”中宮打斷她嘀咕著,不過就是心焦急,才會這樣。

    袁訓和寶珠進來時,都飛快去看姑母臉色。當姑母的揣摩半天,什麼笑容可掬吧,要有幾年見不到;什麼勉勵幾句吧,他就要上戰場……見到佷子的面,還是不能遏制的給他一個大白眼兒,怒不可遏。

    袁訓竊笑,和寶珠上前行過禮,不敢久耽誤,多看白眼兒這事情總不美妙。奉著母親就要走,大腿上一緊,讓加壽緊緊抱住。

    中宮心里,一點一點軟下來。壽姐兒和他們住上一夜還舍不得他們,何況是自己?

    再看加壽,把父親大腿緊緊抱住,又松開,去抱住母親裙子。

    “加壽啊,你要乖哦,”寶珠和袁訓輪流大手撫摸加壽,安老太太走上前來,把加壽抱在懷里。

    “要回來看加壽的哦,”見父母親遠去,加壽跟在後面大叫。

    “好!”袁訓寶珠回頭。

    “要給加壽送好吃的哦。”

    “好!”袁訓寶珠回頭。

    後面又是一句︰“不哭哦!”

    袁訓眼眶一酸,寶珠濕了眼眶,再也沒有力氣回頭,夫妻相攜,匆匆幾步就站到宮門上,這時候才回頭,看那宮殿深深的女兒,晃著腦袋上朝天辮子,幸虧是個朝天辮子,比發髻晃動看得清楚。

    上面的紅寶石,閃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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